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陽玉泉嗣法門人印正等編

小參二

小參,僧問:「弟子初入堂,乞師開示。」師云:「那裏是你初入處?」僧無語,師云:「父母未生已前、一念未舉已前,是你初處。若是會得元初本體,其來成佛舊矣。」

問:「十二時中那裏是學人安身立命處?」師云:「前山後山。」僧頓足云:「在者裏。」師震威喝一喝,僧亦喝,師云:「你也喝,我也喝,還是那箇底是?」僧無語,師乃云:「問荅繇興乃扣機語也,所謂問在荅處、荅在問處,賓則始終賓、主則始終主,有時賓主互換,當面熱瞞。所以石頭遷禪師云:『明中有暗,勿以暗相睹;暗中有明,勿以明相遇。明暗不相差,秖如前後步。』據此以之為問荅、以之為抑揚、以之為縱奪、以之為機鋒,機不活則見理未圓,鋒不利則神悟未徹,水乳相投、箭鋒相拄非偶然事也。

「昔日南嶽讓禪師初參六祖,祖問:『在甚處來?』曰:『嵩山來。』祖云:『甚麼物?恁麼來?』讓不契,仍歸嵩山八年,一日有箇會處,復來叩六祖,祖云:『甚麼物?恁麼來?』曰:『說似一物即不中。』祖云:『還有修證也無?』曰:『修證即不無,染污即不得。』祖云:『汝既如是,吾亦如是,善自護持。』然此事定不是今日一箇問頭、明日一箇問頭、再一日一箇問頭,徒弄口唇以資談柄,必是工夫做到那極則處,轉不得身、吐不得氣,出一言、發一問,討箇分曉,始適其志。

「又有一等抱守靜工,未得活鱍,將謂千了百當以為自得。卻問雪峰:『古澗寒泉時如何?』峰云:『瞪目不見底。』曰:『飲者如何?』峰云:『不從口入。』此僧不悟,更參趙州。州問:『在甚處來?』曰:『雪峰來。』州云:『雪峰有何言句?』僧理前話,州云:『既不從口入,難道從鼻孔裏入?』此僧一釣便上,遂問:『古澗寒泉時如何?』州云:『苦。』曰:『飲者如何?』州云:『死。』僧後歸雪峰,舉此話,峰焚香,禮趙州為古佛,自此三年不荅話。」師云:「此則公案評量者極多,錯會者不少,都去勝負得失上較人長短,不惟埋沒先聖,抑且辜負己靈。殊不知南院曾禮雪峰為古佛,而雪峰今禮趙州為古佛,亦是貧兒思舊債,就中淆訛,只為雪峰三年不荅話處令人難得著眼。山僧簡點二老初荅話處,一箇是順水推舟、一箇是逆風把舵,其相維持,不外於是。眾中有具慚愧者,向雪峰三年不荅話處著得隻眼,日食斗金非分外;其或未然,時餐粒米也難消。」

示眾,云:「一向倚墻靠壁、承虛接響以當了事,古人不應有言『如無手人行拳,無舌人解語』也。所謂絕後再甦,方始欺君不得,豈非為心意識穿鑿卜度耶?損法財、滅功德,最惡無過心意識。既謂無手人行拳、無舌人解語,且道無手人作麼生行得拳?無舌人作麼生解得語?以是言之,大端教人大死一回,自薦自家境界,非借別人鼻孔出氣。如是,則知教外別傳一派好消息盡從者裏流出,寧假墻壁影響邊熱瞞我也。」

示眾,云:「十五日已前為人,佛所護念;十五日已後為人,魔所攝持。正當十五日,是佛底是?魔底是?試道看。如無,莫將閒學解,埋沒祖師心。」

示眾,云:「參禪無秘訣,只要生死切,生死苟切頭,頭自是平帖。如聞報賊來相似,各各胸次中忽起驚疑怖懼,使之逃、動之竄,畢竟到那千里萬里無殃之地,不自平帖而自平帖矣。是以參禪之法與此不別,急於生死關頭討箇活路,自然出言吐氣定國安邦。」

