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位馆吏经过考核后,被任命为经历官,到省会去候补。因他长期没有被授以实职,所以处境极为困难。有位上司很同情他,就让他暂且任了个典吏。他却利用职权作成作福,而且还欺压同事,后来终于因别的事被罢免了。邵二云学士偶然谈及这件事,顺便又说起这样一件事:他家乡有个人正在夜读,忽然听到窗棂上有声音,他仔细一看,只见窗纸裂开了一道缝,有两只像瓜籽那样大的小手正在扒着窗纸,随即就有一个小入跳了进来,他穿着彩色衣服和红色鞋子,头上梳着双髻。长得眉清目秀,却只有两寸多高。小人拖着案头的笔旋转着跳舞,在砚台上往来践踏,拖带着墨汁,把书本都弄脏了。这人开始时很是惊讶,但他坐看了好一会儿后,觉得那个小人没有什么能耐,就伸手去捉,一下子就捉住了。小人卷曲在他手心里,呦呦地叫着像虫子在呜叫,听起来好像在喊饶命。这人恨透了小人,就顺手把他放在火上烧死了,满屋都发出烧枯柳树时发出的那种气味,也并没有发生其他什么变异。刚刚一修炼成人形,还没有一点幻术,就放肆地以欺负人来取笑为乐,这也是属于馆吏一类的人吧。不知这是实有其事,还是郡二云开玩笑编造出来的,不过人们听了之后也足以应以为戒吧。

昌吉守备刘德说,昔日出征回部时,因有一份紧急文书,便取道珠尔土斯路,飞马而去。由于天气阴晦迷了路,十余骑都进退不得。带的干粮要吃光了,又没有泉水,大家坐在树下,期望天晴之后再辨别方向。他们发现在山崖下有好几具人马的尸骨。虽经风雪侵蚀,衣服器械都已朽坏,但从残存的器具看,像是清兵。于是大家对着尸骨慨叹道:“如果过了两天还不晴,我们就得和你们在这儿作伴了。”不一会儿,有一股旋风起于树林外,忽来忽去,好像是招唤他们。试着打马随着旋风,旋风便在前面引导。如果暂停休息一下,风也不走了。人们知道这是尸骨的灵魂在帮忙。随着旋风走了三四+里,又越过两道山岭,才找到了旧路,旋风也忽然停息了。大家哭拜了一场离去了。呜呼,活着时为国捐躯,死后魂灵还报效国家。精灵长在,而姓名却埋没了。这也是可悲的呵。

有人不信神,他却遇上了神仙;有人信神,却总是遇不上。刘向葛洪、陶宏景以来,记述神仙的书不下百余家;所记录的有名姓的神仙,不下千人。但这些神仙,后人都不再提及了。后人所遇的,自有后世的神仙。这岂不是说,即便神仙可以保固精气,活得很久,但终究不免一死吗?神仙之道,以清净为本,方士之徒,以幻化为业,二者原非一家。然而,根据一些书上的记载,凡能幻化的都被称作神仙,这与方士还有什么区别。有个王老婆子,是房山人,家住在深山里。她曾告诉先母张太夫人说:她住的那座山里有个道士,年纪约六、七十岁。这道士住在一座小庙里,以捡拾野果为食,渴了便掬一捧泉水。他不分昼夜总是敲着木鱼念经,从不与他人来往。有人到庙里看他,他不甚理睬,布施一些财物,他也不收。王老婆子有个侄儿在外面做工。一天晚上,这位侄儿回家探母,经过庙前,那道士一见他,便大惊失色道:“夜已深了,老虎即将出山,你怎么敢独自行走,还是我来送你吧。”说完,道士琅琅有声地敲着木鱼在前边开道,这位侄儿紧随其后。走了不到半里路,果然有一只猛虎窜将出来。道士用身体挡住老虎,那虎立即转身逃走,道士亦不辞而别,转眼间不见了。这道士或许是神仙吧?我的从叔梅磨公说:他曾见到有人让一个小孩儿登上了三层明楼的顶部,然后站在地下招手,那孩子往下一跳,翩然落地,却未伤着分毫。他还看见过一个人,把一只铜盂投入河中,随后站在河边呼叫,那铜盂便缓缓地浮出水面。这些都是方士们在施用禁制之术,并非神仙之道。我的舅公张健亭先生说:砖河有一家农户,赶着几头牛在野外放牧,忽然那些牛暴死过去。有位道士路过这里,见到这种情形后说:“它们并非真死,而是被妖怪去了魂魄。赶快把我这药给它们灌下去,保住内脏不受损害。我来为你们劾治恶鬼,替它们招魂。”农人将道士请至家中,道士便迈着四方步作起法来。约摸过了半刻,那几头牛果然站立起来。衣人留道士用饭,他看也不看,转身走了。有知道内情的人说:“这道士先将毒草混到其他草中,等牛中毒以后,再用药来解毒。他不肯接受酬谢,显示出不图钱财,是为了将来便于蛊惑人心。我在山东时,曾见过他用这种方法骗人。”这话一传开,道士再也不来此处了。可见,方士之中,又分真假,怎能把他们一概说成是神仙呢?

舅舅张健亭说,砖河某衣户在田野里放了几头牛,忽然一下都暴死了。有一个道士路过,说:“这不是真死,不过是为妖鬼摄了魂去而已。可赶紧给牛灌下我的药,不要叫内脏坏了,我给你镇治,招回牛的魂。”农户把道士请回家,道士踩着禹步作法。过了约有半刻钟,牛果然都起来了。农户留道士吃饭,道士看也不看就走了。有知道内情的人说:“这是先把毒草放在草里,然后再用药解毒。道士不肯接收谢意,表示不图钱财,为以后再来迷惑人留下了伏笔。我在山东见过这个道士行这种骗术。”这话一传出去,道士便不再来了。可知术士之中,又有真假之别,怎么能一概称之为神仙呢?

