諸位先生,諸位同學,今天我的講題是「人生三步驟」。人生是指我們人的生命。我們每一個人的生命的發展過程應該有三個層次,或者說三個階段。我所說的話都是根據我們中國人一種傳統的舊觀念,或許和現代人的觀念有一些不同。今天我所講也可以貢獻給諸位,做為討論人生問題的一種參考。

我們講人生三步驟,第一步驟應為「生活」。人的生活如衣食住行,它的意義與價値是來維持和保養我們人的生命存在的。也可以說生活是生命存在一種必須要的手段或條件。譬如我們講食和衣,所謂食前方丈,我可以吃一桌菜,前面放着見方一丈的很多食品,同顏淵的一簞食、一瓢飲,雙方的意義與價値是同樣的,沒有很大的分別。又如穿衣,大布之衣,大帛之袍,同穿錦衣狐裘,雙方的意義與價値還是差不多的。飲食為禦飢渴,衣着為禦寒冷。住可以有高樓大厦,但是像顏淵居陋巷,在貧民窟裏,諸葛亮高臥草廬,在一個茅篷裏,外表看來雙方好像很不同,實際論其在生命的意義與價値上,還是差不多,沒有甚麼大不同。依次講到行,高車駟馬,古人駕車是用四匹馬。孔子出遊一車只有兩馬,老子出函谷關只騎一條驢子。普通人就徒步跋涉了。其實在人的生命之意義與價値上,仍是差不多。直到今天科學發達,物質文明日新月異,我們的衣食住行同古代歷史上的絕不相同了,但實際照我們人的生命立場講來,衣還是衣,食還是食,住還是住,行還是行,在生活形式上古今雖有別,但在生命的意義與價値上,還只限於第一階段。縱說在生活上有一些進步,仍只限於生命的維持與保養之手段上,還是差不多。

說到植物動物,亦都有它們的生活,亦都有他們維持保養生命的手段。所以生命中之第一層次即生活方面,比較接近自然,可以說人同其他植物動物的生命,相差得不很太遠。孟子說:「人之異於禽獸者幾希」,即是此意。進一步說,我們是為要維持保養我們的生命才有生活,並不是我們的生命為着生活,而是生活為着生命。換一句話講,生活在外層,生命在內部。生命是主,生活是從。等於說生命是個主人,生活是個跟班,來幫這個主人的忙。生命獲得了維持和保養才能有所表現。接着再說人的生命該有甚麼表現呢?表現在那裏呢?生命不是表現在生活上,應該另有它的表現。這就要講到人生的第二步驟,講到人的生命發展過程中的第二個層次,即是人的「行為」。換句話講,也可以說人的生命應表現在人的「事業」上。

我們有吃、有穿、有房屋住、有車馬行,這也可以說是我們人的行為。然而這個不夠,這些只是人生行為和事業的先行步驟,我們應在超乎衣食住行的生活以外,或說以上,另有一番表現。我們在這個世界上,不是專為吃飯,專為穿衣,專為住房子,專為行路的。我們應該除了衣食住行以外,另有我們人生的行為,兼及事業,此始是人生之主體所在。所以我們要求生活,要求衣食住行的滿足,只需是最低限度的,能夠維持我們的生命就夠了。下面是我們的行為了,人生的第二步。此一部份卻不能僅求其最低限度之滿足,而應有其無限發展之期望。

今天我們每一人要一職業,亦成為生活中一手段。我要解決衣食住行生活的要求,我才謀一個職業,拿多少工作來滿足我最低限度的生活這就夠了。職業當然也可說是一種行為,而我們應該另有一種行為,超乎職業之上的,並擴大到職業之外的。我們這種行為是甚麼呢?舉中國古人所講,則是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這才算是我們的行為。

