蠡县李塨着

唐高祖以有道伐无道,汤武之会也,乃听裴寂、殷开山邪说,准伊尹放太甲、霍光废昌邑故事,尊炀帝为太上皇,立代王为帝,自蹈纂逆之罪。不学无术莫甚于此。

国家有事求助于外兵,是饮鸩毒以疗恶疮也。唐之中叶,借兵回纥、土番可鉴已。高祖命刘文靖请兵突厥,私谓曰:彼骑入中国,生民之大蠹也,吾所以欲得之者,恐刘武周引之共为边患,聊借之为声势耳。数百人之外,无所用之。盖策在鼓行而西,使晋阳无内顾之忧而已。又突厥送马千匹互市,高祖择善者,止市其半。将士请以私钱市其余马,高祖曰:彼饶马而多利,其来将不止,恐汝不能市。此等识见,真英主也。

唐太宗曰:俗云生日可嘉乐,于吾之情翻成感思。君临天下而追求侍养,永不可得。泣下数行。羣臣皆掩泣。其言甚是。至于明皇之千秋节,肃宗之地平天成节,加以侈大之名,非礼也。且唐至五代,皆命缁黄讲经设斋,甚者令羣臣赴僧寺斋会,其祟邪害治,不已甚乎。王钦若册府元龟诞圣一则,不记太宗之语而记此等事,小人之无识如此[生日节于义理毫无所据,时俗相沿不可禁,贤者有所不免矣]。

天下有一法即有一弊,惟在权其弊之轻重何如耳。周行封建,其亡也以封建;汉重郡县,其亡也以郡县;唐有藩镇,其亡也以藩镇;秦、宋、明去封建、轻郡县、无藩镇,其亡也遂以匹夫矣。周弱于封建,而实延数百年之命于封建;汉亡于郡县,而亦延数十年之命于郡县;唐亡于藩镇,而亦延数十年之命于藩镇。固不若秦宋明之一败涂地、蹶然而尽也。孔子曰:先有司一邑且然,况天下乎。天下之权必欲总搅于一人,究之一人亦不能总揽,徒使天下之事善不即赏、恶不即诛,兵以需而败,机以缓而失,政以掣肘而无成。平时则簿书杂沓,资猾吏上下之手;乱时则文移延迟,启奸雄跳梁之谋而已矣。此郡县之权太轻,陈龙川所以窃叹也。宋与金之将亡也,乃议封建藩镇。余谓今日者,封建即难骤复,而郡县之权必宜如汉故事,使之得专生杀人,使之得操兵柄,使之有事直达天子,祇数年遣官一巡视,而不复设监司以弹压之,然后郡县之势强。郡县之势强,则朝廷强矣。

朝廷者天下之首也,天下者朝廷之腹背四肢也。世有腹背四肢疲病而元首康安者乎?秦始皇以私智取天下,恐天下之叛也,遂削兵坏城,诛豪俊、坑儒生,为弱天下之谋,而不知其亡也忽焉。何者?腹背四肢病,而元首亦随之以亡也。呜呼,愚矣。道德齐礼则民不忍为逆,乐乐利利则民不肯为逆;讲武练兵,即猝有逆者,而众可以拒御、可以削平,亦何必鳃鳃焉弱之哉?沿而后世,唐宋明以文艺取士,士坐老于章句间,文且为虚,武益不问,而士弱矣;承平之后不行古田猎之法,以时练兵,而兵弱矣;兵民分而民不知兵,而民弱矣;宋忌将得士心,明中叶以下文尊武卑,而将弱矣;郡县之权太轻,有事不得专决,而官弱矣。士弱兵弱民弱将弱官弱,而天下俱弱矣。朝廷安得而不削亡也哉!呜呼,君民一体也,有子曰:百姓足君孰与不足,百姓不足君孰与足。予曰:百姓强君孰与不强,百姓不强君孰与强?