李南涧说:他邻县的一个后生,是世家大族子弟。少年轻浮,沉溺于追求男色。一天,他从亲戚家饮酒回家,距县城较远,阴云密布,道路昏黑,估计已来不及进城,小雪又簌簌地落下。正在犹豫之际,看到十步之外有灯光,派仆人前往察看,却是几间茅屋,四周没有邻居,屋里只有一个童子一个老妇。仆人问:“有住宿的地方吗?”老妇回答说:“儿子长期出门在外,只有一个孙子和我居住在这里。还有两间空房,如果不嫌弃房间低下狭小,你们就住下吧。”就叫童子将两匹马系在树上,邀请后生进屋去坐。老妪说年老多病必须早睡,叮嘱童子招待客人。那童子约十四五岁,衣服破烂,容貌却极其俊俏。后生用语言挑逗他,他只管吹火煮茶不怎么答话。慢慢地与他戏谐说笑,似乎有点理解后生的意思,忽然乘机悄悄地对后生说:“这里距祖母房间太近,天晴之后,我会亲自到你家去讨赏钱的。”后生非常欢喜,解下绣囊玉赠送给童子。童子也羞涩地接受了。轻言曼语了很长时间,才关上门拿着灯离去。后生和仆人靠着墙壁休息,不知不觉中昏睡过去。等到醒来,房屋却不见了,两人坐在人家墓柏下。后生的狐裘貂冠,衣裤靴袜,都已被脱去了。裸露在雪地里,冻得受不了。两匹马也不知去向。幸而仆人的衣服没有被脱去,后生就脱下仆人的破衣遮蔽身体,狼狈回家,诡称路上遇到强盗。一会儿,两匹马认识道路自己归来,它们的尾鬣已被剪尽。衣裤靴帽却从粪坑中发现,狼藉污秽不堪,显然不是被强盗抢劫的。后生再没有别的托词,仆人才将真实情况泄露出来。人们才知道后生行为轻薄招致侮辱,被狐狸戏弄了。

乾隆三十二年的昌吉叛乱,事先并没有现出什么迹象。驻屯官在八月十玉日夜犒劳屯民时,在山坡上摆好酒席,男男女女杂坐在一起,驻屯官喝醉之后,硬逼着屯民的女眷歌唱。于是一时激起民变,杀了驻屯官,抢劫军器库后,占领了昌吉城。十六日早上,谍报传到乌鲁木齐时,大学士温福便催促集结兵力前去镇压。但当时兵力都分散在各个军屯里,城里只有一百四十七名军士,幸好都是些身经百战的老兵,都没有把叛民放在眼里。温福就带着这些兵士出发,走到红山口时,守备刘德向他建议说:“到昌吉还有九十里路,我们骑马必须赶一天才能到城下。如果这样去,结果就是敌人安逸而我军疲惫,敌人坐守而我军仰攻,这恐怕不是一百多兵士就能胜任的了。但从这儿到昌吉都是平原,玛纳斯河虽然比较宽,但到处都可以骑马淌过,没有什么险要的地方可以扼守。可以扼守的地方,就只有这山口的一条路。叛民既然占领了昌吉城,就决不会死守在城里,肯定会乘胜攻来,将军不如就驻守在这儿,隐蔽在悬崖后面,叛民就不知我军虚实,等叛民赶到后,就可据险往下猛击,这样也许可以打败敌人。”温福觉得有道理,就采纳了刘德的意见,在叛民就要赶到时,刘德左手举着旗帜,右手握着利刃,命令士兵:“从敌军的烟尘判断,他们不过一千来人,但都是些亡命之徒,如果拼死而战,也并不见得容易抵挡。幸好他们骑的都是屯马,没有经历过战阵,一旦受到狙击必定会往回跑。你们都举着枪蹲下一条腿,只管打敌人的马腿,马一跑,人也就乱了。”他叉下令道:“刚看见人影时就开枪,那就不但打不中敌人,火药就会早早地没有了,等敌人到眼前来时反而没有弹。你们要看到我手中旗帜舞动时,才能开枪,有谁违令先开枪的,立即取斩。”一会儿,叛民的枪声大作,惊天动地。刘德说:“他们这是自放枪,没有什么作用的。”等到敌人的铅弹把前队的一个士兵打伤后,刘德才说:“敌人的枪弹打中了我们,那我们开枪也能击中敌人了。”于是他举旗一挥,枪弹齐发,叛军的马果真横冲直撞起来,自相践踏,队伍也乱了,清兵于是乘势冲出,叛民大败而归。温福叹息道:“刘德的长相像个乡巴佬,临阵却能这样镇定自若。而那些参将、都司,只会迎来送往跑前跑后而已。”因此这次战斗就以刘德为首功。因捷报不能把事件记述得过于详细,我这里就详加记录。目的是不埋没刘德的功劳。

由鸟鲁木齐到昌吉,南面有天山阻隔,无路可行;北面是长满芦苇的湖泊,湖面连天无际,湖内全是淤泥,深有丈许,误入其中便会有灭顶之灾。屯民们战败后,没有向西重新占据昌吉城,却糊里糊涂地向南北两个方向横向奔走,从而陷入绝境。后来,讯问屯民战俘,他们都说:战败之后,本想西去,忽见关帝骑马立于云雾之中,断其归路,所以不得不奔向两侧,希望能够逃脱。可见,神的威灵可以达于二万里之外。国家的福祚,又能使神于二万里之外伸手相助。刺猬的锋针、螳螂的刀斧,幼儿盗窃兵器戏弄于池塘之畔,能成什么大气候?

