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

◇借巢记(五十四借,字谁借得)

客有号鹤巢者,自杭而苏而松,率假馆以居。予一日过其馆,改命曰借巢。或有笑者曰:“鹊有巢而鸠借之,鸠之拙也。鹤不能营一巢而借,亦拙甚矣乎!”杨子哑尔笑曰:“子亦知夫借乎?人一身外为长物,物皆借也,吾试与子言借,衣冠借以束身,棺椁借以掩胔,土石借以周郭,山岳借以积土,天地借以奠岳。极之以大,则大灵借以辟天地,何莫非借也。近而言之,琴筑借声,绣绮借色,刍豢借味,鼎釜借烹,刀刃借割,壶豆借盛,金玉借玩。席借偃而策借扶也,车借驾而马借驰也,旗帜借表而弧矢借威也,印章借信而露布借令也,权贵借势而封爵借名也。远而言之。丹青借图而金石借刻,载书借誓、册府借史,而圣人百家诸子之文借以寓道也,又何往而非借也?及其亲也,妻借齐,子借嗣,父母借生,而吾六尺之躯亦借也。吁!借乎,借乎,何啻于一巢乎?”或者起谢曰:“浅矣乎吾之窥借也。吾因子言借,而知天地万有之不有于我也。”杨子曰:“吾于天地万有皆借也,而有不借者在何在也?曰以天地万有之借为借者,万有之客也;以天地万有不借之借为不借者,不客于万有之客者也。子徒知吾有借,而庸讵知吾不借之借,而不客于客者耶。不客者谁?曰问诸有物,有物问诸有初,有初问诸有无,有无不可名全,以名其巢居。”客起谢曰:“请书为记。”客为陇右邾经也。

◇营丘山房记

赣之吕仲善氏早孤,事母刘以孝闻。长从乡先生一静谢公游,通《易经》,以其馀力属文赋诗,颇有古风裁。圣天子一海宇,招延俊乂,善以异等才,登选胄子学。有书室在锦川之阳,阳坡之下贮书数百卷,题其颜曰“营丘山房”,示不忘其义于前闻人也。出使于淞,谒抱遗先生于草玄阁曰:“愿先生一言以白吾志。”先生曰:“营丘在虚危分野,为今济南地,太公吕尚父之食邑也。太公治齐举贤而尚功,至十四世为小白主霸,以管仲富国匡天下,而太公之泽益远且大。孔子曰‘微仲吾,其左衽矣’,多其功也。太史公曰太公尊贤智、尚功能,而其敝则夸奢虚,许而不情,伤其俗也。善欲振其绪于营丘,而又直明天子之登贤以图治,其以仲之富国匡天下者为勉,而以俗之失不情者为戒,则可谓善嗣营丘者矣。”善谢曰:“请书为记。”戊申冬十月朔戊辰记。

◇南漪堂记

华亭叶生杞家有林塘之胜,在黄龙浦西萧公津上,读书之堂南临之,故名南漪。杞谒予草玄阁,求一言以为志,至四三而不已。为之言曰:“昔眉山苏子尝有是号矣,而生之堂又袭之耶?虽然,袭其理之所得,何嫌于袭耶!善言漪者莫如《易》之《涣》,其曰‘风行水上涣’,此漪之极观也。说者以为风与水相遭,不能不为之文也,此漪之说文也。予以为漪之所以为漪,盖有为之本者,其可不知乎?今夫水由地中行,源深则流长,其发岷峨,越崖谷,冲林莽,倾折回直,束之为峡,汇之为涡,激之为湍瀑,千变万态,不可踪迹,然后达于江河,以朝宗于海,有本者如是哉。苟为无本,沟浍之水朝盈而夕涸,求一沤之微不可得,奚有千变万态、极观于涣之漪者也?杞也有意于漪,其亦于本者求之否乎?”杞作曰唯唯。

◇纯白窝记(用圣经代老庄,独为高出)

华亭县北距六十里,其聚为小莱。其吴越裔孙为皋氏先庐毁,皋复新作,又于堂右个辟窝一所,上结圆顶,下方四落皆堙,为雪色泥窦牖六,又以云母片幂之,浑然毡穹庐也,名之曰纯白。皋尝宿余于窝,且征纯白志。

