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例

一《伤寒》,原名《卒病论》。其新旧刊本,正文中有增一字者,有减一字者,有文法虚字各别者,有句语读法不同者,有一节分为二三节者,有重出不作衍文者,今悉详确校正,当以兹刻为定本。夫垂世之书,理宜画一,犹四书五经,不容稍殊一字也。

《伤寒》,系王叔和编次,以仲祖“辨脉平脉”为卷一,叔和序例,合本论痉湿喝,复截太阳三十条为卷二。夫叔和序例,自称热病证候,既非条例,又非大纲,与本论且相矛盾,混列其中殊为不合。今先证后脉,首列六篇,次列霍乱易复,并痉、湿、喝、汗、吐、下,后列辨脉、平脉编次之法,永为定规。叔和序例,理应删去。以泯叔和立言之非,以息后人辩驳之衅。

一注解本论,必明仲祖撰论之原,方为有本。其序有撰用《素问》九卷、“八十一难”、“阴阳大论”、《胎胪药录》之说。《素间》九卷者,《素问》八十一篇内有遗缺,故举其卷;《灵枢》君臣问难八十一篇毫无遗缺,故举其篇;“阴阳大论”者,《素问》中大论七篇,皆论五运六气、司天在泉、阴阳上下、寒热胜复之理;《胎胪药录》者,如《神农本经》、长桑阳庆禁方之类。其序又云经络府俞,阴阳会通,元冥幽微,变化难极,自非才高识妙,岂能探其理致哉?由是,而才识之士,须知仲祖撰论。本灵素而补其未尽,必于《伤寒》原序,玩索有得,后观本论集注,始无间然。胎胪者,罗列之谓。

成无己注解本论,谓风则伤卫,寒则伤荣,凡遇风寒俱执是解。不知此二语乃“辨脉篇”中论神机出入,二节寸口,二节跌阳,另有旨义,非别风与寒也。如谓风必伤卫,寒必伤荣,何以《素问?玉机篇》云:风寒客于人,使人毫毛毕直,皮肤闭而为热。《灵枢?五变》篇云:百疾之始期也,必生于风雨寒暑,循毫毛而入腠理。《素问?皮部篇》云:百病之始生也,必先于皮毛。《灵枢?刺节》篇云:虚邪之中人也,洒淅动形,起毫毛而发腠理,须知风寒皆为外邪,先客皮毛,后入肌腠,留而不去则入于经,留而不去则入于府,非必风伤卫而寒伤荣也。成氏倡之,诸家和之,固执不解,是举一而废百也,不亦诬乎!

成氏谓脉缓为中风,脉紧为伤寒。夫脉缓为风,何以“太阳篇”云伤寒脉浮缓,“阳明”、“太阴篇”云伤寒脉浮而缓,脉紧为寒?何以“太阳篇”云脉紧者必咽痛,“阳明篇”云脉浮而紧者必潮热,须知阳邪伤阳,阴邪伤阴,正邪同类两不相持其脉则缓,寒邪伤阳,热邪伤阴,邪正阴阳两相搏击,其脉则紧,不当拘执中风脉缓伤寒脉紧。

一成氏谓伤寒恶寒,中风恶风,诚如斯言,何以本论云伤寒四五日身热恶风,何以太阳中风啬啬恶寒?须知寒为太阳之本气,风乃寒中之动气,病太阳而皮毛凝敛则恶寒。病太阳而皮毛开发则恶风,恶寒恶风随皮毛之凝敛开发而言。如风邪始入,皮窍未开,虽中风而亦恶寒,寒入于肌,邪伤腠理,虽伤寒而亦恶风,并非伤寒恶寒,中风恶风也。

一成氏谓伤寒无汗,中风有汗,夫伤寒既无汗,何以本论云伤寒脉浮自汗出,中风既有汗,何以太阳中风不汗出而烦躁,须知风在皮毛亦必无汗,寒入肌腠亦当有汗,并非伤寒无汗,中风有汗也。

一成氏谓伤寒恶寒无汗,宜麻黄汤,中风有汗恶风,宜桂枝汤,诚如是也,何以恶风无汗而喘,宜麻黄汤,喘而汗出,麻黄杏仁甘草石膏汤?何以外证未解,当以汗解,宜桂枝汤,微恶寒者,表未解也,可发汗,宜桂枝汤?须知麻黄空细如毛,本经主治中风伤寒头痛,凡病在皮毛,麻黄可用,桂枝气味辛甘,本论用以解肌,凡病在肌腠,桂枝可用,非必麻黄治寒而桂枝治风也。夫风寒果当异治,其始固可分别,病传于里用柴胡陷胸诸方,何以别其为风为寒而异治耶?