昌吉没发生叛乱之前,通判赫尔喜奉命调到乌鲁木齐核检仓库。听到昌吉城被判民攻占后,他痛不欲生,向温福请求道:“驻屯官激起叛乱,叛民可能是出于无奈。我愿单枪匹马在中途迎敌,陈说利害关系。如果他们能把首犯绑了献出来,就不必劳师征讨了。如果他们是一群食母食父的枭、獍,不肯反正,那么我一定要杀了他们的头子,誓不两立。”温福不让他去,他不听,竟全副武装地骑马奔去,直接来到贼营,申明大义,再三开导。叛民都说你是一位好官,这不关你的事,已经走到这一步,已无可挽回了。于是把他推上了路,扔下他走了。赫尔喜知道自己的努力无济于事,便拔刀奋力杀了几个叛民,他也在格斗中战死。当时公众舆论很为他惋惜,认为:驻屯官不是他的下属,屯民也不是他所管理的,不能说他有徇情怂恿之过。叛乱发生于一时,不是预谋的,不能说是他失于明察。他奉调离开昌吉,当时他不在现场,所以不能说他防守不严,也不能说他弃城逃走。被抢劫的军器库,有营官专职把守,不能说是他疏于防守。元论从道理上说还是从律法上说,他却没有死罪。但他却坚决要实现与城共存亡的誓言,甘心以死报国。他的忠烈,可以与颜呆卿、张巡媲美了。因此他的灵柩被运回来时,人们无不哭奠,而屯官的残骸被运回来时,连给他烧一叠纸钱的人也没有。

朱青雷说,他曾看见过一轴长卷,字有杯子那么大,笔力奇诡苍劲很张二水的。卷首题写着《纪梦十首》,但因潮湿虫咬已经破烂不堪了,其中只剩下两首还算完整,可以读出来。其中一首道:“梦到蓬莱顶,琼楼碧玉山。波浮天半壁,日涌海中间。遥闻仙官立,翻输野老闭。云帆三十丈,高挂径西还,”另一首道:“郁郁长生树,层层太古苔。空山未开凿,元年尚胚胎。灵境在何处,梦游今几回。最怜鱼鸟意,相见不惊猜。”署的年月、姓名都已损坏,不知是谁写的。朱青雷曾把这两首诗写在李玉典的扇子上,还写上了跋。因此有人就说,这是朱青雷自己作的,不过假托古人罢了。不过朱青雷的诗婉约清秀,很像秦观的<小石调》,与这两首诗的笔调不一致。又有人说,这两首诗像张东海的。《张东海集》我以前曾见过,但记不得有这两首诗没有,要等以后查考之后才能弄清楚。

回部有一个富家子弟,形体臃肿,步履蹒跚,又不修边幅,常常满脸垢腻。然而,他却喜欢嫖娼宿妓,行为轻薄,遇到妇女必定紧盯着看。有一天,他单独行路,遇到一位少妇,风韵绝佳。当时刚下过雨,道路泥泞,他就上前调戏道:“路这么滑,嫂子要不要我扶着走?”少妇正经地说:“你不要糊涂,我是狐女,平生只拜月炼形,从来不做迷惑人采补精气的事。你看看自己是什么东西,竟然敢讲这种话,灾祸就要临头了。”说着就孤起一把沙屑洒向他的脸。他惊恐地往后退,忽然坠入沟中,用力跳出来后,少妇已不知去向。从此,他心里常常惴惴不安,担心她来作祟,却居然没有祸患。几天后,朋友邀请他饮酒,有一位刚来的妓女劝酒。他仔细一看,就是前几天遇到的少妇。他不能确定是否其人,疑惑惶恐,不知所措,勉强试探着问:“某天刚下过雨,你曾经去过东村吗?”妓女漫不经心地回答说:“这一天姐姐去东村看望阿姨,我没有去。姐姐与我容貌相似,你遇见的该是她?”语气恍惚不定,竟然难以判断她们是妖怪还是人,是一个还是两个,他就借故离席而去。他离开之后,妓女讲述这件事说:“当时我确实憎恶他的丑态,又担心他施行强暴,就以假话诳骗他,希望能求得解脱。幸好他自己跌倒,我就躲到麦场柴堆后面去了。不料他信以为真。”酒席中的人都笑得前俯后仰。一位客人说:“你既然身入青楼,怎么可以挑选客人?他是能用千金买笑的人,何不由我带你去见他?”就一起前往,客人详细叙述妓女的公婆及丈夫姓名,他的疑虑才消除。(妓女姐妹就是叫大杨、二杨的,当时名士多作《杨柳枝词》,都借寓她们的姓氏。)妓女又道歉说:“我小时候就认识你,昨天为得到你的怜爱而感到高兴,故意以玩笑的话语回答你,不想反雨唐突了你,我深抱歉意,愿意抱衾枕来自赎罪孽。”她的谈吐既高雅,又有说不尽的娇媚,他就被她的美色所迷惑,留连了好几夜。后又叫来她的丈夫,按月付给夜宿的钱财。狎玩亲昵一年多时间,他最终死于消渴病。已故的兄长晴湖说:“狐狸做人的事,他就怕她,实际上是怕死。人做狐狸的事,他非但不怕她,而且不怕死。这是因为她还能充当狐狸的同类吗?‘灾祸就要临头了,这是她事先就说过的。这个人死在妓女手里,说他死在狐狸手里也是可以的。”

