跋北齊蘭陵王碑

此碑未見諸家箸錄。即《趙氏金石錄》,於北齊搜采略備,亦未及之。藏錢唐何夢華家,庚辰孟冬,舉以相贈。隸法蒼鬱怒遒,絕類蔡中郎《夏承碑》,又類《趙圉令碑》,百金之字,寶之!定庵道人跋。

跋白石神君碑舊拓本

道光辛巳正月,探梅鄧尉舟中,攜此展觀,並攜《隸釋》一部。此本小漫患處注於旁。洪氏頗不喜此書,疑不類漢,予亦謂然。持《三公山石刻》相比,氣味曈別者。曩見孫退穀家宋本,今在翁閣學家。閣學歿後,不知今在誰氏。此亦是百年前舊拓本。書畢而舟抵木瀆口矣。定公。同舟者顧君澗薲。舟中以舟師雞毛筆書此。

跋宋拓蘭亭定武本

合以子敬《洛神》,兩本並庋並臨,終身弗離,王侯可讓也,寢饋可廢也。嗚呼!江左風流,盡在茲矣,不大幸歟?甲申初春題。

得之也廉,用番錢當九百者五十有二枚,並識之。宋刻無上神品、聖品,千金之寶。

跋宋拓本裴岑紀功碑

此穀口先生所藏,咄咄奇異!此碣近已不可辨,重摹本有二,字畫皆可醜。遠在萬里,椎拓為艱;但是原石,即可珍重,況舊拓乎?此乃百金之寶。

宋拓孤本漢婁壽碑跋尾

道光四年冬十有二月,由吳門寄來,時在海上備兵官舍。此是宋拓孤本,又經諸老輩鑒賞,其為人間墨寶,何待擬議?但隸法非漢人最瑰瑋之製。其事其人亦與史家無大關係,故是賞鑒家物耳。 嘉慶二十有四年,歲在己卯,陽月,仁和龔自珍識於吳門吳氏之宋鬆書屋。同觀者,同裏何元錫夢華及吳縣江沅鐵君。牽連記。

金壇方言小記

人曰寧。人無老少男女皆殿以老。如此曰葛。如之何曰那寧處,亦曰那寧達。不曰弗。問詞曰爹。問何所作曰作爹特。問何等物也曰爹東西。特者指事詞,又已然之詞。曾祖曰曾公。祖曰耶耶。祖母曰埋埋。父曰爹爹。母曰娘。兄曰大郎。弟曰弟子。城中二讀如泥,其四鄙二讀如市。上讀如釀。去讀如磕。遊謂之弗相。呼取物來曰捉了來。立曰踦。挾一人與俱曰孿。揭壁上敗楮曰亨。以火熟物曰篤。雞卵子曰子。豆腐之豆讀如頭,是以去為平也。凡杭州言陽平聲十九為陰平聲,如魚龍貓是也。口吃者謂之篤篤。自謂其曹曰我家,亦曰我龕。日曰聶。晝曰聶腳。夜曰夜頭。式活助詞也。法猶否也。勖猶休也。能彀者甚詞,亦至於此極之詞。凡一切鬼神皆曰菩薩。

先母金壇段氏,考諱玉裁,妣於氏。金壇在明嘉靖朝以迄崇禎,其大姓五,曰虞、段、高、馮、尹;入國朝則曰於、王、曹、蔡。先母告自珍如此。但自珍考明進士碑,於、王已登進士科,又有聞人,則似不在五姓之後。先母云爾者,入本朝五姓頗不振,段氏亦力田,而於氏乃兩中狀元,故土人以耳目所見聞為界限之。士人思舊德,則誦五姓,且別有軒輊之詞,先母意亦不謂然也。先母以道光三年癸未卒,甲申七月,自珍既小祥,作此記。自記。

秦天禽四首鏡拓題字

此羽岑山人平生第二寶也。手拓本丁亥付裝。記之。都一百十又四字,別有釋文。

鏡錄序

鏡別為專門,何也?其四言在《易繇》與《詩》之間;三言至七言,在謠諺之間。體裁尤芳異,文章家喜之,錄之以貺夫言詩者也。其用韻,則不可以周之諧聲求之矣;其文字,大小篆與隸書相雜為體。起於秦,汔於齊、梁間。自藏五,諸家墨本三十有九,總四十有四。

