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这一天里见的细作从武藏归来,详细报告了上述情况。义成听了夸奖他们探到的重要消息。他说:“他日再行恩赏,且下去休息,然后再去那里打探。”细作们高兴地叩拜后从院门退了出去。当下义成把在隔壁的辰相的清澄唤至身边,将待商讨此事,忽听说:“公子从猎场回来。”义成含笑道:“来得正好。义通已经劳累,可不必急于见面,但是那犬士因有要事相商,无须脱换猎装,让他们都立即前来。”让近侍跑着去了。稍过片刻,信乃、毛野、道节、庄助、大角、小文吾、现八等,早已换好服装,同杉仓直元跟着义通主君,前来参见。义通对父侯恭敬地叩头,问候他的康泰。义成没说什么祝贺的话,只是说:“你到这边来,”让他坐在自己的身旁后说:“七犬士和直元等刚刚操练完人马,今天回来也没让你们休息,便急忙找来面谈,虽然似乎不顾你们的劳累,但因这里派到武藏方面去的细作方才从五十子城回来,报告了重要的军情。我想将此事告知你们,所以便急忙将你等找来。你们听到什么敌地的动静了吗?”小文吾听了首先答道:“前次已经禀奏过的那个市河的犬江屋依介,因有情况禀报,所以昨日乘快船来到妙真家。他打听到臣等所在的地点,便去到猎场,与信乃、现八等六位兄弟见面后,悄声告知扇谷管领之事,说扇谷已联合各路诸侯,想从水陆两方面进攻本家。他说得很具体,无可怀疑。恰好操练人马射猎之事到昨天已经结束。也许您对依介还有什么吩咐,所以便让他暂且在妙真家听命。”他启奏完毕,信乃和现八也奏道:“那依介是臣等在行德的旅店时与之相识的,为人非常老实。因此臣与毛野、道节、庄助、大角等一同商议,毛野有一计策,主君是否听听?”他们这样一推荐,义成点头道:“好的,原来定正的计划,汝等都知道,那就无须多费言语了。毛野你有什么好主意,说出来听听!”毛野听了往前凑凑低声说:“臣也无甚高见。定正打算从海路进攻本家,必然要征集很多船只。水战船多胜过陆战的马多。在未让敌人得到船之前,可赶快吩咐依介在武藏、下总等地多收买小船,然后将船带到我国领地的海岸来,这样到时候对敌人不便,而对我方有利。或者把船沉到市河边隐藏起来,以备后用。请将购船之资赶快赐给依介。事不宜迟。”义成听了说:“这确是应该立即办的好主意。六郎和兵卫助,你们赶紧去吩咐有司,把船资交给小文吾等。其他应该立即办的是由你们联名下达命令,派急使通知本国和上总、下总的城主和各头领,说敌人将要进攻,要守好海防。其中堀内杂鱼太郎、小森但一郎、浦安牛助、登桐山八郎、田税力助,对水陆的军阵都很熟悉,另有任用。他们现在所驻守的厅南、千代丸、椎津、馆山诸城的防务,暂且交给其副将负责,通知他们前来稻村。其他事情明天再议。赶紧先办这两件事。”他吩咐得很仔细,辰相和清澄领命,慰劳过七犬士说:“船资需要多少,以后再说。”说罢便急忙退下。

登时义成主君又对七犬士说:“现在毛野的计策我已经用了。此外还有何良策,请示教如何?”还未待他把话说完,道节上前奏道:“据闻这次扇谷定正仇恨本家想起水陆大军的原由,是因今春正月二十一日臣等攻下了五十子城,为先主先父报仇,他羞恼成怒以致有今日之事。通过依介的报信,臣等早已知道。然而因臣等之故,与邻国结仇,祸及于我君,此罪难容。因此臣等兄弟即使粉身碎骨,也要将水陆大敌杀退,以上报两位国主之洪恩,下使房、总两州之臣民免遭涂炭。当然此乃臣等之职责,义不容辞。然而人各有所长,运筹帷幄决胜负于千里之外,如无大智者则难以胜任。另外摧坚克锐,战则必胜,且不怕大敌,使士卒勇如猛虎,无大勇者则不易做到。