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先王之法服不敢服,【注】法服,謂先王制五服。天子服日月星辰,諸侯服山龍華蟲,卿大夫服藻火,士服粉米,皆謂文繡也。釋文,周禮小宗伯疏,北堂書鈔原本八十六法則、一百二十八法服,文選陸士龍大將軍讌會詩注。嚴可均曰:「按鄭注禮器云:『天子服日月以至黼黻,諸侯自山龍以下。』今此不至黼黻,闕文也。釋文岀『服藻火服粉米』六字,服粉連文,是注作『卿大夫服藻火,士服粉米』明甚。若馬融書説,則卿大夫服藻火粉米,士服藻火。漢儒於五服五章,各自爲説,未可畫一也。」田獵,戰伐,卜筮,冠皮弁,衣素積,百王同之,不改易也。詩六月正義,儀禮士冠記疏,少牢饋食禮疏。

疏曰:鄭注云「法服,謂先王制五服」云云者,據今尚書歐陽説也。續漢書輿服志曰:「孝明皇帝永平二年,初詔有司采周官、禮記、尚書皋陶篇,乘輿從歐陽氏説,公卿以下,從大小夏侯氏説。」又曰:「乘輿備文,日月星辰十二章;三公、諸侯,用山龍九章;九卿以下,用華蟲七章,皆備五采。」後漢書明帝紀「永平二年」注引董巴輿服志略同。蓋歐陽説天子有日月星辰共十二章,夏侯説天子無日月星辰,亦止九章。王仲任習歐陽尚書,論衡量知篇曰:「黼黻,華蟲,山龍,日月。」語增篇曰:「服五采之服,畫日月星辰」,此歐陽説天子服日月星辰之明證。鄭君兼采二説,分别其義,謂虞有日月星辰十二章,魯亦有十二章,用歐陽説;謂周止有九章,用夏侯説。故注王制曰:「虞夏之制,天子服有日月星辰。」又注「有虞氏皇而祭」曰:「有虞氏十二章,周九章,夏、殷未聞。」又注郊特牲「王被袞以象天」曰:「謂有日月星辰之章,此魯禮也。」又注周禮司服曰:「此古天子冕服十二章。王者相變,至周而以日月星辰畫於旌旗,而冕服九章。」鄭意欲從歐陽、夏侯,兩不背其説,故分虞與周魯以當之,猶明帝兼采歐陽、夏侯之意。此注與禮器注意不分析,概以爲天子服十二章,專用歐陽説也。嚴可均後序不知鄭説所出,乃謂「鄭推儀禮九章,合日月星辰十二章」,又謂「試問天子服日月星辰,非鄭誰爲此語者」,似並論衡、後漢書、續漢志皆未之見,疏失甚矣。

云「田獵,戰伐,卜筮,冠皮弁,衣素積,百王同之,不改易也」者,詩疏引孝經援神契曰:「皮弁素幘,軍旅也。」白虎通三軍篇曰:「王者征伐,所以必皮弁素幘何?伐者,凶事,素服示有悽愴也。伐者質,故衣古服。禮曰:『三王共皮弁素帻。』服亦皮弁素帻,又招虞人亦皮弁,知伐亦皮弁。」據此,則今文家説以爲田獵、戰伐用皮弁素幘,招虞人即田獵之事。天子視朝,諸侯視朔,皆皮弁,卜筮或亦用之。鄭學宏通,注孝經即用援神契説,故與他經之注以爲戎服用韎韋衣裳者不同。援神契、白虎通皆作「素幘」,此注作「素積」者,禮作「素積」,鄭注云:「積,猶辟也。以素爲裳,辟蹙其要中。」是不當爲「巾幘」之「幘」,故於此注别白之曰「衣素積」。然則援神契、白虎通蓋假「幘」爲「積」也。士冠記曰:「三王共皮弁素積。」鄭注云:「質不變。」郊特牲曰:「三王共皮弁素積。」鄭注云:「所不易於先代。」此注「百王同之,不改易」,正與禮注義同。「百王同之」,專承「皮弁素積」而言。説苑云:「皮弁素積,百王不易。」嚴可均誤以爲並指服章,乃以此注與禮器注爲鄭初定之説,謂四代皆然,由於誤讀注文,乃並所推鄭意,皆失之矣。