瓦錄序

漢氏宮殿之名,不可得而簿錄也。其瓦黝以溫,其文字多哀麗傷心者,觀其體,皆深習八體六技者之所為,非盡陶師之為也。夫後漢祠墓之刻碑,皆石工書;而前漢瓦文,乃兼大小篆。嘻!可以識炎運之西隆,窺劉祚之東替也矣。予所錄五十有五:曰「長生未央」。曰「長樂未央」。曰「長生無極」。曰「與天無極」。曰「千秋萬歲,與地無極」。曰「億年無疆」。曰「永奉無疆。」曰「高安萬世」。曰「宗光萬世」。曰「千秋萬歲」。曰「金」。曰「千金」。曰「衛」。曰「鋋」。曰「便」。曰「蘭池宮當」。曰「椒風嘉祥」。曰「嬰桃轉舍」。曰「都司空瓦」。曰「上林農官」。曰「甘林」。曰「甘泉上林」。曰「宗正宮當」。曰「八風壽存當」。曰「右將」。曰「有萬穀」。曰「大廄」。曰「金廄」。曰「宜富貴當」。曰「平樂宮阿」。曰「漢並天下」。曰「涘幹萬延」。曰「永望芒芴」。曰「嵬氏塚舍」。曰「萬歲塚當」。曰「宣靈」。曰「萬石君倉」。曰「六畜蕃息」。曰「方春蕃萌」。曰「駘蕩萬年」。曰「仁義自成」。曰「延年益壽」。曰「延壽萬歲」。曰「萬物鹹成」。曰「長毋相忘」。曰「維天降靈」。「延元萬年」。「天下康寧」。文之可以目治者九:曰鳳形,曰飛廉形,曰飛鴻形,文曰「延年」。曰三雀形,曰朱鳥形,曰龜蛇交形,曰饕餮形,曰二馬形,文曰「甲天下」。曰魚形。其諸家箸錄有之,而予未見者三:曰「衛屯」。曰「掩依中庭」。曰「黃山」。

商周彝器文錄序

羽岑山民曰:商器文,但象形指事而已;周器文,乃備六書,乃有屬辭。周公訖孔氏之間,佚與籀之間,其有通六書,屬文辭,載鍾鼎者,皆雅材也,又皆貴而有祿者也。製器能銘,居九能之一,其人皆中大夫之材者也,凡古文,可以補今許慎書之闕;其韻,可以補《雅頌》之隙;其事,可以補《春秋》之隙;其禮,可以補逸《禮》;其官位氏族,可以補《世本》之隙;其言,可以補七十子大義之隙。三代以上,無文章之士,而有群史之官。群史之官之職,以文字刻之宗彝,大抵為有土之孝孫,使祝嘏告孝慈之言,文章亦莫大乎是,是又宜為文章家祖。其及五百名者,有鼎;六百名者,有西宮襄父盤,則與《周書》七十一篇相出入矣。摹其篆文,以今字錄之,如孔安國治《尚書》,以今文讀之古文也。

秦漢石刻文錄序

文體五百歲一變,書體五百歲一變,金石義例五百歲一變。自秦王盟版、《揗夷刻石》之歲,迄孫皓言《天發神讖刻石》之歲,中間文字之役甚眾,役無當我九者之義例,擯之;書體不足以俟考文之聖,擯之;碑文無事實,擯之;乃實與四史無出入者,擯之。凡龔自珍所錄者三十有三篇,錄亦約矣。何所據?據史。司馬遷以下是也。又據史注,李賢、裴松之以下是也。又據金石家,宋洪適、陳思,本朝王昶、畢沅是也。又據孤墨本,則如《華山延熹刻石》是也。有所闕陷引為恨者乎?有之,不生晉以前,不見《熹平石經》,恨者一;不與蘇望並生,不見邯鄲三體石經,恨者二;東漢繁多,西漢跡蔑如也,恨者三。若夫搜羅著錄之功尚矣,策功誰為首?曰:王君兆蘭獲秦二世皇帝刻石碣石之詞,與史遷多不合,重刻之石,立於焦山,王紹蘭功首。

