乙亥(9月22日)

晴,寒。忽忆往在都下,偶同胡果泉、吴兰雪访方坳堂于彻悟禅房,果泉以上直不得留宿,予与彻公参所悟,机锋云起,午夜不休。坳堂闭目颔首,旁坐而笑,兰雪时时左右顾,似疑予无意于禅,第喜难名僧逞辩才者,其实彻公破参人真能启予,故乐与之辩。漏四下,始共坳堂、兰雪联榻西堂。坳堂暮年不易寐,与予卧谈,遂各举《四书》心得相质。坳堂曰:“予成进士,始立志精读《论语》,有同学馆于僧舍,馆上一楼殊静洁,因就假居,登则命人去其梯,手《论语》一卷,趺坐而敬对之。如是三年,渐觉此心露真实圆相,不至埋头注下也。”因举一“舞”字问曰:“公颇悟先王以乐舞教胄微旨乎?战阵击刺之事,既不忍明言,又不可不为之备,于是乎以勺象干戚,童而习之,既足以导乐之和,又可以练励筋骸,为防身御侮之用,所谓教在此而意在彼,洵良法也。不然者,近乎戏矣。”予曰:“善。公诚能读书求间,可与言者。梦兰少时亦曾有注外心得一二端,请举其一。夫祭祀先祖而饰其卿士子弟为尸,服其服,居其位,卑幼坐于上,达尊拜于下。拜之而诚,则难乎为尸;拜之而不诚,则不敬其祖。其礼亦几近于戏,曷若陈宗器、设裳衣、望神主而拜祭为心安理得也欤?先儒但释为子姓乃祖考之遗,神有所凭,易于昭格,独不思拜之之人,何莫非祖宗遗体,谁不可凭,而独凭一尸之身?且今年之尸未必即年年之尸,都不敢重轻轩轾,一切以祖宗事之,受拜者未必不怍,拜之者未必不疑。逮夫国家皆然,每祭必然,则无论少长贵贱,咸视为礼所当然,情所不悖,于是乎受拜者可以不怍,而拜之者亦更无疑,著之为经,永以为法。然吾窃以为尸之主名虽专属乎祭,其制作之苦心精义,似不专属乎祭也。梦兰好思,思此事至于通夕,豁然悟,怡然笑曰:微乎,妙哉!圣人之道,先王之礼,盖已服群心、销逆志于卑幼为尸之日,而人不觉,所谓可使由而不可使知者也。盖祭必用尸之深意,实实在维持宗法而固其国本,明其义例,正言之而愚妄之夫未必深信,于是设为尸,以服其祖宗之服,居其祖宗之位,无论其为臣、为子、为诸孙,一旦为尸,则皆以祖宗事之,神之所凭即吾所当拜,何敢以齿德傲夫尸也。习见乎此而不之怪,则其国其家一旦有孩提嗣爵、宗嫡世禄诸大礼,凡诸尊贵,谁敢不从,亦谁敢不敬?其神明式凭之重,又过于一祭之尸。尸尚受拜而不辞,我且拜之而有素,何况于继体为后,正位设朝?祖宗之灵,俨如在上,伯叔诸舅,敢异议而不屑臣乎?举朝上下,但知有祖宗、社稷、神灵所凭依之人,无论其贤愚长幼,皆当敬事,如先王、先公、先大夫,无可疑者。于是乎名分定矣,群心服矣,逆志销矣,国本有不固者乎?然究其推明义例于无事之时,维持宗法于不言之表,实赖有尸祭之法,潜移默化其强宗尊属不驯之气,及奸雄贵戚僭乱之心,于居平祭祖拜尸之日,而习焉不觉,人遂安焉。此圣人之道、先王之礼,所以微妙深远,而未可以小儒俗学躁心而轻议者也。宗法乃世爵之常经,尸法寓维持之精义,第恐明言之而人或轻尸,则宗法亦因之可废,圣人忧焉,苦心孤诣,不免假神道设教,以辅相天位,锡福宗藩。尸之义,不诚大哉!藉使无尸祭之礼,讲明其尊祖敬宗之义,惟其位不惟其人,一旦以卑幼之宗子继统嗣爵,悉尊属而臣之,窃恐鞅鞅者难为少主,而听其骄蹇则伤义,绳之以法则伤恩,必也求所以讲之有素,入之最深,无智无愚,皆可以观感而化,以保全恩义,固我宗盟,有善于尸祭者乎?”方坳堂喟然叹曰:“不谓吾子少年时一夕之思,能过我三年学也。”明日彻公语坳堂:“舒居士粲花之论,得未曾有,然欲携酒入东林,不守净戒,亦此公也。”坳堂以为然。

