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鲁贞 撰

○序

送刘县丞子光道光远序

常山县丞刘彦英溧水人也予尝识其兄彦敬于松江俯仰十年事予闲居山中今年二月七日予适出郊外及归彦英来访不及见也谕以诗又知彦敬之有弟也寒食后二日二客过家问之则彦英嗣也丰神清爽逈然非庸众人与之语温乎其有伦也粲乎其有理也光远盛修龄之壻也修龄与予为同年然则予与光道光远有通家之好焉人之生子得一以绍箕裘足矣况二子皆有才美耶于以见刘氏之多贤子弟也古人之所谓难兄难弟者今于刘氏见之其来见我也无所能犹将进之况有学有文乎予闻道若康庄然人之由也求以止夫所止之处也若旁岐他径荆棘蒙蔽山石交加求至于所止之处不蹉则跌其至也岂不难哉又有欲适越而北辕欲适燕而南辕虽行役穷年求至适所止之处不可得也学者由致知力行以求圣人之道是由康庄以求止夫所止之处何其易也由百家诸子以求圣人之道是由旁岐他径以求止夫所止之处虽至亦难矣由佛老异端以求圣人之道是由适越而北辕适燕而南辕不可至也必矣二子由予言而求圣人之道而不至乎所止之地者予不信也又闻百川赴壑而至于海非其不已也曷以至于海也试以是思之光道光逺之见我得以叙通家之笃焉故书以赠之

送计希孟序

君子之出处有义存焉其出也其处也莫非义也伊尹之就桀也义也桀不能以用天命之去耶天命旣去则独夫也其就汤也伐独夫以安天下亦义也管子从子纠出奔君臣之分未定也不死事仇未害于义也相桓公匡天下亦义之可为也夫以出为当出不若以义度之而出也以处为当处不若以义度之而处也出亦义也处亦义也君子之出处亦如是而已浮梁计希孟介宗旸不远百里访予于梧板之草舍曰近年盗起尝以民兵从元戎征讨军败幸免今路稍通将归而读书故山不复出矣求夫子一言归为乡里父兄道也时天雨雪不止留于家三日希孟求不已宗旸又为请因为之言曰希孟之从军义今归故山不复出可嘉矣茍有用子者起而从之管仲之所以相桓公也又何以不出为哉恐其未达于斯也故以前贤之出处合于义者告之

古今文典序

太乙肇判天地万物之理不能以自明惟其言能宣之人惟能言而不知其理犹不言也圣人知其理而能言之而后天地万物之理昭晰于天下而人文之由始也伏羲画卦而易作二帝授受而书兴太史观风而诗集夫子正王道而春秋成言出而理明不饰而自文所以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万世立天极也自是而后理必学而后明言必饰而后文葢有圣人开之于前也若曾子子思孟子能饰其言以明其理亚夫经者也自是而变于是乎有若左氏之雍容庄生之飘逸战国之明辨贾谊之雄伟太史公之质实皆能饰其言者言能明其道而古文亡矣是虽未足以明理而能达其所言之意者也变若东汉若三国若六朝文不能饰其言言不能明其道而古文亡矣至唐韩愈氏出文能饰其言言能明其理宋欧阳子和之而后大行复还前人之盛然恨其明理者少而达意者多也若柳子厚若二苏若曽子固皆致饰其言以为文而违其意所能言者明理虽未而文足以继乎前人予暇日自五经而下取凢作者编为古今文典谓之古文者非谓上古也以其奇辞异体人所不能道如天球河图而不可数见者也自愼到止怪石供凡若干篇为古文典谓之今文者非谓今日也以其叙事论理人所不能无者也如盆盂衣服人资以用而不可缺者也自絶秦王止曽子固凢若干篇为今文典典故法也欲学者以为法也甚矣文之难也自孟子以下至于今日二千余年间号为能者止此十许人耳是二百余年而得一人也若唐之韩子则三百年矣夫以三百年有一人何其少也惟其少也是以难也规矩周宻体制备具后有作者如匠石之能循规矩也或曰作者众矣今曰止此十许人者若过矣然文不足以饰其言言不能以达其意上不能以承乎古下不能以垂于后非吾之所谓文故不取也吾之所取止于此矣复乎前人之美则予之所望也有能由是而求作文之标凖若屈原之离骚别为一集则程朱之文学自当读之兹以取文故不及也言必饰而后文不饰不可以为文欲饰其言必由于学而文所由以作也文旣作者世之饰其言者何其多也然皆达其意之所欲言而不能以明理而四维之文于是乎息矣

