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子

问亦有仁义而已矣何必曰利谓何曰孟子之学最严于义利之辨故于篇首发之不夺不厌是利而不利也不遗亲不后君是不利而无不利也此谓国不以利为利以义为利也

问沼上之对何如曰沼之对囿之对雪宫之对其意一也好勇之对何如曰勇之对乐之对货色之对其意一也葢战国之时虐其民甚民犹倒悬也孟子急于救之实有被髪缨冠而徃之意故切切以与民同之一怒而安为说所以望于时君者甚切其心固可想见也曰救之何如曰省刑罚薄税敛老者衣帛食肉黎民不饥不寒谨庠序之教申之以孝弟之义便是救之之术于其急于救也可以见不忍人之心于其王道之陈也可以见不忍人之政曰孟子动称于王何有然而不王者未之有也岂以此歆动时君乎抑果然乎曰固是歆动时君亦果然也孟子不云乎王者之不作未有疏于此时者也民之憔悴于虐政未有甚于此时者也饥者易为食渇者易为饮故事半古之人功必倍之以不忍人之心行不忍人之政天下可运之掌也

问君子逺庖厨何如曰既不可伤吾不忍之心又有以养吾不忍之心不使之习而遂以忍也曰若是何如勿杀曰不忍杀者人之本心然口之于味也性也既不能免而老者非肉不饱尤有不能免者以故君子于不得不用之中而犹有以存吾不忍之本心耳不然则与其不纲何如无钓与其不射宿何如无弋葢钓弋事之不客己者也不纲不射宿而圣人之情可见矣曰伊川谓凡力之能胜者皆可食但有不忍之心耳然否曰既曰可食则何以又有不忍之心既有不忍之心则何以又曰可食夫天地之间万物并育岂以鸟兽供人之口腹哉且有知之物皆知痛痒而乃以就刀锯赴汤火岂君子之所忍乎盖不得已而用之耳若谓力能胜者皆可食而以为理所当然则力能纲固可纲也力能射宿固可射宿也而圣人又何为如彼哉而君子又何以逺庖厨为哉且虎狼力能胜人则食人固为可乎故食之者非以力能胜之为可也于逺庖厨而可以见仁人之本心也

问今乐古乐果可比而同乎曰孟子非为言乐特因好乐而引之与民同耳当时诸侯暴其民甚而民亦疾视其上如冦雠然若有能与民同乐者诚可致王又孰暇择夫今之乐古之乐乎曰若得民之后而制礼作乐也则奚若曰毕竟是乐则韶舞放郑声今乐古乐何可同也

问公刘好货太王好色然欤曰积仓糇粮人生必用非好货也爰及姜女夫妇与偕非好色也曰孟子何以为好货好色曰孟子亦岂真谓公到好货太王好色也但因齐王好货好色故借古人以引之使与民同耳易曰纳约自牖夫牖明也因其所明通其所蔽乃纳约之道孟子即其人欲之私而挽之于天下之公则又不止自牖者矣曰君心天下之本固可容其好货好色乎曰医书有云急则治其标缓则治其本当是时民之憔悴于虐政如在水火也孟子切于救民故但愿人君与民同其好恶以出诸水火夫苟出民于水火即好货好色亦无不可也所谓急则治标者也曰救民之后好货好色亦任之而已乎曰何为其然也夫苟民之水火既脱君之孚信自深则又自有从容转移之机惟大人为能格君心之非君正莫不正而好货好色皆有以化之矣所谓缓则治本者也本不可以急治也曰伊川折柳之谏何如曰其意甚善而其作用则未然何以故曰君子亲亲而仁民仁民而爱物不能亲亲难以责其仁民不能仁民难以责其爱物何者重者人所易明者也而尚未明乃以责其轻者将信之乎若既能亲亲则必责其仁民既能仁民则必责其爱物何者彼既明其重者矣因而通之则轻者可举也斯纳约之道也夫柳乃物之至微而折枝事之至细彼宋君者亲亲仁民爱物之理全然未得其虐民害物之事不知凡几也而乃以折枝为谏则岂不笑之以为迂乎则岂不扞格不入而后有重大之事将亦不之信乎不能三年之丧也而察其小功放饭流歠而止其齿决故曰其意甚善而作用则未然也然后乃知孟子之善引君于道也