郭大椿、郭双桂、郭三槐是三兄弟。三槐年龄最小,一向骄横霸道,屡次侮辱两位兄长,并为家中之事,到县衙去控告两位兄长。从县衙回来的途中,他到一座庙里休息,只见庙堂里坐满了穿黑袍的和尚,正在齐声念经。那位施主虽身穿吉服,却面容惨淡沮丧,宣读表示虔诚的祷文时,泪随声下。三槐上前叩问原因,一位和尚答道:“这位施主的兄长病危,他在叩请神佛为兄长降福呢。”三槐听罢,忽然发起颠狂,一边顿足捶胸一边喊道:“人家兄弟竟是这样啊!”他反复地重复这句话。众人把他扭掖着送回了家,他不吃不睡,仍是顿足捶胸,不断重复那句话,一连闹了两三天。大椿、双桂一向住在别处,闻讯赶来,拉着三槐的手说:“兄弟,你这是怎么了?”三槐呆立了半晌,突然扑上去抱着兄长们说:“二位哥哥,你们总是这样善良啊!”然后,他大哭数声,猛然一跃,便断了气儿。人们说,是神明惩治了三槐,其实不然。三槐是因心中惭愧而引咎自责,这就是圣贤所说的“改过”,佛家所说的“忏悔”。倘若他有志,田荆、姜被所作的孝悌之事,他一样能办到。神佛正巴不符他改恶从善,怎么会击毙他呢?他一经伤悲立时殒命,是因为心中感动,天良激发,自觉无颜活在世上,所以一朝闭眼,息影黄泉,哪是神佛要了他的命。可惜的是,他知道有过错却不知将功补过,仅仅是意气用事,一去而不回头;他没有学问,因而不能依靠学识来自我解脱,没有明师益友来开导他,也没有贤妻来帮助规劝他,致使他不能恶始善终,以求弥补过失,这真是他的不幸啊。当年,我那田氏姐姐买了个、r环,原是个妓女。这丫环听见有人讥笑邻家妇人淫乱,惊讶地问:“难道这种事儿不能干吗?我还以为就该如此呢?”后来,她嫁为农人之妻,终身保持贞洁。三槐的行为违背常理,就是因为他不明道理。所以,教育子弟应先使他们知礼

朝鲜使臣郑思贤,赠给我两奁棋子。这些棋子都晶莹圆润,不像人工磨成的。郑思贤说,黑色的是海滩上的碎石,长年被潮水冲刷而成的;白色的是小车渠壳,也是被海水冲刷磨光的,都不难捡到。只是寻找厚薄一样、边缘圆正、色泽均匀的,需日积月累,比较挑选,不是一朝一夕所能办到的。我挹棋子放在书斋里,是很雅致的玩物。后来棋子被户部尚书范宜恒拿去了。范宜恒死后,家道衰落,如今就不知这副棋子的下落了。

海里的三岛十三洲、昆仑山的五城十二楼,被词赋家们引用已经有很长时间了。朝鲜、琉球、日本等国,都能读中国书。我曾见过日本的<五京地志》和《山川全国》,书中所标明的日本国界绵延好几千里,但并没有记载什么仙山灵境。我就曾和朝鲜、琉球的朝贡使促膝长谈。我问起过仙山灵境一事。他们都说,东洋除日本外,还有大小国家数十个,大小岛屿不知有几千几百个。这些清朝人肯定没有去过的地方,却往往有离船,不远万里地往来贸易,但都说没有听说过仙山灵境一事。只是在琉球有一海水低陷的地方,近似于传说中的三千弱水。但经过那儿的船只,偶然赶上风平浪静的时候,往往也得以返回,也没听说有仲么白银的宫殿之类。传说那是个可望而不可及的地方。那么所谓三岛十三洲,难道纯属虚构之词吗:《尔雅》、《史记》都说黄河发源于昆仑山。据考察,黄河有两个源头。其一源出于和阗;一源出自葱岭。有人说葱岭是主要源头,和阗的源头流入其中。也有人说和阗的是主要源头,葱岭的源头流入其中。应该说,两个源头既然汇合,就分不出谁主谁次来。但葱岭、和阗都是在大清的版图中,在那里驻军屯田已达四十年之久。就是那些地方的深山险谷之中,也有人耕种放牧。不论两处源头哪一处是主源,不过两座山中,定有一处是昆仑山,这是确定无疑的。但所谓的瑶池、悬圃、珠树、芝田,不仅从来没有见过,而且从来没有听说过。那么所谓五城十二楼,不更是荒唐的么?不仅如此,灵鹫山就在如今的拔达克善,诸位佛爷和菩萨的骨塔至今还存在,上面题写的梵字,都与经典一一相符。还有六百多间石屋,就是所谓的大雷音寺,有回部的游牧民住在里面。清军在剿围波罗泥都、霍集占时,曾到过那儿,所见的就是上面提到的这些。所以那些不同的庄严的传说,似乎都只能是经过渲染加工了的故事。相传在回部祖先居住的地方,以铜筑城。可是东部的回部说,铜城在它东边万里的地方,而西部的回民也说,铜城在它系边万里的地方,双方都是遥遥地顶礼膜拜,但至今谁也没有去过,据此估计,高怀仁所著<神舆图说》中所记的五大人洲,还有珍奇灵怪之物,也都是子虚乌有。编修周书昌则说:“有佛缘的人,才能见到佛界;宙样,只有有仙骨的人,才能见到仙境。而不能因为一般人看不到,就武断地说没有佛界仙境。我就曾见过一位道士游历昆仑山回来后,讲的和过去的记载完全符合。”这种说法我就搞不清楚了。