坳堂齐人,性廉介有操守,果泉以同僚相敬,价于予,故得相识,比常有唱和之诗。既闻作江苏藩司,以病乞休,终于家,其风义甚可思也。彻悟北平人,廿岁出家,犹不识一字,既乃博通教典,深达禅观,恶衣一食,苦志焚修,成就辨才,教化僧俗。一时王公大人以及诸山道友,罔弗倾向。恭亲王始疑其矫,留意察之,知实有出世之志,无好名之心。适都僧掌印缺,出访于予,曰:“公所识诸山苾,有无忝此职者乎?”予对曰:“生平只识一彻悟和尚,余无知者,何敢谓更无他人,亦何从辨其优劣。”王曰:“得之矣,吾见亦然。”遂奏补彻悟之名。彻悟闻之,持衣钵造府力辞,王与予皆劝彻公不可务高名,而坐视其佛法之坏,不之救也。彻公数数陈释子流弊、求道苦心及无力挽回、徒增业障之隐,非敢如俗士好高名也。乐莲裳时亦在坐,既谓予曰:“吾素不信佛而恶僧,今见彻公,闻其论,颇心仪焉。其预诸公之游,仿佛晋名士重支公耳。”外舅李耑漾亦不信佛,然颇欲看姚广孝所铸大钟,与予同车诣觉生,遂参彻悟。恒国公亦适在坐,彻公与予谈,耑翁与国公啜茗而听之。良久,恒公告退,合掌向彻公跪拜者三,彻公立受,送之丈室门。既而予揖别,彻公拄杖相送至山门之外,立俟登舆,然后返。耑翁归语内子曰:“吾往谓今世和尚但势利耳,安得有北饯唐僧受公侯之拜无愧色者?今乃亲见彻和尚受拜不辞,又能恭送一布衣远出山门,立俟其登舆乃去,恍然觉虎溪三笑之风去今未远。至其辨才之妙,析义之精,虽香郎不能取胜,以是信出类之人未可以时地量也。”彻公入房山,不知所终。乃今者忽见主僧除草于寺门内外,连日不休,讯其故,则云有郡掾来祭庐岳,照例宿天池一宵,从者数十,须典衲籴米而斋之,犹恐获戾。予惨然不能置辞,聊复记彻悟之所以为僧,恒公之礼敬三宝,及坳堂既成进士,始敬读三年《论语》。其人器识,皆未可与俗僧时士同年语也。

西辅问谋生教子之道,予曰:“择正业以谋生,本义方以教子。所业既正,则谋生而得遂,其生可乐也;谋生而竟不得生,无悔也。教子有义方,而其子克肖有成,可乐也;即使无成,无悔也。反是则成败交讥,君子无取。”

月夕独坐凌虚台,见山下火光数处,忽明忽灭,因忆《朱子语录》谓庐山下有宝,故常有光。又尝游天池,见崖下光景明灭,顷刻异状,门下生或疑其妄,朱子曰:“僧言须祷而后见,则似乎妄,然此光亦岂妄耶?”盖当时呼为“佛灯”,故门人辟之,老夫子诚笃虚怀,又不肯厚诬此光,反为之辩。不审予畴夜所见,即此光否?

