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宗二

崔佑甫【温公】

卢杞【范祖禹 孙之翰 石守道】

陆贽【范祖禹 权德舆】

李泌【范祖禹 温公】

萧复【范祖禹】

姜公辅【范祖禹】

杨炎【孙之翰】

裴延龄【范祖禹】

崔善正【李锜 范祖禹 张唐英

李晟【东坡 范祖禹 孙之翰】

崔佑甫

司马温公论为相未二百日除官八百人曰臣闻用人者无亲疎新故之殊惟贤不肖之为察其人未必贤也以亲故而取之固非公也茍贤矣以亲故而舍之亦非公也夫天下之贤固非一人所能尽也若必待素识熟其才行而用之所遗亦多矣古之为相者则不然举之以众取之以公众曰贤矣已虽不知其详姑用之待其无功然后退之有功则进之所举得其人则赏之非人则罚之皆众人所共然也已不置毫髪之私于其间茍推是心以行之又何遗贤旷官之足病哉

卢杞

范祖禹论崔佑甫卢杞曰德宗性本猜克故小人易入用崔佑甫则治用卢杞则乱佑甫辅之以寛大固益其德矣杞辅之以严刻则合其性焉由其本猜克故也当其即政之始励精求治犹能任贤一为小人之所指导而终身不复使佑甫用于贞元之后亦岂得行其志哉 又论杞为相引裴延龄为学士曰君子与小人莫不引其类而聚于朝人君得一贤者而相之为相者举其类而进之后之进者亦举其类继之者莫非贤也其国未尝无人焉则是得一贤而百姓被其德泽者数十年而未已也其任小人也岂特一时之患哉亦举其类而进之后之进者亦举其类继之者莫非小人也是以任一不肖而天下被其灾害者亦数十年而未已焉德宗旣相卢杞而杞复引延龄以自助则其国政可知矣卢杞相于建中之初而延龄用于贞元之后是始终之以小人也故德宗之世贤人君子常阨穷而道不得行由小人之彚进不已也人君置相可不慎哉 又论卢杞保朱泚必不反曰人君如欲知其臣听其言而以事验之则忠邪贤不肖可得而见矣姜公辅策朱泚必反萧复言凤翔必乱见几知变何其明也卢杞以百口保泚请遣大臣宣慰而吴溆没于贼又误援军兴元益危宰相谋国乖刺如此则其人可知也兴元之守实公辅与复是頼德宗虽以为相不旋踵而踈斥之杞几亡社稷至死而犹以为贤自古论祸难而不悟鲜有如德宗者也 又论帝迫众议不得已贬杞新州司马曰德宗之性与小人合与君子殊故其去小人也难逺君子也易忠正之士一言忤意则终身摈斥卢杞裴延龄之徒至死而念之不衰迫于危亡不得已然后去之君子则于其不可去而逐之矣夫贤之与佞正之与邪听其所言观其所行亦足以知之矣德宗反而易之岂恶治而欲乱哉盖其性与小人合也

孙之翰论杞奸邪曰李勉以卢杞奸邪天下皆知独德宗不知所以为奸邪此勉知其一未知其二杞奸邪惑主固有其术其始未必能辨也及以大罪贬窜德宗复念之此由性所合尔盖德宗性忌卢杞性险人臣希主所忌之意而行其险计此固易合也当李怀光赴难兴元杞惧言己之罪故沮其朝见致怀光怨望以叛德宗悟其事已逐杞矣悟其事是辨其奸邪也旣辨而复念之盖当危难则不敢狥己之情复有过失惧臣下不尽力于平贼也贼旣平复归京师又欲肆己所为顾朝廷之臣未有如杞能希其意者故念之念之必将用之岂非性有所合也赖忠贤之徒力谏其事杞复早死不然杞必再用用则天下再乱矣后之人君性忌者得不戒之 

石守道论曰尝读唐史见德宗信任卢杞知大奸有似乎忠大佞有似乎贤深心厚貌外不可知巧邪善谄君不能察使览袁高之奏谏官之踈虽幽厉之蒙蔽桓灵之昏暗犹将有以发寤而德宗曾不少释其惑待遇益厚盖有以左道蒙其君也结君之心已深也固君之宠已坚也至杞死而天下为之快德宗思之不已者信其大奸大佞有似乎忠贤而能蔽君聪明至于宗社崎危而莫之悟也海内怨嗟而莫之觉也任人之际可不察与观其行括率税间架算除陌敛天下之怨贾祸于国家拒怀光之朝茍一身之安遗忧于宗社千载之下人犹愤惋请观卢杞之邪德宗之蔽塞可为后世之鉴矣

