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上舍位忘身而变法

上以变法被废,仁至义尽,其委曲苦衷,罕有知之者。乙未年上欲变政,旋为西后所忌。杖二妃,逐侍郎长麟、汪鸣銮,流妃兄侍郎志锐,褫学士文廷式,永不叙用。皆以诸臣请收揽大权之故,太监寇连材请归政,则杀之。于是上几废,以醇酒自晦仅免,乃能延至今岁。长麟者素亢直,恭亲王倚用之人也。及革长麟奉懿旨时,上述旨,恭亲王跪哭问何故,上挥手曰“不必问”,君臣相向对哭,恭邸哭至不能起。文廷式请上收大权,上摇手嘱勿言,上知一揽政权,西后必见忌也久矣。及旅、大继割,上曰:“我不能为亡国之君,若不假我权,我宁逊位。”盖明知西后之忌,而至是亦不能避也。惟有致命遂志,冀补救而已。四月二十三日,甫下“国是之诏”,而二十七日西后即逐师傅翁同龢,命荣禄出督直隶,总制董、聂、袁三军,下诏阅兵,令二品以上大臣递折召见,于是训政废立之局定矣。夫翁同龢为上二十余年师傅,上之亲臣只此一人,既逐矣,西后亲见大臣,令其明递折矣,散督办处令其私人统诸军矣。训政幽废之事,上岂不知?盖以坐听西后之纵肆守旧,地必尽割,而国必偕亡,与其亡国而为轵道之降、煤山之续,既丧国辱身,贻谤千古,不如姑冒险而变法,幸则犹可望收政权而保国土,不幸亦可大开民智,而待之将来,中国或可存一线焉。当是时也,社稷为重,而君位为轻,以民为贵而身为贱,无人与谋,独断圣心,决然冒险犯难而行之。如项羽之破釜沉舟,如宾须无之背城藉一,其济则祖宗之灵也,其不济则听其废,听其幽,听其弑,其以死殉社稷,以死告祖宗,以死对四万万臣民,宁甘为唐中宗、魏显宗之废弑于淫妾,以白其志于天下,而不忍为刘禅之归命,徽钦之青衣,以一身任亡国之耻辱。盖自归政十年,隐忍踌躇,盘桓待时,一恨于失安南,再恨于割辽、台,三恨于割胶、旅,与其中割铁路、轮船、矿产、商务、兵权,种种怀羞蒙耻,抱恨含怒,郁积沉详,深思熟权,不得已而后以身殉天下。于是皇上誓不为天津阅兵之行,盖亦留以有待。不幸为权奸变而早发,将帅不忠,遂至幽废。然八股既废,学堂、学会、报馆云滃波沸,数千万人士腾奋踊跃,竞共讲求,即使复废,而开数千万人士之智,成效既睹,不能得抑,中国一线之不亡,或赖于此。维新爱民之诏书,朝发暮下,海内外读诏书者为之流涕,人人皆有中国自强之望。及闻幽废,咸哭泣失声,涕不可抑(横滨商人、大同学校学生则已然矣),咸哀失我圣主,如丧慈母,且虑中国从此亡,盛德遗爱如此。呜呼!我皇上之舍位忘身,以救天下,自古之至仁大慈,岂有过此者哉?宁幽废篡弑于妾母,而不忍含诟蒙羞于亡国,其权衡至当,大义明决,岂有过此哉?而说者或疑为急激,或讥不能坚忍,夫忍之十年,淫肆听之,土木听之,纵宦寺开货贿听之,任权奸用昏谬听之,尽亡属国听之,丧师辱国听之,遍割边地听之,尽输宝藏尽失权利听之。日日熟视,年年画押,以一身任祖宗之统,人民之寄,坐受天下万世之责,敌国外患之侮。若是者十年,日甚一日,年甚一年,自视其国将为土崩,将为瓦解,将为豆剖,将为瓜分,将为鱼烂,将为波兰,将为印度,将为安南,将为缅甸。祖宗大业,从此陨坠,神州民庶,从此陆沉,宗庙社稷,将不血食,钟簴将堕顿,衣冠将涂炭,宫阙将禾黍。若是者无所知识,酣寝薪火则已。令稍有知识,每一念至,发愤汗下,怒发上指,目眦欲裂,不可一旦忍,况圣明如我皇上者,观万国若观火,念万民在涂炭,既仁且智,又安能忍?然而沉几待变,忍辱负重,含诟忍尤,于今十年,至待之无可待,忍之无可忍,而后出此,即不然则安坐以待之,从容以忍之。一切再听西后之所为,则九月天津阅兵幽废如故,而圣明英武不著,盛德不暴于天下,遗爱不留于百姓,更附益以谤言,则真为昌邑之续耳。况加以有割地削权之辱,则诬为得罪于祖宗,得罪于天下,亦何能见白于天下后世哉?固以为废之为宜耳。即幸而不废,再坐听西后之恣肆游侈,兴土木,纵宦寺,任权奸,用昏耄,但保颐和咫尺之园,而日日割地失权,坐亡万里祖宗之天下而不顾,则终之变为子婴之舆榇,怀愍之行酒,幸亦仅为安南之虚名,不幸则为缅甸之被虏。其知者责以敝笥不能制大鱼,比于鲁庄不能防文姜,六极之弱,失天下不能无罪。其不知者则傅会文致,尽以魏胡灵后之行事之丑归之于明庄烈帝,责以无道亡国,亦复谁能辨者。岂若今即幽废,而激天下之怒,则朱虚平勃柬之敬业,犹有望焉以保国祚。呜呼!我皇上处至难之境,难白之地,而卒以仁智垂功德于天下,舍身轻万乘,而思以保国救民,自非至圣仁人,孰能若此者乎?