修身不是一職業,職業之外還有許多方面該要修,更該注意。諸位或許聽了「修身」兩字就生起反感,認為它是一種束縛我們人的舊道德舊規矩。其實中國人所謂的修身並非如此。今天大家講我們的人生要自由,要平等,要獨立。我們就舉這三點來講吧。修身就是我們最大的自由。職業是沒有自由的,你做一份職業就有這一份職業的限制。修身是個人的。我們講自由應分兩部份講,一部份是消極的自由,一部份是積極的自由。諸位認為自由是一個積極向前的,然而我們每一個人在一個大的羣、大的團體、大的社會裏面,他不能有無限的自由。諸位今天來聽講,大家各坐一個位子,不能隨意離座走動,就是大家自由的限制。大家可以自由的,是一種消極的自由。修身主要就是一種「消極的自由」。譬如說我們講話做事,有的事情我不肯做,有的話我不肯講。你要我做要我講,我不做不講,這是我的自由。我的消極的自由。

諸位將來個人有了職業,或許會碰到一件事要你做而你不肯做,要你講這句話你不肯講,這是你的自由。人必有所不為,而後可以有為。我們每一個人一定要有我不肯做的,那麼第二步可以做你該做的,你能做的,你要做的。我們人必然要有所不為。有所不為,就是我們消極的自由。我們為解決生活謀一職業是不能不做的,但吃飽了,穿暖了,生活上最低限度的要求滿足了,即該自知夠了,不再往上要求。那麼我可以表現我個人自己一番的行為。倘使你在生活上要求無限的向上,那麼我們人生變成專為生活而有人生了,手段變成了目的。我們要有所不為,甚至於到了中國古人講的殺身成仁,捨身取義,殺身捨身也有所不顧,這是自由的。這也是一種消極的自由。但卻是一種大無為精神的表現,說是消極而實是積極的。如文天祥在元朝監獄裏,他就有所不為。你要叫他這樣,他絕不這樣。殺身成仁,捨身取義,這是他的行為,不是他的生活。專為謀求生活而講,文天祥可算是世界人類中間最愚蠢的一個。照行為來講,文天祥不僅是中國歷史上,就是在全世界人類中,都可以說是第一等的人物。這才是我今天講的所謂消極的自由。

我們一個人只要肯有所不為,不肯講我不要講的話,不肯做我不要做的事,不論他是大總統、大統帥、大企業家、大富大貴者,不論他是農民、工人、一貧賤者,在行為上講來,都是平等的。他們的分別只在生活上職業上。但他們做人的精神是平等的。我們講平等要從這種地方講。如只從生活上職業上看,人與人怎麼能平等呀。香港有五六百萬人,專從生活上看,人人不平等。整個世界各地的人類生活都不平等。要表現平等只能從一種行為的精神上來表現。

我們講到獨立,也只有從這種地方來講。只有各人的行為是可以獨立完成的。你要我講這句話我不講,你要我做這件事我不做,這是獨立。諸位謀一個職業來解決你的生活問題,怎麼能獨立呢?我們沒有看見一件事情、一個工廠、一個商店、一個學校,乃至於一個軍隊、一個政府,參加進去的人,可以各自講獨立的。諸位到大學來讀書,你們能獨立嗎?只有碰到一件事有關你個人的言行,你可以這句話絕不講,這件事絕不幹,所謂消極的自由,每一個人都有。行為之可貴就在這裏。

有的事情富貴的人可以做,貧賤的人不能做。有的事情貧賤的人能做,富貴的人不能做,這是無法平等的。只有中國人講的修身,這一種行為的精神,就如我剛才舉的例,這是平等的,這是自由的,而同時這是獨立性的。可見我們古人所謂的修身,到今天還是有意義有價値。再隔三百年三千年,這種意義與價値還是存在的。

修身是第一步,第二步是齊家。那一個人沒有家呢?固然有人沒有家,這是極少數中之極少數。我們每人都有一個家,我們普通都有一家共同的生活。我們有了家,我們就該有一番行為來齊家。父慈子孝,兄友弟恭,夫婦好合,一家這樣才是人生中有意義的生活。這要我們有意義的行為來達成,才能齊家。

我舉中國歷史上兩件很不平常的故事來講。古代有個舜,舜有父親母親弟弟四個人一個家。父母弟三人共同打算要害死舜,這個我們不詳細講。然而舜到最後,他不離家出走,卻使得他的父親母親,弟弟都被感化了,終於保全了這一家。當然以後社會很少碰到像舜這樣的家庭。而我們中國古人就舉這一件故事來教我們齊家。諸位的家庭斷然沒有像舜的家庭這樣的艱難困苦,但還不能齊家,為甚麼?