丙子(9月23日)

阴寒,小雨,山径弥滑。昨闻有承祭掾来,欲游佛手岩以避其喧,今难果矣。

竟有一牡犬求偶于寺,时时喧争,命逐去而阖其扉,扉又以舆台憧憧,不能久阖,物固以类聚者哉!吾初谓天池牝犬不知有牡,乃竟不然,殊自悔誉过其实。今始悟乐道人善,乃谓之益耳。

濛濛雨,入暮不歇,所谓掾者竟不能登山止宿,田舍僧得省米一斗矣。

丁丑(9月24日)

晴。掾至,予得以窥帘看官,闻其说官话,唾官痰,着官衣,雍容缓步,诣后山主祭。仆役廿余人斋于客堂,则闻戛戛然唇声、齿声、相骂声、呼笑之声、鼾齁声。良久,官自后山还前殿,终不拜佛,盖亦崇正学,辟异端,有道之士也。亦不屑赏鉴天池,但仰面望铁瓦,问曰:“生铁乎?熟铁乎?”僧对曰:“生铁。”复问:“落雨时池水溢乎?”对曰:“不溢。”官曰:“亦溢耶?”盖缘僧畏官而喉不响,官傲僧而听不卑,故两误耳。斋罢即还,竟不暇照例游山,而主僧之瓶有余粟,釜有余羹,并以其余羹乞我。枯肠得润,皆郡掾之惠也,谨记其高风遗爱如此。

今人无事不胜于古人,今之庸人皆胜于古之豪杰,故吾不甚畏古之豪杰,而极畏今之庸人。相见辄色沮气丧,言动失据,非伪也,以其人语言行事之粗迹,反有似乎大圣贤,虽旷古豪杰、命世之才,略其心而观其迹,皆有不逮,而且必为所轻忽讪笑,故可畏也。今姑就粗迹衡之,东坡《上神宗书》中有云:“士大夫……宣力之余,亦欲取乐,此人之至情也。”语意极和平,故可以告之君父。且吾侪所乐之事,亦不过数端,内而性情文章,外而山水朋友,富贵则声妓田猎,贫贱则吟风弄月。境虽不同,其乐亦皆以性情之清妙为本,文章之风趣为用。名山胜水,开拓心胸;快友高朋,增长意气。然而庸庸者不屑为也,且甚能訾笑以此等为乐之人。姑就与庐山有情,时代稍近者略举一二:

王阳明,大豪杰也,居恒倡讲学之风,则讥其迂而好名;阐发尊德性人皆可以为尧舜之奥,则讥其近于禅家顿悟、立地成佛之旨。至其定宸濠之乱不过七日,乃驻节庐山之下,恣情登陟,即一天池寺已盘桓许时,石劖诸书,非旦夕所能遍也,天池诸诗,亦非其一时作也,庸人必讥其军机大政则草草奏销,山水闲情则流连忘返,近古士大夫不暇为也。庐山之下,尚有宋牧仲一二石劖,至绝顶则袁石公外,至者盖鲜。即使奉檄承祭如郡掾,似有清缘,亦但不得已皇皇而来,汲汲而去,彼盖勤于官守,惟恐以游眺分心,有亏臣职,此其人忠纯之迹,不远胜于阳明乎?阳明巡抚赣州,王心斋一鹾贾之子,以宾礼求见,高谈四日而后执弟子之礼,终身服事。然方其与布衣小生均礼纵谈,庸人必讥其不自贵重,失大臣体。心斋忽不敢自居于客,而退修弟子之仪,则又必讥其曳裾侯门,结纳显者。庸人之见,必当若是,皆彼所不屑为也。

朱子知南康军,则亦第知军已耳,何必讲学?白鹿洞则洞而已矣,又何必改作书院,招集生徒,以犯彼韩老相国之忌?且权相既深恶我,又大声伪学之禁,相国之教,谁敢不遵?老夫子懵然犯之,识时务者必不为也。且以守土之贵人,轻身犯险,往往登庐山绝顶,作诗刻字,甚至宿天池僧寺,夜看佛灯,毫不避亲近异端之嫌,以视此掾之不肯拜佛,羞与僧言,并不屑赏鉴天池,留恋云壑,庸人之迹又过先贤朱子矣。周濂溪亦大儒也,宜朝朝体认经疏,代圣立言,讲之作之,津津而说之,那得闲情著《爱莲》之说,留心小草,庸人必讥其玩物丧志。

