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牛仔当年上罗浮山寻师学剑一样的叫人失望,虾球也没有找到他的丁大哥。他的丁大哥似乎比那些教人变剑仙的道士还难找,没有人知道他的踪迹。虾球牛仔几经艰辛到了葵涌,明查暗访,都没有一点头绪。在大鹏湾和拜亚士湾一带,有许多地名都有一个“涌”字,如“东涌”、“西涌”、“下涌”、“香涌”……等等,虾球恐怕记错地名,他都不怕跋涉,一一走去查访,依然没有结果。幸得牛仔有他往日上罗浮山去的经验,他知道用甚么方法去偷蕃薯,用甚么方法去防恶狗,怎样去找地方睡觉,和怎样去“赊”饭吃,还不至于冻饿病倒。

有一天,他们到了一个近大鹏湾海边的墟市。那天正好逢趁墟③的日子。各乡农民,都肩挑东西出来做买卖。他们穿插在热闹的墟市当中,想看看有甚么活路。有几个挑柴草出卖的乡下人,跟买草的人因故争吵,打起架来。引得许多人聚在一堆看热闹。那卖草人骂道:“天有眼,讲假话的人雷公劈!谁收过你的订钱?有谁见证?你乱讲二十四,你讲我欠你十万八千七,我难道回去卖老婆还你?嘿!笑话!”那买草人说道:“你还赖!我的朋友见证!”他侧过头来对他身边的人道:“张二叔!我前一墟下了订钱给他订十担草,你不是在场吗,他现在竟敢赖订了!”那个张二叔道:“不错,我看见他下订钱给你的,凭良心吧,不要骗人呀!今天的五担草就给他算数吧。”那卖草人和跟他来的同伴死不肯。大家争吵不决,就动手打起来。一个警士跑过来查究,排解不开,就把当事人双方带回警察所去。

【③:“趁墟”──就等于北方农村的赶集。】

虾球、牛仔跟众人到警察所门口看热闹,他们看见了一幕动人心魄的怪戏:那卖草人放下肩挑的一担草,拔出扁担来就向站岗的警士朝脸一拍,那个张二叔就抢过警士手上的那枝步枪,一脚把他踢倒,那买草人就去解下他的子弹带。其他的挑草人从草堆中翻出驳壳手枪和步枪,一拥就冲进警察所去,指着里面的休班警官警士,叫他们高举双手,蹲在墙角。其余徒手的人就进去把里面所有的十几枝步枪连子弹都夺过来。有人又把所长抓出来,缴了他身上的一枝三号左轮。这幕紧张激烈的夺枪战,不曾放一枪,也没有人喊一声救命,进行得异常迅速。当那些旁观的乡民连虾球、牛仔在内,醒悟到他们不该在这地方久留而要走开时,这场战斗已经结束,胜利者也离开了。虾球、牛仔目送他们挑起战利品,扬长而去。他们回头看见那个给扁担打得一脸是血的警士,慢慢爬起来,骇得他们赶忙走开。即刻,警察所内紧急的锣声响起来了,这锣声,把趁墟的乡人驱赶得干干净净。

虾球、牛仔走进墟内,家家店铺关门上锁。街上冷清清,野狗也不见一个。锣声“嘡嘡嘡嘡……”震动着广阔空虚的草坪,也震动他们的心脏,虾球害怕起来。他感到他们两个陌生人逗留在这个出了乱子的墟场是不利的,他拉一把牛仔道:“快走!离开这里愈快愈好!”他们急步走出这个墟市。

警察所长指挥他部下的徒手警士,四出报警,请求海面上的巡舰官兵和邻乡的自警圑协缉劫匪。本墟的自警队员也出来放哨盘查路人。虾球、牛仔两人走到海边,看见海面上有一只小巡舰,和两三只小运输舰。他们沿海边的小路向西走,希望快点离开这个恐怖的地方。他们没有走好远,路边有一个武装的自警队员用驳壳枪指着他们,喝道:“站住!”那队员叫来一个助手,用麻绳把他们两人的左右手扎捆在一起,拖他们回去。不理会他们任何的分辩。自警队员的任务就是把凡是形迹可疑的和外来的陌生人都抓起来。虾球、牛仔两人就做了嫌疑犯了。

