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纪 附北魏

太祖文帝

纲 辛卯,春正月,魏师还。

纲 宋主杀其弟义康。

纲 二月,宋令民遭寇者,蠲其税调。

目 魏人凡破南兖、徐、兖、豫、青、冀六州,杀掠不可胜计,丁壮者即加斩戮,婴儿贯于槊上,盘舞以为戏。所过郡县,赤地无余,春燕归,巢于林木。魏之士马死伤亦过半。宋主每命将出师,常授以成律交战日时,是以将帅趑趄,莫敢自决。又江南白丁,轻进易退,此其所以败也。自是,邑里萧条,元嘉之政衰矣。

纲 三月,魏主还平城。

纲 夏六月,魏太子晃卒。

目 魏中常侍宗爱,性险暴,多不法,太子晃恶之。给事中仇尼道盛,有宠于晃,与爱不协。爱恐为所纠,遂构其罪。魏主怒,斩道盛于都街,东宫官属多坐死,晃以忧卒。

纲 壬辰,春二月,魏中常侍宗爱弑其君焘而立南安王余。

目 魏世祖追悼景穆太子不已;宗爱惧诛,二月,弑之,仆射兰延、和、薛提等秘不发丧。延、以皇孙浚冲幼,欲立长君,征秦王翰,置之秘室;提以浚嫡孙,不可废。议久不决。宗爱知之,自以得罪于景穆太子,而素恶翰,善南安王余,乃密迎余,矫皇后令召延等,而使宦者持兵伏禁中,以次收缚,斩之;杀翰,立余。余以爱为大司马、大将军。

纲 冬十月,魏宗爱弑其君余。魏主浚立。讨爱,诛之。

纲 魏复建佛图,听民出家。

纲 魏行玄始历。

纲 癸巳,春二月,宋太子劭弑其君义隆及其左卫率袁淑、仆射徐湛之、尚书江湛而自立。以何尚之为司空。

目 宋主欲废太子劭,赐始兴王浚死,先与侍中王僧绰谋之;使寻汉、魏典故,送徐湛之、江湛。武陵王骏素无宠,故屡出外藩,南平王铄、建平王宏皆为宋主所爱。铄妃,江湛之妹;随王诞妃,徐湛之之女也;湛劝立铄,湛之欲立诞。僧绰曰:“建立之事,仰由圣怀。臣谓唯宜速断,不可稽缓。愿以义割恩,略小不忍;不尔,但应坦怀如初,无烦疑论。事机虽密,易致宣广,不可使难生虑表。”宋主曰:“卿可谓能断大事。然此事至重,不可不殷勤三思。”宋主与湛之屏人语,或连日累夕。常使湛之自秉烛,绕壁简行,虑有窃听者。既而以其谋告潘淑妃,妃以告浚,浚驰报劭。劭乃谋为逆,夜呼前中庶子萧斌、左卫率袁淑、中舍人殷仲素入宫,流涕谓曰:“主上信谗,将见罪废。内省无过,不能受枉。明日当行大事。”众惊愕,莫能对。久之,淑、斌皆曰:“自古无此,愿加善思。”劭怒,变色。斌惧曰:“当竭力奉令。”淑叱之曰:“卿便谓殿下真有是邪?殿下幼尝患风,今疾动耳。”劭愈怒,因眄淑曰:“事当克否?”淑曰:“居不疑之地,何患不克!但既克之后,不为天地所容,大祸亦旋至耳。假有此谋,犹将可息。”左右引淑出曰:“此何事,而云可罢乎!”淑还省,绕床行,至四更乃寝。明日,宫门未开,劭以朱衣加戎服上,乘画轮车,与萧斌同载,呼袁淑甚急,淑眠不起,劭停车催之。淑徐起,至车后;劭使登车,又辞不上,劭命杀之。门开而入。令张超之等数十人驰入斋阎,拔刃径上合殿。宋主其夜与徐湛之屏人语至旦,烛犹未灭,卫兵尚未起。宋主见超之入,举几捍之,五指皆落,遂弑之。湛之惊起,兵人杀之。江湛闻喧噪声,叹曰:“不用王僧绰言,以至于此!”劭遣兵杀之。并使人杀潘淑妃。浚时在西州府,闻台内喧噪,不知事之济否,骚扰不知所为。俄而劭驰召浚,浚入见劭。劭曰:“潘淑妃遂为乱兵所害。”浚曰:“此是下情,由来所愿。”劭遂即位,下诏曰:“徐湛之、江湛弑逆无状,今罪人斯得,可大赦,改元太初。”以萧斌为仆射,以何尚之为司空。劭不知王僧绰之谋,以为吏部尚书。