问残贼之人谓之一夫闻诛一夫纣矣未闻弑君也其说何如曰战国之时生民涂炭已极孟子切于救民故每谈汤武之事辞多激烈夫征诛岂圣人之得已者哉成汤放桀惟有惭徳曰恐后世以台为口实武王则曰我武惟扬杀伐用张于汤有光斯岂非为口实欤孔子称文王三分天下有其二以服事殷可谓至徳也已矣而谓武尽美矣未尽善也则其意可知汤放桀于南巢犹以为惭武王则悬纣之首于白旗而孟子又为之说曰闻诛一夫纣矣未闻弑君也殊无不得己之意固知与孔子之旨有不同也

问取之而燕民不恱则勿取古之人有行之者文王是也取之而燕民恱则取之古之人有行之者武王是也其说何如曰太王肇基王迹遂欲传位季歴以及昌是以天下贻之也而贻之不取太伯与仲雍逃之荆蛮是以天下让之也而让之不取周虽旧邦其命维新是天与之也而与之不取三分天下有其二是人归之也而归之不取此其所以为至徳也夫其三分天下有二也者岂谓取之而不悦哉乃文王只不取耳曰使文王至武王之时则何如曰文王之得民岂固有不如武王者乎武王之得民岂固有深于文王者乎其为取之而悦一也在文王惟有以服事殷而已使武王处文王之时不免伐纣使文王至武王之时只是事殷安得遂谓占民心向背为取不取乎故取之悦亦不取者文王是也取之悦则取之者武王是也若谓取之不悦而不取是待时也时至即取之也而岂所以语文王乎曰孟子何以云然曰战国时民困已极孟子切于救之甚有望于汤武之事故以文武并言而不暇顾少掩文王之至徳中庸云一戎衣而有天下身不失天下之显名夫武王之显名亦止不失而已视文王之至徳固不能无间也曰使孔孟得为则何如曰孔子则为舜为文孟子则为汤为武何以知之曰观其平日言语意向则可知

问苟能充之足以保四海何遂可以保四海乎曰能充四端而至其极便是尽性圣如尧舜亦只是能尽其性能尽其性便能尽人之性尽物之性以参天地以赞化育能充四端便是其次致曲曲能有诚诚则动动则变变则化惟天下至诚为能化夫何不足以保四海曰然则人皆可以保四海乎曰何为其不然也亦在乎充之而已矣孟子之意正是如此章首不云乎人皆有不忍人之心先王有不忍人之心斯有不忍人之政矣以不忍人之心行不忍人之政天下可运于掌盖人皆有不忍人之心苟能充之便皆有不忍人之政便皆可以保四海也

问舍己从人乐取诸人以为善注云已未善则无所系吝而舎以从人人有善则不待勉强而取之于己此善与人同之目也然否曰未可如此说舍己从人谓无我也葢圣人之心至虚而取善至广无分彼此但见一善便乐取之不知孰为己孰为人也明目达聪好问好察执其两端用其中于民皆是舍己从人乐取以为善者夫岂可分而言之曰己未善则舍以从人人有善则取之于己以为善与人同之条件乎若然则从人是个甚取人又是个甚

春秋天子之事也是孔子行天子之事乎曰非也天子之事所谓王者之迹者也葢西周盛时礼乐征伐自天子出列国诸侯各守侯度以奉天子之明威故其为史亦皆纪天子之政令东迁之后王室衰微已甚天下不复尊周列国各自为制僣乱百出不知有天子矣故其为史亦皆自纪其所行之事无复天子之政令矣此乱臣贼子所以交作而无忌也孔子惧作春秋考文武之宪章而托之乎鲁史笔削褒贬一以为凖以明天子之法以尊周室以见天命之未改是为天子之事葢曰此天子之政令非若列国之史自纪其事者也曰注引胡传为解何如曰胡氏以天子之事为孔子自为天子非惟不得春秋之旨不得孟子之言而于君臣之义甚有乖焉非所以为训于天下后世也考亭据以为解其亦袭旧说而未之思欤曰知我谓何曰谓我志在于尊周也罪我谓何曰乱贼之交作也由无天子之法也天子之法明则为乱为贼罪状显著宪典有在如有举而行着彼将焉逃是故乱臣贼子惧焉然明天子之法者春秋也春秋我作也则岂不罪我乎而乃以为孔子托南面之权真有罪焉则谬矣予尝作春秋正旨发明颇详今不备言也

问辨録卷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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