因此有关运筹帷幄之事请问毛野,臣等六名则依计破敌。这一点请不必犹豫。”他毫无顾忌地发表了自己的见解。庄助、大角、小文吾、现八也认为此议甚好,说:“我们也想举荐毛野做军师。”见大家异口同声地推举,毛野急忙拦阻道:“怎能这样说呢?各位无不熟读过兵法七书。愚而好用,贱而独专,乃圣者之所诫。我虽有智字宝珠,但无智者之德,还是跟随各位共同行动,怎能将此事委我一人?”信乃听了清了一下嗓子说:“犬阪,你如果太谦辞则似乎是不忠。能胜过智者的是仁,而亲兵卫尚未回来,远水解不了近渴。因此我们今日想推荐你做军师,也是为了主君。请你屈从众议,不要再推辞,献出你的才智,是为主君,这一点请你明白才是。”他这样一解释,毛野也就无话可答。义成听他们的议论很有道理,心下非常喜悦,立即对道节等说道:“听了你们的忠信荐举,使我倍感钦佩。我本来也想用毛野作军师,但因他年尚不足二十岁,是这六位犬士中的小弟弟,你们万一因为妒忌不肯听令,则如何是好?是以有些介意,尚在犹豫未决。如今你们反而推荐他,愿听他的决策,若非大贤大度的话,怎会不忌才妒能,而能使英雄得以两立呢?我有这样的八个贤臣,即使定正有数万强兵,也不过是乌合之众;五侯之鲭,不难将其击败。今任命毛野为军师,信乃、道节、庄助、大角、小文吾、现八为防御使,都不得推辞。”七犬士听了一同往后退了退,叩头领命。在旁边听着的直元等心里暗自佩服。真乃君是君、臣是臣,不胜喜悦,一同欢呼,千岁!千千岁!于是义成主君又把毛野叫到身边说:“军师一定胸有成竹,已有御敌之策,说给大家听听好吗?”毛野听了答道:“是,敌人必不以陆路进攻为主,为图近一定多数主张从水路直接渡海进攻安房、上总,夺取此城。陆路可在行德和国府台两个要害处将敌人引过来,出奇兵易于破敌。水路无法用伏兵,但也不能坐等敌人之大军来袭。必胜之策是善用八百零八人,不然则难以消灭敌人。能胜任此事者,莫过于犬村大角和丶大法师。此外还得用一两个人,但是要待临机再行禀奏。但是丶大法师从上月便因受风寒长期卧床不出,这两天听说已痊愈。如去唤他一定前来,事不宜迟,越快越好。”义成听了点头道:“丶大和大角之事我已经明白,但这八百零八人究竟是怎回事?抵挡敌人的大军,只用八百零八人不是太少吗?我想一定不是人数之事。信乃和大角的文字知识丰富,你们想到了吗?还有道节、庄助、小文吾、现八,你们如何?”大家应声答应,但没有能够立即解答的。其中道节猝然焦急地说:“犬阪,你别再拐弯抹角啦!这是什么时候还有闲趣儿说谜语?快说出来吧。”他很着急。义成拦阻道:“不要那样说,道节!计策要以机密为好。猜猜也很有必要,我好好想想,你们也想想,解开这个谜明天告诉我。我又想,定正和显定联合调集各路军兵,即使催促得很紧,没有些日子,水陆大军是不会调齐的。因此战斗必在十二月上旬。但也不能因此便放松戒备。犬士等就驻在此城,明天一早来众议厅议事。今天便派人去延命寺,请丶大明天来。另外武者助,你明天拂晓便骑马去泷田,将此事禀报老国主知道。汝父木曾介和堀内藏人,听说已老得起居都不方便,然而听到此事一定很担忧。我幸有八犬士,和辰相、清澄等良臣,同时也不乏其他勇将。告诉他们耆宿老臣可以高枕无忧,等待凯旋之日吧。义通,你大概已经累了,赶快下去休息吧。”义通听了离座谢过父侯站了起来,七犬士和杉仓直元等也一同领命,跟着义通退下。

