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宗一

谋废太子【李德裕

德裕请宗室散处方州竟以议所除官不决而罢【范祖禹

帝愿处无过【东坡】

宦官【范祖禹 石守道】

朋党【孙之翰 温公 张唐英

谋废太子

李德裕论曰余开成中作镇淮服闻东宫为人所诬天子赫然大怒召宰臣及公卿大僚议于内殿其时谏者佥曰太子幼年思虑未至亦曰太子之年足以改过往复移时大略不出于此夫明主可以理夺其要在于闻所未闻昔千秋上书言子弄父兵罪当笞耳武帝一言而寤盖以简而当理魏太祖尝谓诸子曰吾必不用左右之言以理汝曹何者使左右君子也必不离人父子之间使左右小人必言不可用其时无人以此言寤主因问主上太子之过得于何人言之者与太子恩爱厚薄何如哉文宗聪明睿智闻之必寤寤之后太子必安以余揣之不三数月则父子如初矣盖以父子之爱发于天性言之必当易寤况一子乎是以汉高覩四皓上寿悲歌鸿鹄宣帝以玄成退让令传淮阳元帝闻史丹称器人于丝竹黙然而笑皆屈己舍爱可不谓之天性哉惜哉文宗竟不得一闻是言岂太子之命也欤

德裕请宗室散处方州竟以议所除官不决而罢

范祖禹曰昔三代之王分封同姓布于天下夏商天命虽改而杞宋之祀与周并传其子孙历千百岁不可而灭絶也后世人主疑其骨肉宁为他人侮之惟恐同姓取之禁锢宗室甚于缧囚其国未亡而剪落枝叶以蹙其本故自魏晋以后一姓有天下逺者百余年近者数十年而苗裔湮灭祀奠无主由其疑忌骨肉故也有唐之后五代之际已无闻焉者其祖宗之所致欤

帝愿处无过

东坡论上访郑公后得魏謩曰观唐文宗览贞观事而思魏郑公之后亦有意于善治矣虽然唐室凌迟未易兴起非高才伟人无足以图之而信训注之狂谋几陨宗社良可叹已至于奬魏謩之极谏愿处于无过之地亦贤君之用心也

宦官

范祖禹论上语周墀以受制于家奴乃不如赧献曰易曰言行君子之枢机枢机之发荣辱之主也文宗欲立非常之功为高世之主发而不中危辱如此自取之也岂不可哀哉 又论上自甘露事忽忽不乐曰文宗欲除宦官之偪以清宫闱正纪纲有其志而无其才闇于知人是以取败虽恭俭寛厚勤于庶政以其时君较之身无过行而主威益削国命益微愤懑忧郁至于没世孟子曰徒善不足以为政其文宗之谓乎 又论与李训郑注谋诛宦官不克曰文宗愤宦官之弑逆欲除其偪当择贤相而任之朝廷既清纪纲既正赏罚之柄出于人主执其元恶付之有司正典刑而已乃与训注为诡谲之计欲用甲兵于陛城之间不以有罪无罪皆夷灭之召外寇以攻内寇是以一败涂地社稷几亡非徒无益而愈重祸葢自古不用君子而用小人以去小人未有不害及国家者也

石守道曰中官党盛自天寳后迄于大和百数十年矣历肃宗代宗德宗宪穆六世矣其根柢固矣其巢穴深矣岂可容易动摇哉故申锡谋未发而受诛李训计未行而被害虽文宗英武亦无如之何易曰履霜坚冰至非一朝一夕之故所由来者渐矣防其始戒其渐奸党不能长也文宗区区积乱之后志欲去羣邪端治本清奸人辟政道而守澄之党已盛矣如何哉可为叹息矣

