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门高士当涂杜道坚

《经》曰: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无名,天地之始。有名,万物之母。常无,欲以观其妙。常有,欲以观其徼。此两者同出而异名,同谓之玄。玄之又玄,众妙之门。

《原旨》曰:天群物之祖,道天之祖。天不言道,何可言,可言非道欤。曰不可道,不可名,自然之天,常而不变。先天也。可道,可名,生物之天,变而不常。后天也。于以见天地始,万物母,征妙,有无,又玄众妙,包括大造化之元,殆无余矣。观常无之妙,则见无名之始。观无名之始,则见无极太极也。观常有之缴,则见有名之母。观有名之母,则见两仪万物也。此两者本同乎始,出於母,而异其名。两之又两之,则见玄之又玄,众妙之门也。生物之天,由此大着。自然之天,隐然长存。形而上,形而下,天此道,吾此道,不言之言,无名之名,已不胜众奚假多言哉。天不言,圣人亦欲无言,惜哉。高言不止於众人之心,至言不出俗言胜也。是以圣人不言,终不容於不言。当时玄圣西游,关令尹喜,知其大道将隐,强为着书,不得已而言曰: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关尹子曰:道,不可道,不可道,即道正。为此道解也。天地定位其间,二气复合为一,是谓冲和。冲和具太极之体,为生化之根。三才立而人道兴焉。《书》曰:惟天地万物父母,惟人万物之灵。自常无以上言天道,以下言人道,人能观天道而修人道,未有不入圣人之域者也。《阴符经》曰:观天之道,执天之行,尽矣。常无先天也,观妙则见固有之吾在。常有后天也,观徼则见不亡之吾在。原其始则无形而生有形,要其终则有形而归无形。观诸日用常行事物之去来,吾心之动静,曾不外乎此道也。

此两者同出一道,而异其名。同,同此道也。玄一而二,二而一也。玄之似无而有,又玄似有而无,众妙万物也。门有出入之义,万物出於机而入於机,身具天地,心具太极,知而未尝生,未尝死也。於戏,圣人之心,天地之心,观天地之朝霏暮霭,变化靡常,而太虚自若,则知圣人曰应万机,其心寂然,而天性自若也。吾尝曰:天地大吾身,吾身小天地,若尧之荡荡乎。民无能名焉者,可谓有道圣人也已。

《经》曰:天下皆知美之为美,斯恶已。皆知善之为善,斯不善已。故有无之相生,难易之相成,长短之相形,高下之相倾,声音之相和,前后之相随。是以圣人处无为之事,行不言之教。万物作而不辞,生而不有,为而不恃,功成不居。夫惟不居,是以不去。

《原旨》曰:道独立不偶,一有对待则物也。物形物,美恶善否生焉。若天地有大美而不言,尧有大善而不知,则亦何恶,何不善之有。一有自矜自伐,欲人知己之心,则美反为恶,善斯不善矣。况欲天下皆知乎。古人有善,惟恐人知。今人有善,恐人不知。薄亦甚矣。《玄经》之旨,本为君上告。君上天下之师长也。上有所好,下必从之。《书》曰:惠迪吉从逆凶惟影响。噫,非影动形,形动影也。非谷动声,声动谷也。可不慎诸。故有无、难易、长短、高下、声音、前后,斯六者相生相成,相形相倾,相和相随,皆有对待,理所必然。是以圣人事处无为,教行不言。无为非不为也,行其所无事也。不言非不言也,无法令告戒之烦也。任民物之自作、自生、自为而不辞、不有、不恃,所以能成生物之功。功成复不自居其功,是以功不我去。一或不然,功其去矣。《经》凡称圣人者,自玄古之君,至尧而止舜。而下则称王,称公侯,称善人君子大丈夫,德有隆杀,义存褒贬,学者当具古人眼目,向周季以前观之。

《经》曰:不尚贤,使民不争。不贵难得之货,使民不为盗。不见可欲,使民心不乱。是以圣人之治,虚其心,实其腹,弱其志,强其骨,常使民无知无欲。使夫知者不敢为也,为无为,则无不治矣。

《原旨》曰:老圣作《玄经》,所以明皇道帝德也。天下之大,事物之众,可有於天下,不可有於我。上之人,一以我之贤於人者,自尚。货之难得者,自贵。心之可欲者,自见。则下之人,亦将以是三者,为心必争,必盗,必乱。惟其我之不欲,故虽赏之不窃也。是以圣人之治天下也,必先虚吾之心,不为事窒,实吾之腹,不使邪入,弱吾之志,不与物竞,强吾之骨,不以力敌。常使民无越分之知,僭上之欲。虽有智如龙伯大人,六鳌可钓,不敢有一毫越分僭上之为,恶有所谓乱臣贼子者哉。夫玄古之君天下也,为无所为,故无所不治矣。