纲 三月,宋劭杀其吏部尚书王僧绰。

目 劭料简文帝巾箱,及江湛家书疏,得王僧绰所启飨士,并前代故事,收杀之。僧绰弟僧虔为司徒属,所亲咸劝之逃,僧虔泣曰:“吾兄奉国以忠贞,抚我以慈爱,今日之事,苦不见及耳;若得同归九泉,犹羽化也。”劭因诬北第诸王侯,云与僧绰谋反,杀之。

纲 夏四月,宋江州刺史武陵王骏举兵讨劭,宋人立骏。五月,劭及弟浚皆伏诛。

纲 宋复以何尚之为尚书令。

世祖孝武帝

纲 甲午,春正月,宋铸孝建四铢钱。

纲 宋立子业为太子。

纲 乙未,春,宋镇北大将军沈庆之罢就第。

目 宋镇北大将军、南兖州刺史沈庆之请老,表数十上。诏听以公就第。顷之,宋主复欲用庆之,使何尚之往起之。庆之笑曰:“沈公不效何公,往而复返。”尚之惭而止。

纲 丙申,春正月,魏立贵人冯氏为后。二月,魏主立其子弘为太子。

纲 宋以宗悫为豫州刺史。

纲 冬十二月,宋金紫光禄大夫颜延之卒。

目 延之子竣贵重,凡所资供,一无所受,布衣茅屋,萧然如故。尝乘羸牛笨车,逢竣卤簿,即屏在道侧。常语竣曰:“吾平生不喜见要人,今不幸见汝!”竣起宅,延之谓曰:“善为之,无令后人笑汝拙也。”延之尝早诣竣,见宾客盈门,竣尚未起,延之怒曰:“汝出粪土之中,升云霞之上,遽骄傲如此,其能久乎!”竣丁忧,逾月,起为右将军,丹阳尹如故。

纲 戊戌,春二月,魏以高允为中书令。

目 魏中书侍郎高允,好切谏,事有不便,允辄求见,屏人极论。时有上事为激讦者,魏主谓群臣曰:“君有得失,不能面陈,而上表显谏,欲以彰君之短,明己之直,此岂忠臣所为乎!如高允者,乃真忠臣也。朕有过,未尝不面言,朕闻其过而天下不知,可不谓忠乎!”允所与同征者游雅等皆至大官,封侯,而允为郎二十七年不徙官。魏主谓群臣曰:“汝等虽执弓刀在朕左右,未尝有一言规正;唯伺朕喜悦,祈官乞爵,今皆无功而至王公。允执笔佐国家数十年,为益不少,不过为郎,汝等不自愧乎!”乃拜允中书令。帝重允,常呼为“令公”而不名。

游雅常曰:“前史称卓子康、刘文饶之为人,褊心者或不之信。余与高子游处四十年,未尝见其喜愠之色,乃知古人为不诬耳。高子内文明而外柔顺,其言呐呐不能出口。昔崔司徒尝谓:‘高生丰才博学,一代所推,所乏者,矫矫风节耳。’余亦以为然。及司徒得罪,诏指临责,声嘶股栗,殆不能言;高允独敷陈事理,辞义清辩,人主为之动容,此非所谓矫矫者乎!宗爱用事,威振四海。王公以下趋庭望拜,高子独升阶长揖,此非所谓风节者乎!夫人固未易知;吾既失之于心,崔又漏之于外,此乃管仲所以致恸于鲍叔也。”

纲 冬十月,宋以戴法兴、戴明宝、巢尚之为中书舍人。

目 时宋主亲览朝政,不任大臣;凡选授、迁徙、诛赏大处分,皆与法兴、尚之参怀;内外杂事,多委明宝。三人权重当时;而法兴、明宝大纳货贿,门外成市。吏部尚书顾觊之独不降意。蔡兴宗与觊之善,嫌其风节太峻,之曰:“辛毗有言:‘孙、刘不过使吾不为三公耳。’”之常以为“人禀命有定分,非智力所移,唯应恭己守道;而暗者不达,妄意侥幸,徒亏雅道,无关得丧”。乃著定命论以释之。

纲 己亥,夏五月,宋杀其东扬州刺史颜竣。

纲 秋七月,宋以沈庆之为司空。

纲 庚子,春正月,宋主耕藉田。三月,后亲蚕西郊,太后观礼。

纲 辛丑,夏,宋雍州刺史海陵王休茂反襄阳,为其下所杀。

目 宋主畋游无度,尝出,夜还,敕开门。侍中谢庄居守,以棨信或虚,执不奉旨,须黑敕乃开。宋主曰:“卿欲效郅君章邪?”对曰:“臣闻王者祭祀、畋游,出入有节。今陛下晨往宵归,臣恐不逞之徒,妄生矫诈,是以伏须神笔,乃敢开门耳。”