朋党

孙之翰辨朋党论曰人君恶臣下朋党者以其树私而背公欺聪明窃威福乱国政也朋党为患如是不可不防然在辨之精尔辨若不精君子为小人所陷矣盖君子小人各有其徒君子之徒以道合小人之徒以利合以道合者思济其功此同心于国事非朋党也以利合者思济其欲此同心于私计乃朋党也二者混淆并进非明君曷能辨之君不能辨则君子为小人所胜必矣盖君子之徒见义则果意以进诚其言直其道不能曲防非意之事小人窥之惧君子道行则不便于已取疑似之形谗之于君而君子被谗又耻自辨但守道自信而已小人之徒则不然见利则诡计以进巧其言曲其道复弥缝其隙用心无所不至但胜于人便于己险薄邪佞皆可为所以多胜于君子也情状如是非君之明曷能辨也前代之君辨者少而不辨者多其事不能疏举直以唐之四事论之君至明则人不能诬人以朋党君虽明为情所惑则不能察小人之朋党辨君子之不党君虽明而弱虽辨君子小人之徒不能制其朋党君明不足虽察其朋党而不能辨其情之轻重贞观中萧瑀谓房乔辈数大臣相党尝独奏云此等相与执权有同胶漆陛下不细谙知但未反尔太宗谓瑀曰为人君者须驾驭英才推心待士卿言不亦甚乎何至如此时房乔辈同心国事知无不为瑀虽非小人但以性刚躁复多猜惑妄言乔辈朋党太宗英明方辨其事不然数贤何以免责不惟不免其责无以尽其才谋助成治平之业矣此所谓君至明则人不能诬人以朋党也元和末裴度崔羣同相度以勲德羣以仁贤为天下瞻望及皇甫鏄以聚敛进复结幸臣取相位中外大以为非度羣累言镈邪险之状宪宗反疑度羣朋党宠镈愈甚至谓度等曰人臣事君但力行善事自致公望何乃好树朋党度对曰君子小人未有无徒者君子之徒则同心同德小人之徒是为朋党帝曰他人之言亦与卿言相似岂易辨之夫以度羣之大贤视镈之邪党如鸾凰之于蚊■〈亡上虫下〉人人可见而宪宗惑之盖方务侈乐恶忠而喜佞也观初用度羣之意非为不明一日昏惑至此此所谓君虽明为情所惑则不能察小人之朋党辨君子之不党也昭愍即位其相李逢吉大树朋党明报雠怨排裴度逐李绅欺君冲年略无所惮赖韦处厚不顾凶险气焰言度之大贤雪绅之非辜昭愍深信处厚之忠许度复相悯绅贬逐然不能罪逢吉之奸党此所谓君虽明而弱虽辨君子小人之徒不能制其朋党也至文宗辨德裕宗闵之党大恶之观二李之过似均然情之轻重有异矣亦在辨之也宗闵辈元和中对贤良策深诋时病时李吉甫作相怒所言薄其恩命故宗闵辈憾焉后宗闵得用必排德裕及其相与者德裕得用亦排宗闵相与者故交怨不解其过似均矣但德裕未相在穆宗昭愍朝论事忠直有补于时所历方镇大着政效又裴度尝荐之作相为宗闵辈所沮而罢遂领剑南虽因监军王践言入言维州事文宗召德裕归朝遂命为相本由功名用也及秉政羣邪不悦竟为奸人李训郑注所谮引宗闵代之宗闵未相絶无功效着闻任侍郎日结女学士宋若宪枢宻杨承和求作相以此得之及其出镇也又由注训复用此德裕之贤与宗闵不侔矣又德裕所与者多才德之人几乎不党但刚强之性好胜于人所怨者不忘所与者必进以此不免朋党之累然比宗闵奸人则情轻矣文宗但以德裕宗闵各有朋党深嫉之不能辨其情之轻重明已不至矣又聴注训所诬朝之善士多目为二李之党而逐之此所谓君明不足虽察其朋党而不能辨其情之轻重也夫太宗之明为人君者当法之宪宗之惑为人君者当戒之昭愍之弱为人君者当深思之深思之术尤在尽心焉且有臣言于君曰某人朋党也若其人道未信功未明君当诘之曰朋党有何状言者必曰相援而欺君也君又当诘之曰所欺何事害于国病于人图于利其状明白此朋党无疑大则罪之小则疎之宜矣若言者不能陈害人图利之状此乃诬人朋党大则罪之小则疎之宜矣又或言者陈似是之状未甚明白者当审其人与言者位不相逼乎素无雠怨乎何人以公议进何人以权幸用何人论议有补于国何人才行有称于时复叅验他臣而究其本末则言者与被言之人是非辨矣人君能尽是道岂有臣下朋党之事或曰何以尽是道答曰在明与公或曰中智之主性有所蔽明与公安得至也答曰不聴左右之偏言则明矣不以悦意亲之忤意疎之则公矣能戒是事明与公庶乎可至也

