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题解】

正义曰:此篇论天下无道,礼坏乐崩,君子仁人或去或死,否则隐沦岩野,周流四方,因记周公戒鲁公之语,四乳生八士之名。以前篇言群小在位,则必致仁人失所,故以此篇次之。

-邢晏《论语注疏》

【原文】

微子去之,箕子为之奴,比干谏而死。马融《论语训说》:“微、箕,二国名。子,爵也。微子,纣之庶兄。箕子、比干,纣之诸父。微子见纣无道,早去之。箕子佯狂为奴,比干以谏见杀。”朱熹四书集注》:“微、箕,二国名。子,爵也。微子,纣庶兄。箕子、比干,纣诸父。微子见纣无道,去之以存宗祀。箕子、比干皆谏,纣杀比干,囚箕子以为奴,箕子因佯狂而受辱。”孔子曰:“殷有三仁焉。”何晏论语集解》:“仁者爱人。三人行异而同称仁,以其俱在忧乱宁民。”朱熹《四书集注》:“三人之行不同,而同出于至诚恻怛之意,故不咈乎爱之理,而有以全其心之德也。”杨时:“此三人者,各得其本心,故同谓之仁。”

【译文】

纣王昏庸残暴,微子便辞官而去,箕子成了他的奴隶,比干进谏身亡。孔子说:“殷代有三位仁人。”

【原文】

柳下惠为士师,孔安国《论语孔氏训解》:“士师,典狱之官。”三黜。人曰:“子未可以去乎?”曰:“直道而事人,焉往而不三黜?孔安国《论语孔氏训解》:“苟直道以事人,所至之国俱当复三黜。”枉道而事人,何必去父母之邦。”朱熹《四书集注》:“焉,于虔反。士师,狱官。黜,退也。柳下惠三黜不去,而其辞气雍容如此,可谓和矣。然其不能枉道之意,则有确乎其不可拔者。是则所谓必以其道,而不自失焉者也。”

【译文】

柳下惠担任士师,多次被罢免。有人说:“你不能离去吗?”柳下惠说:“以正直的道义来侍奉他人,到哪里不多次被罢免呢?以歪门邪道来侍奉他人,何必要离开生我养我的国家呢?”

【原文】

齐景公待孔子,曰:“若季氏则吾不能,以季、孟之间待之。”孔安国《论语孔氏训解》:“鲁三卿,季氏为上卿,最贵;孟氏为下卿,不用事。言待之以二者之间。”曰:“吾老矣,不能用也。”孔子行。

【译文】

齐景公接待孔子时说:“像鲁国重用季氏那样,我做不到。”于是用次于季氏、高于孟氏的待遇来接待孔子,就说:“我老了,没有什么作为了。”孔子就离开了齐国。

【原文】

齐人归女乐,季桓子受之。三日不朝,孔子行。孔安国《论语孔氏训解》:“桓子,季孙斯也,使定公受齐之女乐,君臣相与观之,废朝礼三日。”朱熹《四书集注》:“季桓子,鲁大夫,名斯。按《史记》,“定公十四年,孔子为鲁司寇,摄行相事。齐人惧,归女乐以沮之”。尹焞:“受女乐而怠于政事如此,其简贤弃礼,不足与有为可知矣。夫子所以行也,所谓见几而作,不俟终日者与?”范宁《论语范氏注》:“此篇记仁贤之出处,而折中以圣人之行,所以明中庸之道也。”

【译文】

齐人赠送善舞的美女,季桓子接受了,一连几天没有上朝,孔子就离开了。

【原文】

楚狂接舆孔安国《论语孔氏训解》:“接舆,楚人。佯狂而来歌,欲以感切孔子。”歌而过孔子曰:“凤兮!凤兮!何德之衰?孔安国《论语孔氏训解》:“比孔子于凤鸟。凤鸟待圣君乃见,非孔子周行求合,故曰衰。”往者不可谏,孔安国《论语孔氏训解》:“已往所行,不可复谏止。”来者犹可追。孔安国《论语孔氏训解》:“自今已来,可追自止,辟乱隐居。”已而,已而!今之从政者殆而!”孔安国《论语孔氏训解》:“已而已而者,言世乱已甚,不可复治也。再言之者,伤之深也。”朱熹《四书集注》:“接舆,楚人,佯狂辟世。夫子时将适楚,故接舆歌而过其车前也。凤有道则见,无道则隐,接舆以比孔子,而讥其不能隐为德衰也。来者可追,言及今尚可隐去。已,止也。而,语助辞。殆,危也。接舆盖知尊孔子而趋不同者也。”孔子下,欲与之言。趋而辟之,不得与之言。包咸《论语包氏章句》:“下,下车。”朱熹《四书集注》:“孔子下车,盖欲告之以出处之意。接舆自以为是,故不欲闻而避之也。”正义曰:“此章记接舆佯狂感切孔子也。”