纲 秋九月,宋司空沈庆之罢就第。

纲 癸卯,夏,宋以蔡兴宗、袁粲为吏部尚书。

目 粲,淑之兄子也。宋主好狎侮群臣,常呼金紫光禄大夫王玄谟为老伧,仆射刘秀之为老悭,侍中颜师伯为;其余短、长、肥、瘦皆有称目。又宠一昆仑奴,令以杖击群臣,惟惮蔡兴宗方严,不敢侵媟。议曹郎王耽之曰:“蔡豫章昔在相府,亦以方严不狎,武帝宴私之日,未尝相召。蔡尚书今日可谓能负荷矣。”

纲 宋大修宫室。

目 宋主为人机警勇决,记问博洽,文章华敏;又善骑射,而奢欲无度。自晋氏渡江以来,宫室草创,孝武始作清暑殿。宋兴,无所增改。至是,始大修宫室,土木被锦绣,赏赐倾府藏。坏高祖所居阴室,于其处起玉烛殿,与群臣观之,床头有土障,壁上挂葛灯笼、麻蝇拂。侍中袁因盛称高祖俭素之德。宋主曰:“田舍公得此,已为过矣。”

纲 甲辰,夏闰五月,宋主骏殂,太子子业立。

目 宋主殂于玉烛殿。太子即位,年十六。蔡兴宗奉玺绶,太子受之,傲惰无戚容。兴宗出,告人曰:“家国之祸,其在此乎!”

废帝

纲 乙巳,春,宋铸二铢钱。

纲 夏五月,魏主浚殂,太子弘立。

纲 冬十一月,宋主杀其太尉沈庆之。

纲 宋主幽其诸父湘东王彧等于殿内。

纲 宋江州刺史晋安王子勋举兵寻阳。

目 宋主子业,以太祖、世祖在兄弟数皆第三,江州刺史晋安王子勋亦第三,故恶之。因何迈之谋,使左右朱景云送药赐子勋死。景云至湓口,停不进。子勋典签谢道迈闻之,驰告长史邓琬。琬曰:“身南土寒士,蒙先帝殊恩,以爱子见托,岂得惜门户百口,期当以死报效。幼主昏暴,社稷危殆,虽曰天子,事犹独夫。今便指帅文武,直造京师,与群公卿士废昏立明耳。”遂称子勋教令所部戒严,子勋戎服出听事,集僚佐,使主帅潘欣之宣旨谕之。四座未对,参军陶亮首请效死前驱,众皆奉旨。乃以亮为谘议中兵总统军事。旬日得五千人,出镇大雷,移檄远近。

纲 宋弑其君子业而立湘东王彧。

目 时三王久幽,不知所为。湘东王彧主衣阮佃夫及子业左右寿寂之、王敬则等阴谋弑子业。先是子业游华林园竹林堂,使宫人倮相逐;一人不从命,斩之。夜,梦在竹林堂,有女子骂曰:“悖虐不道,明年不及熟矣!”于是巫觋言竹林堂有鬼。子业出华林园,悉屏侍卫,与群巫彩女射鬼于竹林堂。寿寂之等抽刀前弑之,宣太皇太后令,数子业罪恶,命湘东王纂承皇极。彧即位,大赦。

纲 宋雍、郢、荆州、会稽郡皆举兵应寻阳。

太宗明帝

纲 丙午,春正月,宋遣建安王休仁讨江州。晋安王子勋遂称帝,二徐、司、豫、青、冀、湘、广、梁、益州皆应之。

目 时,宫省危惧,宋主谋于群臣。蔡兴宗曰:“今普天同叛,人有异志,宜镇之以静,至信待人。叛者亲戚,布在宫省,若绳之以法,则土崩立至,宜明罪不相及之义。物情既定,人有战心,六军精勇,器甲犀利,以待不习之兵,其势相万矣!愿陛下勿忧。”

建武司马刘顺说豫州刺史殷琰,使应寻阳。琰初以家在建康,未许,后不得已而从之。宋主复谓兴宗曰:“诸处未平,殷琰已复同逆;为之奈何?”兴宗曰:“逆之与顺,臣无以辨。然今商旅断绝,而米甚丰贱,四方云合,而人情更安,以此卜之,清荡可必。但臣之所忧,更在事后,犹羊公之言耳。”宋主知琰附寻阳非本意,乃厚抚其家以招之。

纲 秋八月,宋台军克江州,杀子勋。

纲 冬十月,宋徐州刺史薛安都、汝南太守常珍奇叛降于魏。

目 宋徐州刺史薛安都、汝南太守常珍奇等,并遣使乞降于建康。宋主以南方已平,欲示威淮北,命张永、沈攸之将兵五万迎安都。蔡兴宗曰:“安都归顺不虚,止须单使。今以重兵迎之,势必疑惧;如其外叛,招引北寇,将为朝廷旰食之忧。”宋主不从。安都果惧而叛,常珍奇亦以悬瓠降魏,皆请兵自救。

