元朝至正六年(公元1346年),在泰州有一位名叫何友仁的读书人,受生活所迫,他便去城隍庙祈拜祷告。来到城隍庙后,在庙里东边的廊屋里,他在一个几案上面发现一个写有“富贵发迹司”的匾额,便立刻在神像前面祈祷说:“我今年已经四十五岁了,冬天的时候就一件皮衣御寒,夏天的时候就一件葛衣蔽体,早晚的时候吃饭喝粥也只喝一碗,自始至终都没有做过什么挥霍无度、胆大妄为的事情,而且,一年到头始终忙忙碌碌。可尽管这样还是常有衣食不足的忧虑,暖冬时仍有寒冷的担心,丰年时我仍会被饥饿所困扰;出门没有知亲好友可以投靠,居家也没有存粮可以维持。妻儿都鄙弃我,乡亲们也要与我绝交,我的困顿艰难,实在是无处诉说。听说大神您掌管着富贵与发迹的大权,对您的叩拜您都能听到,向您提出的诉求都能够让人有所得。因此我这才不惧责骂,冒犯威严,在此屏住气息,虔诚地向您求告。希望您能够向我告知偶然而来的事情,让我清楚未到的机遇,指示我这迷途之士,提拔隐居匿迹之人,使枯干的鱼受斗水而活命,受困的鸟依托一枝而安全,倘能如愿,我必定虔诚地跪拜着接受您的赐赠,在此深切盼望您的洪恩!可若是以前是命中注定,以后也注定机缘,命运无法改变,薄命终究是没有际遇,也希望您能够清楚明白地向我昭示因果报应,以便能够让我预先知道。”祈祷完后,他依旧恭敬地踡伏在几案的帘幔下面。

这天夜里,不管是东西的廊屋,还是左右各官署,都灯烛辉煌,人声杂乱,唯独何友仁祈祷的官署,没有一个人影、一点儿灯光。就这样,何友仁一个人独自在昏暗的官署里,可大约到半夜时分,他忽然听到仪卫前呵后殿、喝令让道的声音,开始时声音很远,越走越近,快要到庙门的时候,只见各官署的判官,都急急忙忙地出来迎接。等到进入庙门,判官排列成两行,随从的仪仗也都十分的整齐。穿着朝服的冥司太守,双手捧着手板,登上正殿坐下,而判官们参见完后,也都回到自己的部门处理事务。接着,发迹司的主管也从正殿下来,大概是刚刚随从冥司太守朝拜天使回来。

坐下后,只见判官们都戴着幞头乌纱,围着以角为饰的腰带,穿着绯绿的朝服,入门相见,便各自汇报自己所处理的事情。其中一个人说:“某县有一户人家,平日里囤藏了两千石米。近来,在旱灾蝗虫交替影响下,米价倍增,为此邻县已经禁止米向外输出,田野里甚至有饿死的人。于是,这户人家就打开自家粮仓来赈济灾民,而且米价也并没有上涨,仍旧只收取原来的价钱,同时又施舍

粥救济贫穷的人,于是使很多的人获得了一条生路。昨天县神已向本署报告,并呈报给了冥司太守,听说也已经上奏了天庭,特赏赐他三十六年的寿命,赐给他一万钟俸禄。”又一个人说:“某村有一个妇女,她的丈夫出门在外,平日里对待侍奉婆婆非常尽心孝顺,后来婆婆得了重病,请了医生和巫师来医治都没有任何的效果,于是这女子便斋戒洗沐,焚香向上天祝祷,说是希望能够代婆婆受苦,并且愿意割下自己腿上的肉,来煎汤给婆婆喝,如此婆婆的病才总算得以痊愈。昨日天庭下达的诏命说:某妇的孝顺感天地,泣鬼神,特恩赐她可以生两个贵子,而这两个贵子长大后都能享受国君的俸禄,光宗耀祖,使门第显要,同时这位妇人也能够最终受封命妇来作为报答。冥司太守已将公文下达到本署,现在也已经把她著录在有福人的名籍中。”又一人说:“一姓某的官,爵位很高,俸禄也已经非常丰厚,可他却只想着贪污受贿,而不知道考虑如何报答国家。接受别人三百锭纸币,就公然破坏律法糊里糊涂地处理公事;收取别人的五百两白银,就能够违背情理做出迫害良民的行为。对此事,冥司太守已经上奏天庭,马上就将给他定罪,只不过由于他先人的阴德,还有一点福份,所以才决定拖延几年,再让他遭受灭族的祸害。今天早上已经接到上面的命令,把他登记在恶人的簿籍中,现如今只是等待时机罢了。”又一个人说:“某乡的一个人,他有几十顷良田,可是他却不知道满足,贪婪放纵,总想着能够兼并占有别人的土地,邻近有一块田与他家的田地接壤,他看人家势单力薄,孤立无援,就随意欺负,不仅用贱价买进,还迟迟不肯给人家钱,最终使得那人含冤而死。如今,冥府已经指令本署将他拘捕入狱,听说他已经变成了牛,托生在邻居家,以此来偿还他生前所欠的债务。”