《经》曰:道冲,而用之或不盈。渊兮似万物之宗,挫其锐,解其纷,和其光,同其尘。湛兮似或存。吾不知谁之子,象帝之先。

《原旨》曰:官天地府万物者,心也。心者,道之枢,人莫不有是心,心莫不有是道。惟其冲虚妙用,渊静有容,故能包裹六极,不见其盈。知周万物,不离其宗。一睽此道为物,所夺则茅塞之矣。当应事接物之顷,又先正其在我者,则彼者自不能乱。微觉纷锐挠中,便当挫解。净尽自然,可以和同光尘,相安无事。夫如是,则吾之冲虚妙用,灵明洞彻,潜吾方寸,湛兮若存矣。以为吾则不知为谁氏之子,以为非吾则又象我神帝之先者,在焉自非清明,在躬志气如神者,孰能知此。

《经》曰: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天地之间其犹橐钥乎。虚而不屈,动而愈出。多言数穷,不如守中。

《原旨》曰:天职司覆,地职司载,圣职司教化。俾万物百姓,各遂其生,成而不以为七,仁其至矣。不以为仁,故无责报之心,况之刍狗,故无弃物之意。譬如国家之祭享束刍为狗,以奠神明。方其祭也,虽刍狗之微必设,及其已陈,虽文绣之贵必撒。曾何以贵贱二吾之心哉。理当而已。矧万物百姓,天地赖之以成覆载之德,圣人赖之以成教化之功,待之当何如耶。观乎天地之间,如橐钥然。虚而有容,故能不屈,动不失中,故能愈出。夫天籁之吹万不同,使其自己也,咸其自取,怒者其谁耶。圣人之於百姓亦然,一或举事多言,教令烦数,数则穷矣。当视天地弃钥,虚心体道,允执厥中,此尧之所以恭默无为,一视同七,而天下治也。

《经》曰:谷神不死,是谓玄牝。玄牝之门,是谓天地根。绵绵若存,用之不勤。

《原旨》曰:谷神,太极也。太极中虚,谷神在焉。天此谷神,人此谷神,其为谷也。玄同阴阳,包涵造化,神则妙万物而为言也。惟其不死,故能生化无穷,玄牝阴阳也。门则乾坤其易之门,根则万化之所由生。绵绵若存,今古不息也。用之不勤,出乎自然也。此承上章橐钥天地余旨发明,吾心太极,吾身天地之道,与造化者同流,而未尝生、未尝死也。盖谷虚善应,以况吾心。神静故灵,以喻吾性。观寂然之中,而有感通之妙,乃见不死。然神非气不生,气非神不灵。言神则气在焉。神气混融,乃见玄牝。玄根于天,有父之德,神之元也。牝根于地,有母之德,气之元也。玄牝,吾身之天地乎。门则神气朝元,交往之所若有乎。入入出出,而莫见其门,吾身之阖辟可见。根则神气归元,混融之地若有乎。生生化化,而莫见其根,吾身之太极可见。观若存於绵绵之中,而有不勤之用。以知老圣由商历周九百余岁,当时修道养寿之要,尽於此矣。列子》中亦有此章,然不言出於老子,而言黄帝。《书》曰:则知老子五千文,引用《坟》《典》古语为多。如《经》中凡称是以圣人,称古之所谓,称建言有之,称故圣人云,称用兵有言,是皆明露申迷古圣遗言。故孔子迷而不作,窃有比焉。惟信而好古者,可与言此道。

《经》曰:天长地久。天地所以能长且久者,以其不自生,故能长生。是以圣人后其身而身先,外其身而身存。非以其无私耶。故能成其私。

《原旨》曰:天之长,地之久,蔑以加矣。然则天地之所以能长且久者,何道而政哉。天地之心,与物为一,能生生而不以自生为生,故物无害者,乃得长生。如此是以圣人观道执行,而无一毫有己之私,惟知先天下而后吾身,内此道而外吾身,然则后之而不免先者,人推之也。外之而不免存者,物无伤也。身乃吾之至亲,而以之自后自外,本无私焉。后之外之而自先自存,私自成矣。是岂圣人有心於私耶。以其无私,故能成其私尔,私己也。圣人官天地府万物,未尝独私其生。惟不自生,故生意长在。