一成氏谓风寒两感,荣卫俱伤,宜大青龙汤,则背谬殊甚。若以太阳中风脉紧无汗恶寒,太阳伤寒脉缓有汗恶风,便为风寒两感,则本论之风寒两感多矣。如太阳病项背强几几,无汗恶风,伤寒汗出而渴;伤寒五六日中风,得病六七日,脉迟浮弱恶风寒;伤寒发热,其腹必满,自汗出;妇人中风,发热恶寒;阳明中风,口苦咽干,发热恶寒,脉浮而紧;阳明病脉浮而紧,汗出不恶寒;阳明病汗出多,微恶寒等证,例而推之皆为风寒两感,何以不用大青龙汤?所以致背谬者,只因原本未清,其始有风伤卫,寒伤荣,伤寒脉紧无汗,宜麻黄汤,中风脉缓有汗,宜桂枝汤之说,因遂有风寒两感,荣卫俱伤,宜大青龙汤之说矣。所谓始差毫厘,终失千里,使仲祖本论蒙蔽不明,直至今日,良可悲已!

一本论太阳、阳明、少阳,三阳也,太阴、少阴、厥阴,三阴也。三阳三阴谓之六气,天有此六气,人亦有此六气。无病则六气运行,上合于天,外感风寒,则以邪伤正,始则气与气相感,继则从气而入于经。世医不明经气,言太阳便曰膀胱,言阳明便曰胃,言少阳便曰胆,迹其有形亡乎无形,从其小者,失其大者,奚可哉!

一伤寒传经,并一日太阳,二日阳明等自古未明,今愚略陈其概。夫阴阳之理,从阴而阳,由一而三。厥阴为一阴,少阴为二阴,太阴为三阴;少阳为一阳,阳明为二阳。太阳为三阳。故《素问?至真要大论》论六气司天,六气在泉,皆始于厥阴,终于太阳。无病之人,六气循行亦从厥阴而少阴,少阴而太阴,太阴而少阳,少阳而阳明,阳明而太阳。若伤寒一日,太阳受病,则从阳而阴,由三而一。须知本论中纪日者,言正气也,传经者,言病气也。正气之行,每日相移,邪病之传,一传便止。《素问》云:传,乘之名也,乃从此乘彼之意也。本论有脉静为不传者,有不见阳明少阳证为不传者,有作再经者,有过经十余日不解者,夫病解,则其行复旧,仍从一而三,不解,则从三而一,此纪日传经之大概也。若谓风寒之邪,一日太阳,二日阳明,三日少阳,而传三阳,四日太阴,五日少阴,六日厥阴,而传三阴,则非矣。嗟嗟!人同此心,心同此理,平日参究未明,并为诸家所惑,妄立传经、直中之说者,愚言未必无小裨也。

一太阳、阳明、少阳,太阴、少阴、厥阴,乃人身经气,而各有分部。太阳分部于背,阳明分部于胸,少阳分部于胁,太阴分部于腹,少阴分部于脐下,厥阴分部于季胁、少腹之间,如七政丽天,各有方位。须知周身毫毛,乃通体之太阳而如天,分部六气,位列于毫毛之内而如七政。故曰通体太阳如天,分部太阳如日,此人与天地相参,与日月相应之理。经云:三阳者,天为业。又云:阳气者,若天与日。本论云:太阳病,多者热,故病项背而循经者,属分部太阳;病周身毫毛肌腠者,属通体太阳,其余病气随经,各有部位,学者所当体认者也。

一六气纪日,自有一日太阳,二日阳明,以次相纪,日数甚多。注中毫不混乱,皆以正气为主,兼论病邪之有无,读论者常须识此,勿令误也。

一本论大旨,谓人以胃气为本,治伤寒者,毋损其胃气,虽有汗下诸方,其中并无消食之法,并无绝谷之说,故桂枝汤且啜糜粥,十枣汤糜粥自养。即汗下诸方,亦各丁宁诫慎,不可妄投,至吐,尤其诫慎。门外诸公,谓仲景伤寒有汗、吐、下三法,又谓饿不死者,伤寒也,冤哉!