漢器文錄序

餘嚐考漢氏雖用徒隸書書一切奏記,而宮府崇尚篆學,非兼通倉頡以來眾體,不得為史;君後通史書者,班、謝皆濡筆以紀,夫亦可以知其貴重矣。金玉刻辭,以視刻碑,尤所特加意也。餘最錄墨本,曰:阮氏藏史賓鈃一,古文也;林華館燈一,定陶鼎一,小篆兼隸書也。汪氏藏陵陽鬷一,小篆。文氏藏五鬥禋一,錠一,小篆,秦氏藏魯共王熏盧一,小篆兼隸書。李氏藏旂公鼎一,籀文。顏氏藏慮瑀尺一,小篆。王氏藏雁足燈一,隸書兼小篆。予自藏矰豆一,古文;王剛卯一,籀文;鴻嘉鼎一,一升十四{艸龠}熏盧一,小篆兼隸書。合諸家藏,大小洗十有五,皆小篆兼隸書。長白斌良藏嘉量一,小篆兼隸書。起高、文之世,汔乎孝安之朝,以二十九物者發其凡,而泉印鏡之簿,不僂指焉,馣祇麗碩,又往往璆然,振其銘辭,可續周天府矣。

自晉迄隋石刻文錄序

自晉汔隋之亡,垂五百歲,龔自珍所錄十有四篇,錄又褊矣。何所據?據史。又何所據?總集、別集。又何所據?據地理誌。又何所據?據金石家。又何所據?據墨本如《上清真人館壇碑》是也。有所闕陷引為恨者乎?有之,北魏、北齊、北周,存者十倍於宋、齊、梁間,江左土薄,近水石易爛,恨者一;南北書體同時大壞,無一事足儲以俟考文之聖,恨者二;作佛事功德,造象繁興,十居八九,無關故實,非有當於吾九者之例也,恨者三;又不如祠墓之碑之近於史也,恨者四。若夫搜羅著錄之功孰為首?曰:曲阜桂馥遊滇中獲《爨氏碑》,出荊榛而登諸冊府,蓋劉宋之世一環秘也。桂馥為功首。

說宗彝

史佚之裔官曰:彝者,常也,宗者,宗廟也。彝者,百器之總名也,宗彝也者,宗廟之器。然而暨於百器,皆以宗名,何也?事莫始於宗廟,地莫嚴於宗廟。然則宗彝者何?古之祭器也。君公有國,大夫有家,造祭器為先。祭器具則為孝,祭器不具為不孝。宗彝者何?古之養器也。所以羞耇老,受祿祉,養器具則為敬,養器不具為不敬。宗彝者何?古之享器也。古者賓師亞祭祀,君公大夫享器具則為富,享器不具為不富。宗彝者何?古之藏器也。國而既世矣,家而既世矣,富貴而既久長矣,於是乎有府庫以置重器,所以鳴世守,多祖禰,矜閥閱也。宗彝者何?古之陳器也。出之府庫,登之房序,無事則藏之,有事則陳之,其義一也。宗彝者何?古之好器也。享之日,於是有賓,於是有好貨。宗彝者何?古之征器也。征器也者,亦謂之從器;從器也者,以別於居器。宗彝者何?古之旌器也。君公大夫有功烈,則刻之吉金以矜子孫。宗彝者何?古之約劑器也。有大訟,則書其辭,與其曲直而刻之,以傳信子孫。宗彝者何?古之分器也。三王之盛,封支庶以土田,必以大器從。宗彝者何?古之賂器也。三王之衰,割土田以予敵國,必以大器從。宗彝者何?古之獻器也。小事大,卑事尊,則有之。宗彝者何?古之媵器也。君公以嫁子,以鎮撫異姓。宗彝者何?古之服器也。大者以禦,次者以服,小者以佩。宗彝者何?古之抱器也。國亡則抱之以奔人之國;身喪則抱之以奔人之國。宗彝者何?古之殉器也。膢之外,棺之中;棺之外,槨之中;槨之外,塚之中;於是乎有之,起於中古。宗彝者何?古之樂器也。八音金為尊,故銘之,衎神人也。宗彝者何?古之儆器也。或取之象,或刻之銘,以自教戒,以教戒子孫。宗彝者何?古之瑞命也。有天下者,得古之重器,以為有天下之祥;有土者,得古之重器,以為有土之祥;有爵邑者,得古之重器,以為有爵邑之祥。凡有徵於先史之籍,有此十九說者,皆不可以不識也,不可以不類識也。古者之於器,又有二大端焉,又不可以不辨也。一曰自造器;一曰以古人之器。蓋於祭、於養、於享、於約劑、於旌,古者必自造器;於分、於藏、於陳、於好、於獻、於賂,則以其古人之器。自夏后氏以降,莫不尊器者,莫不關器者;其吉凶常變、興滅存亡之際,未有不關器者。是以君子樂論之焉。

