译文

有东西在房梁上呼啸,跟上去用烛火照,没看见什么。这是鬼吗?回答是:不是,鬼是没有声音的。有东西站在堂上,跟上去看看,没看见什么。这是鬼吗?回答是:不是,鬼是没有形的。有东西碰着了我的身体,跟上去要抓住它,没有抓到什么。这是鬼吗?回答是:不是,鬼没有声音,没有形,怎么会有气。有人说:鬼没有声音没有形体,没有气,果真没有鬼吗?

我说:有形体却没有声音,事物中是有的,土、石就是;有声音却没有形体,事物中是有的,风和雷霆就是;有声音和形体事物中是有的,人和兽就是;没有声音和形体的,事物中是有的,鬼神就是。

有人说:那么,怪异而又和百姓事物相关联的是什么呢?我说:这有两种,有鬼怪也有物怪,模模糊糊没有形状没有声音的,是鬼常有的特征。百姓中有人忤逆上天,违背民心,违反物性,悖逆人伦。而又感受了气,于是鬼就附形于有形的东西上,附声于有声的东西上来呼应这种事。从而降下灾殃、祸害,都是由于人的活动。这以后,又返回常态。有人问:什么叫物怪?我说:有形体和声音的,是土、石、风霆、人兽;没有声音、形体的,是鬼、神;不能有形体和声音,也不能没有形体和声音的,就是物怪。

因此,它的活动对人的影响是不一定的,有的作用于人而降下殃祸;也有的作用于人而为人造福,也有的作用于人却无所谓灾祸或福气。恰逢老百姓有遇鬼的时候,就作了这篇《原鬼》。

赏析

《原鬼》认为鬼是无声、无形、无气的,按无神论观点,既然无声、无形、无气,那便是根本不存在的。但韩愈的有神论思想,使他在论证鬼的无声、无形、无气之后止步不前。仍然承认了鬼的存在,“无声与形者,物有之矣,鬼神是也。”由肯定鬼的存在,他自然而然地得出鬼神能祸福于人的结论。因此,在这个意义上《原鬼》是一篇宣传有神论的哲学论文。

韩愈一方面相信有鬼神,另一方面,又自觉不自觉地利用有神论为其恢复儒学,建立道统服务。他指出:“民之忤于天,有违于民,有爽于物,逆于伦,而感于气,于是乎鬼有形于形,有凭于声以应之,而下殃祸焉”。人间可若有背离先王之道、违反孔子教诲的,必在冥界引起鬼的反应,鬼就会加殃祸于人。得咎获祸,“皆民之为之也。”穷根究底,鬼加祸于人,是因人做坏事,有违圣人之教造成的。这实际上是用有神论告诫人们:不得违背先王之道。这是用有神论来为复兴儒学运动造舆论。

如果说《原鬼》思想内容无甚可取的话,那么,在艺术表现上,它却有可资借鉴之处。首先,设问手法贯穿始终,使得文章条理分明,重点突出。作者设计了六问六答,都是在论鬼神的有无,鬼神的特征,鬼神的作用的关键地方,故意设下疑惑,然后一一解答,以吸引读者的注意力。开头三个“斯鬼乎?”的疑问及自问自答,使人产生作者持无神论的错觉,于此转捩要紧处,作一设问:“果无鬼乎?”然后回答:有鬼神。设问在此起强调作用。是否与人接触的怪物只有鬼,这又是一个关键处,所以作者再次设问,指出不只有鬼神,还有物怪。由于通篇以设问为标志,来划分层次段落,所以显得条分缕析,不紊不乱。

其次,纵横曲折,愈转愈深。这是韩愈“深厚雄博”的一个体现。第一段,自“有啸于梁”至“无气也”,用三个设问句刻画鬼神的特征:似乎有声、有形、有气,实则无声、无形、无气。《易》曰“精气为物,游魂为变。”韩文在此把《易》之所述具体化,描摹出鬼的情状。第二段,自“果无鬼乎?”至“鬼神是也。”辨析有形无声、有声无形之物,指出,无声与形之物为鬼神。第一段似乎在说明不存在鬼神,这一段扳转文意,肯定有鬼神,命意曲折。第三段,自“曰:然则有怪而与民物接者何也?”至“物怪是也。”分辨与民物接者的两种情况:一是鬼神,二是物怪。鬼神殃祸于人是由于人有忤于天,有逆于伦等等。第二段承认有鬼神存在,第三段则阐述鬼神如何活动——“与民物接”。并说明其原因也在于人。比第二段深入一层。在此充分阐述之后.得出全文结论:鬼神能祸福于人。这便是第四段内容。文章环环紧扣,不断深入,曲折有致,正所谓“文贵奇”,“昌黎文奇”也。

第三,排比反复,气势腾跃。林纾说韩愈的许多议论之文,“篇幅虽短,而气势腾跃,万水回环,千峰合抱,读之较读长篇文字为久,即无烦譬冗言耳。”短文气盛,不易。造成气势雄放的主要原因,在于文章大量运用排比反复。发端数语,是三个排比句,中间兼用“有……,从而……,无……,斯鬼乎?”构成反复。第二段,“有……,无……者,物有之矣,……是也”,排比、反复配合使用,文势如江河奔腾,不可遏抑。三、四段亦然,不赘述。

最后,全文以短句为主,多“也”字判断句,斩截有力。句子短则二字,长则十余字。大多为四、五字。短句节奏急促,铿锵有声。且多“也”字判断句,是与非,旗帜鲜明,语气肯定。如“非也”、“土石是也”、“鬼之常也”、“皆民之为之也”等等,不胜枚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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