示眾,云:「三世諸佛說不到處,月似彎弓,少雨多風;歷代祖師行不到處,五里一箇亭,十里一箇舖。明上座者裏總不恁麼,中和峰頂雲漫漫,萬松關下水潺潺。」

示眾,云:「若到親切處,莫將問來問。既莫將問來問,安知親切處?明上座又且不然,若到親切處,須將問來問。何故?從苗辨地,因語識人。」

示眾,云:「結制、解制,固是千古常規,只以百日千日便盡終始也。惟此學道一事,非同一說便休,但初念有所未契處,痛與生死二字切之又切,便是結制。只待將素所疑所礙物豁然冰釋,到那不疑之地,便是解制之日也。豈以長期短限而遂終始耶?然而天下叢林喧喧浩浩,以禮義者習禮義、以道德者習道德、以冤恨者習冤恨,肆口雜談,驅賢養愚,莫之返耳。還委悉結解之意麼?啼得血流無用處,不如緘口過殘春。」

示眾,云:「夜夜抱佛眠,朝朝還共起,大家坐喫茶,幾箇打溼嘴?」復左右顧視,云:「有麼?有麼?」時西堂將茶驀面與師一潑,師走起問訊,云:「大眾謝茶。」便歸方丈。

示眾,云:「淨頭今夜設茶,大似井底推車。會得,如麻似粟;不會,似粟如麻。未審眾中有會得者麼?」時有僧不出眾喝一喝,師云:「再喝一喝看。」僧無語,師卓杖云:「莫道明上座向人天眾前撒土撒沙。」

示眾,云:「居士設茶不是好心,山僧生日不是好生,帶累諸人頭破腦裂,不是少喜便是多嗔。試問眾中還有不喜不嗔者麼?」時象崖西堂取果子,對師一擲,師搖頭,崖仍取果又擲,云:「猶嫌少麼?」師云:「知音不必頻頻舉,達者須教暗裏驚。」

示眾,云:「小盡二十九,大盡有三十,內外諸禪和,齊來討巴鼻,一條短杖藜,打得血滴滴。」

示眾,云:「雲門餅,趙州茶,一番施設一番嘉。有人就裏能如是喫著,通身是爪牙。未審眾中還有恁麼人麼?試出來吞吐看。如無,待山僧自吞吐去也。」舉茶杯,云:「會麼?一杯兩杯不濟渴,七箇八箇卻知飽。」

示眾,云:「施主設茶請法,山僧微笑不荅,各人肚裏明白,何用之乎者也?所以道:是法不可示,言詞相寂滅,無言為至言,無說乃真說。雖然不說,不妨熾然而說塵、說剎、說熾然、說無間歇,天地從此位,萬物從此育。會得,途中受用;不會,世諦流布。」顧視左右,云:「若向此中會得,管教生死心息。」

示眾,云:「喫茶說茶話,今古無此例,為道本平常,逢人直教徹。幾能打溼嘴?幾能叫渴煞?都盧到者裏,驀面痛與摑。何以故?破山門下,有賞有罰。」

示眾,云:「初一十五,常住設茶,謂之考功茶。考,謂考其虛偽而得其實落之功也。」時有僧問:「父母未生前本來面目即不問,如何是某甲安身立命處?」師叱云:「何問之顛倒耶?問亦有宗,荅亦攸同。古有僧做工夫到純清絕點處,問先德曰:『皓月當空時如何?』先德云:『猶是階下漢。』曰:『請師接上階。』先德云:『月落後來相見,即此為後人榜樣。』而人不達此意,以明白如皓月是究竟處,殊不知猶是階下漢者,正是點罰未濟處。所謂月落後來相見者,以黑月為極則,然而黑白亦是對待邊事,非究竟謂也。即先德有云:『明中有暗,勿以暗相睹;暗中有明,勿以明相遇;明暗不相差,秖如前後步。』此真得就中消息也。爾輩在此一月來也亦如是口吻,不獨上辜先聖、自負己靈,且日用所需出自艱苦,當深思之。」