众位判官汇报完毕后,发迹司的主判官忽然长叹数声,横眉张目地对大家说:“诸位判官能够恪守本职,分头治理本职所属的事务,做到抑恶扬善,真可谓办事周到啊。但是要知道,天地自有其运行的规律,百姓也难免会有遭遇接踵而来的灾难的时期,君主一脉相传的王朝逐渐衰败,大难日益酝酿,一触即发,即便是各位再怎么善于治理,又能有什么办法呢?”众人问道:“大人,您这话是什么意思?”主判官回答说:“我刚才跟冥司太守上朝天门,听到各位神圣在推论将来的事情:几年后,战火将会燃起,黄河以南、长江以北,大概会有三十多万人民将遭受屠杀。到那时,如若不是积善聚德、忠孝纯真之至的人,都不能免除祸害。这难道不是百姓没福,注定要遭此灭顶之灾吗?还是说气数命运早已注定,没有谁是能够逃脱的?”大家皱着眉头互相看了几眼说:“这些就不是我们这些人所能知道的了。”说完便各自散去了。

听完这些后,何友仁才从几案下爬出来,拜见了主判官并且讲述了自己来求告的缘由。主判官看了他很久,并命人把簿籍拿来,亲自查看。看完之后,主判官对何友仁说:“你不是一个久处贫困的人,日后必定会有大福禄,一天胜过一天,从此摆脱阴晦,走向光明。”何友仁希望他能够讲得详细一点儿,于是主判官便拿出红笔,大大地写了十六个字交给他,说:“遇‘日’就康,遇‘月’就发,遇‘云’就衰,遇‘电’就亡。”何友仁听完,把所授的十六字诀放在怀里,拜了两拜,就告辞了。走到庙门外面时,天色才刚刚露出曙光。这时,何友仁急忙探取怀中的字诀,可结果却什么也没有。回到家里,他就把这事儿说给了妻子,聊以自慰。

没过几天,郡中有一个叫傅日英的世家大族,以每月五锭的酬金请何友仁去教子弟读书,如此他家境才逐渐丰足起来。何友仁在这个私塾教了好几年,可不久,高邮张士诚起兵造反,教书活动也被迫终止。后来,元朝命令丞相脱脱统领兵马去讨伐。元朝太师达理月沙喜欢读书人,很有文化修养,何友仁曾在他面前出谋划策,很得他的心意,于是他便把何友仁推荐给了丞相脱脱,并委任他当了随军参谋。从此,他有车马随从,身份地位一下子就显赫了起来。等到脱脱丞相出征回师,何友仁就在朝廷做了官,先是任职翰林,后来又在中书省下各部为官,可以算得上是大富大贵了。不久,他就被任命为文林郎、内台御史。同僚有一个名叫云石不花的,与他平素里不和睦,于是经常在大官面前诬陷他,结果他就被贬为雷州录事。这时,何友仁不禁记起了当初主判官对自己说的话,日、月、云三字,如今都已经应验了,就差最后一个字了,由此他不由得害怕担心起来,于是从那以后他时刻保持警惕,凡事谨慎小心,丝毫不敢做违法非礼的事。到任的第二年,有一次他有事要申报总府,在文吏准备好公文后,何友仁需要在公文上签署自己的官衔,也就是“雷州路录事何某”。可就是他挥笔之际,忽然来了一阵风把纸张吹起,就这样在“雷”字的下面,无意间划出了一条尾巴,使得“雷”好像变成了一个“電”字。看到这个字,何友仁不禁心生胆怯,十分畏惧,立即命人重换公文。可尽管如此,仍旧无力回天。当夜,他就感染上了重病顽疾。何友仁此时已然清楚自己将会卧病不起,命不久矣,于是就赶紧趁着最后的时间处理好家务事,向妻子儿女告别,而告别后不久他就死了。这时,何友仁的妻儿才详细知道了当初判官所叙述的众位神圣的预言以及将来要发生的事情。

从至正十一年(公元1351年)以后,起义军领袖张士诚在淮东起兵造反,大明朝势力在淮西积极发展,攻打争夺,战争相继,由此沿淮河各个郡县,兵灾祸劫不断,遭受祸害而死于兵灾的百姓又岂止三十万!所以,在这普天之下、疆域以内,不管是个人的盛衰顺逆,还是国家的兴亡治乱,其实都早有定数,是不能随随便便更改转移的。但是,那些平庸凡劣的人,却总是想着能够凭借自己的才智和权术使命发生改变,显然这只是他们自寻困扰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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