研究各家之文,有必须知者二事:

第一须洁。文之光彩自洁而生。譬犹镜为尘蔽,光自不明;文杂芜秽,亦必黯淡,其理一也。欲求文洁,宜先谋句劲。造句从稳字入手,力屏浮滥漂滑,由稳定再加锤炼,则自然可得劲句。句劲文洁,光彩自彰。试观蔡中郎、班孟坚之文几无一句不劲,而亦几无一篇无光。潘安仁下笔虽轻,但仅免滞重,绝不漂滑;陆士衡长篇虽多,但劲句相承,不嫌繁冗,斯并知尚洁之义者也。

第二须整。整者层次清楚、段落分明之谓,非专指对偶而言也,汉魏之文对偶与后人不同,如《圣主得贤臣颂》、《解嘲》、《答客难》等篇,并非字句皆对,但其文非不整齐。即近代之文,无论何派何体亦未有次序零乱而可成家者,此贵整之义也。

然学为文章固须从洁净整齐入手,而非谓毕此二事即克臻佳境也,即如造句之法,不限于劲,但能造劲句,已奠属文之基。纵有偏失,亦不过一隘字。桐城方望溪之文,句句洁净,后人虽张大义法之说,然其最初法门要由洁净而入。亦有文章树义甚高,但因不洁累及全篇者,清代不善学六朝文之作家往往蹈此。可知无论研习何体,尚洁均为第一要义。至于汉人文章之段落层次虽与后代不同,然如蔡中郎文仅只转折不著迹象而已,其节落提顿亦何尝不清晰显豁耶?又层次不乱固属整齐,无闲字闲句仍属整齐,故洁净亦为整齐一端,凡文气不盛者切不可用肥重字,否则,难免徒由字句堆成,毫无生气。《论语》所谓修饰润色,《老子》所谓损之又损,按诸为文,亦莫不然也。嵇康之文虽长,而不失于繁冗者,由其以意为主,以文传意耳。意思与辞采相辅而行,故读之不至昏睡。若无新意,徒衍长篇,鲜不令人掩卷愦愦者。总之,临文之际,对于字句务求雅驯,汰繁冗,屏浮词。凡多之无益,少之无损,除文气盛者间可以气聘词外,要宜加以剪截,力从捐省。由兹致力,庶可句劲文洁,篇章整齐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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