說爵

羽岑山民曰:天下先有雀,後有爵。先有爵之器,後有爵之字。雀也者,兆爵者也;爵也者,兆古文爵者也。古文也者,兆小篆者也。謂爵象雀可乎?可。謂古文篆文象爵可乎?可。謂古文篆文象雀可乎?不可。曷為不可?中隔一層矣。先言爵之象雀也何如?曰:前有流,咮也;甚修,頸也;後有尾,尾也,甚銳,尾之末也;腹,腹也,甚圓,腹之騫也;腹旁有柄,可容手,翨也;甚疏,翨之舉也。古者既取諸雀以為爵矣,而加之以製度,是故慮鬯之泄其馝也,為之蓋;慮飲之饕也,為之三柱,植然嶭然;慮二足之不安也,為之減一翨,增一足,踆踆然;慮太素之不可為禮也,刻畫雲雷胡蘇然。製若此,此聖智之所加於爵者也。於雀何預?何以言無預?雀二角,一翨,三足,未之聞,未之聞!夫古文篆文之象爵也何如?曰:亦象爵形而已矣,遑問雀哉?小篆上有蓋(《說文》:〖盇〗下云,「覆也,從皿、大」。〖壺〗下云:「從大,象其蓋也」。),承之以二柱,其中為腹,其右象前,其左引而下垂也象後;於是乎從鬯,從又,鬯以實之,又持之者。若夫古文則無鬯也,無又也。上有覆如屋,非蓋而何?有二柱有腹,腹中有文相背,如刻畫牴彰;下垂三足,非惸之全形而何?曰:惸之有蓋者無二柱,有二柱者無蓋。而製文字必兼象之,何也?曰:製文字與製器固不同也,古文篆文皆象�形而已矣,遑問雀哉!夫古文篆文易知也,遇古器難。予獲古�七,有柱無蓋者六,有蓋無柱者一,既手榻以諝學徒。學徒見拓本,識古器矣;夙習古文又難。不識字而獲其器,將疑器為康瓻;未見器而讀其字,將疑字為字妖。且夫徒獲其器,而不識字,則曰古彝器賾矣,此有蓋非爵;徒識其字而未見器,則曰先民所言象形,乃象咮腹尾翨趾,兩不可也。予兩遘天幸,竊望達者,說器徵諸字,說字徵諸器,又兩俟之。

大息曰:彝器文有形,許氏書未收,與爵中之□,一省一不省,皆真古文之傳於今者。《考工記》梓人:「凡試梓㱃器,鄉衡而實不盡,梓師辠之。」今大人獲爵,實賜大息偏㱃之。又同時山右閻氏藏十又九,大息亦盡取而㱃之。鄉衡而實盡者,無一焉。有蓋無蓋,疑皆非真古�也。記之。

說刻石

羽岑山民曰:古者刻石之事有九:帝王有巡狩則紀,因頌功德,一也。有畋獵遊幸則紀,因頌功德,二也。有大討伐則紀,主於言勞,三也。有大憲令則紀,主於言禁,四也。有大約劑大詛則紀,主於言信,五也。所戰,所守,所輸糧,所瞭敵則紀,主於言要害,六也。決大川,浚大澤,築大防則紀,主於形方,七也。大治城郭宮室則紀,主於考工,八也。遭經籍潰喪,學術岐出則刻石,主於考文,九也。九者,國之大政也,史之大支也。或紀於金,或紀於石。石在天地之間,壽非金匹也,其材巨形豐,其徙也難,則壽侔於金者有之,古人所以舍金而刻石也歟?若夫文臣學士書體之美,魏、晉以後,始以為名矣;唐以後,始以為學矣;南唐、北宋,始刻於石,以為天子右文,儒生好古,頗在於是矣,名為帖。治帖有專門,其事則非刻石倫也;祠墓之碑,一家之事,又非刻石倫也。此二者,宜更端以言者也。

說碑

廟有碑,係牲牷也,刻文字非古也。墓有碑,穿厥中而以為窆也,刻文字非古也。刻文字矣,必著族位;著族位矣,必述功德。夫以文字著族位,述功德,此亦史之別子也。仁人孝子,於幽宮則刻石而埋之,是又碑之別也。自漢氏始,訖宋之南,錄此三類,義雖弗古,抑其事與其言富觀覽矣,豈可以不論哉?乃疏原流,審學者,以竟刻石之說。