非先王之法言不敢道,【注】不合詩、書,不敢道。治要。非先王之德行不敢行。【注】禮以檢奢,釋文嚴可均曰:「按:此下當有『樂以』云云,闕。」不合禮樂則不敢行。治要。是故非法不言,【注】非詩、書則不言。治要。非道不行,【注】非禮樂則不行。治要。

疏曰:鄭注以不合詩、書爲非先王法言,不合禮樂爲非先王德行者,禮記文王世子曰:「順先王詩、書、禮、樂以造士,春秋教以禮、樂,冬夏教以詩、書。」[1]是詩、書、禮、樂皆先王所遺,法言、德行,即在其内。曲禮曰:「毋剿説,毋雷同,必則古昔稱先王。」古昔先王之訓,在於詩、書,故「子所雅言,詩、書、執禮」。孝經諸章,引詩、書以明義,即是其證。玉藻曰:「趨以采薺,行以肆夏。周旋中規,折旋中矩。」是古人之行,必合禮樂。澤宫選士,其容體比於禮,其節比於樂者,得與於祭,故鄭以詩、書、禮、樂解法言、德行也。繁露爲人者天篇引「非法不言,非道不行」。

口無擇言,身無擇行,言滿天下無口過,行滿天下無怨惡。三者備矣,【注】法先王服,言先王道,行先王德,則爲備矣。治要。

疏曰:阮福義疏曰:「二『擇』字當讀爲『厭斁』之『斁』,『厭斁』即詩所云『在彼無惡,在此無斁,庶幾夙夜,以永終譽』也。詩思齊:『古之人無斁,譽髦斯士。』鄭氏箋引孝經『口無擇言,身無擇行』以明之。釋文:『鄭作「擇」。』此乃鄭讀孝經之『擇』爲『斁』,而漢時毛詩本有作『擇』者,故孔疏曰:『箋不言字誤也。』」錫瑞案:鄭注不傳。明皇注以「擇」爲選擇,失之。阮氏讀「擇」爲「厭斁」之「斁」,亦未是也。「擇」當讀爲「斁敗」之「斁」。洪範「彝倫攸斁」,鄭注訓「斁」爲「敗」。説文:「斁,敗也。」引商書曰:「彝倫攸斁。」斁、擇,古同音。甫刑:「敬忌,罔有擇言在身。」蔡邕司空楊公碑曰:「用罔有擇言失行,在於其躬。」擇言與失行並言,此「擇」訓「敗」之證。太玄玄掜曰:「言正則無擇,行正[2]則無爽,水順則無敗。」法言吾子篇曰:「君子言也無擇,聽也無淫。擇則亂,淫則辟。」擇與爽、敗、淫之義近。據鄭君箋詩,以「擇」爲「斁」,引此經文,鄭必解此經二「擇」字爲「斁敗」之「斁」矣。經但云言、行,注以三者爲服、言、行者,皇侃云:「初陳教本,故舉三事。服在身外可見,不假多戒,言行出於内府難明,故須備言。最於後結,宜用總言,謂人相見,先觀容飾,次交言辭,後謂德行,故言三者以服爲先,德行爲後也。」案:孟子曰:「子服堯之服,誦堯之言,行堯之行,是堯而已矣。」鄭云「法先王服,言先王道,行先王德」,即孟子之意。援神契曰:「卿大夫行孝曰譽。蓋以聲譽爲義,謂言行布滿天下,能無怨惡,遐邇稱譽,是榮親也。」

然後能守其宗廟,【注】宗,尊也。廟,貌也。親雖亡没,事之若生,爲作 正義作「立」,今從釋文。宗廟,案:釋文作「宫室」。四時祭之,見鬼神之容貌。詩淸廟正義。蓋卿大夫之孝也。【注】張官設府,謂之卿大夫。禮記曲禮上正義。