【译文】

楚国的狂人接舆唱着歌走过孔子身边说:“凤凰啊凤凰,你的德行为何衰微了?过去的不能挽回,未来的还能补救。算了算了,现在的执政者无可救药!”孔子走下车来想和他说话,他却快步避开了,孔子没能和他说上话。

【原文】

长沮、桀溺耦而耕,孔子过之,使子路问津焉。郑玄《论语郑氏注》:“长沮、桀溺,隐者也。耜广五寸,二耜为耦。津,济渡处。”朱熹《四书集注》:“溺,乃历反。二人,隐者。耦,并耕也。时孔子自楚反乎蔡。津,济渡处。”长沮曰:“夫执舆者为谁?”子路曰:“为孔丘。”曰:“是鲁孔丘与?”曰:“是也。”曰:“是知津矣。”马融《论语训说》:“言数周流,自知津处。”朱熹《四书集注》:“执舆,执辔在车也。盖本子路御而执辔,今下问津,故夫子代之也。知津,言数周流,自知津处。”问于桀溺,桀溺曰:“子为谁?”曰:“为仲由。”曰:“是鲁孔丘之徒与?”对曰:“然。”曰:“滔滔者天下皆是也,而谁以易之?孔安国《论语孔氏训解》:“滔滔,周流之貌。言当今天下治乱同,空舍此适彼,故曰谁以易之。”且而与其从辟人之士也,岂若从辟世之士哉?”何晏《论语集解》:“士有辟人之法,有辟世之法。长沮、桀溺谓孔子为士,从辟人之法;己之为士,则从辟世之法。”耰而不辍。郑玄《论语郑氏注》:“耰,覆种也。辍,止也。覆种不止,不以津告。”朱熹《四书集注》:“滔滔,流而不反之意。以,犹与也。言天下皆乱,将谁与变易之?而,汝也。辟人,谓孔子。辟世,桀溺自谓。耰,覆种也。亦不告以津处。”子路行以告。夫子怃然何晏《论语集解》:“为其不达己意而便非己也。”曰:“鸟兽不可与同群,孔安国《论语孔氏训解》:“隐于山林是同群。”吾非斯人之徒与而谁与?孔安国《论语孔氏训解》:“吾自当与此天下人同群,安能去人从鸟兽居乎?”天下有道,丘不与易也。”

【译文】

长沮、桀溺并排耕地,孔子经过那里,叫子路去询问过渡的地方。长沮说:“那个驾车的人是谁啊?”子路说:“是孔丘。”长沮说:“是鲁国的孔丘吗?”子路说:“是的。”长沮说:“他知道过渡的地方。”子路去问桀溺,桀溺说:“你是谁?”子路说:“是仲由。”桀溺说:“是鲁国孔丘的门徒吗?”子路答道:“是的。”桀溺说:“滔滔的洪水到处都是,谁能改变它呢?你与其跟随躲避世人的人,何不跟随躲避世道的人呢?”说完,不停手地耙土覆种。子路回来把这些话告诉孔子,孔子茫然若失地说:“鸟兽是不能和睦共处的,我辈不和世人相处,又和谁待在一起呢?天下清平,我就不会去改变它了。”

【原文】

子路从而后,遇丈人,以杖荷蓧。包咸《论语包氏章句》:“丈人,老人也。蓧,竹器。”子路问曰:“子见夫子乎?”丈人曰:“四体不勤,五谷不分。孰为夫子?”包咸《论语包氏章句》:“丈人云:不勤劳四体,不分殖五谷,谁为夫子而索之邪?”植其杖而芸。孔安国《论语孔氏训解》:“植,倚也。除草曰芸。”朱熹《四书集注》:“丈人,亦隐者。蓧,竹器。分,辨也。五谷不分,犹言不辨菽麦尔,责其不事农业而从师远游也。植,立之也。芸,去草也。”子路拱而立。朱熹《四书集注》:“知其隐者,敬之也。”止子路宿,杀鸡为黍而食之,见其二子焉。明日,子路行以告。子曰:“隐者也。”使子路反见之。至则行矣。孔安国《论语孔氏训解》:“子路反至其家,丈人出行不在。”朱熹《四书集注》:“孔子使子路反见之,盖欲告之以君臣之义。而丈人意子路必将复来,故先去之以灭其迹,亦接舆之意也。”子路曰:“不仕无义。郑玄《论语郑氏注》:“留言以语丈人之二子。”长幼之节,不可废也;君臣之义,如之何其废之?孔安国《论语孔氏训解》:“言女知父子相养不可废,反可废君臣之义邪?”欲洁其身,而乱大伦。包咸《论语包氏章句》:“伦,道理也。”君子之仕也,行其义也。道之不行,已知之矣。”