說衛公虎大敦

道光辛巳,龔子在京師,過初彭齡尚書之故居,始得讀大㪟之打本。道光丁亥,初尚書之孫抱初氏之重器,入於城北閻氏。龔子過閻氏,始見大㪟,魂魄震懼,既九拜。言三月恭,步三月縮縮,息三月不能屬。乃退而治其文。阮尚書箸錄此器云「召虎」——今諦眂文從韋,是「衛虎」,非「召虎」也。「王在祊」——今諦眂文從茻,是「王在豐」,非「王在祊」也。云「衛有臣名愛」——今諦眂文從鹿,是「衛有臣名慶」,非「名愛」也。

龔子之藏器,無及百名者,衛公虎大㪟,百有三名,龔子是以求得衛公之大㪟。龔子不忘南,不敢盡取京師之重器以南,龔子是以不得衛公之大㪟。龔子望南中幽幽,有小羽岑之山,他日欲以華其山,龔子是以求得衛公之大㪟。臥而思之,急起箸錄之,奚翅其有之?龔子是以不得衛公之大㪟。龔子有方鼎,有龍勺,有魚�,有父丁�,有立戈�,有癸飲觚。欲以儷方鼎,龍勺,癸觚,而鎮撫三�,龔子是以求得衛公之大㪟。南中土淺水深,不如北方之陵原,懼其齧,龔子是以不得衛公之大敦。龔子不知天命,不知其身之東西北南,龔子是以不得衛公之大㪟。龔子德薄,不知壽命之短長,懼弗敢有,龔子是以不得衛公之大敦。龔子之語言肖姬周,願得成周之重器,以自榮其言,龔子是以求得衛公之大㪟。龔子不自知其子孫之賢否?亡之,是我亡古文百又三名矣,龔子是以不得衛公之大㪟。龔子說㪟。

說印

瘁哉!自著錄家儲吉金文字,以古印為專門,攻之者有二。或曰:是小物也,不勝錄;或曰:即錄,錄附鍾彝之末簡。昔者劉向、班固皆曰:繆篆,所以摹印章也。漢書有八,而摹印特居一。古官私印之零落人手也,小學之士,以古自華之徒,別為一門,固有說乎?夫苕、泖之士愛古甓,關隴之士愛古瓦,善者十四,至於魚形獸麵之製,吉陽富貴之文,或出於古陶師,多致之,不足樂也;且別為一門,儲印豈不愈於是?若夫第其鈕,別其金三品,則亦考製度之一隅也。官名不見於史,是亦補古史也。人名大暴白乎史,是則思古人之深情也。夫官印欲其不史,私印欲其史,此羽岑之山求古印之大旨也,體或繆篆,或省不為繆篆。

跋唐人臨晉本黃庭經

此卷之為唐臨晉跡,不在缺筆一證,審其氣韻,殆仙品也。嘉慶庚辰冬得之,歡喜無量。越八年,道光丁亥,重展看,涿州老奴之言,竟無以易之。與趙緁伃玉璽,同弆之。世人獲一宋刻本,寶如球璧,造物之待我,何其厚哉?

重摹宋刻洛神賦九行跋尾

龔自珍云:王子敬《洛神賦》九行,百七十六字,用麻箋寫,宋徽宗刻石秘府,拓賜近臣者也。靖康亂,並石北去,賈似道得四行,欲以續旃刻一石,自稱十三行,與此蓋不相涉,且似道疑四行非真,第十行用胡盧印界之,再刻一於闐玉,不複鈐別,尤鑯晙瘦媚,而玉版十三行,特噪人世,非子敬大厄耶?初,柳公權實見十三行,響拓行世,猶《定武蘭亭》之出歐拓也,柳家氣體,尚遠歐、虞,何論晉賢?宋人謂是真子敬書,賈之續,徒欲附會唐本,媲美柳所見云爾。天下知有《洛神賦》,言《洛神》稱十三行,言十三行稱兩派:一柳派,一玉版派。柳派以唐荊川藏玄晏齋刻者第一,文氏本次之,玉版則雍正中浚西湖得之,入內府,拓本遍杭州,杭人言有篙痕者善,鑒賞家言盡於此矣。靖康後不百載,金亡,元室不崇圖書,無秘府。趙子昂仕元,知九行在北方,輾轉跡北人獲之,閱喪亂,卒藏宗匠之庭,豈非神物能自嗬護,大照耀一世歟?文徵仲、董玄宰、孫退穀皆見宋拓本,源也委也,語焉而弗詳。此本即孫氏藏,箸錄《庚子銷夏記》者也。入歙吳蘇穀家,又入揚州秦編修恩複家,秦丈以貺餘。二百年凡四易主。抱孤本,擔願力,乞於鏗,伐樂石,祈此石,壽千億;見予石,勿妨毀,隔麻箋,一重爾。佛言當生曆劫難遭遇想,予言亦如是。同者吳縣顧蓴、昌平王萱齡、大興徐鬆、侯官林則徐、泰興陳潮、陽城張葆采、邵陽魏源、道州何紹基、長樂梁逢辰、金壇於鏗。道光九年,歲在己丑。