赠方平叔序

方平叔与予居相近年十一丧母十二丧父邻人许妻以女遂衣服食其家年二十四一旦如有所感弃家入广遇师授以雷法拜萨九阳于罗浮闻金丹之秘归而道法显呼召雷雨立至王公贵人多敬之赠以物輙不受人有急则救援之或随身带镪遇贫困者与之无吝色人皆号之曰方神仙又今将逰江湖求九阳未尽之旨征言于予予谓人惟有欲也故不能学道子女玉帛人之所欲而平叔无所欲可以学道矣又闻金丹之秘于九阳之徒矣怪世之言金丹者知药物而不知火候自复而干由庚甲歴一阳至九阳进阳火也自姤而坤自申而已由一阴至于六阴退阴符也所谓年中用月月中用日日中用时时中用刻者也子行江湖遇知音者而问之其言与斯言合者是眞知金丹者也子其参焉师焉苟有言者不合于斯言也是人也亦妄言耳子遂去之而勿与之言可也夫以子之不欲而求之之切也其必有所遇以终九阳之旨于是书以为是行之赠

送程子长北逰序

程君子长气刚而方学粹而文性好逰常踰淮涉江南至浙之右近处江之左览江山而得其胜择人物而交其逰不以为足复谋于予曰吾以为逰赵乎夫赵多感慨悲歌之士感慨则志不固悲歌则志不立吾固不往吾以为逰齐乎夫齐太公之故国也尊贤尚功流而为覇故其地人多诈吾意其余风犹在吾又不往吾以为逰秦乎夫秦弃礼义尚勇力今吾冠章甫衣缝掖无所用之吾又不往吾以为逰郑乎桑间之音靡靡之乐夫子之所放也而以我为愿闻郑声者乎吾固不愿闻郑声者也而吾又不往是逰也舍京师无适己京师风雨之所交也文献之所宗也四方之所辏也无悲歌以感之无变诈以惑之无勇力以威之无郑声以荡之遇则能使吾贵如瑚琏通则能使吾明如秉烛尊则能使吾重如九鼎进则能使吾荣如春华然则舍京师无适己子以为如何子闻之曰智者不懐才以狥人仁者不藏道以忘世夫能有为之为才人求之我舍之非知也人舍之我求之非知也夫道将以共由之也己由之而不能使人由之非仁也天下不由之而已不去之非仁也嗟乎贵君明君重君荣君在人君贵君明君重君荣在君在人者君无与焉在君者君其愼之其逰也岂不绰绰哉予往嗜学而不能馆于人好逰而不能求于人旣无他能又苦家贫用是常不能遂其志君居则人敬以为师出则人慕以为友予是以不及君君自计有余矣又何以谋于予也

送涅古栢主簿序

至元二年冬十月部使者至衢衢去开化百五十里民之耄耋相扶携造使者庭举主簿涅君之能曰君自始政至今不怠道路桥梁无不理者夏饥君赈恤有方民无菜色使者未之然也至常山常山邻县民不于其官之称而称君至开化民之举君益众使者由是然之案牍稽延以君故无所问复戒勉于政愼厥终邑人鲁贞曰此可以见人情之所与也茍不与虽刑驱势迫不肯从设有从者非其情也且君何以得是于人哉其志确其行直其志确故不为贿动其行直故不为私挠确而且直虽神鬼其顺之矣况人乎且人之所以举君者公耳公者人之所同也夫民岂难治哉得其情则喜逆之则怨为政者亦惟得人情而已彼为政者而人不与者逆乎人情者也太上得民心其次得民情其次不失人情然则君之得是于人者盖不失人情也使君异时调他县他县之政愈于今升台省台省之政愈于他县是为不负邑人之所举是为不负部使者之所与也

送徐仁可之上海典史序

友人徐仁可世业儒以儒者之业博大难成也去而从吏今为上海县典史将行求赠言于予夫仁可求言岂徒以耀于人盖将闻善言以自益也试为仁可诵所言夫常人之情不刚则柔刚则折柔则屈未有得刚柔之正者也子独不见夫金乎愈炼而色愈明愈乆而质愈坚诚天下之至刚也至于范以为器或方或员细如丝曲如钩薄如纸常如人意是刚而能柔也故刚而不折子又不见夫水乎激之则溅上决之则注下东则东西则西是物之至柔者也至其溃山岳突堤防当之者摧触之者倾孰之能御是柔而有刚也故柔而不屈知其说者斯得刚柔之正矣仁可操刀笔日久阅歴世故日深其于处己治人固已素定于胷中岂假予言而自勉焉若夫刚近于躁柔近于僻毫厘之差则失之愈远岂但折屈而已哉故为仁可诵之使时以是自考则得刚柔之正矣