示眾,云:「咬定牙關捏定拳,非思量處自瀟然,諸人箇裏合如是,誰懼閻羅算飯錢?大眾還有恁麼人麼?」良久,復云:「箇箇腳跟點地,驢前馬後;人人鼻孔遼天,馬後驢前。堂中坐底心冷,門外立底腿酸,參。」

示眾,云:「初做工夫,於行住坐臥四威儀內遇境生疑,逢緣理會處稍知分曉則不必疑,此是先德入門最要緊處。若久做工夫者,似是而非,終是恍惚,惟理障難除,當機有依倚,臨事覺沾滯,總未大徹大悟之過也。然而徹悟處非在方冊子上印證來的、諸方知識口角頭許可來的,所謂把手牽人行不得,為人自肯乃方親。蓋學道一事如登萬仞之山,且萬仞山猶有形段、猶有程限,必期可到;然而此道無形段,非期月程限而可必者。故古聖云:『佛道長遠,久受勤苦乃可得成。』須立遠大之志,將我日用尋常穿衣喫飯、迎賓待客、屙屎放尿,看是阿誰主張?貼體理會去。老僧前所謂遇境生疑、逢緣理會者是也。靈雲見桃華、香嚴擊竹,人非不見聞,因何不悟?此今人、古人非根器別,在人用工夫切不切耳。若切,剎那頃尚是鈍漢;不切,縱經塵劫猶未夢著在。僧問趙州:『萬法歸一,一歸何處?』趙州荅云:『我在青州來做領布衫,重七斤。』眾兄弟看他問處、荅處是何道理?此是漫天說價,不妨就地還錢,須是當家種草始解翻騰者也。若是裁長補短、較重論輕,雖是新奇亦成滯貨。老僧如是告報,未審諸人還委悉麼?莫教錯過眼前事,無限春光不再來。」

示眾,師入禪堂坐次,維那云:「有問話者出眾問話。」師驀拈鐘槌,舉起云:「者箇棒棒見血。」良久,眾無出,師云:「打退不如嚇退好。」

復舉:「秘魔禪師終日擎一鐵叉,凡有衲子來參便一叉叉住,云:『道得也叉下死,道不得也叉下死,速道速道。』如此數年,罕有契其機者。後一納子先去將叉藏過,詣前作禮,秘拈叉不見,其僧呵呵云:『原來見解只如此。』據我儂判斷,秘魔原只在乂上作活計,者箇衲僧也善班門弄斧。今日我儂手中鐘槌亦是借底,倘有討去時,豈不是猢猻入布袋?雖然如是。」驀豎拳,云:「還有者箇不從人借。若論者箇,人人本有,各各不無,只緣一向被生言熟語縛定,不得自繇,甚是恍惚。欲做做他不上、欲放放他不下,遇喜被喜縛、遇怒被怒縛、遇哀被哀縛、遇樂被樂縛、遇聖被聖縛、遇凡被凡縛、遇生死被生死縛、遇涅槃被涅槃縛,總之聖解凡情一向認為實法。殊不知聖解凡情本一靈玅,活鱍鱍地不見有生、有死,有凡、有聖;死逼逼地亦不見有生、有死,有凡、有聖。者點靈妙所在,向汝諸人說來總是無用,須是各人二六時中自去看破始得。所謂從緣悟入,永不退失。我儂此說亦是隨宜方便。何謂也?有一向用心苦苦切切無計奈何者,忽間便覺安穩。如人負擔上山,到了十里、二十里,亦復不知還有多少里數到家,忽遇一人向伊道:『好了,好了,秖有一里半里便是家了。』其人雖未到家,便覺胸頭肩上輕了一輕。

「我在學地時甚是快活、甚是自在,不料做了今世後世人之師範亦如做學者時愈難。願眾兄弟各各發大心、奮大志,盡此一期將胸中者點恍惚處冰消瓦解,遍界光揚祖道,得不慶快平生者哉?