我再舉另一個例,就是周公。周公的父親是周文王,哥哥是周武王。周公幫武王打天下,武王不幸死了,武王的兒子是成王,當時還是個小孩子。周公的上面還有一位哥哥是管叔,管叔派在外邊,朝廷一切大權都在周公手裏。中國當時王位繼承的規矩有兩個。一是哥哥死了,弟弟接下去,那麼應該輪到管叔。一是父親死了,兒子接下去,那麼應該是成王。但是成王年紀太輕,周公知道管叔不能擔大任,所以才令成王繼位,而又自己當朝攝政。管叔聽了被征服的商朝敵人的話,就起來反對。周公不得不出兵東征,把管叔殺了,回來再幫成王統治天下。成王年齡長大了,周公才把大權交出,這所謂「大義滅親」。周公當時遇到了這樣一個有困難的家庭,他這樣處理,這也是齊家。這是我舉兩個大家知道的歷史上特別的例來講齊家。下面中國歷史上的所謂齊家的故事,還有很多例,都是這一種精神。

我請問諸位,諸位要謀職業,要解決生活上的衣食住行,怎麼能沒有家呢?你有家就有夫婦、父母、子女,在差別中求配合,就是齊家之「齊」。所以要修身,兼要齊家,齊家是修身方面一件極重大的事。這是我們人生的行為,同謀職業解決生活不相干的。

我再舉論語上說的一故事。有一人,他的父親在附近偸了人家一隻羊,人家查問他兒子,那羊是不是你父親偸的,那兒子當然知道自己父親偸了人家的羊,但是你是他兒子,你不能直講,你只能說我不知道,不能說這隻羊是父親偸來的。後來的人就說,天下無不是的父母。父母儘有很多不是,像舜的父母,要殺兒子,還是嗎?這個父親偸了人家的羊,但他的兒子不肯對人直說,這也是修身。修身和齊家打成一片的。諸位想一想,倘使你的父親做了一件不應該做的壞事,你處甚麼態度呢?你只能讓別人來檢舉,你不能附和別人,因為他是你的父親。一個人只有一個父親,一個母親,在我講來父母縱有不是,我只能私下諌勸,不該當眾指摘他不是。若說這是私心,天下那裏有都是大公無私的呀!吃飯,我一口口吃,這是私的。穿衣,穿在我身上,也是私的。房子由我住,還是私的。那有不私的呢?修身齊家不是講個人主義,不能只有你。沒有父母,你又從那裏來的呢?修身齊家亦不是講社會主義,身與家都有私。這裏可以講中國人一種行為道德,是公私兼顧的。你不直說父親偸羊,這個在中國人講來是一種消極的自由。你可以盡你的心,盡你的力來修身齊家,這是你應該做的,這亦是大家平等的。我應該修身齊家,你也該修身齊家,大家獨立平等的。我修我的身,我齊我的家,你修你的身,你齊你的家,不應該逃避。但這是人生,不是生活。修身齊家之外,下邊還有治國平天下。

我請問諸位,我們大學畢業了,在我們中間究竟有幾人能做大總統,做國務總理,做三軍大統帥,或者做教育部長經濟部長,要我們來治國呢?恐怕一百人一千人中不能出一個,乃至一萬人中不能出一個。或許今天香港五百萬人中沒有一個。這是沒有自由的,不能平等的。在此方面,中國人說「有命」,要碰機會,碰命運,不是你要如此,就可以如此的。我們只能先修身齊家,要治國一定要從修身齊家起。所以我們只能守己以待時,安己以待命。身不修,家不齊,你怎麼能治國呀!我請問你對一個身,對一個家,五個人,八個人,你尙且沒有辦法,整個的國家你又怎能有辦法。我們固然可以希望碰到一個機會,讓我能出來治國,乃至於平天下。但我們當前該做能做的,則是修身齊家。而在修身齊家中間,所該做能做的,是要做一個有所不為的人。譬如說,我在家裏和家裹人一同吃飯,我不能拿我喜歡吃的菜放在我的面前來吃,這也是有所不為。又如穿衣,我只能穿我自己的,不穿別人的,這又是有所不為。這些都是一種消極的自由,至於積極的自由不是人人可得的。所以中國人講行為就是修身齊家,然後乃能及到治國平天下。