于是次日清晨义成和两位家老东六郎辰相、荒川兵库助清澄带领手下的头领,来到众议厅。七犬士也一同应召在座。当下小文吾、信乃、现八启奏,已遵命将买船之资于昨日如数交给犬江屋依介,今晨他已回了市河。对昨日毛野所说的八百八人之意,信乃、大角和庄助说已大体猜到。道节、现八和小文吾说只悟到八人的两个字,而对八百还不明白。义成主君含笑道:“我也猜到了,但不知对错。都先不要说,把它写下来,对对看。这里有笔墨纸砚。”君臣都各自写了,互相对着一看,道节、现八、小文吾只写了一个火字。义成主君和信乃、大角、庄助,则写了风火二字。道节看了皱眉道:“八人合起来是个火没有说的。风从八或从虫,因此王充在《论衡中说,虫八日而化。然而八百便是风,不知道究竟为何?”他这样地指责。信乃说道:“风从八、从虫自不待言,但古文也作凮,即从八又从百,多见于汉人之隶书,毋庸置疑。”他这一解释,道节感到信服,与现八和小文吾等都觉得自愧弗如。辰相和清澄及其他众臣耳闻目睹,感叹不已。且说义成,不觉笑着唤毛野说:“军师,怎么样?风火二字猜到了吧?是以我又有所悟,以前那妙椿老狸,自称是八百比丘尼,那八百也是这个凮字。他有颗瓮袭之珠,可以自由起风,便是风狸之义,现在才明白。”他这样一解释,毛野说:“正是。”大家都无不称奇。毛野立即又说:“那瓮袭之珠,对八百零八人之计,非常有用,是至关重要之物,我很想得到它。主君既已想到这里,乃事成之兆。那珠子主君还收藏着吗?等大师来到告之此计,并请主君把珠子交给他。”义成听了说:“那珠子还在,拿出来虽然不难,但丶大他不肯来。昨日派人去延命寺,对丶大说了后,他拒绝了。他说:‘虽然说话失敬,但贫僧自入佛门以来,未曾破过五戒,为何招我这出家人去商量非分的军阵杀伐之事?实难从命。而且我病愈后尚未剃须发,就请恕过贫僧吧。’他是这样回答的,请问能用别人吗?”毛野听了忙说:“不行,不是那位师父和大角,都难行拙策。”他便把缘故和办法悄悄告诉了义成。义成听了高兴地说:“那就再派人去,无论如何也要把他请来。”毛野说:“不可,那位师父很固执,有时君命也有所不从,因为这是杀生的战争。请让臣做使者,与大角立即去延命寺劝说他,也许会从命。幸好那位师父久病后,须发长得很长,面貌消瘦,容易骗得过敌人。大角听到臣的拙策,已做好准备,请准予他前往。在敌人之大军来到五十子城前,让他同那位师父趁着黑夜乘快船潜赴敌地。请赐臣瓮袭之珠。”他这样刻不容缓地请命,大角也极力称赞毛野的计策好,请求同去。义成便从其议。为了把瓮袭珠给他们,便问清澄宝珠在吗?清澄答道:“那个宝珠前曾根据犬江亲兵卫的禀奏,吩咐由臣保管。此乃难得之宝物,可比作犬士们的那八颗宝珠,为不使之丢失,所以一直将它带在腰间,现在这里。”他说着从腰间的锦囊内取出珠子递给义成。义成接过来看看便交给毛野。毛野拿过来揣在怀中,便要与大角一同告退出发,辰相急忙唤他们说:“犬阪君,你们去延命寺,须带随从,骑马去要快些。”毛野答道:“不,我想带随从多了反而不好,不骑马悄悄去吧。”说着往后退退,与君侯和盟兄弟告别后,便与大角同去延命寺。稍过片刻,辰相对清澄道:“犬士之奇才自不待言,然而犬阪的八百零八人之计真是太妙了。但这次水战,蹈唐山三国时吴魏赤壁之故辙,即使用风火之计,恐怕敌人也会事先明其利害,将如何是好?”清澄听了沉吟片刻道:“是的,我亦有此疑,但我想他不会有差错。国主可能知道吧?”义成听了说:“不,那赤壁之战周瑜烧了敌人的战船,是曹操认为冬月很少有东南风之故。孔明之借风虽然载之于罗贯中的演义之中,但在陈寿的《三国志》中无借风之事,恐怕风是偶然的。不管怎样,毛野此乃脱胎换骨之奇计,还是等待看他的成功吧!”他这样一说,辰相和清澄明白了,便同信乃、道节、庄助、现八、小文吾等进行闲谈。