【译文】

子路跟着孔子赶路,落在了后面,遇见一位老人,用拐杖担着锄草的农具。子路问道:“老丈见到夫子吗?”老人说:“四体不勤,五谷不分,谁是夫子?”说完插下拐杖去除草,子路拱着手站在一边。老人留子路住宿,杀鸡做饭给他吃,让自己的两个儿子与子路相见。第二天,子路赶上去把这些话告诉了孔子,孔子说:“是隐者啊!”让子路返回去见他,到了那里老人已经离开了。子路说:“不出仕是不合乎义的。长幼之间的礼节尚且不能废除,君臣之间的大义怎么能废除呢?要想洁净自身却扰乱了大的伦理关系。君子的出仕,是履行君臣之间的大义,主张不能实行是早就明白的。”

子路问津

鲁哀公四年(前491),孔子从叶返回蔡国,忘记了渡口,看到长沮、桀溺在耕田,就让子路去问。他们说,像洪水一样的坏事到处都有,谁能改变呢?你与其跟着逃避坏人的人,哪能赶得上跟着我们这些逃避乱世的人呢?说完仍然进行耕作。

【原文】

逸民:伯夷、叔齐、虞仲、夷逸、朱张、柳下惠、少连。何晏《论语集解》:“逸民者,节行超逸也。”包咸《论语包氏章句》:“此七人皆逸民之贤者。”朱熹《四书集注》:“逸,遗逸。民者,无位之称。虞仲,即仲雍,与大伯同窜荆蛮者。夷逸、朱张,不见经传。少连,东夷人。”子曰:“不降其志,不辱其身,伯夷、叔齐与!”郑玄《论语郑氏注》:“言其直己之心,不入庸君之朝。”谓:“柳下惠、少连,降志辱身矣。言中伦,行中虑,其斯而已矣。”谓:“虞仲、夷逸,隐居放言。包咸《论语包氏章句》:“放,置也。不复言世务。”身中清,废中权。马融《论语训说》:“清,纯洁也。遭世乱,自废弃以免患,合于权也。”朱熹《四书集注》:“仲雍居吴,断发文身,裸以为饰。隐居独善,合乎道之清。放言自废,合乎道之权。”我则异于是,无可无不可。”

【译文】

隐逸的人有:伯夷、叔齐、虞仲、夷逸、朱张、柳下惠、少连。孔子说:“不降低自己的志向,不污辱自己的身份,是伯夷、叔齐吧!”又说:“柳下惠、少连是降低了自己的志向,辱没了自己的身份,但言谈合乎法度,行为经过思虑,仅此而已。”又说:“虞仲、夷逸是隐居而放肆直言,行为廉洁,废弃自我合乎权变。我和他们都不一样,没有什么可以,也没有什么不可以。”

【原文】

大师挚适齐,朱熹《四书集注》:“大师,鲁乐官之长。挚,其名也。”亚饭干适楚,孔安国《论语孔氏训解》:“亚,次也。次饭,乐师也。挚、干皆名。”三饭缭适蔡,四饭缺适秦。鼓方叔入于河,包咸《论语包氏章句》:“鼓,击鼓者。方叔,名。入,谓居其河内。”朱熹《四书集注》:“鼓,击鼓者。方叔,名。河,河内。”播鼗武入于汉,孔安国《论语孔氏训解》:“播,摇也。武,名也。朱熹《四书集注》:“播,摇也。鼗,小鼓。两旁有耳,持其柄而摇之,则旁耳还自击。武,名也。汉,汉中。”少师阳、击磬襄入于海。

【译文】

太师挚去了齐国,亚饭乐师干去了楚国,三饭乐师缭去了蔡国,四饭乐师缺去了秦国,鼓师方叔到了河内,摇鼗的乐师武到了汉中,少师阳、击磬的乐师襄到了海滨。

【原文】

周公谓鲁公孔安国《论语孔氏训解》:“鲁公,周公之子伯禽,封于鲁。”曰:“君子不施其亲,孔安国《论语孔氏训解》:“施,易也。不以他人之亲易己之亲。”不使大臣怨乎不以。孔安国《论语孔氏训解》:“以,用也。怨不见听用。”故旧无大故,则不弃也。无求备于一人。”

【译文】

周公对鲁公伯禽说:“君子不怠慢自己的亲属,不让大臣抱怨不被重用,故臣旧属没有大的过错不要放弃,不要对一个人求全责备。”

【原文】

周有八士:伯达、伯适、仲突、仲忽、叔夜、叔夏、季随、季{马呙}。包咸《论语包氏章句》:“周时四乳生八子,皆为显士,故记之尔。”朱熹《四书集注》:“或曰‘成王时人’,或曰‘宣王时人’。盖一母四乳而生八子也,然不可考矣。”

【译文】

周代有八位贤士:伯达、伯适、仲突、仲忽、叔夜、叔夏、季随、季{马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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