纲 宋立子昱为太子。

目 宋主无子,尝以宫人陈氏赐嬖人李道儿,已复迎还,生昱。又密取诸王姬有孕者,内之宫中,生男则杀其母,而使宠姬母之。

纲 丁未,春正月,魏取宋淮北四州及豫州淮西地。

目 宋张永等弃城夜走。尉元邀其前,薛安都乘其后,大破永等于吕梁之东,死者以万数。宋主召蔡兴宗以败书示之曰:“我愧卿甚!”永及攸之皆坐贬,还屯淮阴。宋由是失淮北四州及豫州淮西之地。

纲 秋八月,宋遣中领军沈攸之击彭城,将军萧道成镇淮阴。

目 宋主复遣沈攸之等击彭城。攸之以清、泗方涸,粮运不继,固执以为不可。宋主怒,强遣之,而使行徐州事萧道成镇淮阴。道成收养豪俊,宾客始盛。

纲 戊申,秋七月,宋以萧道成为南兖州刺史。

纲 己酉,春正月,魏拔宋青州,执其刺史沈文秀。

目 沈文秀守东阳,魏人围之三年,外无救援,士卒昼夜拒战,甲胄生虮虱,无离叛之志。至是,魏人拔东阳,文秀解戎服,正衣冠,持节坐斋内。魏人执之,缚送慕容白曜,使之拜,文秀曰:“各两国大臣,何拜之有!”白曜还其衣,为设馔,锁送平城。魏主宥之,待为下客,给恶衣、疏食;既而重其不屈,拜外都下大夫。于是,青、冀之地,尽入于魏矣。

纲 夏六月,魏立子宏为太子。冬十一月,魏遣使如宋修好。

纲 庚戌,夏六月,宋以南兖州刺史萧道成为黄门侍郎,寻复本任。

目 道成在军中久,民间或言其有异相,宋主疑之,征为黄门侍郎。道成惧,不欲内迁,而无计得留。参军荀伯玉教其遣数十骑入魏境,魏果遣游骑行境上;道成以闻,宋主乃使道成复本任。

纲 辛亥,春二月,宋主杀其弟晋平王休祐,以巴陵王休若为南徐州刺史。

纲 夏五月,宋主杀其弟建安王休仁。

纲 宋以袁粲为尚书令,褚渊为仆射。

纲 秋七月,宋主杀其弟巴陵王休若,以桂阳王休范为江州刺史。

纲 宋以萧道成为散骑常侍。

目 道成被征,所亲以朝廷方诛大臣,多劝勿行。道成曰:“诸卿殊不见事,主上自以太子稚弱,剪除诸弟,何预他人!今唯应速发,不宜见疑。且骨肉相残,自非灵长之祚,祸难将兴,方与卿等戮力耳。”既至,拜散骑常侍。

纲 八月,魏主弘传位于太子宏,自称太上皇帝。

目 魏主聪睿夙成,刚毅有断;而好黄、老、浮屠之学,常有遗世之心。以尚书陆馛为太保,与太尉源贺持节奉玺绶传位于太子宏。时宏生五年矣,有至性,前年,魏主病痈,亲吮之。及是,悲泣不自胜。魏主问其故,对曰:“代亲之感,内切于心。”宏即位,群臣奏曰:“今皇帝幼冲,万机大政,陛下犹宜总之。谨上尊号曰太上皇帝。”从之。徙居北苑崇光宫,国大事乃以闻。

纲 冬十月,宋作湘宫寺。

目 宋主以故第为湘宫寺,备极壮丽。新安太守巢尚之罢还,宋主谓曰:“卿至湘宫寺未?此是我大功德。”散骑侍郎虞愿侍侧曰:“此皆百姓卖儿贴妇钱所为,佛若有知,当慈悲嗟愍,罪高浮图,何功德之有!”宋主怒,使人驱下殿。

纲 壬子,春二月,宋杀其扬州刺史江安侯王景文。

目 宋主虑晏驾后,皇后临朝,景文或有异图,遣使赍手敕并药赐死。景文正与客棋,叩函看已,复置局下,神色不变,局竟,敛子纳奁毕,徐曰:“奉敕见赐以死。”方以敕示客,乃作黑启致谢,饮药而卒。