陆贽

范祖禹论贽上书论将兵并关中形势财利曰贤者之知国如良医之知疾察其形色视其脉理而识死生之变不待其颠仆而后以为病也陆贽论用兵之乱如蓍龟之先见何其智哉夫岂如瞽史之知天道乎亦观其事而知之也非独如贽之贤者能知之意天下之凡民亦必有知之者惟人君不觉也天下之患在于人莫敢言而君不得知言之而不听则末如之何也必乱而已矣 又论贽上疏劝帝从谏帝谓其失在推诚曰德宗播迁几于亡国不能反求诸己而以为失在推诚既过而不改又谏而不从乃疑臣下之扬其恶而掠其美因不复以听纳为事甚矣其无人君之德也陆贽之言曲尽其情者其听从曾无一二愚故剟其大畧以见德宗之性与其行事以为戒哉 又论上与贽谋事人谓内相上行止必与之俱曰德宗于危乱之中斯须不可无贽及其用裴延龄之谮则弃之如脱屣然于所厚如此宜其无所不薄也诗曰将恐将惧惟予与女将安将乐女转弃予其德宗之谓矣 又论贽上疏谏上疑山北来者为窥觇欲拘之曰德宗好察而不明是以致乱而不自知其非陆贽欲正其心术故必原其祸之所起而极论之使之惩既往之失防未然之悔也诗曰犹之未逺是用大谏陆贽有焉 又论贽谏帝下诏访裹头内人曰德宗不能虚已以纳谏虽勉从陆贽之言不降诏而遣使是闭其门而由戸出也人君茍不能强于为善谏之为益也少哉 又论贽谏帝不可对赵憬论政事曰凡此皆德宗心术之蔽也故萧复谏之于前陆贽论之于后而终不改盖自以为得驭下之术而不知失为上之道是以愈疑而愈闇也 又论裴延龄赵憬谮陆贽罢相曰人君欲闻外事岂不有贤者可任以为耳目乎德宗知延龄诞妄而信之是自蔽耳目也其惑亦甚矣夫奸臣之立于朝非独狡佞足以惑其君心必有大臣之不忠者附益而封植之故不可去也延龄之亲宠陆贽之废黜赵憬实为之助憬之罪大矣必若治之以春秋之法憬其为诛首欤

权德舆曰尝读贾谊书观其经制人文铺陈帝业术亦至矣待之宣室恨得后时遇亦深矣然竟不能达四聪而尽其善排羣议而试厥谋道之难行亦已乆矣东阳绛灌何代无之嘻一熏一莸善恶不能同其器方凿圆枘良工无以措巧心所以治世少而乱世多大雅衰而正声寝汉道未融既失之于贾傅吾唐不幸复摈弃于陆公公之秉笔内署也搉古扬今雄文藻思敷之为文诰伸之为典谟俾■〈犭票〉狡向风懦夫增气则有制诰集一十卷览公之作则知公之为文也润色之余论思献纳军国利害巨细必陈则有奏草七卷览公之奏则知公为臣也其在相位也推贤与能举直措枉将斡璇衡而掲日月清氛沴而平泰阶敷其道也与伊说争衡考其文也与典谟接轸则有中书奏议七卷览公之奏议则知公之事君也古人以士之遇也其要有四焉才位时命也仲尼有才而无位其道不行贾生有时而无命终于一恸唯公才不谓不长位不谓不高逢时而不尽其道非命欤裴氏之子焉能使公不遇哉说者又以房魏姚宋逢时遇主克致清平陆君亦获幸时君而不能与房魏争列盖道未至也应之曰道虽自我宏之在人蜚蝗竟天农稷不能善稼奔车覆辙丘轲亦废规行若使四君与公易时而相则一否一臧未可知也而致君不及贞观开元者盖时不幸也岂公不幸哉以为其道未至不亦诬乎