《贲》之上九曰白贲无咎,以其反本也。天下之文,莫文于白文之纯,又莫本于反本也。吾闻皋壮年通经史及《国语》,间弧矢骑,以义侠厕狐貉,游徼问名,贵人争欲致门下。盗压境,皋呼乡兵甲捍于淞之阴,乡赖以安。又以白衣参咨,赞帅越者却寇酋、复台纪,活遗黎数十万。今齿及暮矣,功亦茂矣,假亦可体矣,故敛其神于反本之地,此纯白之所以名也。

皋有四子若孙者五,皆玉立庭砌间,将有赋白华称洁白于时者,又知皋之反本,贻世世亦无穷也。皋氏子孙尚勉乎哉!至正庚子夏五月,蒲节后三日写。

◇芗林记

淞之邑带江枕海,聚为山者曰笴、曰雪、曰神、曰小昆、小金,地皆平畴大陆,呀渊疏川突而高、郁而秀、蟠而踞之者,则乔木之林,大姓之所宅也。去邑之北五十里,其川为蒲汇,北反为小莱,崖小莱古屋百十楹者,九龄徐氏之居也。去居左介一百步,凿池数十里,池上植松柏、栝桧、桂椒、梅橘、桃杏,草则芝兰、菊芷、荃荪、薰茝、钩连,汇列四时之生香,未尝一日断也,因额池塘曰“芗林”。予过海上,九龄榻予堂者数夕。临分,出楮笔曰:“先生海上还,喜笑怒骂皆成文章,醉墨所及,一草一木有光,于芗林独无言乎?”予曰:“草木之香细矣,因人而馨者大且远矣哉。栗里松柳以处士香,晋竹林以七贤香,濂溪莲以茂叔香,罗浮村梅以苏长公香,草木不以物香,而以人馨也,信矣!不然,虽梓泽乎泉林木之绮交锦错者,不香也。”吾爱龄之人品魁垒、操行极高茂。

尝与予论今人出处曰:“今之称豪杰者,弯弧运槊走戎马间,水出火入即可苟且顷富贵,高者摇颊鼓舌,闳声高议,以惊动所事,自谓陶王铸霸,以徼其所宾,而为士之大庆;不知大忧者在其踵,触罗踏阱,卒自跲踣,而祸及其孥,权不能庇、势不能掖。嘻!若是者,懵甚而悖亦滋甚。予不卒抵沄戏幸,极返故庐,与一草一木同华而共实,先人之赐,先生之教也。”予闻其言,韪之曰:“此吾子之德馨也,馨之被于芗林草木者也。”故乐为志芗林,并录其语为学之信,且悖者告也。

◇固斋记

新泾有乡善士戴氏父者,遣其子贞从予游,一日有请曰:“贞承名于父、承字于先生曰固,而藏修之地未得斋号以自励,敢请予又字斋曰固,且求志。”

予告之曰:“固非高叟之固也,亦非固我之固也。《干》之爻言不云乎‘贞固足以干事’,贞不固,不足以为贞;固非贞,亦不足以言固,固而贞,贞而固,而后事之干立焉。故圣人许干,而必以贞固,而不以亨与利也。生学与齿俱进,将入于官,而有事于政已。以《易》之所固者,植其本于不拔,本而干,干而枝,枝而花,花而实,伺之岁月,不患其不茂且硕也。生之贞,毋替于固也。复有喻生于固者,唐城南诸杜所居号居社固,以其风气所聚也,宗祖所族也,子孙所完也。后为妒者凿之,血流者数日,而固者崩矣,杜抵固从而哀矣。地不可以不固如是,矧君子之操行乎?生力完所固,毋自凿也。”

◇榆溪草堂记

至正庚子夏四月,余东游鹤砂,回舟顺流下黄龙浦,又东抵榆溪,见大榆数百章皆百年物也,雨馀新绿蓊郁若屯旌拥握,树底构草堂一所。堂主者陶中出迎客,供茗饮,床书充屋栋,茶灶笔床环左右;又将客步后圃,花树红白刺人目,折殿春玉桃花一枝供客。是夜遂宿草堂。明旦,干余记草堂之号。