「是則雖是,還有一種疑處,一發向汝諸人說破。自古聖人悟道者甚多,出世利生者間有幾人而已?定不是必要開堂說法方為了事。豈不聞古人道:『群華若有霑春日,根在深巖也著開。』然開堂說法,一要福緣偶湊,夙生願力不期然而然者,永無他患。我儂雖在者裏,無奈一眾所推亦是牽強,所以是是非非、煩煩惱惱,幾欲尋把茅蓋頭以作逸老完事。蓋緣金粟老人之囑猶然未了,只得在此鼓兩片皮,遭人簡點,欲棄眾則棄諸佛也。雖然一番絡索,也是棒打石人頭,嚗嚗論實事。珍重,珍重。」

示眾,師入禪堂,僧問:「子啐母啄時如何?」師云:「哩羅哩羅。」僧禮拜,師乃云:「打起精神莫放寬,一錐錐定只教穿,若無疋馬單刀力,一月工夫又枉然。」問:「如何是疋馬單刀句?」師驀面一掌,便歸方丈。

示眾,云:「老僧欲睡,侍者舉今日為大眾入室因緣,老僧復為大眾頌出:兩堂雲水求入室,一碗殘茶當面擲,逐塊韓盧腳底忙,尿床鬼子胸頭急。對賓不涉有無機,覿面相呈殺活句,非但山僧獨恁麼,大都佛祖亦如是。」

示眾,云:「者箇事相從者百,不如信向者一二;信向者百,不如徹證者一二;徹證者百,不如當此惡世行道者一二。然而行道者雖得一二,及乎究竟諦當處尚未及古人履歷。近代且無上古叢林、上古師法、上古機會,吾儕入蜀經今十載,雖叢林禮法不如上古,風俗漸移,稍通一線與人信、與人行,但久近之間不恒篤信此道,大約自辜本心,立志不善,往往詐明頭我是參禪者、我是學道者,把句古人語蘊在胸中,謂是本參話頭,及至登門歷戶,有語無語盡逐落華流水,拋擲腦後。故終身而無成者,其病在心志之不善,非禪道之不靈也。若是一定有話頭與人參、有實法與人會,則達磨初祖不知擔幾許話頭來,迄今也是有盡。山僧每對學人言遇境生疑、逢緣理會,甚是捷當、甚是至要,胡不聞酒樓和尚聞客人唱曲,云:『你若無心我便休。』忽然大悟?遠公社十八高賢內有一高賢棄妻出家,夜夢與原妻行不淨行,自揣彼又不曾來、我又不曾去,因何而有此事?致疑,不待天明忽然大豁。此從上先德如此悟證,難道定是參話頭、做工夫得耶?凡是遇境逢緣處即是觸發,忽一觸發便是大疑,有大疑必有大悟。疑乃悟之因也,不疑則不悟。既是眾中信根稍具,即此不可蹉過。珍重。」

小參,若也禪人請師示真實義,師驀豎拂子,云:「若論真實義,向此會去。即我釋迦老子初出母胎時,一手指天,一手指地,周行七步,目顧四方,『天上天下,唯吾獨尊。』乃至成道後說法四十九年,露布一代時教亦此註腳。所以道:『唯我一人而能救護,我為法王,於法自在,如我所得法,微妙最第一。』然而者一『我』字的體露頭露面了也,切莫推在聖賢分上,即人人動止施為非我而誰?」復揮拂一下,云:「珍重,珍重。」