諸位可以做學問,可以立志養志,可以愛國家愛民族,一旦有機會我可以出來治國平天下。至於預備工夫,則是修身齊家。修身齊家是我們的行為,而治國平天下則可算是我們的事業。這些是我們人生的第二步驟。

照我個人所瞭解的中國古人的意思,「生活」同「行為」同「事業」這三層一定要分開。我們不能拿生活來包括了行為與事業。而我們在行為和事業上,一定要分「消極」和「積極」兩方面。消極的大家能做,沒有人不能做;積極的有人能做有人不能做。甚至於少數人能做多數人不能做。我們有此志,卻不能必然要達成。行為屬於個人的,個人管個人的行為,然而亦屬於圑體,由我一個人,可以及到一個家;由我一個家,可以及到國家天下。不是拿家庭來壓迫個人,拿國家來壓迫家庭。我有所不為,不受外面壓迫,這是人的生命一種自然應有的表現。個人、家庭、國家、天下,是可一體相通的。我們古人對人生一切看得很通達很透澈,才能有此想法。

我們一個人最多不過一百年,能活到九十八十的也很少。三十年為一代,一百年已三代。過了一百年,這個家裏的人完全換了,此所謂人生無常。世界各宗教,無論耶穌教、回教,乃至於佛教,都討論到這個問題,獨有中國人不來特別討論此問題。我們中國人就在此人生無常的現實狀況之下安心了。我倒要問一聲諸位,我們為甚麼要修身?為甚麼要齊家?為甚麼要殺身成仁捨身取義?那麼就該講到我們人生的第三個階段,第三個步驟了,這就是我們人生的「歸宿」。

我們人生有個開始,就是要吃要穿要講生活。不然怎麼能保有此人生呢?人生要有開始,可是也要有個歸宿。諸位在此聽講演,聽完了,各人亦該有各人的歸宿,或者回宿舍,或者回家,不能老在此講堂。我們整個的人生都該有個歸宿。從開頭到歸宿的中間這一部份就有行為或事業。歸宿是個甚麼呢?中國人講歸宿同一般宗教的講法不同。宗教說人死了靈魂上天堂,或者下地獄。中國人不說他對,亦不說他不對,把此問題暫置不論。中國人只從人生來講人生。中國人講人生的歸宿在「人性」。天命之謂性。凡是一個生物,一定有它的性,一隻洋老鼠、一隻小白兔,都有性。洋老鼠有洋老鼠的天性,小白兔有小白兔的天性。不講動物,講到植物。諸位能栽花,一種花有一種花的天性。你要照它的天性去養它。你種盆蘭花,你要照蘭花的天性去養它。你種盆菊花,你要懂得菊花的天性。你養條牛,你要懂得牛的天性。你養匹馬,你要懂得馬的天性。那麼我們人呢?我們人有生命,當然就有性。人和動物不同處,在人的天性高過其他動物,不容易知道。不僅別人不知道,你自己或許亦不知道。諸位到學校來讀書,你們選了文學院,以為是你性之所近或性之所好。隔了幾年,或許你會更喜歡理學院。理學院的人也如此,隔了幾年覺得我學文學更適合自己的天性。自己不知道,自己的父母也不易知子女的天性。因人的生命比動物高了,所以人的天性亦比動物難知。但人的一切行為又必須合乎他的天性。諸位說人的生活亦有性之所好。如我擺兩個菜,一個鶏,一個魚,你喜歡吃鷄呢?還是吃魚呢?一下就易知,這是簡單的。若你學文學,究竟喜歡詩歌還是散文,這就不易知了。散文中,你喜歡韓文還是柳文,亦不易知。這些都該用功夫才得知。人的其他行為都如此。但總之人的行為要合乎自己的天性。