送郑道源之金陵序

酿黍以为酒曲糵之和有常剂矣而其味之或甘或冽或辛或旨则非人之所能必也调水以为羮醎之以盐酸之以梅期于适口而已然而欲甘而甘欲酸而酸则固人之所能必也阴阳之相荡而人生焉矣然而不能必其昬明强弱也犹酿乎酒之不能必其旨列欤人生而各有所业欲儒者为儒欲吏者习吏欲农者务农欲商者从商欲工者学工犹调羮之能必其醎酸欤然而人之昬明强弱之不齐惟儒者能变之农吏工贾不能也人而不为儒犹弃稻粱而嗜穅秕也夫为人莫如儒宜其世之人举皆以为儒也而其从农从吏从工从贾者何其多也惟其不为儒也反群聚而笑之者有之矣予尝求其故矣彼窃儒之名而无其实者听其言诚儒也察其貌又儒也问其行则非也其为世之訾笑儒也世固有儒者而人未之知也夫儒者以其所能必之志而变其不能必之天穷理则知可至矣力行则徳可进矣守之以诚则道在我矣行之以恕则善及人矣是儒者之能也特患人之不知耳苟知之则将为之为之不暇又奚暇乎笑往年玉山郑复初笃学力行由进士为德兴丞为处州录事勇于行义不畏强御不顾利害卒为豪有力者噬去人无贤愚闻者莫不为之扼腕然后知世之以儒为訾笑者笑窃儒之名者也非笑夫儒者也乡人郑道原受业复初之门于四书于书旣吮嚼而啜其味于诗于文又咀嗫而尝其腴忽别予将逰于金陵求一言以自壮夫为学之方修已之要道原得之复初深矣予何足以及之然朋友有切磋之义大江之东复初之乡也金陵又复初所尝逰也必有见而知之者道原往益求郑氏之学如口之于味则能变化气质为儒者毋徒曰儒以取世之訾笑哉是则予之切磋之义也

送徐起潜之同古市巡检序

静江古桂林也其地极中国之南多荒茅篁竹丛薄深林其境与蛮獠相邻其风土与中州殊其田瘠其民不常徉狂而狼贪其山皆卓然拔出伏至地耸造天峯峦四面骈立若笋其居颛颛依险阨控御一乖輙群聚而剽窃警罗诚谨则雉兎遂入夷岛中其气候不齐天雨即蒸湿稍暖故瘴热无论四气雾袭人身烦寃溃乱其仕者往往无久居志毎自解弛去而巡捕官为甚致有假故不行者横塘徐君由晦庵书院山长秩满调静江福泉县同古巡检命下即戒途且征言于予以自壮予固不惜夫言也横塘日煅戈砥戟矫箭跃马从卒三十人周旋溪洞涧谷间以求盗而获之则戢暴之法不如是也饥得食寒得衣老弱得飬使之各得其欲而自不为盗是守令之责也非巡检之所得为也凢人之情就利去害爱荣恶辱无彼此之异也议者猥曰蛮性忿鸷易变难复不深究切之所以仁之也示之以向背申之以信义所以懐之也自负固不服率令即掩袭而搜擒之所以威之也与其生事以自戕孰若相安于无事彼固将去其轻悍忘其险阻以从我也今之人所以惮去故旧而适远方者何中无所飬而外累于物也茍有所飬于中随其所飬而安虽炎乡穷僻犹不足以累之也横塘用予言以弭盗以处身而盗不息身不泰者予不信也

吴氏及幼方序

余九岁时读书家塾有医者吴恭甫年七十余其身矮小龎睂白须髪手执桄榔杖布衣而皂绦见予出对曰俊杰今看鲁两生予应声曰英雄昔传汉三杰恭甫喜后三年予出疹父石溪翁夜往石井请吴仲高服其药而透仲高恭甫子也余症未解仲高命其子舜卿来治药病愈予得子又孙遇病必服其药家去年孙宣遇出疹服得新药愈夏予冐岚气气逆喘甚得新曰沙也以绳刮之红点如沙针刺指甲缝出血黑服药而愈予今七十三见得新父子曾孙五世矣而予可谓老也于是知恭甫之有后而医道之日以行而子孙日以昌也予虽老而著书不知年之日加也恭甫兄庆甫刋及幼方以济人値乱板亡得新勉其子以家学复锓板以继前人美可也乱后人家多废而予与德新独存可不知其所自邪

桐山老农集卷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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