纲 夏四月,宋主彧殂,太子昱立。

目 宋主病笃,以桂阳王休范为司空,褚渊为护军将军,刘勔为右仆射,与尚书令袁粲、荆州刺史蔡兴宗、郢州刺史沈攸之并受顾命。渊素与萧道成善,荐之,诏以为右卫将军,共掌机事。宋主遂殂。太子昱即位,生十年矣。粲等秉政,承奢侈之后,务弘节俭,欲救其弊;而阮佃夫等用事,货赂公行,不能禁也。

苍梧王

纲 癸丑,春二月,魏以孔乘为崇圣大夫。

纲 冬十月,宋尚书令袁粲以母丧去职。

纲 甲寅,夏六月,宋以萧道成为中领军。

目 道成与袁粲、褚渊、刘秉更日入直决事,号为“四贵”。秋九月,宋以袁粲为中书监、领司徒,褚渊为尚书令,刘秉为丹阳尹。

纲 丙辰,夏六月,魏太后冯氏弑其主弘,复称制。

目 魏尚书李敷弟奕,得幸于冯太后,为太上所诛。冯太后由此怒太上。至是,密行鸩毒。大赦,改元,复临朝称制。

纲 宋加萧道成左仆射,刘秉中书令。

顺帝

纲 丁巳,秋七月,宋中领军萧道成弑其主昱,而立安成王准。自为司空、录尚书事。

目 宋主昱自京口既平,骄恣尤甚。尝直入领军府,道成昼卧祼袒,昱令起立,画腹为的,引满将射之。道成敛板曰:“老臣无罪。”乃更以骲箭,射中其脐。投弓大笑。道成忧惧,密与袁粲、褚渊谋废立。粲曰:“主上幼年,微过易改。伊、霍之事,非季世所行;纵使功成,亦终无全地。”渊默然。

越郡校尉王敬则潜自结于道成。道成命敬则阴结昱左右杨玉夫、杨万年、陈奉伯等,使伺机便。至是,昱乘露车,与左右于台冈赌跳,仍往青园尼寺,晚,至新安寺偷狗,饮酒醉,还。玉夫、万年刎其首。奉伯袖之,称敕开门,出,与敬则。敬则驰诣领军府。道成以太后令召诸大臣入议。王敬则拔刃跳跃曰:“天下事皆应关萧公!敢有开一言者,血染敬则刃!”褚渊曰:“非萧公无以了此。”道成乃下议迎立安成王。遂以太后令,数昱罪恶,追废为苍梧王。仪卫至东府门,安成王令门者勿开,以待袁司徒。粲至,乃入即位,时年十一。以道成为司空、录尚书事、骠骑大将军,出镇东府;刘秉为尚书令;袁粲镇石头。粲性冲静,每有朝命,常固辞,不得已乃就职。至是,知萧道成有不臣之志,阴欲图之,即日受命。

纲 冬十一月,宋荆、襄都督沈攸之举兵江陵,讨萧道成。

纲 宋中书监袁粲、尚书令刘秉,谋诛萧道成,不克而死。

目 湘州刺史王蕴与沈攸之深相结。与袁粲、刘秉密谋诛道成。粲谋既定,将以告褚渊;众谓不可。粲曰:“渊与彼虽善,岂容大作同异!”乃以谋告渊,渊即以告道成。道成遣戴僧静等攻粲。刘秉逾城走。粲下城谓其子最曰:“本知一木不能止大厦之崩,但以名义至此。”僧静逾城独进,最以身卫粲,僧静直前斫之。粲谓最曰:“我不失忠臣,汝不失孝子!”遂父子俱死。百姓哀之,为之谣曰:“可怜石头城,宁为袁粲死,不作褚渊生!”秉父子亦为追者所杀。

纲 沈攸之攻郢城,不克。

纲 宋萧道成假黄钺,出顿新亭。

目 道成谓参军江淹曰:“天下纷纷,君谓何如?”淹曰:“成败在德,不在众寡。公雄武有奇略,宽容而仁恕,贤能毕力,民望所归,奉天子以伐叛逆,五胜也。彼志锐而器小,有威而无恩,士卒解体,缙绅不怀,悬兵数千里而无同恶相济,五败也:虽豺狼十万,终为我获必矣。”

纲 戊午,春正月,宋沈攸之军溃,走死。萧道成自为太尉,都督十六州诸军事。

纲 秋九月,宋萧道成自为太傅、扬州牧,加殊礼。

目 道成欲倾宋室,夜召长史谢胐,屏人与语,久之,胐无言;道成虑胐难提烛小儿,取烛遣出,胐又无言;道成乃呼左右。王俭知其旨,他日,请间言于道成曰:“公今名位,故是经常宰相,宜绝礼群后,微示变革。然当先令褚公知之。”少日,道成造褚渊,曰:“我梦得官。”渊曰:“今授始尔,恐一二年间未容便移。”道成还以告俭。俭曰:“褚未达耳。”即倡议加道成太傅,假黄钺。道成谓所亲任遐曰:“褚公不从,奈何?”遐曰:“彦回惜身保妻子,非有奇才异节;遐能制之。”渊果无违异。诏进道成假黄钺、大都督中外诸军事、太傅、领扬州牧,剑履上殿,入朝不趋,赞拜不名。