為甚麼我們中國人要提倡孝呢?中國人認為孝是我們人的天性。諸位能不能反對說孝不是人的天性。你且從你弟弟妹妹初生下來看他對父母的感情。你自己到了年齡大了,你想念不想念你的父母親。到你老了,父母死了,你是不是還會追念到他們。這要拿事實來證明,不是一個人可以發表一篇論文來辯論的。像此之類,我不多講。

我們如能圓滿我的天性,完成我的天性,自會得到「安樂」兩字做我們人生最後的歸宿。我天性喜歡這樣,我人生的行為事業表現亦是這樣。這樣做,我心裏才安,才會感到快樂。我請問諸位,我們的人生除了安與樂還有第三個要求嗎?我們吃要吃得安,穿要穿得安,「安」是我們人生第一個重要的字。安了就能樂。我們看社會上大富大貴的人,或許他不安不樂,極貧極賤的,或許他反而安樂。諸位應該學爭取富貴呢?還是學安於貧賤呢?我剛才講的大舜,他家是貧賤的。周公,他家是富貴的。富貴貧賤只是人生一種境遇,我們要能安,我們要能樂。只要我們的行為能合乎我們的天性,儘可不問境遇,自得安樂。

我們中國人又常言德性。甚麼叫德呢?韓愈說:「足於己無待於外之謂德。」可見「德」就是「性」。在我們自己內部的本就充足,不必講外面的條件,只要能把來表現就行。譬如說喜歡,喜歡亦是我們的天性,人自會喜歡,不需再要條件。快樂亦是我們的天性,人自會快樂,不需再要條件。哀傷亦是我們的天性,人自會哀傷,不需再要條件。人遇到哀傷時不哀傷,便會不快樂。如遇父母死了,不哭,你的心便不安,也就不樂。哀傷反而像變成為快樂了。怒也是我們的天性,人自會發怒,不需再要條件。發怒得當,也就像是一種快樂。喜怒哀樂都是感情,從我們的天性來。每個人都有從大自然中帶來的這份感情,不待外面另有條件來交給我這些感情。我不識一個字,我也有喜怒哀樂。諸位看街上不識字的人多得很,或許他的喜怒哀樂比我們反而更天眞,更自然,更能發洩得恰當而圓滿。我們人生最後的歸宿,就要歸宿在此德性上。性就是德,德就是性。也可以說是上帝給我們的,所以我們古人亦謂之「性命」。我們要能圓滿發展它。

我們的身體是父母生的,也是上帝大自然給我們的。它可以活一百年。能活到一百年固然好,能活九十八十也算好了。十歲二十歲就夭亡了,這是很可惜的。

身體之內有個「心」,生命之內有個「德」。「德性」乃是由天所賦,盡人相同,可以不只一百年,可以綿延到幾千年,幾萬年。人的生活到死完了,人的德性可以保留在你的兒孫身上。亦可保留在大羣人的身上。喜怒哀樂古人有,今人亦有,將來的人還是有。這個人能表現一種十分恰當圓滿的喜怒哀樂,可做人家榜樣的標準的,中國人稱他為聖人,或者稱他為天人。與天、與上帝、與大自然合一。我們人生到這個階段,可以無憾了。我們修身齊家,能喜怒哀樂合於天性,亦可以無憾了。人的生命歸宿就在此。所以我們做人:

第一:要講生活,這是物質文明。

第二:要講行為與事業,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是人文精神。

第三:最高的人生哲學要講德性性命。德性性命是個人的,而同時亦是古今人類大羣共同的。人生一切應歸宿在此。

我想我們人生不能超出此三步驟。中國古人講人生就是這三個步驟。諸位聽了我的話,去讀中國孔孟莊老的書,或許可以多明白一點。至於這個話對不對,合理不合理,諸位可以拿現代的人生、現代的觀念加以思考,來作比較。自然亦可由你們再作批評。今天我的話不是一種教訓,我只是把自己所了解的中國古人的話,來介紹給諸位。

(一九七八年香港大學演講,刊載是年十二月十九日中華日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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