翰林院修撰蔡季实有个仆人,是京城里的长随出身。他机灵善于应变,季实很得意他。有一天,这个仆人的两个幼子突然暴死,他的妻子也在家上了吊。因为不知是什么原因,只好埋葬了事。他家有个老妈子偷偷对人说:“他的妻子有外遇,想毒死丈夫,然后带着孩子嫁人。她暗里买来砒霜放在饼里,等丈夫回来吃。不料被两个孩子偷吃了,都被药死了。他妻子悔恨不已,也自杀了。”这老妈子曾在黑夜里躲在窗外偷听,只听到了密谋的大概意思,没听出姘夫是谁,也就无从查询了。这个仆人不久也发病死去了。死后,他的同伴私下里议论说:“主人一味地信任他,他却千方百计地骗主人。别的事不说,就说昨天,主人在四更天要去圆明园值班,他却故意把驾车的骡子放跑了。赶车人去追,好久没有回来。眼看着要到四更天了,去别人家借车肯定也来不及,主人便急忙叫他去雇车。他却说风雨就要来了,没有五千钱是雇不来人的。主人无奈,只好答应了。这不太过分了么?他家遭了大祸,也许是因为这些事。”季实听这些议论,说:“他早就该死了,我误以为他是个很懂事理的人。”杨槐亭前辈说,他的乡里有位官员辞官回家,闭门休养,不参与外面的事,享受隐居山林般的乐趣,唯一苦恼的是他没有儿子。晚年他有了一个儿子,百般疼爱,却因生水痘,病情危急。他听说劳山有个道士能预知后来,便亲往请问。道士一笑,说:“令郎还有许多事没做完,哪能就死?”于是果然遇上良医,治好了他的儿子。后来这个儿子骄纵挥霍,竟败了家,以致流落乞讨,祖宗们也断了香火。乡里人议论说:“这位回乡的官员没有罪过,也没有什么善举,不应该有这么个儿子。不过他原来只是个贫寒的读书人,当县令不过十年,却积攒下数万钱。莫非致富之道,有不可告人之处么?”

杨槐亭又说:有一位学茅山法术的人,整治鬼魅,大多十分灵验。有一家人被狐精危害,请求他前往驱除。他整理法器,按约定的日期正要出发。有一位他一向熟悉的老翁来访说:“我长久与狐精交朋友。狐精的情况危急,请求我来说句话。狐精没有得罪先生,先生与狐精也没有什么仇恨。先生只不过得了那人的钱财,所以替那人办事罢了。狐精听说事成之后,那人答应馈赠给先生二十四两银子。现在狐精愿意交纳相当那人十倍的数额给先生。先生能不去管这事吗?”说着就将银子放到桌上。这个人本来就很贪婪,当即接受下来。第二天,他就回断前来请他的人说:“我的法术只能惩治普通的狐精而已。昨天,我召神将来检查,在你家作祟的乃是天狐,这不是我所能惩治的。”他获得赠银之后,洋洋自得,就想狐精既然有很多银子,就可以用法术去索取。他因此召集四境的狐精,以雷斧火狱威胁它们,使它们向他纳贿。他频繁地素取,狐精承受不了,就一起商量盗走了他的符印。他就被狐精所依附,颠狂号叫,自己投进河里。群狐摄去他的银子,一点也不留下。人们以为他像费长房、明崇俨那样升天去了。后来,他的徒弟暗中泄露秘密,人们才知道他导致失败的原因。操持符印,役使鬼神,驱除妖厉,这种权力与官吏的权力是相似的。接受贿赂,放纵奸狐,已是不可做的事;却又想方设法来满足贪欲,难道能逃脱天道神明的明鉴暗察吗?如果没有群狐杀死他,他应当终究也逃避不了神明的惩罚。