“周颙尝构诸钟山,杜甫亦构诸浣花矣,然鸣驺入谷而山灵见移,脱巾据床而几不免祸。天下草堂万万也,而享有其身者鲜矣。唯尔祖靖节翁,自彭泽来归,门种五柳,著传以自况义熙之节,良史书之,五柳之德色者厚矣!今子孙不堂柳而堂榆,榆视柳等也,乌知异日不有传榆溪先生在龙浦之东,如传晋处士以五柳者乎?”中曰:“某不敏,乌敢望吾前之人,请记为堂,以为警。”

◇槐阴亭记

三槐见《周礼》,有三公之象焉。宋王祐氏手植三槐,而三公之位应于其后文正公旦。君子谓王氏之槐,种德之符也。海东王敏中氏为三槐,子侄槐之树之闾者亦三,结亭树间,扁曰槐阴,大参周公琦为作篆书之。又介吾门管生纳,求余言为志。

吁!王氏之子姓,何其祚之远也!祚之远者,德之长也。晋大司马府岂无手植之槐,识者占其树婆娑而生意尽,则知司马氏之槐不如文正氏之槐,开其先者厚,而荫其后者长,非寻常府寺之植可得而并称也。敏中席槐之阴,思有以培槐之本,则岂徒戒剪伐,如齐人之令仁以根其生,义以干其行,忠信以要其成也。盛德大业,其有不光相门之植、文正之堂呼?敏中勉之,有以征余言之不诬也。至正庚子秋记,并书于挹清堂。

◇春草轩记(有诗)

淞谢伯理氏于其正庐左个为謻(音移)轩一所,命曰“春草”,本灵运语也,请予为之记。

予疑灵运以诗名宋,而犹附丽于人以觅句,何也?在西堂时,诗思苦甚,至假梦寐见惠连而后得“池塘生春草”句,遂以为奇绝。吁!此《三百篇》后,词人以兴趣言诗者也,律以六义,何有焉?今人以一草木取以点缀篇翰,极于雕镂之工,诗道丧矣。谈兴趣者,猷以灵运语出于一辞直指,如“高台多悲风,明月照积雪”,无俟雕刻而大巧存焉,犹为去古未远也。伯理尝与予论诗,大恶凌跨六朝、直探汉魏,故于春草有得焉。虽然,伯理方将以诗备理教及于民,岂必效永嘉诗人争工于句字间者?具庆在堂上年俱高矣,朝朝(下音潮)焉有谕焉者,夕夕焉有诘焉者,于是家庭之教出焉、伦理之化行焉。家有悦亲之堂,不忍一日违其色养。吏部以品推恩及其亲,自谓冈极莫之报,时咏孟贞曜寸草春晖之句。是春草所托,又有关于伦理者,惜永嘉诗人未之知也。吾合以论见春之资于伦理者,不独在句字间也,系之诗曰:

草生西堂下,沱水舍清漪。皓发在堂上,游子今已归。大儿佩紫绶,小儿著绯衣。严君亲受礼,慈母旧断机。春草承雨露,惟恐朝日晞。愿特此日意,永报三春晖。

◇悦亲堂记

谢氏由陈留徙淞者,代有文行,为衣冠望族。至德喜封君,养高弗仕,生产益饶,门第益大。至正丙申,苗虏陷淞,封君庐亦毁,明年复新作之。其子伯理,率其二仲,奉亲于一堂,晨昏于斯,不使析处。以一日去其堂,予尝名其堂为悦亲,今来杭,遂以记属予。

世之以为悦者,无大于悦亲矣。子夏问孝于孔子,孔子曰“色难”。父母之色间见于几微者,孝子迎而顺之为难。迎而顺之不难者,必孝子有至敬至爱关于亲者切,若曾子之养志者是已。孟子不云乎悦亲有道,反身不诚,不悦也。诚者,至爱至敬之谓也。今夫备羞水陆、列伎声色,百拜上案于亲者,非悦也。华服饰绣、奇器金玉、寒更燠换于亲者,非悦也。钟亩阡连,子本泉溢,岁上券于其亲者,非悦也。必悦之如曾子者而后可。伯理事亲尚友,曾子悦亲之道蔑有加于此矣。

