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语》“公山弗扰以费畔召,子欲往”,此事疑者甚众。赵翼《陔馀丛考》、崔述《洙泗考信录》辨之尤力。大意谓:“公山弗扰即《左传》公山不狃。据《左传》,不狃以费畔,在定公十二年。是时孔子方为司寇,主堕费之议。弗扰不肯堕,至率费人以袭鲁,岂有弗扰欲召孔子而孔子欲赴之理?”此据《左传》谓弗扰以费畔在定公十二年也。然《伪孔注论语》谓:“弗扰为季氏宰,与阳虎共执季桓子而召孔子”,阳虎执季桓子在定公五年,此以弗扰召孔子亦在定公五年也。(朱子《集注》,毛奇龄四书稽求篇》从之。)《世家》云:“定公九年,阳虎不胜,奔于齐。是时孔子年五十,(按定公九年,孔子已五十一,此误。)公山不狃以费畔季氏,使人召孔子”,是谓其事在定公之九年也。(江永乡党图考》从之。)狄子奇《孔子编年》引郑氏环曰:“不狃之召,当在定八年冬阳虎入讙阳关以叛之时。《史记》系之九年阳虎奔齐之后,非是。”狄氏又云:“《世家》虽系之九年,然云此时孔子年五十,仍指八年言”,则又谓其事在八年也。(苏氏《古史》载《论语》以费畔,亦在八年。)三说孰当且勿论,而赵、崔专据十二年一说以疑《论语》,可知其未是。

赵氏又云:“《左传》定公五年,季桓子行野,公山不狃为费宰,出劳之。桓子敬之,而家臣仲梁怀弗敬。不狃乃嗾阳虎,虎逐之。是时不狃仅怒怀,而未怨季氏也。定公八年,季寤、公鉏极、公山不狃皆不得志于季氏,叔孙辄无宠于叔孙氏,叔仲志又不得志于鲁,故五人因阳虎,欲去三桓,将享桓子于蒲圃而杀之。桓子以计入于孟氏,孟氏之宰公敛处父率兵败阳虎,阳虎遂逃于讙阳关以叛,季寤亦逃而出。是时不狃虽有异志,然但阴构阳虎发难,而己实坐观成败于旁。故事发之后,阳虎、季寤皆逃,而不狃安然无恙,盖反形未露也。”此叙不狃事甚晰。而曰:“不狃在未叛以前召孔子,容或有之,然不得谓以费叛召”,则又泥于《论语》以费畔召之语,而未得其解者。夫《论语》谓以费畔召者,此著其实耳。在当时不狃之召孔子,决不以叛乱为辞也。特以孔子有名德,为世所重,欲借以收人心。阳货亦曾欲见孔子而劝之仕矣。是时不狃虽有不臣之实,而未著变叛之形,故孔子欲往而复止。盖虽季氏未及讨,而固不得谓《论语》于此不应下一畔字。(毛大可云:“畔是谋逆,非称兵”,此说极析。)崔氏又云:“使费果以九年叛,鲁何得不以兵讨之?”是皆泥文拘字之害也。(惟江永《乡党图考》云:“不狃与阳虎共谋去三桓,故《论语》以谓畔,其实未尝据邑兴兵也。”斯为得之。)若《论语》其为东周之语,或出孔子一时戏言,或由后人记者润饰,尤不足深辨。要之不狃可以召孔子,而孔子实未往,其事当在定公八九年之间,则斯足矣。(郑环定不狃召在定八年冬,以九年春孔子为中都宰也。)至其后子路主堕费,而季孙从之者,正由当时亦自知弗扰之有叛志,而惮于力征,因借堕都之名,以收削权之实,而弗扰遂终出于一叛也。(翟灏《四书考异》,沈维城《论语古注集笺》,谓公山不狃以费畔,而季氏召孔子,则并句读而失之。考古者不一本情实,而先以为古人必若是必不若彼,宜其愈出而愈谬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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