天地高远,神鬼迷茫,他们似乎与人间并无瓜葛。可有时,他们对人间事物的反应却像声音的回响一样准确及时,以人的智力,根本无法与他们抗衡。沧州的上河涯有位某甲之女,许配给某乙之子为妻。两家皆为小康之家,婚期就定在一、二年内。一天,有个算命先生途中遇雨,借宿到某甲家。某甲请他为女儿算命。算命先生沉思了半天,忽然说:“我没带算命书,这命没法算啊。”某甲听他话头儿不对,就一再追问.他才又说:“看她的八字,命中注定作人家的侧室,您家似乎也不应该在此处。可是,听说您女儿出嫁之日已经有期,而且他们的属相并无相克之处,绝无再嫁的道理。这事真令人生疑呀。”有个生性狡猾的人得知了此事。便想借机牟利。他劝说某甲道:“您家能有多少钱,再要嫁女必然加大开销,益发财力不支了。您女儿既然命中注定该做侧室,不如先谎称她已患病,接着谎称已经病死,买口空棺火速下葬;然后乘黑夜带着女儿直奔京城,改名换姓将她卖入富贵人家为妾。这样,你可以在家坐等,自然有大笔钱财送上门来。”某甲采纳了这个主意。到京城后,正赶上有位大官嫁女儿,想找个美女作陪送,于是用二百两银子买下了某甲的女儿。过了一个多月,大官乘船送女儿回南方老家。船行至天妃闸时因故沉没了,合家大小皆葬身鱼腹,只有某甲之女被人搭救,得以生还。因为她是少女,没人敢收养,就把她送交官府了。官府询问来由,她因在那大官家时间不长,只知道主人的姓,至于爵位和籍贯,她一概不知;对于父母的姓名住址,她却说得一清二楚。官府的公文发至沧州,某甲卖女之事也因此而败露。这时,某乙之子已与其表妹结婚,自然没有毁弃前盟的道理。他听说某甲卖女儿得了不少银子,一怒之下想要告官。某甲被逼而陷入窘境,表示愿将女儿仍嫁某乙之子。那位表妹听说此事,也要告官。一时间矛盾纠葛纷纭交错,看那势头,将要酿成一场大宫司。两家的亲朋好友出面帮助调停。让某甲出钱迎回女儿,并把女儿嫁给某乙之子为侧室,这场纠纷才算平息下来。某甲的女儿回到家后,某乙之子亲自上门迎娶。某乙命儿子用牛车将她接到家中,见到婆婆时,她苦苦辩解,说被卖到京城,转嫁他人绝不是自己情愿的。婆婆说:“既不是您情愿的,为什么卖你时,你绝口不谈已经有了丈夫?”她无言以对。婆婆带她去拜见正室,她稍稍迟疑了一下。婆婆马上说:“你被卖给人家作妾,也敢不拜见正室吗?”她又无言以对,只好按常理拜见了。婆婆始终把她当作婢女一样使唤。这事发生在雍正末年。当时,先祖母张太夫人正在水明楼避暑,对此事知道得最详细。祖母曾对侍女们说:“某甲不过是贪图金钱,他女儿奢望富贵,所以才生出了这个鬼主意。没想到,不仅没占便宜,反而连本儿都搭上了!你们应以此为戒,消除妄念才是啊。

已故的四婶李安人,有个叫文鸾的婢女,李安人最喜欢她。那年我寄信给四婶,要她帮我找个侍女。四婶在几个侄子中最喜欢我,就打算把文鸾给我。她私下里问文鸾自己的意见时,她一点也没有拒绝的意思。四婶就帮她准备好衣服首饰等,并选好日子要送她到我这里来。但有人嫉妒,就唆使文鸾的父亲提出许多苛刻的条件,事情就泡汤了。文鸾竟忧郁成病死去了。我以前并不知道这些事。几年后,才渐渐地听到一些传闻,也像雁过长空,影子掠过水面一样,没留下很深的印象。直到今年五月,我将随从圣驾到滦阳,临行前收拾行李时,有点疲劳,就坐下来闭眼休息。忽然梦见有一个女人翩然而来。因我不认识她,就惊问她是谁。她却伫立着一声不吭,我也一下子就醒了过来。我不知这是怎么一回事。等到和家人一起吃饭时,我就偶然提及这个梦。我的三儿媳,原来是我外甥女,小时候在外婆家时,常和文鸾一起玩,又加之她熟知文鸾含恨而死酌事,就猛然醒悟道:“会不会是文鸾?”于是她详细地描绘了一下文鸾的身形容貌,却与我梦中所见的女人十分相符。是不是她呢?为什么我二十年来一直都没有把那件事放在心上,而她却突然无缘无故地闯入我梦中呢?于是我就打听她葬在什么地方,准备将来为她立一块碑。家人都说她的坟墓已夷为平地,淹没在荒榛野草里,辨认不出来了。我只好把这件事情记载下来,来安慰黄泉之下的幽魂。记得在乾隆三十六年,我写过一首《秋海棠》诗,诗道:“憔悴幽花剧可怜,斜阳院落晚秋天。词人老大风情减,犹对残红一怅然。”简直是为文鸾作的一样。

宗室敬亭先生是英郡王五代孙。他著有《四松堂集》五卷,其中有一篇<拙鹊亭记》写道:“鹊的巢,由鸠住着;说鹊灵巧能做巢,而鸠拙笨。小园中的鹊,有个十对百对,只栖息在树林里。仔细观察它们不是讨厌住在巢里,也不是怕被鸠夺了巢,而是它们笨,看起来比鸠还笨,可以说它们不善于筑巢。所以在下雨、雪、霜、霰的时候,它们都羽毛精湿地粘在一起,而当太阳一出来,它们又都一群一堆地站在树枝上噪,呜声怡然,好像不以露天过夜为苦。而且它们从不远走高飞,觅食饮水也都不离小园的左右。有时则进入主人的堂上。赶上主人吃饭,扔点剩余的食物,它们便围拢来啄吃。主人的客人来了,它们也不惊飞,好像把客人、主人都看作是没有狡诈心思的人。乾隆四十六年初冬,在堂北建了一亭。四周是落尽叶子的冬树,鹊环绕着亭子栖息在树上。因此起名为拙鹊亭。说鸠笨是妥当的,鹊笨什么?然而不拙笨就不是我这小园里的鹊了。”这篇文章是借鹊寓意,因建亭时间很近,决非虚构。这也是一件异闻。先生的弟弟仓场侍郎宜公,刻完先生的集子,我为他校勘,因而把这一段摘录下来,作为谈资。