却说犬阪毛野胤智和犬村大角礼仪,一同化了装,深戴斗笠,仅带两名随从,悄悄来到白滨的延命寺。这时丶大法师因感风寒欠安,虽已稍好,但还在方丈室内闭户不出。他听说毛野和大角奉国主之命前来,不得已令小沙弥念戌将他们让到方丈室,与之会面。毛野和大角落座后说:“师父贵恙可好些了吗?昨日为军旅之事,国主曾派人来请,师父提了不少困难,不肯去,所以又派我等前来传达旨意。请暂且屏退左右。”丶大听了说:“如果是与出家人不相称的军阵之事,即使再次传旨我也不受。而且左右无人,只有这念戌是贫僧心腹的徒弟,没有关系。喂,你去看茶。”念戌明白,退到厨房那边去了。稍过片刻大角说:“师父,您尚未听说吗?那扇谷管领因恨我们而与山内显定和好,联合各路诸侯,想派大军从水陆来攻打本家。今实乃存亡危急之秋。所以国主宵衣旰食,商讨军机大事。令犬阪为军师,犬冢和我等为防御使,同时想请师父告知御敌之策,然而您以身体欠安不肯前往,我想您虽非骄傲目无主君,但也不大应该。纵然是出家人,身在其国而不顾其国之亡,也难免不忠不义之罪。这难道是释迦的教导吗?”丶大听到他如此指责道:“我不是一般的出家人。为有活命之恩的两位国主祈祷冥福,这是我的职责。本藩虽然偏小,但不乏贤臣勇将。这次为何好似国内无人,竟要找我这与军旅无关的出家人去商讨那种事情?此乃推荐人之过。真是想不到的事情。”他这样加以推辞。毛野劝阻道:“师父,请恕某直言,您是知其一而不知其二。现已得知敌人将以水战为主,想派数百艘战船,过海前来讨伐。粉碎那些敌船莫过于风和火,而能用计为敌人起风者,只有师父您一人。若让您身披甲胄跨马舞枪,与敌人厮杀,说这不是出家人之所为而加以拒绝是有道理的。为君为民,而化装隐名欺骗敌人为他们求风,此乃佛家的善巧方便,并不破妄言之戒。这一点请您三思。”丶大听他这样一说,沉吟片刻后说:“你说得虽然似乎有理,但起风后,由于风而烧船灭敌,不是与亲手杀生一样吗?即使将我颈上之头割下来,我也不能开此杀戒。”他还是拒绝不听。大角慢慢开口道:“师父想法很矛盾。您如嫌起风破敌是杀生,那么敌人则将得势,攻陷城池大肆屠杀。那样的话则如同因师父一人之谬,而亲手杀了自家成千上万的士卒。此举的利害得失都难以避免。因此,使敌人无害,还是帮助己方,究竟哪条路是功德,请您仔细想想。如嫌因起风而杀了敌人,那么就在凯旋后做水陆道场,超度死亡的敌人,他们都会乐于成正果的。有生必有死,死后能由活佛引路是很难得的。忽略了这一点,岂非千虑而有一失吗?”这两个人的据理劝说,使丶大很为难。他沉默了半晌,反复寻思才颔首道:“那么就莫可如何了。我从你们之计可以,但我有何法力能够起风呢?”他困惑不解地这样问。毛野听了笑着从怀里掏出瓮袭珠的锦囊给丶大看,他说:“您先看看这个。这是以前妙椿老狸起风的宝物瓮袭珠。如拿着它呼风的话,东西南北随意可起劲风,得心应手。所以向国主讨来,以备师父之用。”他详细叙说了他的计策后,又说:“师父今晚趁着黑夜悄悄同大角乘船去柴滨,暂且躲在山里,他日请按计行事。当然对本寺的僧众,您就说为祈祷消灭敌军,要去富山的岩窟内呆三七二十一天。其他可如此这般做好准备。”毛野说着,把那瓮袭珠交给了他。然后他们又同大角把头凑到一起一直密谈到天黑。这夜丶大和大角悄悄乘快船去到武藏的柴滨,毕竟后事如何?且待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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