《经》曰:上善若水。水善利万物而不争,处众人之所恶,故几於道。居,善地。心,善渊。与,善仁。言,善信。政,善治。事,善能。动,善时。夫惟不争,故无尤。

《原旨》曰:上善,至善也。水性至善。上善之人,其性谦下,有水之德。禹作司空,当是时也,已得水性之善,故能尽水之性,而成平水之功。由上善而优入圣人之域。此无他,行其所无事而已。孟氏言人无有不善,水无有不下,盖有由也。水利物不争,处众所恶,故近於道。水之善众矣。《经》举其七,余可类推。安其所处,居善地也。澄镒不挠,心善渊也。泽物无私,与善七也。润下不易,言善信也。柔以胜强,政善治也。载重浮轻,事善能也。消长不失,动善时也。人能师水之德,处己以善,与物无争,则亦何尤之有。舜、禹授受之际,是宜拳拳以不矜不伐,莫与争。能争功者,惟禹贤也。

《经》曰:持而盈之,不如其已。揣而锐之,不可长保。金玉满堂,莫之能守。富贵而骄,自遗其咎。功成名遂身退,天之道。

《原旨》曰:谦益满损,刚折柔存,天理之必至。故知盈贵自抑,锐当亟挫,明哲保身之道也。使持盈而不知戒,揣锐而不善藏,器满必倾,锋利则折,其不可长保明矣。金玉满堂,谁其能守。富贵骄人,自遗其答。世之据高位,佩重印,骄奢淫佚,莫知止足,一旦鼎折炼覆,莫保要领,俱不得正命。曾不如箕山一瓢,五湖一舟之为得也。乃知功不在大,知止者成。名不在高,知足者遂。世之超出利网,脱去名缰,身退急流,自全天道者,几何人哉。功成身退,天之道,惟尧、舜得之。

《经》曰:载营魄抱一,能无离乎。专气致柔,能如婴儿乎。涤除玄览,能无疵乎。爱民治国,能无为乎。天门开阖,能为雌乎。明白四达,能无知乎。生之畜之,生而不有,为而不恃,长而不宰,是谓玄德。

《原旨》曰:知修身然后知洽国,身犹国也。百骸犹众民也。故君子不可以不修身。人之生也,身载营魄,合而一之,抱之能无离乎,不离则一矣。气为百骸之主,专气致柔,能如婴儿乎。如婴儿则柔矣。玄不可览,涤除所见,能无疵乎。无疵则玄矣。爱民治国,贵保以安,能无为乎。无为则安矣。天门开阖,贵守以静,能为雌乎。雌则静矣。明白四达,贵无所窒,能无知乎。无知则不窒矢。人能体此六能,修身治国,生之以道,畜之以德,物我各遂其自然,生之,为之,长之,而不有,不恃,不宰,此陶唐氏之民,所以不识不知,帝力何有,是之谓玄德。

《经》曰:三十辐共一毂,当其无,有车之用。埏埴以为器,当其无,有器之用。凿户牖以为室,当其无,有室之用。故有之以为利,无之以为用。

《原旨》曰:圣人观象制器,利用天下,盖有取焉。动圆静方,天地之象。其中空虚,天地之用。气而日月星辰,形而山川草木。有在无中,无在有中,无不容也。车中作三十辐共一毂,轮圆象天,舆方象地,车之有也。其中空虚,车之无也。当其无,中有车之用。观其毂虚能转,舆空能载,则知有形为无形之利,无形为有形之用,妙在其中矣。《经》言车辐毂,不言轮舆轼辙者,言车则全体在焉。埏埴为器,凿户牖为室,其道亦然。道言有无,易言动静,一也。明道之无,则见易之静。明易之动,则见道之有。有无之义,动静之机,大矣哉。

《经》曰:五色令人目盲,五音令人耳聋,五味令人口爽,驰骋田猎令人心发狂,难得之货令人行妨。是以圣人为腹不为目,故去彼取此。

《原旨》曰:圣人在上,为民师表,天下取法焉。上之所好,下必从之,犹风云之於龙虎,水火之於湿燥,不待召而应也。故凡虚华不实,害於民生者,去而弗取。知五色炫耀盲人之目,则不事华饰而守纯素。知五音嘈杂聋人之耳,则不事淫哇而守静默。知五味肥醲爽人之口,则不事珍羞而守淡泊。知田猎驰骋狂人之心,则不事般游而守安常。知贵货难得妨人之行,则不事世宝而守天爵。是五者皆目前之侈靡荡摇真性,无益民生,非实腹固本悠久之道也。是以圣人为腹之实,不为目之华,故去彼取此,而躬行俭约,为民之劝,将使天下自化,人各自足,无外好之夺,天下治矣。