精神病医生殷赞庵从深州病人家回来,主人派一个姓杨的仆人护送他。杨一向脾气暴戾,众人都称他为横(读去声)虎,一路上总是惹事生非,没有一天不与别人争吵。一天夜晚到达一个村庄,旅舍已经客满,他们就投奔一座寺庙,寺僧说:“只有佛殿后面有三间空屋。但是那里有怪物作祟,我不敢隐瞒你们。”杨横虎发火说:“什么怪物敢危害我杨横虎,我正想找它呢!”催促寺僧整理好床铺,就和殷赞庵睡在里面,赞庵内心恐惧,靠近墙壁睡下。杨横虎睡在外面,点亮蜡烛等待怪物。半夜里,果然有“呜呜”的声音从门外进来,一看却是一个美丽的妇人。她慢慢地走近床榻,杨横虎突然跳起拥抱住她。就与她接吻狎戏。妇人忽然现出吊死鬼的原形,形状丑恶可怕。殷赞庵浑身发抖,两排牙齿在打架。杨横虎慢慢地笑着说:“你的容貌虽然讨厌,下身应当与人相同,暂且行乐一次。”左手揽住她的背,右手就脱去她的裤子,将她按倒在床榻上。鬼大叫着逃走,杨横虎追出去喊她回来,她竟然没有回来。他们就安睡到天亮。临走时,杨横虎对寺僧说:“这间屋大有好处,我某天回来还要住宿,不要留宿别的客人。”殷赞庵曾将这件事告诉沧州王友三说:“世上居然有逼奸吊死鬼的人,横虎的名字,决不是凭空得来的。”

科考的目的是为国家选取人材,而不是为了给考官收取门生创造条件。后来,因为各房考宫录取的名额皆有一定的数量,而判卷却没有一定的优劣标准,于是就有了拨房评卷的例制。雍正癸丑年会试,先父姚安公的同年杨椿先生在判卷时,有十分之七是从其他试房拔入的,杨先生对此并不介意,他说:“其他试卷确比本房试卷水平高,我不敢心存偏见,致使黑白颠倒。”乾隆壬戌年会试,诸襄七先生拒绝判阅其他诸房拔来的试卷,而他自己房中仅有七份试卷,总裁也只好听之任之。闻静儒先生房中,有一份试卷名列本房第一,拿到别的试房,落到第二十名。王铭锡房中,竟评选不出够第一名的试卷,而任钓台先生房中,却出了两个第一名。戊辰年会试,朱石君先生的试卷在汤药冈先生房中列于榜首,实际上,他的试卷是从金雨叔先生房中拔入的。这样说来,金雨叔房中也有两个第一了。当时,大家对此均无异议。所刻同门试卷,我都亲眼见过。庚辰年会试,钱箨石先生用兰颜色画了几幅牡丹,赠送给考官同侪,大家相互传看并在画上题诗。这一次,员外郎顾晴沙房中拨出的试卷最多,朱石君拔入的试卷最多,我在赠给顾晴沙的画上题诗道:“深浇春水细培沙,养出人间富贵花。好是艳阳三四月,余香风送到邻家。”边秋口先生和着我的诗韵写道:“一番好雨净尘沙,春色全归上苑花。此是沉香亭畔种,莫教移到野人家。”我又为赠朱石君的画题道:“乞得仙园花几茎,嫣红姹紫不知名。何须问是谁家种,到手相看便有情。”石君自己和诗道:。春风春雨剩枯茎,倾国何曾一问名。心似维摩老居士,天花来去不关情。”张镜壑先生接着和诗道:“墨捣青泥砚沙,浓蓝写出洛阳花。云何不著胭脂染,拟把因缘问画家。”“黛为花片翠为茎,《欧谱》知居第几名?却怪玉盘承露冷,香山居士太关情。”我们是多年密友,彼此间并不隔心,相互取笑为乐,却毫无成见。当时,蒋文恪先生为会试总裁,看了我们的题诗后说:“诸位先生跌岩风流,笔墨游戏堪称佳话。然而,古人之间的嫌隙与误解,多起于相互戏谑嘲弄。不如免去这些作法,才是保全友情之道。”众人皆深服其论。蒋先生为人老成持重,他的言论足以说明他的远见卓识。我将此事记录在这里,以使我们记住青年时期玩弄虚词绮语的过失,希望后来的英才俊杰,千万不可效仿。

科场在填完榜后,必须把榜卷起来横放在桌子上。然后总裁官、主考官都身穿朝服在行过九拜之礼后,才捧出去发榜。因此,堂吏们称之为拜榜,这种说法是不对的。按公事而论,这一榜中都是举子,考官为什么要拜举子呢?按私人交情而论,这一榜都是主考官的门生,老师为什么要拜门生呢?有人就用《周礼》中五拜受百姓这个典故来加以解释,这也更是牵强附会。放榜那一天,应当马上把题名录呈上去。题名录不能先写,必须在拆卷后念一个名字,然后付给填榜的纸条,再写录一个人。现在纸条还叫录条,来源就是这样的。这个题名录也要在拜了之后才能送上去,就像臣子拜了奏折才能送上去一样。如果不放榜,就写不成题名录;而题名录写不成,榜也就放不了。所以录和榜要一齐放在桌子上拜。因榜大录小,在灯光的照耀之下,人们只能看到榜而没有注意到录,所以误认为是拜榜。此后,有时因题名录还没有写完时天就亮了,也有时因考官急于报告皇上,便先拜完就走了,以致有拜时桌子上没有摆放题名录的情况出现。久而久之,这也被认为足理所当然的事了。堂吏也许会认为没有题名录也可以拜,就不再摆放题名录了。又因为没有摆放题名录,可以暂时延缓,等以后再追送,以致在写完榜后,也没有题名录摆放,于是这种九拜礼就慢慢地转到榜上了。我曾就这个问题问过先师阿文勤先生,他就把上述李文贞讲过的情况转述了一遍。李文贞先生就是阿先生在康熙四十八年参加会试时的主考官。