李卫公言史官鲜克知兵,故兵制不传。余览汉史以至南北朝,良然。至唐书,乃专志兵,则欧阳诸公之识可谓卓越前人矣。王昆绳曰:唐书亦第载其制耳,兵法之不知,自若也。

武瞾增父在母服,韦庶人增出母服,卢履冰、褚无量力谏其非,有大识也夫。

封建郡县,柳陆诸人议各不同,唐史论云:救土崩之难莫如建诸侯,削尾大之势莫如置守宰。平论亦至论也。

读魏文贞谏章,及病革与太宗涕泣相对之语,不禁为之泣然泪下,不自止云。李纳遣使至汴,刘元佐盛饰女子进之,厚馈遗,皆得其阴谋。此所谓干戈起于袵席也。

唐自南诏入寇蜀,败杜元颖,而郭钊代之,病不能事民,失职无聊。李德裕至则完残奋怯,皆有条次。成都既南失姚协,西亡维松,由清溪下沫水,而左尽为蛮有。始韦皋招来南诏,复巂州,倾内资结蛮好,示以战阵文法。德裕以皋启戎资盗,养成痈疽,第未决耳,至元颖时遇隙而发,故长驱深入,蹂剔千里,荡无孑遗。今瘢痍尚新,非痛革弊不能刷一方耻。乃建筹边楼,按南道山川险要与峦相入者图之,右西道与吐蕃接者图之,右其部落众寡馈运远迩曲折咸具,乃召习边事者,与之指画商订。凡虏之情伪尽知之,又料择伏瘴旧獠,与州兵之任战者,废遣狞耄什三四,士无敢怨。又请甲人于安定、弓人河中、弩人浙中。由是器械犀锐,率户二百取一人使习战,贷勿事,缓则农急则战,谓之雄边子弟。其精兵曰南燕保义、保惠、两河慕义,左右连弩,骑士曰飞星、鸷击、奇锋、流电、霆声、突骑,总十一军。筑仗义城以制大度溪关之阻,作御侮城以控荣经掎角势,作柔远城以扼西山吐蕃,复卭崃关,徙巂州治台登,以夺蛮险。旧制岁抄运内粟赡黎巂州,起嘉眉道阳山江而达大度,乃分饷诸戌。常以盛夏至,地苦瘴毒,辇夫多死,德裕命转卭雅粟,以十月为漕,始先夏而至,以佐阳山之运,远民乃安。于是二蛮寖惧,南诏请还所俘掠四千人,西番维州将悉怛谋以城降。维距成都四百里,因山为固,东北由索丛领而下,二百里地无险,走长川不三千里直吐蕃之牙异,时戍之以制虏入者也。德裕既得之,即发兵以守,且陈出师之利,牛僧孺居中沮其功,命返悉怛谋于虏,以信所盟。德裕终身以为恨。夫唐相自李绛裴度而后,可人意者惟李文饶一人而已,乃以党邪制之,惜哉!

俭之自下则涓滴,俭之自上则邱山。开元天宝中,宫嫔至四万,宦官黄衣以上三千员,衣朱紫千余人,其侈靡可想见矣。

刘士安曰:善救病者不使至危惫,善救灾者勿使至赈给。名言也。

唐太宗勤劳庶政,其司门式曰:无门籍者有急奏,令监司与仗家引对,不得关碍;置立仗马二,须乘者听。受言之防壅蔽如此,贞观之治所以盛也。

平蔡之役,非李光颜苦战疾鬬,重致洄曲之兵,则李元直不能成夜半之绩。非李元直示弱招降,能速雪夜之入,则李光颜亦未必即奏荡平之功。二公者各擅其长,以交相成者也。

马燧字洵美,与诸兄学,辍策叹曰:方天下有事,丈夫当以功济四海,诟老一儒哉。更学兵书战策,后卒如其志。功成与李晟皆在朝,每晏乐,恩赐使者相衔于道。两家日出无鼓钟声,则金吾以闻。少选使者至,必曰:今日何不举乐?二公有济四海之功,其享受也固宜。

崔郾治虢以宽,经月不笞一人。及莅鄂,则严法峻诛一不贷。或问故,曰:陕土瘠而民劳,吾抚之不暇,犹恐其优。鄂土沃,民剽,杂以恶俗,非用威莫能治。知变如此,可与言政矣。