書文衡山小真書諸葛亮出師表後

小楷書自《黃庭》、《洛神》九行後,惟虞永興《破邪論》得其神髓,其他寫經人雖工極,但成唐人寫經字,未必嗣晉賢也。獨鍾紹京為逸品,又當別論。唐後惟趙吳興直接虞公,觀《赤壁賦》,一種沉鬱蕭疏,不敢疑趙為宋、元人物。予弆臧拓本一紙,寶之直欲入枕函中,裱裝於《洛神》冊尾,自信標舉源流無漏。茲又於吳興後見文徽仲書《出師表》,則請以續吳興作永興之嫡孫可乎? 見此種,始知世傳四山絕句,固依托徵仲盛名也。字既輕剽,蔡詩又惡,何肯替人書惡詩乎?此表沉鬱熨貼,何嚐類輕俊供事書?世人欲辨衡山真偽,以此為的。 褚河南《陰符經》刻於叢帖中者,未必褚面目如此;以褚臨《黃庭》思古齋刻較之,唐見故不數之雲。願為不侵不叛之臣,稽首皈依竟。 日課四百字可矣。唐高達夫五十學詩,我今四十學書,亦未晚也。徵仲晚年書最恭雅,《真賞齋銘》,則八十八矣。

跋某貼後

嘉慶甲子,餘年十三,嚴江宋先生璠於塾中日展此帖臨之。餘不好學書,不得誌於今之宦海,蹉跎一生。回憶幼時晴窗弄墨一種光景,何不乞之塾師,早早學此?一生無困厄下僚之歎矣,可勝負負!壬辰八月望,賈人持此帖來,以製錢一千七百買之,大醉後題。翌日見之大哭。

上清真人碑書後

余平生不喜道書,亦不願見道士,以其剿用佛書門面語,而歸墟只在長生,其術至淺易,宜其無瑰文淵義也。獨於六朝諸道家,若郭景純、葛稚川、陶隱居一流,及北朝之鄭道昭,則又心喜之,以其有飄搖放曠之樂,遠師莊周、列禦寇,近亦不失王輔嗣一輩遺意也,豈得與五斗米弟子並論而並輕之耶?至唐而又一變,唐之道家,最近劉向所錄房中家,唐世武曌、楊玉環皆為女道士,而至真公主奉張真人為尊師。一代妃主,凡為女道士,可考於傳記者四十餘人,其無考者,雜見於詩人風刺之作;魚玄機、李冶輩應之於下,韓愈所謂「雲窗霧閣事窈窕」,李商隱又有「絳節飄搖空國來」一首,尤為妖冶,皆有唐一代道家支流之不可問者也。因跋《上清真人碑》,忽然感此,牽連記。姑蘇女士阿箾侍,附記。

書蘇軾題臨皋亭子帖後

「東坡居士睡足飯飽,倚於幾上,白雲左繞,清江右回,重門洞開,林巒齊入,當此時,若有思而無所思,以受萬物之備。元豐四年五月,蘇軾臨皋亭之上。」

龔鞏祚曰:夫睡足飯飽者,二十五種前方便之二。倚於幾上者,智者曰:合眼不受外光,合口不受外風,是其義。夫左繞,表假;右回,表空;重門言出二邊也,重門洞開,表中道;林巒齊入,表三千具也。複次,無思,表寂;有思,表照;有思無思同時,表寂照雙現前。萬物備,表三千具也。何謂受?受亦不受,不受亦不受,非受非不受亦不受,亦受亦不受亦不受,如是之人,則能受萬物之備矣。當此時也者,以無去來今之一時,以具去來今之一時,悉檀而說,說有此時,是故阿難結集五時教例係一時。道光十七年三月,書《蘇軾題臨皋亭子帖》後。

兩齊侯壺釋文

「齊侯中襜為器其旅齊侯命:大子乘成周叩宗伯,聽命於天子。曰:諆則爾諆,餘不其吏汝受冊歸曌受禦,爾其齊受禦。齊侯拜嘉命。於上天子,用璧玉備一紹,乃大舞紹,誓於大司命,用璧兩壺八鼎於南宮,子用璧二備玉二紹,鼓鍾一銉。齊侯既齊洹子孟薑器,具入乘都邑廑廈舞。同禦賚大樂,用鑄爾羞絜。用禦天子之事。洹子孟薑用乞嘉命,用跂眉壽,萬年無疆,用禦爾事。」