小參,僧問:「大道只在目前,要且目前難睹。既在目前,為甚麼難睹?」師舉起念珠,云:「是甚麼?」進云:「念珠。」師云:「未夢見在。」進云:「和尚作麼生?」師云:「你眼瞎。」僧禮拜,師乃云:「者件事如金屎法相似,不會如金,會者如屎。所以當時有一僧問古德:『如何是佛?』德云:『我欲向汝道,只恐汝不信。』僧云:『和尚誠言,安敢不信?』德云:『即汝便是。』其僧悟去。如高峰大師在學地時,盡平生伎倆一一搬弄話頭換了多少,初淨寺掩關、立死限學禪、排昏擯散無不經驗過來,只是胸中沒箇灑落處。後因夢寐之際忽然舉起『萬法歸一,一歸何處?』似有疑情結搆,偶於壁間見五祖演真贊曰:『百年三萬六千朝,反覆元來是者漢。』便有少分相應,就去與人機鋒轉語,卻被雪巖欽問著:『汝日間浩浩裏作得主麼?』曰:『作得主。』『夢寐中作得主麼?』曰:『作得主。』『正睡著無夢時,主在甚麼處?』峰無對,欽曰:『我也不要你參禪、不要你學道,但只饑來喫飯、困來打眠,畢竟要曉得者著子方休。』峰自此仍是五年,一日推枕子墮地,豁狀大悟,方曉前非。而今兄弟家豈不如古人耶?斯時也有利者、也有鈍者,適纔者一隊即當漢齊來問話,一箇豎拳、一箇彈指,似古人乎?不似古人乎?似則也是、是則未似,一箇是冬瓜直儱侗、一箇似瓠子曲彎彎,雖道目前無法,意在目前,只如我與眾同處一堂,同一眼見、同一耳聞、同一寂靜,只是各人肚裏明白。所謂如人飲水,冷暖自知,就是三世諸佛、歷代祖師、天下老和尚遞相出興千方百計,無非只要各人曉得。如《法華經》云:『若人曉了此,諸佛世之師。』」

追嚴小參,師云:「『百千三昧、無量妙義,盡向一毫頭識得根源』,此是從上先德開門見山之語也,山僧今日舉似,鄒方晉奉薦先嚴鈞衡老居士還識也未?若也識得,回觀三際浩然大均,變西方而為東土、易東土以作西方,鼻孔摩觸家風,髑髏橫干宇宙,三世諸佛得之如水投水,歷代祖師悟處似空合空。所以先聖道:『在眼曰見,在耳曰聞。』」驀豎拂,云:「見麼?」喝一喝,云:「聞麼?若於見聞處薦,認賊為子;不於見聞處薦,將子作賊。恁麼也不得、不恁麼也不得,且道如何即得?」復豎拂子,喝一喝,云:「即此見聞非見聞,休將子賊較疏親,耳邊多少閒題目,賺我光陰十萬程。」

示眾,云:「箇箇眼橫鼻直,人人鼻直眼橫,若還取我求實,依舊可憐一生。所以道:百姓日用而不知,良可悲。夫佛祖方便固多,要之不出兩種,則禪、佛是也。信得參禪,及立志參禪;信得念佛,及立志念佛。雖頓漸不同,出生死心一也。苟生死心破,何容眼上更添眉、矢上更加尖矣?時寒勿勞久立,珍重。」

小參,僧問:「如何是悟中迷?」師云:「錢串井繩。」進云:「如何是迷中悟?」師云:「笊籬木杓。」僧禮拜,師乃云:「錢串井繩、笊籬木杓,迷悟兩關,聖凡一著。」驀呈拄杖,云:「莫是者一著麼?不遇春風華不開,華開又被風吹落。」

示眾,云:「藥山久不陞座,陞座一場懡㦬;老僧久不落堂,落堂一場敗闕。且道敗闕的是?懡㦬的是?若向此處會得,大家敗闕、大家懡㦬;其或未然,老僧為汝諸人下箇註腳去也。」以拂子打圓相,云:「是法不可示,言詞相寂滅。」

對靈小參,師云:「宋門陳氏薦夫主,強欲山僧打口鼓。見者、聞者罪性空,西方、東土何須數。數不數?甜者甜兮苦者苦。宋居士還會否?不因誤殺李將軍,誰解藍田射石虎?」

示眾,云:「學道勿論久近,參方不參方、見人不見人,只要識法者懼,不在快口嗔資談柄鬥百艸機多一句為勝也。上古雖有施設,應病與藥也,近日執藥而成病也,總不是本分家作用。若是箇漢徹法源底,在言句,言句中痛快;在棒喝,棒喝中痛快。本一活物,何拘彼此?為我濟北老古錐,見人在言句中不根其旨,獨以棒喝接機,無容湊泊,如擊石火、似閃電光,當下要人瞥地。」說及此,大休法師至,師起身云:「道也好箇消息。何也?葛藤有話無人說,付與隔林幽鳥啼。」