王君廓入朝,李道元寓书房元龄。君廓素与道元隙,发其书,不识草字,疑谋己,遂反。道元坐是流巂州。夫以一书而成大祸如此,则凡事体重大与嫌疑当避者,皆不可轻用草书,亦涉世者所当知也。

舜造漆器,禹雕其俎,谏者十余。不止古人之防奢戒侈乃如是哉。

傅奕一生斥佛,集魏晋以来与佛议驳者为高识篇,请除佛法。临终犹戒子习六经,拒妖胡。又尝上疏欲变虐隋制度,兴作礼乐。又请简省簿书。则其抱负经济,不止天文占验而已也。然以高祖之贤,不能新典章;以太宗之贤,且以崇佛法,而傅公遂不能究其用矣。病未尝问医,忽酣卧蹶然悟曰:吾死矣乎。即自志曰:传奕青山白云人也,以醉死。则其言固有所憾也夫!

苏定方谓裴行俭曰:吾用兵世无可教者,今子也贤,乃尽畀以术。后行俭在西陲屡立奇功,仪凤二年,十姓可汗阿史那都支及李遮匐诱蕃落以动安西,与吐番连和,朝廷欲讨之,行俭议曰:吐番叛涣方炽,敬元失律,审礼丧元,安可更为西方生事。今波斯王死,其子泥涅师质京师,有如遣使立之,即路出二蕃,若权以制事,可不劳而定也。帝因诏行俭册送波斯王,且为安西大食使,径莫贺延碛,风砾昼昏,导者迷,将士饥乏,行俭止营致祭,令曰:水泉非远,众少安。俄而云彻风恬,行数百步,水草丰美,后来者莫识其处,人以方汉贰师将军。至西州,诸蕃郊迎,行俭召豪杰千余人自随,扬言大热未可以进,宜驻军须秋。都支觇知之,不设备。行俭徐召四镇酋长,伪约畋,谓曰:吾念此乐未始忘,孰能从吾猎者?于是子弟愿从者万人。乃阴勒部伍,数日倍道而进,去都支帐十余里,先遣其所亲问安否,外若闲暇,非讨袭者。又使人趋召都支,都支本与遮匐计及秋拒使者,已而闻军至,仓卒不知所出,率子弟五百余人诣营谒,遂禽之。是日传契箭召诸部屯长悉来请命,并执送碎叶城。简精骑约赍袭遮匐,获遮匐使者,释之俾前往谕其主,并言都支已禽状,遮匐乃降,悉俘至京师,刻石碎叶城以纪功。是行也,提孤军深入万里,兵不血刃而叛党禽夷,与班超陈汤先后并烈,有非宋明所可及者。然后知作天下事,必有窍,得其窍则功易成。行俭能平都支,其才也;而立波斯王,其窍也。后之志于功名者,亦寻其窍而已。

裴行俭以为士先器识后文艺,讥王勃等浮躁衒露,非享爵禄之器。千古名言也。

齐澣谏宠王毛仲,且言君不密失臣,臣不密失身。及出饯麻察,因道谏语。察素奸佻,遽言状。明皇怒召澣入,曰:卿尚疑朕不密,而反告察谓何?贬高州良德丞。澣之浅暗固不足道,然亦可见居官涉世如履风波、如对敌国。出语交人,不可不慎之又慎也。孔光不答温室树,善矣。然士必伏处沈深有素,而后当路有成。不则平居道听涂说、轻浮浅露,当大任,未有不败者。