虽然伯理方仕乡郡,出有民社之寄,以其悦者身之,昆弟循之,而后国人因之,所谓父子兄弟足法,而后民法之矣。理之弟曰恒、曰鼎,皆尝从予游,恂恂然有古孝友之风。吾知谢氏风教,师于百世者有矣,岂直国人一时之法哉?异日和气应孝之门,吾见瓢水之昜、风山之阴,有同颖之禾、并柯之木产焉,田氏三荆有不能媲其美者。吾过封君堂上,尚能为子赋之。至正己亥秋九月丙午记。

◇好古斋记

乡友俞郤仲桓通经术,自命其读书之堂曰“好古”,来杭请记于予。

予为之喟然曰:“古之不谐于今者久矣,孰以古为好耶?三代下,嗜好百出,好酒而钟以随,好传簊而牧以亡,好勇而举鼎以说膑,好猎而队车以陨首,好游而贾害以利,好诙谐而售辱以戏,好书而污发以为颠,好画而窃封以为神,好锻而倨以取祸,好石而拜以取丧,好鹤而乘轩以取灭国。所好不同,而所失亦随以异。惟好古为圣贤之学,俞好俞高,而入于圣贤之域。而凡世之所好者,不一足以动其志,此好古效也。今之人不古好,覆以好古为野,謑髁无任、慆淫不道,遂至毁纲裂常,自谓行于今者横如也,不知步跲者在户限外。吁!亦足省矣。盖孔子尝曰‘先进于礼乐,野人也。’孔子之时,已待古为野,而孔子岂敢以野待古哉?故曰‘我非生而知之者,好古敏以求之者也’。仲桓之生,后孔子几二千年,不溺于三代以下之偏好,而独追孔子以为古者而好焉,非有圣贤之学不能。仲桓今仕矣,任民社之责矣,以其好古者行于仕也,吾见民之还于古,而毁纲裂常者无以容于今,孰敢以野议好古之古哉!”

桓起谢曰:“谨受教,请书诸斋,以谂夫议古之野者。”至正己亥冬十月初吉记。

◇尚朴斋记

太檏一散,势不极于文不止也。殷质特尚,犹本乎朴。至周文郁郁,吾圣人不能不从时而救弊之僿,则欲从先进之野,至用四代礼乐,则取殷辂,亦贵其朴耳。使圣人得位,其不反朴于古,吾不信也。汉大臣师盖公还治于清净无效至宁谧,三叶之君又当率朴为天下先,几致刑措。此朴尚之效不可诬也。

维杨周信甫,以尚朴名其斋,介松江守顾公谒记于予。予未识周君,而顾公称周君笃厚古君子,务以一朴存心而待物,又以之佐太尉府收行简之效,则知周君伤时之僿,欲返治于古,其亦慕圣人从先进者欤!其亦盖公之可师于汉大臣者欤!今天子法汉治,文之太尉菲食恶衣,以承天子之化。周君又以朴尚赞大府之政,一朴之系于天下者大矣。朴名一斋,固不得为周君私也,故予不辞而为之记,且俾淞之能诗者颂之如后云。

◇虚舟记

平原生居九凤之山,以虚舟扁其一室,客有过而诘之曰:“圣人取诸《涣》,刳木为舟,以利天下。舟济世之具也,而子以虚名之,亦有说乎?”生曰:“余族居海堧,见风涛倅作,佑客之舟、兵人漕人之舰如山如云,胥溺没于蛟鼍之穴,往者不可返,而来者未已也,尝作吊溺文哀之。而顾余之虚舟,孰得而溺乎?”客曰:“子之虚舟将何载乎,何适乎?”生曰:“吾舟本虚,复何载?吾舟本往,复何适?”客訾之曰:“子之舟,殆不如丈尺之朽槎乎。槎神而能引客道天汉、游牛斗间,子之舟何以自神乎?”生未知所对。厓山铁道人在座,莞尔笑曰:“客欲知夫舟之神且大者乎?天一气也,气水也,地一舟也,地至重而浮游于一气旋薄之中,未尝溺也,非至虚而至神者能之乎?客以丈尺之室视舟,亦隘已。以大地之大视舟,则舟之虚者大虚,无以尚之。若是,则果老之舟铁,务相之舟土,络南公之舟叶,以之称神者未矣。”客退往,生出楮笔,请书为记。