疏曰:鄭注云:「宗,尊也,廟,貌也」者,書舜典「禋于六宗」,又「汝作秩宗」,又「江漢朝宗于海」傳,詩鳧鷖「公尸來燕來宗」,又雲漢「靡神不宗」傳,又公劉「君之宗之」箋,周禮目録,又大宗伯「夏見曰宗」注,儀禮士昏禮記「宗爾父母之言」注,禮記檀弓「天下其孰能宗予」注,釋名釋宫室,皆曰:「宗,尊也。」説文:「宗,尊祖廟也。」「廟,尊祖貌也。[3]」詩清廟序箋:「廟之言貌也。死者精神不可得而見,但以生時之居立宫室,象貌爲之耳。」祭法「王立七廟」注:「廟之言貌也。宗廟,先祖之尊貌也。」公羊桓二年傳注:「廟之爲言貌也。思想儀貌而事之。」釋名釋宫室:「廟,貌也。先祖形貌所在也。」廣雅釋言:「廟,貌也。」宗、尊、廟、貌,皆取聲同爲訓。

云「親雖亡沒,事之若生,爲立宗廟」者,白虎通宗廟篇曰:「王者所以立宗廟何?曰生死殊路,故敬鬼神而遠之。緣生以事死,敬亡若事存,故欲立宗廟而祭之。此孝子之心,所以追養繼孝也。宗者,尊也;廟者,貌也。象先祖之尊貌也。所以有室何?所以象生之居也。」按:據此,釋文作「宫室」,不誤。御覽引王嬰古今通論曰:「周曰宗廟,尊其生存之貌,亦不死之也。」

云「四時祭之,若見鬼神之容貌」者,詩天保:「禴祠烝嘗。」周禮大宗伯:「以祠春享先王,以禴夏享先王,以嘗秋享先王,以烝冬享先王。」王制:「春曰禴,夏曰禘,秋曰嘗,冬曰烝」,又「庶人春薦韭,夏薦麥,秋薦黍,冬薦稻」。案:諸經説祠、禴、禘不同,鄭君禘祫志曰:「王制記先王之法度,春曰禴,夏曰禘。周公制禮,又改夏曰禴,禘又爲大祭。」祭義注云:「周以禘爲殷祭,更名春曰祠」是也。據王制,天子至庶人,皆有四時祭,則卿大夫有四時祭可知。玉藻曰:「凡祭,容貌顔色,如見所祭者。」祭義曰:「齊三日,如[4]見其所爲齊者。祭之日入室,僾然必有見乎其位;周還出戶,肅然必有聞乎其容聲;出戶而聽,愾然必有聞乎其歎息之聲。」此若見鬼神容貌之義也。

云「張官設府,謂之卿大夫」者,見前諸侯章疏。

詩云:「夙夜匪懈,以事一人。」【注】夙,早也。夜,莫也。治要。匪,非也。懈,墯也。華嚴音義二十。一人,天子也。卿大夫當早起夜卧,以事天子,勿懈墯。治要。

疏曰:鄭注云:「夙,早也;夜,莫也」者,詩烝民「夙夜匪解」箋同。詩行露「豈不夙夜」,小星「夙夜在公」,定之方中「星言夙駕」,陟岵「夙夜無已」,閔予小子「夙夜敬止」,有駜「夙夜在公」箋,儀禮士冠禮、士昏禮、特牲饋食禮「夙興」注,皆曰:「夙,早也。」陟岵「夙夜無已」箋云:「夜,莫也。」亦同。

云「匪,非也;懈,墯也」者,詩烝民箋,及氓「匪來貿絲」,出其東門「匪我思存」,株林「匪適株林」,杕杜「匪載匪來」,六月「玁狁匪茹」,小旻「如匪行邁謀」,江漢「匪安匪遊」,載芟「匪且有且,匪今斯今」箋,皆云:「匪,非也。」淮南修務訓「爲民興利除害而不懈」注:「懈,惰也。」與此同。

云「一人,天子也」者,見前天子章疏。

云「卿大夫當早起夜卧」者,國語魯語曰:「卿大夫朝考其職,晝講其國[5]政,夕序其業,夜庀其家事,而後即安。」

* * *

[1] 按:此處應出自禮記王制。

[2] 「正」,太玄原文作「中」。

[3] 此處説文作「尊先祖貌也」。

[4] 「如」,祭義原文作「乃」。

[5] 「國」,魯語原文作「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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