一中胃按之而痛,世医便谓有食。夫胃为水谷之海,又为仓康之官,胃果有食,按必不痛,试将饱食之人,按之痛否?惟邪气内结,正气不能从膈出入,按之则痛;又胃无谷神,脏气虚而外浮,按之亦痛。若不审邪正虚实,概谓有食,伤人必多。又按者,轻虚平按,若按不得法,加以手力,未有不痛者。

本论六篇,计三百八十一证,霍乱、易复、痉、湿、喝、汗、吐、下,计九十三证,共四百七十四证,一百一十三方。成氏而后,注释本论,悉皆散叙平铺,失其纲领旨趣,至今不得其门,视为断简残篇。辄敢条裂节割,然就原本,而汇节分章,理明义尽,至当不移,非神游仲祖之堂,不易得也。今注中或合数节为一章,或合十余节为一章,拈其总纲,明其大旨,所以分章也。章义既明,然后节解句释,阐幽发微,并无晦滞不明之弊。不但注释本论,兼晰阴阳血气之生始出入,经脉脏腑之通贯运行,于语言文字之中毫无隙漏。而语言文字之外亦复周详,不敢云尽善尽美,庶可谓本末兼该。读论者因证而识正气之出入,因治而知经脉之循行,则取之有本,用之无穷。若必执书合病以求治,不但非仲祖教人之初心,亦且失后学明论之大法。愚谓本论乃无中生有之元机。先后二天之妙用,因证而识正气,因治而知经脉,此无中生有之元机也。自太阳至少阴受病,皆一日起太阳,厥阴受病,则一日起厥阴,此先后二天之妙用也。若徒求之糟粕,毋怪乎终身由之,而不知其道者众也。

一医理阐自轩岐,伤寒撰本灵素,千百方书,皆属旁门糟粕,独《神农本经》、,《黄帝灵素》、仲祖论略精义入神,难于窥侧。学者能入仲祖之门墙,始克登轩岐之道岸,但理非浅近,中道而立,能者从之,目不识丁者,无论已。即儒理渊深,才识自负者,亦必潜心体认,寻绎再三,瞑目之际,章节旨义宛列于前。如儒门书史,举一言而前后豁然,斯为有得。能如是也,又必开示后学,正文集注,熟读讲明,是刻之所以名集注者。窃效朱子集注经书,可合正文而诵读之,并非汇集诸家也。

遍观经论,并无呃证,论中凡言哕者,俱作呃解。

一小便不利,诸家解释,俱属膀胱,谓经云:膀胱者,州都之官,津液藏焉,气化则能出矣。夫气化则出者,言膀胱津液得太阳阳热之气,化膀胱之寒水,而后能出于皮毛,非津液下出之谓也。盖外出者,津液也;下出者,水道也。经云:三焦者,决渎之官,水道出焉。是小便注于膀胱,而主于三焦。本论热结膀胱,则以小便通闭而验血证,其余小便通闭俱属三焦。

一凡身重,皆太阴脾土为病,盖太阴主肌肉,土气不和不能外通肌肉,故身重。若云身重不能转侧,又属少阳。

一凡潮热,皆大阴湿土为病。夫无病之人日有潮而不觉,病则随潮发热,乃太阴受邪,湿热外注也。若云日哺所发潮热,又属阳明。

一凡谵语,乃心主神气内虚,言主于心,非关于胃。胃燥澹语而用承气汤者,乃胃络不能上通于心,胃气清而脉络能通之义。今人不明少阴谵语,几解谵语定属阳明,谓法当下,岂理也哉!

一凡烦躁,俱属少阴,病少阴君火之气则烦,病少阴阴寒之气则躁,所谓阳烦出于心,阴躁出于肾。

一肠胃燥实,用大小承气。并无旁流之说。若大便旁流。便为肠胃空虚,急宜温补,倘病人初鞭后澹,旁流粪水,犹谓内有燥屎,而攻下之,必致殒躯。

一下利脓血,属厥阴心包之证,包络内虚不能循经脉外行,则气机下陷而便脓血,世医谓伤寒转痢疾者,非也。若下瘀血。又属太阳循经下入之证。

一《本草》、《灵素》,圣经也;《伤寒》、《要略》,贤论也;贤论犹儒者之四书,圣经犹儒者之本经。奈千古以来,天下之医只求方技以行术,不求经旨以论病。仲祖序云:不念思求经旨以演其所知,各承家技,终始顺旧,举世昏迷,莫能觉悟者是也。夫本论虽论伤寒,而经脉脏腑、阴阳交会之理,凡病皆然。故内科、外科、儿科、女科,本论皆当读也,不明四书者,不可以为儒,不明本论者,不可以为医。经云:非其人勿授。论云:传与贤人,甚哉!人之不易得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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