陶渊明,古豪杰也,家贫妻子饿,不为禄仕,已近乎骨肉无情。尤甚者,饥至乞食,叩门无辞,但期冥报,庸人必讥其迂诞无耻。所交亦不过刘逸民、周续之一二无志于功名之士,甚至入白莲之社,与惠远谈空说有,庸人又讥其攻乎异端,近乎邪教,宜乎其不贵达也。且庐山险僻孤危,乃命两子一门生舁舆而游,倘或悬崖一跌,则门生登高临深,谓之不孝,而忍令其二子流汗颠踬,亦觉不慈。渊明所为,皆庸人断不为者。

至若李太白避结交叛藩之难,正当潜踪思过,乃反高居五老,纵酒赋诗,卒不免夜郎之流,庸人必讥其昧于明哲。白香山谪居江州,礼宜避嫌勤职,以图开复,乃敢夤夜送客,要茶商之妻弹琵琶,侑觞谈情,相对流涕。庸人曰:“挟妓饮酒,律有明条,知法玩法,白某之杖罪,的决不贷。”乃香山悍然不顾,复敢作为《琵琶辞》,越礼惊众,有玷官箴。今时士大夫绝不为也,即使偶一为之,亦必深讳,盖曾未宣之于口,又何敢笔之于书。人之庸者,则且义形于色,诟詈香山,犯教而败俗。其琵琶之辞,必当毁板,琵琶之亭及庐山草堂,胥拆毁而灭其迹,庶几乎风流种绝,比户可庸矣。

凡此之类,正不必博征远引,即此昭昭耳目,与庐山往还有旧诸君子行乐之事,亦岂有外乎性情文字、山水朋友以及美人香草、吟风弄月者乎?彼诸庸人,必且不屑行如此之乐,不暇行如此之乐,不肯行如此之乐,不敢行如此之乐,犹必轻笑鄙薄古之人行此乐者。彼其中庸之貌、木讷之形,虽孔子割鸡之戏言,孟子齐人之讽喻,皆犹似有伤盛德,不形诸口。若第以粗迹观之,即古圣先贤犹恐不逮,我何人也,而敢不敬,敢不畏,敢不色沮气丧,言动皆失其常度也乎?窃尝笑言古昔大人少而小人多,后世小人少而大人多。何以知之?“言必信,行必果,硁硁然小人哉!”吾勉学之,犹未能然,庸人不屑为也,故小人独少。夫大人者,言不必信,行不必果,截去下文以观人,所在不乏,非大人多乎?不诛心而泛论其迹,虽振古豪杰、命世之才,不足刮庸人如豆之目而动其六窍之心,由来久矣,故子曰:“予欲无言。”

戊寅(9月25日)

阴云满寺,而天不寒。昨晚闲步至山腰“白云天际”石劖下,往返数里,汗发如浴。今日头目加爽朗,足信阴寒损人,静坐时受之不觉,动始觉也。顷细思人之肉体本庸浊之物,故宜居平原污下之地,则生齿蕃息,肤貌悦泽。高山幽凉奇旷,所生人既稀且瘦,形如鹿豕,亦殆如五谷之喜粪,琼花之根亦不羞垢秽者乎?抑或造物秘名山,不肯令人烟蕃庶,溷彼清奇,空其地以供出世豪杰蝉蜕形骸者游眺之乐?未可知也。

或问:“彭蠡湖深处若干?”予曰:“七千三百五十丈。”何以知之?以庐山之高而知之。盖此一山一水流峙比和,有艮兑之象,为江右一大丘壑,毓秀钟灵,必能相匹。苟有大力者挟庐山以塞彭蠡,凹凸皆平,可化为沃野千里,两郡之居民必富且庶。然而庸人多、奇人少矣,不足为两郡光也。