前器為阮儀徵藏,此器在蘇州某氏,齊侯取湯相中襜之名以為名,前器無中字耳。齊侯中襜不見《年表》、《世家》,古器物之人名,不必盡在經史,況《年表》書十二諸侯侯名闕弗具,此器不得定為某公。其文則東周後之籀文也。《公羊傳》曰:「成周者,東周也。」大略齊之君臣,受嘉命於周室,因備樂、用玉、大舞以祭;南宮又鑄器銘之所,銘皆旅嘉命之事,文不可盡屬讀。南宮如周有西宮,衛有北宮,亦不能定為誰氏之廟,所可言者,如是而已。舊釋器為喪,古無因訃喪而受嘉命者,樂舞是吉祭,亦無以喪入時而跂眉壽者,今諟正。堇同覯,廈同夏,洹同桓,為晏桓子為陳桓子皆未可知,不必求其人以實之;既齊之齊讀為齋(前器無既字),銉為肆之異文,紹為韶之或字,絜與鼎字相似,皆彝之異文。彝者百器之總名,舊以此二器為罍,乃因齊侯之名而致誤。今定為壺,彝可以賅之,銘又有兩壺八鼎,今兩器俱存人間,俱在江左,意者即是此兩壺耶?仁和龔鞏祚考釋。時道光己亥八月。

附:齊侯罍釋文

「齊侯襜為器,其旅齊侯命大子乘□周黍叩宗伯。聽命於天子。曰:籞則爾籞,餘不其使女貝冊。歸傳惠受禦爾其齊邦,受奉齊侯拜嘉命。於上天子,用璧玉備於大舞紹,誓於大紹命,用璧兩壺八鼎於南宮,子用璧玉二紹,鼓鍾,齊A2洹子孟薑器,其入民都,A2宴舞,用從爾大樂,用鑄爾羞釿,用禦天子之吏。洹子孟薑用其入民都,A2宴舞,用從爾大樂,用鑄爾薑A2,用禦天子之吏。洹子孟薑用氣A2,用介眉壽,萬年無疆,用禦爾事。」 襜,齊侯名。A2為邑董。A2為釿。氣A2為乞嘉命。

跋浯溪題名殘刻

每欲剔浯溪、君山諸石刻,以斠《唐文粹》之誤,而無好拓本。安得精好悉如此拓本耶?又平生未見《浯軿銘》,不知與《吾台》篆書結體同異何似也。牽連記。庚子小除夕,龔自珍記。

次山文格,在初唐為別調,平生遊跡在君山、浯水間,如鄭道昭父子之於雲峰山,石刻中可補集庫者也。自珍再記。

書張子絜大令(薦粢)所藏玲瓏山館本華山碑跋後

整紙本,初在天一閣範氏,後在嘉定錢氏,今歸阮氏;笥河先生本,以丙申歲歸於長樂梁芷林侍郎;成邸本,在諸城劉氏;此本由玲瓏山館馬氏洞庭鈕非石介紹,歸我同年陽城張子絜大令,此子絜戊子歲在京師胭脂胡同寓齋手跋也。海內紙墨雲煙事,予上下三十餘年,幸皆在見聞中。道光庚子秋,遊秣陵,子絜嗣君拜蒪重出此本屬題記,如見故人摩娑法物逌然燕笑時。仁和龔自珍時年四十九。

秦泰山刻石殘字跋尾

自珍曰:阮公言是也,《史記》實有闕文,又有倒文,與石刻不符。前年於王侍郎(紹蘭)齋中,獲見北宋拓碣石秦刻文,與《史記》絕異。可是文寶隻解抄《史記》,非解造秦刻,作偽亦須學問耳。

洪稚存詩曰:「若將一字比一星,二十八宿中添伐。」豈料未及五十年,人間又少十九字耶?可為浩歎!自珍贅記。

跋明拓石鼓殘本

問渠出《石鼓》打本兩事,屬為評審,皆明楮也。惟餘於石墨之事,不為不涉其藩,獨未致《石鼓》多字本。自所見天一閣本外,竟未見「辛」《鼓》有字之本,不免抱生晚之悲耳!聊識數言於「辛」《鼓》尾。龔自珍記之。