第二章 新政皆无人辅佐而独断

皇上英断绝人,当五月以来,变行新法,上之亲臣只翁同龢一人,早已驱逐。其枢臣中皆守旧庸懦,无一通古今中外之才,无一人愿赞维新,并无一人能备顾问者,乃至内外诸大臣皆然。以上之明,日与诸守旧衰谬之臣相见相接,无一能稍酬圣意、稍答圣问者。行事无所与谋,画策无可与决,立法无可与议,疑义无可与难,掌故新法无可与问。当是时,上读古今中外之书甚多,讲西法甚熟,皆远出诸大臣千万,而诸臣非惟不能佐助,若刚毅且挟西后、李联英之势,每事必与上忤。而上无逐大臣之权,无用人之权,虽有所善,不能置一人于左右,朝夕谋议,以问天下之人才,知天下之情势,考中外之形局,斟酌损益变法之宜,条理构画新法之全局,虽欲开制度局懋勤殿而不能也。即有可信任之人非徒不敢用,且避嫌不敢多见,以备顾问。谋议一事,仅藉奏折以通之,而奏折皆与天下共之,故上有欲疑问谋议而不能,下欲请委曲措施而不可。以新法之重大,用人行政之要,从古所难,未有不藉一人毗赞谋议,而能敷政优优者。上乃一切独断,裁自圣心,五月至七月,九十日之中,新政大行。从善如转圜,受言如流水,虽上压于西后,下阻于群臣,而规模广大,百度维新,扫千载之粃政弊风,开四万万人之聪明才智,流风善政,美不胜书。民望蒸蒸,国势日起,以二千年来之贤君英主,在位数十年之久,贤才数十人之多,可书之事,可传之政,未有若我皇上无权无助、行政九十日之多者。令有全权,多贤辅而久道化成,岂止孕虞育夏,甄殷陶周哉?算学家之反正比例可以推矣。