右宋八主,合六十年。

齐纪 附北魏

太祖高帝

纲 己未,春正月,宋以谢胐为侍中。

纲 三月,宋萧道成自为相国,封齐公,加九锡。

纲 夏四月,齐公道成进爵为王。

纲 齐王道成称皇帝,废宋主为汝阴王,徙之丹阳。以禇渊为司空。

目 宋主下诏禅位于齐,而不肯临轩。王敬则勒兵入迎,启譬令出,宋主收泪谓曰:“欲见杀乎?”敬则曰:“出居别宫耳。官先取司马家亦如此。”宋主泣而弹指曰:“愿后身世世勿复生天王家!”是日,百僚陪位。侍中谢胐在直,当解玺绶,阳为不知,曰:“有何公事?”传诏云:“解玺绶授齐王。”胐曰:“齐自应有侍中。”乃引枕卧。传诏惧,使胐称疾,胐曰:“我无疾,何所道!”遂朝服步出。乃以王俭为侍中,解玺绶。礼毕,宋主出就东邸。司空禇渊奉玺绶,诣齐宫劝进。齐王即皇帝位。奉宋主为汝阴王,筑宫丹阳,置兵守卫。以褚渊为司徒。

纲 齐褚渊、王俭等进爵有差。

目 处士何点戏谓人曰:“我作齐书已竟,其赞曰:‘渊既世族,俭亦国华,不赖舅氏,遑恤国家。’”点,尚之之孙也。渊、俭母皆宋公主,故点云然。

纲 五月,齐主道成弒汝阴王,灭其家。

纲 齐立世子赜为太子,诸子皆封王。

纲 庚申,冬十二月,齐以褚渊为司徒。

目 渊入朝,以腰扇障日。征虏功曹刘祥曰:“作如此举止,羞面见人,扇障何益!”渊曰:“寒士不逊!”祥曰:“不能杀袁、刘,安得免寒士!”祥好文章,性刚疏,撰宋书,讥斥禅代;王俭以闻,徙广州卒。

纲 壬戌,春三月,齐主道成殂,太子赜立。

目 高帝沉深有大量,博学能文。性清俭,主衣中有玉导,上曰:“留此正长病源!”即命击碎;仍简按有何异物,皆随此例。每曰:“使我治天下十年,当使黄金与土同价。”

纲 夏六月,齐立子长懋为太子。

纲 秋,齐南康公褚渊卒。

目 渊卒,世子贲耻其父失节,服除,遂不仕,以爵让其弟蓁,屏居墓下终身。

世祖武帝

纲 癸亥,夏闰四月,魏子恂生。

目 魏主后宫林氏生子恂。冯太后以恂当为太子,赐林氏死,自抚养之。

纲 秋七月,齐以王僧虔为特进光禄大夫。

目 初,齐主以侍中王僧虔为光禄大夫、开府仪同三司。僧虔固辞开府,谓兄子俭曰:“汝行登三事;我若受此,是一门二台司也,吾实惧焉。”累年不拜,至是,许之,加特进。

纲 冬十月,荧惑逆行入太微。

目 齐有司请禳之,齐主曰:“应天以实不以文,我克己求治,思隆惠政,灾若在我,禳之奚益!”

纲 十二月,魏始禁同姓为婚。

纲 甲子,春正月,齐以竟陵王子良为司徒。

目 子良,齐主之子也。少有清尚,倾意宾客,开西邸,多聚古人器服以充之。范云萧琛任昉王融萧衍、谢脁、沈约陆倕并以文学见亲,号曰“八友”。柳恽、王僧孺、江革、范缜、孔休源亦预焉。

子良笃好释氏,招致名僧讲论,或亲为赋食、行水。范缜盛称无佛。子良曰:“君不信因果,何得有富贵、贫贱?”缜曰:“人生如树花同发,随风而散,或拂帘幌坠茵席之上,或关篱墙落粪溷之中。坠茵席者,殿下是也;落粪溷者,下官是也。贵贱虽殊,因果何在!”子良无以难。缜又著神灭论,以为:“形者神之质,神者形之用也。神之于形,犹利之于刀;未闻刀没而利存,岂容形亡而神在哉!”子良使王融谓之曰:“卿才美,何患不至中书郎;而故乖剌为此,甚可惜也,宜急毁之。”缜大笑曰:“使缜卖论取官,已至令、仆矣。”