除夕示眾,師云:「年盡月盡日盡時盡,滿盤果子喫盡,禪和肚內屎腸子都抖盡,只有明上座一句『茶令未盡』試舉與大眾,切不可道著除歲,道著者喫茶。春宵一刻值千金,寸金難買寸光陰,暫時不在如同死人。」各人照顧話頭時,一眾不契,西堂含璞出眾,向前展兩手,云:「既一切都盡,更要某甲道箇甚麼?」師云:「卻被闍黎勘破。」

示眾,師云:「斬新條,行新令,萬峰佛法無少賸,拈來放去絕遮攔,向背卷舒無底蘊,引得天下衲僧來乞命。今夜是明上座拄杖子一捺捺定大眾,還有爬得起來的麼?試出來,轉身吐氣看。」

示眾,師云:「今夜永覺上座設茶,欲病僧茶話也,是將蝦釣鱉,益人人己躬下一段大事。是我先佛說起與我輩做箇通事舍人一般,亦是大家瞌睡相似,畢竟有箇先醒者。然先醒者非獨自醒,逐箇教之令醒。所以經云:『舍利弗當知,我本立誓願,欲令一切眾如我等無異。』極容易事而翻為難事,又不得不從難處做去。若是有形段事則可易做,唯此事大而無外、細而無內,沒撈摸、沒巴鼻,欲下手則無處下手、欲用心則無處用心,到此惟證乃知。不爾,疑生、疑死、疑佛、疑祖,者些恍惚處,實為命根不斷。還委悉麼?不愁劍戟如星下,唯恐藕絲絆殺人。」

示眾,師云:「自當年一華五葉,二株嫩桂昌昌已來,竟無餘華鬥麗,今夜明上座不忍杜口去也,亦說兩句聊為點景。且道是那兩句聻?荷盡了無擎雨蓋,菊殘猶有傲霜枝。」

壽山上座為薦師弟請小參,師云:「默然,默然。今日周年,爾我口業,改綻金蓮,銜冤一世,抱恨九泉,我為汝正、汝為我圓,彼此相雪,孰聖?孰賢?」舉拂子,云:「今日向山僧拂子頭上薦取,人人腳跟點地,箇箇鼻孔遼天,只為聞香逐臭,沒卻半邊。大眾且道:那半邊在甚麼處?」以拂子打圓相云:「還委悉麼?猿抱子歸青嶂裏,鳥銜華落碧巖前。」

為允愚馮詮曹對靈小參,師云:「癸酉年萬峰山頭別去,乙巳年金城寨上歸來,風塵不覺幾經灰,夢眼從茲大打開。仰勞大眾念《彌陀經》一卷,以資冥福。」

拙之禪人歸山,請小參,師云:「出蜀江南經五秋,忘身為法便回頭,而今幸落老僧手,點破癡心得自由。天鏡、拙之二禪人自辛丑年去,乙巳年歸,存亡固別,道念本同,此真良朋善友也。」

復舉:「法眼與修山主結伴參方,行腳途中值雨,投地藏宿。時地藏問曰:『眾禪客從何方來?』法眼曰:『南方來。』曰:『南方近日佛法如何?』曰:『商量浩浩地。』曰:『何如我者裏種田博飯喫?』曰:『爭奈三界何?』曰:『喚甚麼作三界?』法眼無語。次早辭行,藏曰:『明教有云:「三界唯心,萬法唯識。」』乃指庭前一片石,云:『且道者片石在汝心內?在汝心外?』法眼曰:『在我心內。』藏曰:『行腳人著甚來由安片石在心中走?』法眼至中途有疑,轉歸地藏住,求決此事。今拙之攜天鏡靈骨歸,請老僧撥轉埋卻,不亦與古人較之天淵也耶?試問:古今雖異,行腳是同。且道如何是同處?仰煩大眾同送涅槃山上與伊據款結案。」遂拽杖行,至山安厝畢,復云:「不致鴉腸狗腹,今乃塞壑填溝,時有松風皓月,常來作伴為儔。」