第三章 群僚士民皆许上书

国朝天泽极严,君臣远隔,自内而公卿台谏,外而督抚,数百十人外,不能递折。其庶僚名虽许由堂官代递,士民许由察院代递,而承平无事,大臣亦希谏书,故壅闭成风。庶僚士民既不上书,堂官察院亦不肯代递,故虽有四万万人,实数十资格老人支拄掩塞之而已。圣祖世宗时,各道尚间有递折者,嘉道后则绝无之。故疾苦如山,积弊如海,九重万里,无由闻知。向来譬之如十七重浮屠,层层塞隔,虽有才人志士,扼腕嗟叹,而敌患民隐,无由达于上听,良言嘉谟,无由入告于后。即以恭亲王虽为亲藩,位犹人臣,而士夫不能见,不能上书。故在总署三十余年,聪明绝人,而万国情事不能解。舆图亦未能详考,盖尊贵太甚,壅蔽必多故也。余若宰相、大臣、督抚、司道,皆士民所不能上书者,盖蔽塞甚矣。即前朝间有太学生上书,亦绝无民人上书者。皇上乃欲尽知民隐,欲尽觇天下人才识,破尽壅塞,荡开堂壁,既劝开报馆以求昌言,复许藩臬道府上折,既许群僚及州县递奏,并许士民上书,又恐诣阙为难,听在外由州县封递,非徒国朝所无,亦千古所未有,考通史而不得见者也。于是怀才抱志之士,望风云集,咸得吐胸臆纾实学于圣主之前,九流并凑,百孔同和,上备嘉纳,见之施行,真千古未有之盛遇也。四万万人中,凡有疾苦,凡有积滞,凡有才贤,孰不呈露破除于圣主之前乎?广闻见而决积壅,通下情而达民隐,坐一室而知四海,不窥户牖而知天下,非圣人而能若是乎!

第四章 豁达大度

国朝堂陛既严,又承平日久,权臣和珅、穆彰阿之流,以督责钳群臣之口。奏折中一字之失,一画之误,体裁少谬,非徒严谴,有得重祸者。故群僚畏谨恐不自保,石庆马五尾之获罪也久矣。当群僚上书之日,多出草野,不谙奏折体式,或有官衔在上,或称职不称臣,或称呈不称奏,体裁杂沓,上皆不问,明降上谕曰:“吾欲觇举国人才识耳,体式何责焉?”至有野民渔人上书,用二尺之长条,称及皇上亦不抬头,皇上笑而置之。求言之深,求才之切,宽小故而举大谊,大度容人,盖自古所未见焉。

第五章 日昃勤政

承平日久,大臣皆以资格进用,偷惰度日,阻隔言路,章奏日希,入直即退。既许群僚及士民上书后,都察院每日递折数十,各署亦然,折厚有至百数十开者。上鸡鸣而起,日晡乃罢,犹不能尽。上乃自阅其要者,余令谭嗣同四京卿入军机览阅,然每日犹不能毕。或请少加制限,上终不倦,不肯限制,此又自古所无。先是章奏或少,上端坐穆思前日之折,斟酌施行。退朝则考读西法新政之书,日昃不遑,其勤政如此。

第六章 求才若渴

唐宋皆五日一朝群臣,明世见大臣犹希,神宗乃至二十九年不见臣下。国朝立法,每日必召群臣,不间寒暑。皇上求才若渴,海内豪俊,日有荐举。每日除枢臣、大臣及值员外,召见荐举人才,垂问勤勤,或过一二时许称旨者擢用。拟开懋勤殿以谋议制度,用外国通才以备充顾问,考数月内荐举之多,为国朝所未见,上之求才若渴如此。

第七章 破格用人

资格用人,至国朝而极矣。汉人举孝廉为郎,擢议郎为守,入朝即可为三公。我朝则御史九转乃致五品卿,侍郎则左右遍历乃能陟都宪,编检郎曹十余年乃得补缺开放。若循资久者皆至大僚,以是士气阘萎。夫汉武帝、明太祖擢用英豪,皆有不次之擢以厉士气,故人人有进取之心。皇上于袁昶、岑春煊一言,皆超授藩司;王照不畏强御,则以主事而擢四品卿;江标督湖南学政倡新政有声,则擢四品卿;黄遵宪官湖南有声,则擢三品卿,使日本;郑孝胥召见称旨,则由同知超授道员。若四军机,则杨锐以内阁侍读,刘光第以刑部主事,谭嗣同以知府,林旭仅以会试举人中书,并授四品卿,参预新政。参预新政者,实为宰相矣。其徐致靖、王锡蕃以少詹学士作署礼部侍郎,固为超授,即李端棻以仓督授礼部尚书,尚是超擢,以礼尚多由兵、刑、工三部推移,无有由侍郎上擢者也。若袁世凯之由按察使擢侍郎,吴懋鼎、端方、徐建寅以道员擢三品卿,皆不吝通爵显官,以待天下之士。令士气耸动,人人有拔用之望,相与讲求,即康有为以主事召见,已为咸丰以来四十余年未有之创举。若以主事专折奏事,尤为国朝旷典所无,其破格以待天下之士,实有汉武帝、明太祖之风。高武远跖,可以为开创之规模焉。