跋張司直從申元靖先生碑

此碑名甚重!自明時賞鑒諸公而已然。今日石亡,更為拓本增價矣。其實司直書品,僅在李北海、張增之間,唐人可與伯仲者尚多,特勝蘇靈芝一籌耳。定庵乙品廚。

跋十三行白玉本

雍正庚戌,漁人得此於西湖葛林園,所謂白玉本有篙痕者也,不及碧玉本之肥古,而白以神采勝。漁人以歸童氏,童氏以歸製府李公,李公進之於朝,版在童氏才十日,在製府五日,人間拓本,皆此十五日幸而留者也。其石曆三朝,至嘉慶三年,乾清宮災,石毀。此前水後火之中,吾浙一小小掌故也。故記之。予蓄此本凡二,皆當什襲矣。

跋趙文敏小真書赤壁賦

此帖直接《洛神賦》及《破邪論》,祖子敬而禰永興,更無他家能輩行高出之者,謂不及唐人,真皮毛之論也。唐人《靈飛經》則逸品,又當別論。

跋傅徵君書冊

傅青主逸事甚多。有內閣老茶房,山西人。予癸未夏,夜直內閣,此茶房為予煮粥,說傅青主至今不曾死也。為言其嬸母入山為尼,師傅青主雲。俄王供事呼茶甚急,未竟其說。越十九歲,記於揚州絜園。石韞玉而山輝、水懷珠而川媚,養生之訣也;既因方而為珪,亦遇圓而成璧,處世之方也。忽見傅青主字,忽思此數言。羽岑山民贅字於絜園。 人活百六七十歲不奇,嵇康說之。又贅。

說文段注劄記丨部

丨,有引而上者,有引而下者,皆不可溷。惟中字A3枿字,可上可下,故入丨部。[A061]部籥籥苜,一曰籥英。段注未詳。

苡英一聲之轉。莙,君聲,讀若威。君姑之為威姑是其證。膋,從[A061],祼聲,祼,籀文囿。

《石鼓文》第十有此字。[A061],從[A061],並聲。凡並聲之字,皆有使義。典引之絣萬嗣,亦使也。

幰苕之黃華也,從[A061],幰聲,一曰末也。段注:「金部之鏢,木部之標,皆訓末。蔈,當訓[A061]末。」以聲為義,發凡此字。

蒂,瓜當也。瓦之圓柄為當,當字同訓。茇,段注引氾勝之書曰:「春土長冒橛。」韋昭引,無長字,此衍。

薙,段注:「《周禮》雉氏掌殺草,雉或作夷。」新雉即新夷。艽,遠荒也。今以為秦艽字。

撝,鳧葵也。段注:「《魯頌毛傳》同。《周禮》醢人茆菹,鄭大夫讀為茅。或曰:茆,水[A061]。杜子春讀為撝。後鄭曰:撝,鳧葵也。今《周禮》轉寫多訛誤,為正之如此。漢時有茆、撝二字,經文作茆,兩鄭皆易字為撝也。」

韋昭音萌藻反,則係《詩頌》有從茆者,三家異文也。先鄭所據《周禮》作茆,杜及後鄭所見作撝,亦本不同故也。先鄭不以鳧葵訓矣。又按:鄭大夫讀為茆,當是讀如茅。杜子春乃是讀為,杜乃改易,先鄭不改易,非讀為也。今本《周禮》注,則雲杜子春讀為卯。夫茆之與卯,何必讀為?故先生糾訛如此。又按:後鄭所以不出當為明文者,以杜子春已改易於前,但申杜說曰鳧葵足矣。其實即當為例。今《周禮》共訛兩字,如字訛為字;字訛卯字。先生但糾其一處,甚矣,校書如掃葉也。

讀如是比擬之詞,讀為是變化之詞,當為是更正之詞。八部介,段注:「兩則雲閑介。」閑介,出《孟子》,後人以介屬下讀。

公,韓非曰:背厶為公。段注:「《五蠹篇》:『自環者謂之私。』」自環即自營,《詩》「子之還兮」。三家作「子之營兮」。

牛部

犥,牛黃白色,從牛,麃聲。段注:「黃馬發白色曰驃,票麃同聲。然則麃者,黃牛發白色也。《內則》:『鳥麃色,亦謂發白色。』」以聲為義。

口部,古文象君坐形。

《禮》引《書》:「自君有終,相亦惟終。」是君字,以形誤而為周。蓋禮家所見《書》,是壁中古文故也。梅氏未曾親見古文,故誤寫周。後人又據梅以改《禮》文。 丱部丱,趨也。從夭止,夭者,屈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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