虾球、牛仔给带回警察所,看见在刚才警士们被禁吓蹲下来的那个墙角,已经捆绑着五十多个老百姓。他们都是邻村来趁墟的乡民,他们坐在地下哭诉着冤枉,请老爷放回去,否则家里的人就会饿死。哀诉的声音,刺人心肺。虾球只觉得这些乡下人可怜,还没工夫想到他自己。他是亲眼看见那些预谋的卖草人和买草人的,他记得他们的面孔,他们老早已安全撤退了,谁也捉不到他们一个。而这些无辜的替罪羊,就给抓来这里给人敲诈勒索了。他很替这些乡下人难受。牛仔呢,他心里很好笑。他觉得只要能同虾球在一起,就是坐牢也不要紧。他还幻想:最好警士们早些弄饭给他吃,他知道,犯人是有囚粮发、有饭开的。

警所的所长和巡舰上派来的军官里里外外巡视了一转,又回来看了这批囚犯一眼,命令警士把他们押到拘留室关起来,就走进里面密议敲诈去了。

失去了武器的警察所官兵,向墟上的自卫圑借来了几枝步枪,作守卫门口和看守囚犯之用。众囚犯被监视着,背靠背熬过了凄凉的一夜,没有饭吃,没有水喝,也不审问。

众囚犯的亲友,在第二天绝早就纷纷来探问和送饭菜来。少数几个得到有力者的保释,就即刻释放了。其余囚犯有的托人在外边进行“讲价钱”,买回身体的自由,多数穷光蛋只好听天由命。虾球、牛仔两人是既没人签保也没人出钱赎命,就连送饭的人也没有一个。他们在阴暗潮湿的拘留室中,渐渐感到有点难熬了。

巡舰的舰长在外边听人传说:警察所长在这批嫌疑犯人身上打主意。舰长心生一计,他想趁这次押送新兵,回防广州之便,把这几十个乡下人带回去,补充沿途新兵逃亡的缺额。他找到所长,就把他拉到所长太太的寝室去,一坐下来就问道:“周所长,你到底要把这几十个嫌疑犯怎样处置?”所长摸不清对方的来意,反问道:“唐舰长,你有甚么高见?”舰长道:“大鹏湾沿海一带的治安,是我要负责的。我也许能从这批嫌疑犯中审出一些线索来,如果贵所觉得这件案子棘手不好办,你就把全案移送过来,由我们送给沿海巡防司令部来办。”所长知道对方来意不妙,推搪道:“这件事我不能作主,我已呈报县府,打算不日将嫌疑犯送县核办。”

舰长有点生气了,他警告所长道:“说老实话吧,你这样做是给县长找麻烦。现在谁不知道这批人是冤枉的?你自己警卫不周,武器被劫,就乱抓一批无辜乡人送去受活罪,你把地方上的好人全得罪了,万一他们联名到省府告你,你就一身蚂蚁拍不清!”所长道:“舰长既说他们是冤枉的,又何必要移送到贵部办理?我也可以叫他们取保释放。”舰长道:“我并不把他们当罪人看待,我的目的是要在他们身上找一点线索,当作清剿土匪的眼线和参考数据罢了。”所长想了一想,他决定在“移给巡舰”和“自行释放”这两种处置办法当中选择后一种。因为他觉得在职一日,还得在这个墟镇吃饭,不想得罪太多本地人。舰长不得要领悻悻走了。

所长回到警察所来,把那批无油可榨的乡下人提堂讯问,叫他们托人送口信回去,限两天内取保释放。问到饿软了的牛仔,牛仔道:“你问我的大哥虾球吧,他的话就是我的话。”所长问虾球道:“你这小流氓又不是本地人,你来这里干甚么?”虾球淡然答道:“我们两兄弟来找饭吃的。”所长道:“我们这里没饭养你。快叫人担保即刻放你们出去!”虾球道:“我们不认得人,没有人保。”所长不耐烦道:“我们没有那末多冤枉米养你们!”说罢就叫警士把众人回押。再隔一天,全体嫌疑犯通通释放。这批给释放的囚犯仅得到三分钟的自由,他们刚走出警察所的大门口,就给巡舰上派来的武装士兵全部拘捕,即刻押送上舰。唐舰长走进警察所,拍拍周所长的肩膀笑道:“周所长,现在大家手续清楚。你放了人,对得住地方人。我们也得到几十名剿匪的眼线,真是公私两便!后会有期,再见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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