李泌

范祖禹论帝使李泌分主职事泌对宰相之职不可分曰古之王者惟任一相以治天下唐虞有百揆夏商官可知也周之冡宰实总六卿自司徒以下分职以听焉诏王废置者宰也是以治出于一政有所统相得其职君得其道恭己无为而治盖以此也后世多疑于人宰相之职分而不一君以为权在于己臣亦以为政在于君国之治乱民之休戚无所任责故贤者不得行其所学不肖者得以茍容于其间由官不正任不专也其有功烈见于世称为贤相者必其得君之专任职之乆言行计从出于一人者也古者名与实称而后事成功立焉后世不能正名而其实必合于古然后能有成功如欲稽古以建官必以一相统天下始可以言治矣 又论上欲废太子泌諌止之曰李泌善处父子兄弟之间故能以其直诚正言感悟人主卒使父子如初可谓忠矣谄谀之人助君之决者必曰家事非他人所预陷君于恶率由此言泌以为天子以四海为家则莫非家事以君之子为己任其知相之职业哉 又论泌言君相造命曰易曰穷理尽性以至于命自君臣而言之为君尽君道为臣尽臣道此穷理也理穷则性尽性尽则至于命矣孟子曰莫非命也顺受其正夫顺受其正者人事也人事极矣而后可以言命故知命者不立岩墙之下立岩墙之下而死者人之所取也非天之所为也顺其道而死者天之所为非人之所取也故曰命若夫建中之乱有以取之乎无以取之乎若无以取之则不穷兵不暴敛不相卢杞而致乱乃可谓命也若有以取之而曰命岂异于纣乎夫为人君不知相之奸邪不省己之阙失而归之术者之言以为命宜其德之不建政之不修也李泌之论不亦正乎

司马温公论元友直运钱帛二十五万泌悉输之大盈库上犹有宣索曰王者以天下为家天下之财皆其有也阜天下之财以养天下之民已必豫焉或乃更为私藏此匹夫之鄙志也古人有言曰贫不学俭夫多财者奢欲之所自来也李泌欲弭德宗之欲而丰其私财财丰则欲滋矣财不称欲能无求乎是犹启其门而禁其出也虽德宗之多僻亦泌所以相之者非其道故也

萧复

范祖禹论上以复轻已使宣慰淮南陆贽言复去就帝竟不复辨曰德宗恶正直而保奸邪故亲卢杞疎萧复嫌隙既开无事而疑陆贽之言盖欲救其心术而执疑耻过不欲辨明寜蓄诸心晻昧不决而已此谗贼之所由入也孟子曰不仁者可与言哉安其危而利其葘乐其所以亡者其德宗之谓矣又论复谓李勉卢翰在相位不可不与共议政事遂罢相曰萧复欲黜陈少游赏韦皋此朝廷之公议也德宗茍以为然在于一言使宰相行之而已何疑于李勉卢翰而独与从一为宻耶且既以为相而不待之以诚则踈逺之臣其可信者几希矣夫如是忠臣贤者岂得尽其心乎

姜公辅

范祖禹论公辅以谏厚塟唐安公主罢相曰人君置相必求天下之贤盖欲闻其忠言嘉谋以交修其所不逮也书曰朝夕纳诲以辅台德而后宰相与谏诤之臣分其所职人君得失相不豫焉必责之諌臣此谄谀之人持禄保位之计非贤者之职业也姜公辅一谏德宗而德宗以为非所宜论卒废黜之不明之君岂知所任相哉

杨炎

孙之翰论曰杨炎为宰相论内库之弊使财赋一归有司言租庸之害定两税以便天下才力颇称其位矣及建议复陵阳渠不从严郢之言以起民怨城原州不纳段秀实之计以致兵叛何其自欺功业也宰相之任固在尽其才力以当国事茍谋议未至安得不从人之善也况浚渠之事严郢引内园植稻之费以明之利害甚显何故不从其言也原州之议秀实请俟农隙兴功是使众安而事立又何故不纳其计也不惟不从不纳且雠其人矣盖炎自恃才力方持大权不欲天下之人一违其议故树威如此殊不思宰相之议系天下利害必在于是尔未至于是有违之者安得不从也能从于善人称贤矣已有贤名则何损于才力何害于大权乎兹至公之道也炎虽有才而心不公故不能成就功业卒至祸败后之为相者戒之 又论贬崖州司马赐死曰炎怀元载私恩雠刘晏害之此固大罪若正名诛之宜矣然炎之害晏本出私恶德宗杀炎又非公法始炎诬晏言尝托附独孤妃欲立韩王德宗不察虚实便以晏不利于已至遣使先杀晏后诏以忠州叛罪之此君与相俱以私怨心杀害勲贤仍诬其罪用掩己过是上欺于天下欺于人中外寃惜固不能已炎惧人言之多奏遣腹心使于四方言杀晏之事本由君怒以解己罪德宗闻之又恶杀勲贤之事在已乃怒炎有意诛之若下诏述己听谗杀贤之过深自咎责雪晏之枉优加赠典正炎之罪肆诸市朝犹可戒己失道明国常宪使奸险者知惧忠愤者快心反擢用卢杞奸恶甚于炎乃加炎他罪杀之又岂公法也为君为相逞怨如是相欲无祸君欲不危难矣