萧衍好筹略,有文武才干,王俭深器之,曰:“萧郎出三十,贵不可言。”

纲 冬十月,齐以长沙王晃为中书监。

目 齐旧制:诸王在都,唯得置捉刀四十人。至是,晃自南徐刺史罢还,私载数百人仗。齐主闻之,大怒,遂不被亲宠。武陵王晔多才艺而疏悻,亦无宠。尝侍宴,醉伏地,貂抄肉柈。帝笑曰:“肉污貂。”对曰:“陛下爱羽毛而疏骨肉。”帝不悦。

纲 乙丑,夏五月,齐以王俭领国子祭酒。

目 自宋世祖好文章,士大夫无专经者。俭少好礼学及春秋,言论造次必于儒者,由是衣冠翕然,更尚儒术。俭作解散髻,斜插簪;朝野多慕效之。俭尝谓人曰:“江左风流宰相,唯有谢安。”意以自比也。上深委仗之,士流选用,奏无不可。

纲 丁卯,春正月,魏光禄大夫成阳公高允卒。

目 允历事五帝,出入三省,五十余年,未尝有谴;冯太后及魏主甚重之。允仁恕简静,虽处贵重,情同寒素;执书吟览,昼夜不去手;诲人以善,恂恂不倦;笃亲念故,无所遗弃。显祖徙青、徐望族于代,其人多允婚媾,流离饥寒;允倾家赈施,咸得其所,又随其才行,荐之于朝。议者多以初附间之,允曰:“任贤使能,何有新旧!必若有用,岂可以此抑之!”至是卒,年九十八。

纲 冬十二月,魏以高祐为西兖州刺史。

目 魏主问秘书令高祐曰:“何以止盗?”对曰:“昔宋均立德,猛虎渡河;卓茂行化,蝗不入境。况盗贼,人也;苟守宰得人,治化有方,止之易矣。”又言:“今之选举,不采识治之优劣,专简年劳之多少,非所以尽人才也。若停薄艺,弃朽劳,唯才是举,则官方穆矣。又勋旧之臣,才非抚民者,可加以爵赏,不宜委以方任,所谓王者可私人以财,不私人以官者也。”魏主善之。祐出镇滑台。命县立讲学,党立小学

纲 己巳,冬十二月,齐以张绪领扬州中正,江为都官尚书。

目 长沙王晃属张绪用吴兴闻人邕,绪不许。晃便固请,绪正色曰:“此是身家州乡,殿下安得见逼!”中书舍人纪僧真得幸于齐主,容表有士风,请于齐主曰:“臣出自武吏,阶荣至此;无复所须,唯就陛下乞作士大夫。”齐主曰:“此由江、谢瀹,可自诣之。”僧真诣,登榻坐定,顾左右曰:“移吾床远客!”僧真丧气而退,告齐主曰:“士大夫故非天子所命!”

纲 庚午,秋九月,魏太后冯氏殂。

纲 壬申,春,魏修尧、舜、禹、周公、孔子之祀。

纲 冬,齐诏太子家令沈约撰宋书。

纲 齐遣使如魏。

目 魏主甚重齐人,亲与谈论,顾谓群臣曰:“江南多好臣。”侍臣李元凯对曰:“江南多好臣,岁一易主;江北无好臣,百年一易主。”魏主甚惭。

纲 癸酉,春正月,齐以陈显达为江州刺史。

目 显达自以门寒位重,每迁官,常有愧惧之色,戒其子勿以富贵陵人;而诸子多事豪侈,显达曰:“麈尾、蝇拂是王、谢家物,汝不须捉此!”取而烧之。

纲 齐太子长懋卒。夏四月,齐主立其孙昭业为太孙。

纲 秋七月,魏主立其子恂为太子。

纲 魏诏大举伐齐。

目 魏主以平城地寒,六月雨雪,风沙常起,将迁都洛阳;恐群臣不从,乃议大举伐齐,欲以胁众。命太常卿王谌筮之,遇革。魏主曰:“‘汤、武革命,顺乎天而应乎人。’吉孰大焉!”任城王澄曰:“陛下奕叶重光,帝有中土;今出师而得革命之象,未为全吉也。”魏主厉声曰:“社稷,我之社稷,任城欲沮众邪!”澄曰:“社稷虽为陛下之有,臣为社稷之臣,安可知危而不言邪!”魏主还宫,召澄屏人谓曰:“平城,用武之地,非可文治。移风易俗,其道诚难。朕欲因此迁宅中原,卿以为何如?”澄曰:“陛下欲卜宅中土以经略四海,此周、汉之所以兴隆也。”魏主曰:“北人习常恋故,必将惊扰,奈何?”澄曰:“非常之事,故非常人之所及。陛下断自圣心,彼亦何所能为!”魏主曰:“任城,吾之子房也!”于是戒严。齐主闻之,亦发扬、徐民丁,广设召募以备之。