翰林院的正堂不开启中门,说是一旦开启,就对掌院不利。癸巳年开《四库全书》馆,质郡王亲临视察,负责按待的人开启中门。不久,主掌院事的刘文正公、觉罗公奉相继去世。又,门前沙堤中有凝结成丸的土块,如果有人把它弄碎,一定会损害翰林。癸未年,经雨水冲激,露出一颗土丸,被儿童掷破。吴云岩前辈不久死去。又,原心亭的西南角,父母健在的翰林,不能在那里设立座位,坐下就要克父母的命。陆耳山当时为学士,坚决不相信,结果父亲竟然去世。至于左边的角门是长期锁着不开的,如果开启,那么主事的人会遭贬谪,因没有人敢去试一试,不知是否果然应验。其余部院,也各有禁忌,如礼部甬道屏门,以前不加搭渡(搭渡,用二块夹木夹在门限上,坡度像桥的形状,使乘车的堂官可以从中间进去,以免绕道),钱箨石前辈不相信,不久就有天坛灯杆之事发生,也都常常有应验。这其中必定有道理存在,只是不知是什么道理罢了。

相传翰林院的宝善亭里,住着一位狐女,名叫二姑娘,但没人见过她的模样。只有学士褚筠心斋宿于此时,梦见一位美人儿与他携手而行,跨越墙壁,如腾云驾雾。到了城根儿的高丽信,遇到一位老者。老者见他们在一起,吃惊道:“这位是褚学士,二姑娘怎么这样没分寸,快把他送回去。”褚筠心霍然惊醒过来。这故事是筠心在清秘堂亲口讲的。

神机妙算、奸狡巨滑的人,也有败露之时;依仗财大气粗横行霸道的人,也有倒霉那一天。但奸狡的人拥有钱财,又用钱财来帮助他行施奸计,这可就不大好追究了。景州人李露园说,在河北与山东交界处有个富户丧偶,看见本乡有位新娘,便喜欢上了。他偷偷打发一个老妈子在新娘家旁边租了一间屋子住下,千方百计地加以游说,并出重金收买新娘的公婆,以不孝的罪名休了儿媳,还约定不要让公婆的儿子知道。富户又打发另外一个和新娘家素有来往的老妈子,带着许多钱财游说新娘的父母,假装把女儿送回婆家。公婆也假装后悔,留亲家吃饭,已经允许新娘回来了。继而双方话不投机,以致互相吵骂,新娘又被赶了出来。新娘对这一切,都毫不知情。于是双方关系破裂,富户和新娘的父母同谋之事,就连一点蛛丝马透也找不到了。此后,又出来两个老妈子假装为新娘和富户议婚。富户以那位新娘不孝为由拒绝了,而新娘家也以贫富悬殊为由拒绝了。这样,富户策划谋娶那位新娘的奸计,也找不到一点儿破绽了。过了许久,又有亲友为两家说合,于是婚事才定了下来。新娘的丈夫虽然贫困,但是士族出身,因被父母所迫,无缘无故地休了妻子,心中郁郁终于得病,但还期望破镜重圆。这回听说原妻已定下日子出嫁,终于悲愤而死。死后他的鬼魂便来到富户家作祟。在新婚之夜,丈夫在灯下显形捣乱,不让两人同床。这么闹了好几夜,富户要改在白天同床。新妇恼恨地说:“哪有先夫在旁边,却和新郎干这种事的?又哪有过门三天的新媳妇,就大白天关起门来的?”她大哭不从。富户没有办法,便请术士来镇治。术士登坛烧了符,指挥叱咤之中,好像看见了什么,便马上起身道歉而去,说:“我能驱逐邪魅,但不能驱逐冤魂。”富户又请来和尚做道场,超度亡灵,也没有效果。富户忽然想起这人极孝顺,所以他父母休儿媳时他不敢出来阻拦。于是再次贿赂他的父母,叫他们命令儿子离开。父母虽然心疼儿子,但禁不住金钱利诱,于是一起来骂儿子。鬼哭道:“父母来赶我,我当然不能再住在这儿了。我要到地府里去告状。”从此鬼弄也不来了。不到半年,这个富户竟然死了。可能是告赢了吧?富户的这一套手法,用《邓思贤》中的诉讼法也告不倒他,包公也难以洞察他的奸计。他依仗他的钱能通神、有钱能使鬼推磨,心计可真够机巧的了。但他最终却没能逃过阴间明察的业镜。听说他花费了不下几千两银子,快活了不长时间,反而送了命。说他至拙也是可以的;巧在哪儿呢?

京城里有座张相公庙,它的缘起已无从查考,也搞不清张相公是什么人物。土神认为张相公可能就是河神,不过河神庙应该在沽水、县一带,因为京城并不属于河神管辖的地方。密云也有一座张相公庙,但庙址在山区,不是在水乡,离河也更远。因此那些猜测,实在难以令人相信。我倒认为,唐代的张守、张仲武,都曾镇守平卢。从高适的《燕歌行·序》来看,这首诗实际上是写张守的。有“战士军前半死生,美人帐下犹歌舞。”的诗句。也有“君不见边庭征战菩,至今犹忆李将军。”的诗句。从中可以看出这首诗对张守表示不满。但张仲武则打垮了奚寇,有捍卫国家、安定边境的功劳,他的捷报至今还记在《文苑英华》里。根据这种情况来推断,也许是当地人建庙祭祀张仲武吧。因我随身携带的行箱里没有书籍可以查证,等我随从圣驾回京后,再细加考证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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