己卯(9月26日)

旦夕风雨如晦,寒不可禁。绤单夹之衣层累而着,至十重莫能御,则覆衾昼眠,衾又薄,于是凡琴几诗囊,皆取而覆之衾上,夜始得寐。或曰:“子之家未必饥也,乃饥亦不肯舍天池而归;子之家亦不甚寒,今寒尚不去,何也?”予曰:“饥寒诚可恶,然所恶有甚于饥寒者焉,则宁小耐饥寒也;室家诚可乐,然所乐有甚于室家者,则惟久住天池也。”

今日又有数书生来看铁瓦,盖闻其直甚贵重,非陶器所能方价也。

水动则浊,火动则灭,植物动则不能生,干镆之利,妄动亦折,土地动则百物灾,是五行皆以静为体,学人不当如是耶?

或问:“天何故健行不息?”予曰:“此纯气之官也,譬诸呼吸,虽病卧能暂停乎?且彼之动而有常,即静体也。真习静人,行亦静,驰马亦静,将百万之众屠城灭敌,其心亦静如止水,不妄动也。无学之人,小荣辱得失皆足动夸心,挫英气,鼻栩栩如蝶翅自鼓,故终不可大受也。”

庚辰(9月27日)

晴,寒。久晴当暖,又可以住旬日矣。

四仙祠左壁久毁于缢者,验殓之日,横梁门轴皆以畏鬼而斫去,诸仙露处,予窃悲焉。今日呼匠至,命其补葺,然后忍释然归耳。周仙每驱云禁风,娱我清瞩,恶可恝置?至吾之所以不能仙,则又只为情累耳,他无求也。

天池寺东廊有蜜蜂桶,即所谓采云蜂也。今夕唤沙弥烛而观焉,则万蜂济济,卫王而宿,秩秩然不乱其行。沙弥言蜂采兰则戴诸其首,以献于蜂王,不自食也,并能以翅挹天池之泉供其王饮。夫蜜蜂一小虫耳,自食其力,何德于王,而犹能效忠若是。人而仕也,顾可以不如虫乎?

蜂蚁能忠,乌能孝,鹡鸰知悌,莺犹求友,鸿雁有从一之义,故风人咏而叹之,以敦伦厚俗,是禽虫皆可师也。是故贤人师圣人,圣人师万物。

羊豕最无罪而不免于刑,为其无功无能,饕餮而貌寢,又寡情而太不慧,足以召杀。或曰:“使羊豕肉味不美,庶其免乎?”然其类绝已久矣。彼盖以可杀得生,又以虚生召杀也。

予不食牛犬驴马驼峰之属,念其劳也;不食雁,怜其节也;喜食雉,恶其可以成蛟也;不食特生,重物命也。见其死,闻其声,皆不忍食,所以养恻隐之心也。十岁以前,凡肉皆厌恶不食,并不食妇人手所作饮食,误食皆吐,殊不可解。年十六,自西塞归,逆旅多妇人当垆,每坐是忍饥竟日,同行皆窃笑,不能强也。归至里门,所见中馈皆阃德,不敢不黾勉从众,久遂安之。食肉而甘,亦成童后事。先是并不衣裘帛,每逢年节易新衣,辄忽忽不乐,或迁怒割毁其裘,往往受先公杖责,终不能悛。是皆十岁时乖缪结习,正不知是何宿业,其不近人情如此。戴殿撰尝笑语云岩:“靖安多山,宜必有苦行头陀潜修石室,既没齿而人不知者,其一生于裘帛甘肥及妇人所作之食饮,何从梦见?不幸而再世还俗,即舒香叔也。”戏笔之,以供一噱。

顷得谭子受四月九日剑外书,亟喜其通守渝江,清勤自勖,此君有志节人也。因忆出山时,别我垂泪,比赠以诗云:“才似相如尚纳赀,郎官清瘦且吟诗。苍生倘欲陈平宰,莫忘枌榆割肉时。”蚕丛万叠,一雁孤飞,竟能达故林芳讯,陈玉弁力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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