第八章 明罚敕法

二品大臣以上,向请命于西后,上无权焉。然明罚敕法,尚有雷霆振厉之风,以壅塞言路之故,尽褫礼部全堂尚书侍郎六人,逐敬信李鸿章出总署,实有大明黜陟之力。无权犹如此,若有全权,则守旧迂谬之人,必难偷惰取容者矣。荣禄深畏英明,自恐不保,故及于难。然深宫隔绝,无人与谋,不知外事,但观英断,已合武人志刚之义,可以见英绝之才矣。

第九章 用人不惑

皇上信用英贤,不摇于疑谤。翁同龢为上二十余年之师傅,尊信固矣。康有为以一新进小臣开保国会事,潘庆澜、黄桂鋆、李盛铎三人言之,上不及问,召见一次。而尚书许应骙,御史文悌叠攻之,上皆不惑,且因此而罪许、文。大学士孙家鼐亦有言,其余谗谤之说,或诬其自为教主,自为民主,不可听闻,上皆不惑。湖南举人曾廉请杀有为,又诬引梁启超言行一切民主民权之说,加诬以《扬州十日记》攻满洲之言,上非徒不惑,尚虑西后见折而怒,特命谭嗣同条条议驳,长至千余言,乃以折呈西后。及西后听谣谤欲害有为,上即促令出上海以俾之行,其曲折保全之意,绝出人意表,又非徒不为谗间所入而已。湖南抚臣陈宝箴,学臣江标,臬臣黄遵宪,绅士谭嗣同,皆为湖南旧党士大夫攻,都御史徐树铭、御史黄均隆前后劾之,其后劾者叠起,上非徒不问,江、黄皆超擢京卿,陈宝箴又特旨嘉奖,于是言者少息。上之用人不疑如此。

第十章 从善如流

士无贵贱,凡有献纳,莫不降旨立行,从善如转圜。九十日中,新政无数,去数千年之积弊,虽向来英君令辟,临政数十年,可书之事,未有皇上九十日之多者,岂非绝世间出之圣主哉?

第十一章 俭德谨行

皇上向来俭德,岁费数万金,御案破而不修,案上黄布旧而不换,地或无毡。西后之宫,日兴土木,而上御之殿,破坏不少修,即文华殿常见外国使臣,而尘旧不堪,不加涂黝。内务府惟知媚西后,不顾上之服御,上亦不问也。西后日纵嗜欲,日日传戏。上雅不好妃嫔,仅珍、瑾二妃,瑾妃死矣,今仅珍妃一人,太监寥寥。上绝无他嗜,目不邪视,足不妄行,口无妄语,惟好读书。间及西国新式精奇器物,以考其制造之奇而已。盖俭德端行,出自天性也。

第十二章 好学强记

皇上圣德睿明,学问渊深。枢臣某公曾语予曰:“上性强记,阅奏折极敏速,偶有奏折稍少之日,即端坐追思旧折。有及数月前数年前者,枢臣皆忘之,上犹能指出某人所奏某事,故枢臣多以此被谴责。”梁启超所著《变法通议》,进呈两日,梁启超召见,上发出其书,令订正漏误,皆粘出片纸,其精细勤敏如此。有为进呈之《日本变政考》,连日被促,一册甫上,阅日即催。盖读书之敏可见,盖所从之师傅,学问深博,故上之文学本源极厚,书法钟颜,端厚浑朴,诗文极雅(今上谕多上亲笔,丙戌会试,传诵斋宫御制诗已极雅,外论疑上之文学,或言及游戏之事,皆李联英欲倾上,造谣以散人心,无是事也)。上退朝之暇,手不释卷,绝无嗜好,既无权则惟以读书为事,故读书极多。昔岁无事,旁及宋元版本,皆置懋勤殿左右,以及汉学经说,并加浏览。及胶、旅变后,上怒甚,谓此皆无用之物,命左右焚之,太监跪请,不许。大购西人政书览之,遂决变政(上焚宋元版书事,多有议上之太过激者,太监多走告西后,以上讲西书,又谓上入西教者,谣谤纷纭。然从古英主刚决多如此,焚雉袭以戒奢,破釜舟以作勇,岂能议其暴殄天物乎?偶一举事以著其发愤之心,正以见蹈厉之意也,守旧者以常例訾之,何足算哉)。