温公论上谓去朋党难曰夫君子小人不相容犹冰炭之不可同器而处也故君子得位则斥小人小人得势则排君子此自然之理也然君子进贤退不肖其处心也公其指事也实小人誉其所好毁其所恶其处心也私其处事也诬公且实者谓之正直私且诬者谓之朋党在人主所以辨之耳是以明主在上度德而叙位量能而授官有功者赏有罪者刑奸不能惑佞不能移夫如是则朋党何自而生哉彼昏主则不然明不能烛强不能断邪正并进毁誉交至取舍不在于已威福下移于人于是谗慝得志而朋党之议兴矣夫木腐而蠧生酰酸而蚋聚故朝廷有朋党则人主当自咎而不当以咎羣臣也文宗茍患羣臣之朋党何不察其所毁誉者为实为诬所进退者为贤为不肖其心为公为私其人为君子为小人茍实也贤也公也君子也匪徒用其言又当进之诬也不肖也私也小人也匪徒弃其言又当刑之如是虽使之为朋党孰敢哉释是不为乃怨羣臣之难治是犹不种不芸而怨田之芜也朝中之党且不能去况河北贼乎 又论黄介夫作坏唐论五篇以为坏唐者非巢温与阉竖乃李宗闵李德裕朋党之弊也是诚得其本矣虽然介夫知其一未知其二彼盗贼之兴由阉竖阉竖之横由辅相则信然矣噫辅相树立私党更相排压而不能正者又谁咎哉夫朋党之患不专在唐自古有之以尧之明共工驩兠相荐于朝舜臣尧既流共工又放驩兠除其邪党然后四门穆穆百工咸熈仲虺数夏之恶曰简贤附势实繁有徒武王数商之恶曰朋家作仇胁权相灭是则治乱之世未尝无朋党尧聪明故能别白善恶而德业昌明桀纣昏乱故不能区处是非而邦家覆亡由是言之兴亡不在朋党而在昏明矣洪范皇极曰无偏无陂遵王之义无有作好遵王之道无有作恶遵王之路无偏无党王道荡荡无党无偏王道平平无反无侧王道正直周公戒成王曰孺子其朋孺子其朋其往无若火始焰焰厥攸灼叙弗其絶是以舜诛禹父而禹为舜佐伊尹放太甲而相之周公放蔡叔而封蔡仲公之至也夫宗闵德裕虽为朋党由文宗实使之文宗尝曰去河北贼易去朝中朋党难殊不知羣臣为朋党谁之过也由是观之坏唐者文宗之不明宗闵德裕不足专罪也

张唐英论曰文宗用李宗闵为宰相宗闵引牛僧孺同知政事尽逐去李德裕之党及德裕再相出宗闵以为兴元节度宗闵结驸马沈羲女学士宋若宪枢宻杨承和而再求辅政会中人王守澄荐李训郑注而德裕恶其憸巧训注居中用事复相宗闵而出德裕是时朋党交炽两相倾轧绌逐朝士无有虚日文宗尝叹曰去河北贼甚易去此党实难嗟乎文宗于此失政刑矣夫为天下之君治乱兴亡唯在择宰相而已宰相得其人则天下受其赐宰相非其人则天下受其祸进退任用系于君上察其贤不贤耳夫君子小人各有朋党以君子者为宰相则抱君子之道者皆以党而进于朝矣以小人为宰相则怀小人之才者亦以党而进于朝矣君子进则国体重而纪纲正小人进则国体轻而纪纲乱君人者欲知君子小人之分则察其器宇观其议论验其行事审其措置茍有益于国家有利于生民不私于身不贪其权使内外百官各得其职上下庶务各有其序是可任以大臣之事也茍反于此是不可任以大臣之事也今小人之党日夕进见交乱于左右尚不能去之而曰去河北贼甚易此徒言耳尝谓文宗有嫉恶之志而无嫉恶之断何以言之文宗尝自为诗曰辇路生春草上林花满枝此葢知小人浮艳者当路而滋蔓矣然终不能奋独见之明刬除羣妖以强国体徒呜咽悒郁于禁中此非有其志而无其断耶

历代名贤确论卷九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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