生名旷姓陆氏,云间人也。铁道人,泰定间李忠介公榜第二甲进士杨维桢也。

◇五云窝记

云,天地之灵气,其兴也勃焉,其灭也忽焉,不可以色求。而色之变出焉或以青以黄以赤以黑,矞以同以三素以五采,而名亦随之变。伪者谈五云,有以望而知帝者之止,占而知贤人之居,梦而文章之进,兆而知名进士之出,又托而为蓬莱仙境之求,而未有命之于居者。淞之璜溪吕希远氏,吾以五云名其居,则亦有说。希远当客杭,从句曲外史张公游,思其亲不置,外史为揭其寓曰“白云”,取狄公思亲意。已而归耕溪上,养母以孝闻,且庐其先墓林薄间,曾见非烟非雾、萧索轮囷、具五采以烛人者。吁!此五云之瑞、孝感之应也。吾得诸璜父兄之言,易其名为五云。因悼兵革以来,衣冠之士逃离解散,至有遗失而独忍生存者。若希远氏之不忍一日去其亲,奉欢菽水于流离颠沛之秋,此非人瑞而何?有人瑞,而后有天瑞。或者徒以占俟梦寐、赋咏山坳,求生之五云者,未为知生者也。余故著其说,录诸窝为记。

◇文竹轩记

潼川文同氏,自馆职乞外调,屡历郡守,有治状,官至司封员外、充秘阁校理。其高情旷度,类神仙人,文章有《丹渊集》,不在一时畴辈下,顾以画竹知名,伎掩其人,君子所惜。在洋州时,构亭抃耽谷为游息地,故于画竹益工,时作古槎老枿,淡墨出神,谓之墨林,盖非丹青家所能匹也。评其妙者,谓其胸有奇气压十万丈夫者,非缪。

云间义门夏士良氏博雅好古,蓄书万卷外,古名流迹墨舍金购之弗吝,于文人才士之图写犹所珍重,居之西偏有肃客轩,名之曰文竹者,有文同氏墨君子之手泽也。士良蓄画凡百十家,而独名文竹于轩,非文氏之墨君可贵、三百年之清风雅节可咏耳?虽然耽谷多偃竹,同特爱之,尝画以遗子瞻氏,曰偃竹数尺,而有万尺之势。其诗曰“待将一鹅溪绢,扫取寒梢万尺长”,偃竹有不可偃者如此。与可以之子瞻、以之士良之所藏,作于耽谷不耽谷不问,顾亦问斗尺之素,有万尺之势、不可偃者何如耳?士良仕志未伸,必有得于此者。不然,轩之外林林然麻生而棘立者,皆抃耽物耳,何独以画为贵哉?抑吾闻夏先人止知公有《义荆图》《兵馀图》与堂俱毁,士良更命荆以侣竹,则又弗队其先绪云。

◇五桧堂记

至正庚子孟夏某日,予过黄龙浦,游海上,观三神山,经南北蔡。蔡之北者有大族婿者徐亨肃,予至其家,入其门则深庭别院,举木天也。已乃览其园池之胜,林木蔚蓊、水石联络,遂燕一堂,亨拜请曰:“堂未名,惟先生名。”予视堂阴五桧者,东轩老人之手植也,因名之曰“五桧堂。”又请曰:“堂既名,不可无志,惟先生是措。”

吾闻东轩老人好修洁,精于物理,加之该博文史,折节待海内士,必延饮五桧下。人问桧,则曰:“槐之三显之必于天者,松之七隐之必于人者,柳之五又出天人隐显之外,而以纲常之隆替为进退者。吾之进退未尝必于天,亦未尝必于人也。天之所以与吾者,果不可必乎脱五乘化。而画五桧者郁然于庭,使后之人见之,岂不求之于五桧七松之间耶?”是则予之命堂以五桧,或者东轩之人其有待余于冥数者。是桧也历已百年,皆森耸奇崛,鬛而鳞,瘿而轮,八臂九首而龙其身;节甚贞,气甚清,掌月而珠擎,窍风而籁声,饕雪而铁撑,于以胚松柏之云仍,而要岁寒之盟者乎!”言未毕,亨起谢曰:“是可与五桧写神已,请书为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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