裴延龄

范祖禹论别置四库虚张名数以惑上曰自古聚敛兴利之臣非有生财之术皆移东于西指虚为实徒张官吏置簿书以罔惑人主取功赏而已由明皇至于德宗其事不谋而同盖兴利必用小人小人莫不为欺故其所行者由一律也

崔善正 李锜

范祖禹论崔善正言锜不法上械送锜锜坑杀之曰德宗本恶崔善正直言故使李锜甘心焉善正之死非特以告锜也钳天下之口而长奸臣之威实德宗杀之是朝廷杀谏者非锜杀告者也

张唐英论曰浙西布衣崔善正上封事言李锜反德宗械善正以赐锜俾坑杀噫善正一布衣也茹藜藿则有八珍之甘处蓬荜则有藻梲之乐非食国家之禄有忧国家之心盖以虑肉食者失于庙堂而黎民抱骸于草莽故越数千里至京师一言者言锜之叛为德宗计者宜念古人之戒欲入泽者问牧童欲入水者问渔师以其知之审也宜先遣一诏使巡行江浙察锜之志有无叛上之谋察善正之言审与不审然后以善正付法未为晚也何至闭聪遏明械之以赐锜使忠义之士死于无辜以箝天下直臣之口哉为锜之计者已既有不臣之迹致善正谏言朝廷释然不以为信则宜翻然悔过纳土归朝亦不失一节度使彼善正者虽发己之恶宜寛而恕之上章于朝请德宗任用之以来天下直言之士则可谓善补过矣德宗旣褊急而以善正赐之李锜又不悔过从而杀之至宪宗之初锜果叛则善正不为狂妄宜下诏旌赏爵其子孙可也而天子与公卿大夫卒不议及于此善正可谓生死无一人知者可哀也哉

李晟

东坡李西平画赞曰以吾观西平王提孤军自比方赴行在走怀光斩朱泚如反掌及其后帅凤翔与陇右瞰河隍兵益振谋旣臧终不能取寻常堕贼计困平凉卒罢兵仆三将谁之咎在庙堂斩马剑诛延赏为菹醢不足偿览遗像涕泗滂

范祖禹论以张延赏罢晟兵柄晟谓与吐蕃盟事可忧曰人君于其所不当疑而疑之则于其所不可信而信之矣此必然之理也李晟有复唐室之大功又再败吐蕃社稷是赖而德宗猜忌使勲贤忧惧不保朝夕至于谗邪之诡计吐蕃之甘言则推诚而信之不疑一旦罢晟兵柄中外莫不解体行张延赏之私意中尚结赞之阴谋忠贤至计确不可入而奸臣敌国得以欺卖由其心术颠倒见善不明故也延赏以私憾败国殄民刑孰大焉德宗曽不致诘使之得保首领死牖下幸矣

孙之翰论李晟论张延赏曰初德宗用延赏相旧史言晟与延赏不协表论其过故改授仆射初观其事似晟恃功挟怨以沮延赏及详其本末乃晟忠于德宗非恃功挟怨也晟虽一代元勲位任崇极常慕魏郑公为人思致君如贞观之治事有当言犯而无隐至德宗用延赏相表论其过者知延赏非宰相器也但德宗注意延赏必欲大用乃谕晟与之释憾会刘佐韩滉入朝以德宗意劝晟表荐延赏不得已言之此又见晟不敢恃功固拒君意为强臣之态也延赏既相为德宗宠待言无不从齐映居相位虽无显赫事业荐贤颇称纯直延赏与不足逐之逺郡怒晟不解以谗言罢其兵权又忌栁浑忠直挤之罢相本嫉晟社稷大功欲用刘佐李抱真辈收河陇以高之遂建议减官收俸钱以助军旣罢晟兵权抱真辈不平遂辞边任又减官诏下众言不便延赏复请量留员数以解谤议作相数月锐意报怨举事轻脱如此此固非宰相器则晟之表论其过岂非忠于德宗也但德宗好任奸人必使延赏作相尚以早卒未能大害天下然时政乱矣或曰李晟言张延赏不可大用于主诚忠矣然将帅方成大功领兵权进退宰相可乎答曰将帅贤如晟名德为天下信服如晟者见天子命相非其人言之可矣不及晟者言之则为强横之臣也

历代名贤确论卷八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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