纲 齐主赜殂,太孙昭业立。以竟陵王子良为太傅,萧鸾为尚书令。

目 世祖留心政事,务总大体,严明有断,郡县久于其职。长吏犯法,封刃行诛。故永明之世,百姓丰乐,盗贼屏息。然颇好游宴,华靡之事,常言恨之,未能顿遣。

纲 魏主发平城。

纲 九月,魏主至洛阳,罢兵。

目 魏主至洛阳,霖雨不止。诏诸军前发。魏主戎服,执鞭乘马而出。群臣稽颡于马前,曰:“今者之举,天下所不愿,臣不知陛下独行何之?臣等敢以死请!”魏主乃谕群臣曰:“今者兴发不小,动而无成,何以示后!苟不南伐,当迁都于此。”南安王桢进曰:“‘成大功者不谋于众。’今陛下苟辍南伐之谋,迁都洛邑,此臣等之愿,苍生之幸也。”群臣皆呼万岁。时旧人虽不愿内徙,而惮于南伐,无敢言者;遂定迁都之计。李冲曰:“愿陛下暂还代都,俟经营毕功,然后临之。”魏主曰:“朕将巡省州郡,至邺小停,春首即还,未宜归北。”乃遣任城王澄还平城,谕留司百官曰:“此真所谓革矣。王其勉之!”又使将军于烈还镇平城。

纲 冬十月,魏营洛都。

纲 魏以王肃为辅国将军。

目 王肃见魏主于邺,陈伐齐之策。魏主与之言,不觉促席移晷。自是器遇日隆,人莫能间。或屏左右,语至夜分,自谓相得之晚。时魏主方议兴礼乐,变华风,凡威仪文物,皆肃所定。

高宗明帝

纲 甲戌,春三月,魏主还平城。

纲 秋七月,齐萧鸾弒其君昭业而立新安王昭文,自为骠骑大将军、录尚书事,封宣城公。

目 是时,萧谌、萧坦之握兵权,仆射王晏总尚书事。西昌侯鸾以废立之谋告晏及丹阳尹徐孝嗣,皆从之。鸾虑事变,以告坦之,坦之驰谓谌,谌惶遽从之。鸾使谌先入,自引兵入云龙门。齐主闻变,犹为手敕呼萧谌,俄而谌引兵入,齐主拔剑自刺,不入,舆接而出。行至西弄,弑之。以太后令,追废昭业为郁林王,迎立新安王昭文。吏部尚书谢瀹方与客棋,闻变,竟局,还卧,竟不问外事。大匠虞家窃叹曰:“王、徐遂缚袴废天子,天下岂有此理邪!”新安王即位,年十五。以鸾为骠骑大将军、录尚书事、扬州刺史,封宣城郡公。

纲 九月,魏主考绩,黜陟百官。

目 初,魏主诏:“三载考绩,即行黜陟;各令当曹考其优劣为三等。”于是亲临朝堂,黜陟百官。又谓陆睿曰:“人言‘北俗质鲁,何由知书!’然今知书者甚众,顾学与不学耳。朕修百官,兴礼乐,其志固欲移风易俗。使卿等子孙渐染美俗,闻见广博耳。”

纲 齐宣城公鸾杀鄱阳王锵等七人。

纲 冬十月,齐宣城公鸾自为太傅、扬州牧,进爵为王。

目 鸾谋继大统,多引名士与参筹策。侍中谢胐心不愿,乃求出为吴兴太守。至郡,致酒数斛,遗其弟吏部尚书瀹曰:“可力饮此,勿预人事!”

纲 鸾虽专政,人情未服。自以胛有赤志,以示王洪范而谓之曰:“人言此是日月相,卿幸勿泄!”洪范曰:“公日月在躯,如何可隐,当转言之!”

纲 齐宣城王鸾杀衡阳王钧等四人。

纲 魏主发平城。

纲 齐宣城王鸾废其主昭文为海陵王而自立。

目 鸾以皇太后令,废昭文为海陵王而自立。以王敬则为大司马,陈显达为太尉。尚书虞悰称疾不陪位,齐主鸾欲引参佐命,使王晏喻之。悰曰:“主上圣明,公卿戮力,宁假朽老以赞维新乎!不敢闻命。”因恸哭。朝仪欲纠之,徐孝嗣曰:“此亦古之遗直。”乃止。

纲 十一月,齐立子宝卷为太子。

纲 魏主至洛阳。

纲 齐主鸾弒海陵王。

纲 十二月,魏禁胡服。

纲 魏主自将伐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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