第十三章 养晦潜藏

自归政后十日,上不甚决政事,大臣或谓上性质弱,明而不英,多误信之。及观新政之行,督责大臣,推布新政,日新月盛。及黜权奸壅蔽之罪,擢通达英勇之士,施破格之赏罚,若雷动而雨注。于是知昔者不决政事,盖以事权不属,养晦待时也。今以英明一露,即被废立,然后知上十年来之忍辱养晦,为不可及也。

第十四章 特善外交

中国夷夏之戒,从古极严。自宋人败割于金,汴京屡破,二帝蒙尘,饮恨吞声,胡安国之传《春秋》,专发此义。而大地未通,未知万国别有文明一例,以匈奴、突厥视之,此守旧诸人之心识,所以不肯变法,而傲侮强邻,不通外交者也。上博览西书,深通万国,意存平等,亲视友邦,其文明之国,尤能重视,独明大局,破弃小嫌。日本新有割台湾之事,国人咸疏恶之,而上知其变法文明,昔急自立,今欲亲好,于黄遵宪之东来,亲以朱笔改定国书,为同洲“至亲至爱之国”六字。德主之弟亲王轩利来觐,群臣斤斤争典礼,上独曰:“不必争小节,失大局。”许赐之坐,起立见之,亲与握手。此国朝所未有。非德人所争,而上自定之者。暨日相伊藤博文来游,请觐,上亦赐之坐。朝鲜故吾属国,经东事后,听其自立,然以旧体不肯与通国书,上亦慨然许之。廷臣拟国书犹靳其称,称为朝鲜国主,上亲改之,还其帝号。其不计小节,能亲外交,破旧日疏傲之虚文,而务行保国爱民之新政,以国之自立,在此不在彼也。

第十五章 爱民忘位

中国以孔学教士夫,以老学治国,二者相持二千年。其务施仁政,除苛虐以惠民生者,诸儒日持经义,争之于朝,而积久历渐,以有宽政及今日之民者也。然自韩非倡督责术、私国愚民术,而秦用之,汉人从之,后世帝王皆以私国愚民、督责术为传子孙秘策,外虽间施孔学大义以结民心,实皆欲固权位以钳制其下,故虽知有开民智、听民议之善政而不欲行。夫以四万万之民,二万里之地,而弱至此,惟愚民之故。皇上蒿目时艰,殷忧危亡,亟亟变法,群臣言者除大乖谬,无不立从。大学士孙家鼐病之,谏曰:“方今外患殷迫,诚不可不变法,然臣恐变法后,君权从此替矣。”时各报多有言民权者,上又欲开议院,故孙家鼐言及此,上曰:“吾变法但欲救民耳,苟能救民,君权之替不替何计焉。”呜呼!皇上无私其位之心,但有救民之志。虽尧舜之圣,岂有加诸?又议院者皆各国之民以死争之而后得,俄罗斯之民以死争之百年而不能得者,而我皇上乃自欲开之,好善如不及,而无一丝毫之私心。上谕:“有一民不被泽,朕躬未为尽职。”又有“使天下知其君之可恃”语。呜呼!至公至仁,孰有若我皇上者乎?后以臣下言民智未开,守旧太多,开议院则益阻挠新政,上乃悟曰:“待后数年乃行之。”然命众至庭,谋及庶人,辟门吁俊,合宫总章,明堂之良法美意,上固已躬先之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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