姚元之初见明皇,先设事以坚其意,阳不解,帝怪之。因跪奏十事。范希文初见仁宗,问以治道,恍恐不知所所对,退而上四事。二人高下可以见矣。

李德昭返唐之功,狄梁公之流亚也。至于吉顼,人固可訾,而以计说张易之兄弟,使返中宗。更为得窍矣。

魏元忠从盩厔江融学兵,尽其术。后上封事,谓今言武者先骑射,不稽之权略。言文者首篇章,不取之经纶。夫由基射能穿札,不止鄢陵之奔;陆机识能辨亡,无救河桥之败。其言剀切,可为万世取人者龟鉴,而后人覆辙相寻,谓之何哉!吴竞撰国史为则天本纪,沈既济奏议,以为则天当称后,不宜曰上。中宗宜称帝,不宜曰庐陵王。且则天僭革唐步,今以周厕唐列为帝纪,是谓乱名;中宗嗣位在太后前,而叙年制纪乃居其下,方之跻僖,是谓不智。宜省天后纪合中宗纪,每岁首必书孝和在所以统之,曰皇帝在房陵、太后行某事。纪称中宗而事述太后。至太后名氏才艺、崩葬日月,则入皇后传,乃为得宜。予谓武氏不可入帝纪,亦不可入皇后传,别立篡逆传可也。

张九龄与严挺之、萧诚善,挺之恶诚佞,劝绝之。九龄忽独念曰:严太若劲,然萧软美可喜。李泌在旁率尔曰:公起布衣,直道至宰相,而喜软美者乎?九龄惊,改容谢之,呼为小友。夫以子寿之贤而好侫,吾辈可不悚然哉。然佞固不可好,而直拒之、疏待之,必至于有祸。丁谓为寇准拂须,准笑曰:参政国之大臣,乃为官长拂须耶?谓大惭恨,遂成雠隙。故君子于佞人,苟有权则屏诸四夷,不则远之,而勿显拒可也。

韩思彦举下笔成章志烈秋霜科,韩琬举文艺优长贤良方正科,王缙举草泽文词清丽科。则唐取士之途亦尚多端矣。

王晙上言处降人河曲后,必内外表里为患,请至农隙令朔方军大陈兵,召酋豪告以祸福,啖以金缯,且言南方鱼米之饶,并迁置淮右河南宽乡,给之程粮。虽一时之劳,然不二十年渐服诸华,料以充兵则皆劲卒。其议甚是。友人张文升亦谓当迁降于南方柔脃之地、窎远之乡,然必使之渐染华风,久而自忘,乃为长策。若如今之犭回犭回,尚异其服习其教,犷悍难制,则又祸端也。

苏定方父邕,当隋季,率里中数千人为本部讨贼,定方骁悍有气决,年十五从父战,数先登陷阵。邕卒,代领其众,破剧贼张金称等,追北数十里。自是贼不舍境,乡党赖之。贞观中乃仕唐为匡道府折冲,卒成大将。此遭时团练乡村者之榜样也。

唐俗称举人为觅举,觅者自求也,贱之也。谓时之缉缀小文名曰策,学者无实用也。今又谓之,何哉?

宋璟挺挺二张间,固自跨厉百代。然天下事成于刚直廉峭之人少,成于宏襟伟抱之士多。张易之尝从容问自安之计于狄文惠,答曰:惟劝迎庐陵王可以免祸。使非平日天覆地载,贤奸仝在驾御间,何能使之听哉。后每以天性感动后,后悟,使人迎庐陵王于房州,王至后匿王帐中,召见文惠语庐陵事,文惠敷陈切至,涕下不能止,后乃使王出,曰:还尔太子。斯言也,一若还太子专为文惠者,一若太子为文惠之太子而还之者。至诚感人,乃能至是,千载下读之犹泫然交颐也。盖诚至,则虽行术亦诚也,故诚以术,而入术以诚而神。徒诚而愚,不可济也;徒术而谲,不可为也。事父母几谏,几即术也;谏君有五,惟讽谏为上。讽即术也。孟子曰仁术,其此之谓欤。