翠竹山端、常二禪人薦師祖請小參,僧問:「如何是超宗薦祖事?」師豎拂子云:「會麼?」僧云:「枝上生枝。」師云:「眼華作麼?」僧禮拜,師乃云:「青山崔嵬,綠水徘徊,雖有出沒,本無去來。今日智端、智常為師祖普天除禪,強老僧登曲彔木,弄鬼眼睛,說常、無常法。」遂喝一喝,召大眾,云:「聞麼?若聞此喝是有,即常義。」良久,云:「大眾還聞麼?喝久聲消,此是無聞,即無常義。所謂諸行無常,是生滅法,生滅滅已,寂滅為樂。若於此薦得,滿盤餚饌、百味珍饈他亦不受,況水月道場、空華佛事耶?正恁麼時,且道他不受處作麼生委悉?不離當處常湛然,覓則知君不可見。」下座。

慕義侯士心譚護法追慈,請對靈小參,師云:「山水年年在,人煙歲歲更,應知更改處,便是不改人。如是,則譚護法奉薦先慈龔夫人盡未來際不曾生、盡未來際不曾滅,一道常光現前,古今三世不別。試問諸仁者:且道不別處如何委悉?」良久,云:「但觀來去無來去,永證金剛堅密身。」

中秋示眾,云:「時臨冷澹中秋節,四海禪和心未歇,雲集齊來覓指歸,一人一餅一輪月,有時暗中有明,有時明中有暗,且道作麼生吞吐?」

除夕示眾,師云:「雙桂今年除夕,人天濟濟密密,別無禪道可將,箇箇眼橫鼻直。」

師入堂坐次,時維那指一僧詣前作禮乞開示,師驀頭一蹋,云:「為汝諸人開示了也。」便出,歸方丈。

師入堂,僧問「色不異空,空不異色」之旨,師云:「此空即觀自在菩薩行深般若波羅密多時照見五蘊皆空之空也,色即五蘊之色也。言不異者,即色即空、即空即色,則法法頭頭誠莫二之真空真色也,非同二乘執空偏空之空。凡夫認色、實色之色,此二者有執,認之人存偏實之法,的非豁然時深達五蘊本來自空之空為則也。所謂空中無色,無受、想、行、識,無眼、耳、鼻、舌、身、意,無色、聲、香、味、觸、法,則無十八界能執認之人也。無無明亦無無明盡,乃至無老死亦無老死盡,無苦、集、滅、道,則無四諦十二因緣所偏實之法也。無智亦無得,則無修證階級之位次也。以無所得故,總釋豁然時當體全空處,非但菩薩唯然,即三世諸佛亦同此也。還委悉色空之旨麼?」眾禮拜,師復云:「有智主人,二俱不取。」

覃總府牟夫人請開示,師云:「者箇事人人本具,不可以男女相拘、聖凡見隔,淨裸裸、赤灑灑,無可把,渾無一物當情。如過獨木橋相似,一直向前,不可左顧右盻。若作一念,萬念遂生,不惟到彼岸不得,要且初舉步尚生無限怯弱也。然而佛祖種種法門不出頓、漸兩途,亦是當機信、不信故。若是信得及、把得住,漸亦頓也,即日用茶裏、飯裏事物當情處一看看破是箇甚麼道理,一不作道理解、一不作玄妙會,如人飲水,冷煖自知。工夫如此做去,久久自覺從前得力、不得力,別有一段光景,向人吐露不得。當此之際,正是名字不足以載、言論不足以辯,惟證者方知也。」

破山禪師語錄卷第六

(嗣法門人蜀東渝州印萬 鐵鳳山印純同刻破山和尚語錄第六卷 堆藍弘禮禪人對 秀水謝文英書 嘉興倪天章刊)

(康熙庚申歲孟春月,嘉郡楞嚴般若坊藏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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