陆象先政尚仁恕,不事鞭扑。曰:天下本无事,庸人扰之为烦耳。第澄其源,何忧不治。千古名言也。

柳浑早孤,方十余岁,有巫告曰:儿相夭且贱,为浮屠道可缓死。诸父欲从其言,浑曰:去圣教为异术,不若速死。伟哉斯言!卒为唐名相,有以也夫。

鲁炅守南阳一年,斗米五十千,一鼠四百,贼不得剽乱江湖。张巡守睢阳,至杀爱妾以食,贼不得剽乱江淮。皆扼冲要以成保障,唐中兴之巨功也。

安禄山初反,高邈谋声进生口,直取洛阳,无杀太原尹杨光翙,天下当未有知者。何千年亦劝令高秀岩以兵三万出振武,下朔方,诱诸蕃取盐夏鄜坊使李归仁。张通儒以兵二万道云中,取太原。团弩士万五千入蒲关,以动关中,劝禄山自将兵五万,梁河阳,取洛阳,使蔡希德、贾循以兵二万绝海,收淄青以摇江淮,则天下无复事矣。禄山不能用。及禄山据洛阳,李泌告肃宗,谓贼之骁将不过史思明、安守忠、田干真、张忠志、阿史那承庆数人而已,今若令李光弼自太原出井陉、郭子仪自冯翊入河东,则思明、忠志不敢离范阳常山,守忠、干真不敢离长安,是以两军絷其四将也;从禄山者独承庆耳,愿敕子仪勿取华阴,留其两京之路,陛下以所征边兵军于扶风,与子仪、光弼互出攻之,彼救首则击其尾,救尾则击其首,至则避其锋,去则乘其弊,使贼往来数千里,疲于奔走。来春命建宁由塞北出,与光弼南北掎角以取范阳,覆其巢穴,然后大军四合而攻之,必成禽矣。此一策者,料天下事如在掌中,而唐亦不能用。天下事其败于庸人,盖不少也。

钱牧斋向言曰:唐之方镇始于肃宗,夹河五十余州,更立迭夺,或服或叛,遂与唐相终始。当安史之后,河北已非唐有,名为方镇,实则羁縻。元稹所谓五纪四宗,容受隐忍,岂得已哉。李纲于靖康建议,以为唐之藩卫拱卫京师,虽屡有变,卒赖其力。今莫若以太原、真定、中山、河间建为藩镇,择帅付之,许以世袭,收租赋以养将士,习战阵以资声援,金人何敢深入。又沧州与营平相直,隔黄河下流及小海,其势易以侵犯,宜分滨棣德博,建横海军一道如诸镇之例,则帝都有藩篱之固矣。宰执不可,建横海一军,以安抚使总之,而藩镇之议寝。金自贞佑迁汴,河北土人往往团结为兵,或为羣盗,苗道润诣南京求官封,宰相难其事,王扩曰:道润得众有功,因而封之,使自为守,策之上也。今不许,彼负其众,何所不可为。于是除道润同知顺天府军节度使事迁中都路经略使,前后抚定五十余城。道润死,靖安民代领其众,是后乃封建矣。兴定三年,太原不守,河北州县不能自立,议者以为宋人以虚名致李全,遂有山东实地。苟能统众守土,虽三公亦何惜焉。于是乃封沧海河间恒山高阳易水晋阳平阳上党东莒为九公,集创残饿羸之余以遏方张之敌。上党提孤军辟府马武(山名),以七州北捍者十二年。恒山中叛复归,终始十八年。元不能以一口吞河北。仅金存而后亡者,封建之力也。房管建分镇讨贼之议,诏下,禄山抚膺曰:吾不得天下矣。谋国者制置天下,犹奕棋然。从房管之议,可以救全局;从王扩之议,可以收残局。如其不然,未有不推枰敛手、坐视其全输者也。周之伐纣而归也,放牛归马,衅甲包戈,乃示天下以休息耳。其实田赋出兵搜苗狝狩之法,森然举行,何尝去兵,何尝一日而忘兵耶?唐之萧俛段文昌者,以两河略定谋销兵,奏议密诏天下有兵之处,每百人一年,限八人逃死。异哉,穆宗之时,岂销兵之时哉?而逼人以逃限人以死,自古亦未有如是之销兵者也。腐儒愚谬之极,乃至此耶!宜天下之叛乱四起,而不可制也。

五代之梁晋,罪状比肩。而石敬塘得罪天下尤甚。契丹册为皇帝文曰:咨尔子晋王,子视尔犹子,尔视予犹父。真留千古之笑骂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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