《经》曰:宠辱若惊,贵大患若身。何谓宠辱,宠为下,得之若惊,失之若惊,是谓宠辱若惊。何谓贵大患若身,吾所以有大患者,为吾有身,及吾无身,吾有何患。故贵以身为天下,若可寄天下,爱以身为天下,若可托天下。

《原旨》曰:圣人贵身以道,众人贵身以名,大有径庭矣。贵身以道,无为也。贵身以名,无不为己。宠辱若惊,有宠斯有辱,可不惊乎。贵大患若身,贵身贵名,其患均矣。何谓宠辱,宠为下,名斯可见,得之若惊,失之若惊,患得患失,两若可惊。何谓贵大患若身,吾所以有大患者,为吾有身,有身着物也。着物则不免於名累。无身忘物也。忘物则名累脱矣。此盖为众人贵身以名者言也。圣人贵身以道,何息之有。知名不足贵,则见身贵。知身不足贵,则见道贵。见道贵则吾何患焉。韩魏争地,子华子说昭僖侯,以废两臂,而与天下。僖侯不诺,是两臂重於天下也。身亦重於两臂,道更重於身矣。君子不得已而临莅天下,必能以贵身为天下,贵若可任天下之寄。以爱身为天下,爱若可任天下之托。贵言其位,爱言其德,贵位故可寄,爱德故可托。然知位可去,德不可去,则宠辱者轻,吾何患焉。

《经》曰:视之不见名曰夷,听之不闻名曰希,搏之不得名曰微。此三者不可致诘,故复混而为一。其上不皦,其下不昧,绳绳兮不可名,复归於无物。是谓无状之状,无物之象,是谓惚恍。迎之不见其首,随之不见其后。执古之道,以御今之有,能知古始,是谓道纪。

《原旨》曰:人不可以不知道,道不可以不知古。古必有始,始必有物焉。天下之物众矣。何物非道,何道非物,不可得而名也。求之以视,以听,以搏,夷而不可见,希而不可闻,微而不可得,则又诘之以言,而不可致,故复混而为一。观其上而不皦,观其下而不昧,绳绳兮不可以名,名则又复归於无物也。无状之状,无物之象,惚惚恍恍,迎之不见其首,随之不见其后。于以见无物非道,无道非物,道之为道也。如此,人能执此古始妙无之道,以御今之妙有之形,不惟独善吾身,亦可以纪纲天下,同归於道,孰肯物为事哉。

《经》曰:古之善为士者,微妙玄通,探不可识。夫惟不可识,故强为之容。豫兮若冬涉川,犹兮若畏四邻,俨若客,涣若冰将释,敦兮其若朴,旷兮其若谷,浑兮其若浊。孰能浊以静之徐清,孰能安以动之徐生。保此道者不欲盈。夫唯不盈,故能弊不新成。

《原旨》曰:古之善为士者,抱道安常,隐德自修,与世波流,不自满假,自得微妙玄通之理,众人固不识也。夫惟不可识,故强为之容。如下文七若,皆中立不倚,和而不流之义。豫兮若冬涉川,不躁进也。犹兮若畏四邻,不妄动也。俨若客,不放肆也。泱若冰将释,无凝滞也。敦兮其若朴,不雕琢也。旷兮其若谷,无窒得也。浑兮其若浊,无矫暴也。孰能浊以静之徐清哉。孰能安以动之徐生哉。人道之治乱安危,犹天道之盈虚消息,动极则静,静极则动,使屈原而知此道,则忠而不必沈。伯夷而知此道,则清而不必饿。故曰:保此道者不欲盈,无必遂己之心。惟无必遂己之心,故能弊不新成。言守常无大变易也。老圣历商、周二代,三度散关,四入史馆,优游九百余年,而晚适流沙,莫知所终,所以为善也。

《经》曰:致虚极,守静笃。万物并作,吾以观其复。夫物芸芸,各复归其根。归根曰静,静曰复命,复命曰常,知常曰明。不知常,妄作,凶。知常容,容乃公,公乃王,王乃天,天乃道,道乃久,殁身不殆。

《原旨》曰:万物之先有天地,天地之先有太极,太极之先至虚至静,有一未形者在此,其为天地之根也。然不曰致太极而曰政虚极者,虚极即无极也。当虚极静笃之初,万物并作,吾以观其复,则天地之心见矣。夫物芸芸,各复归其根,归根曰静,静曰复命,复命曰常,知常曰明。由此观之,则吾之归于根复于命者,可以知其常明也。不知常,妄作,凶,去道远矣。知常容,静而虚也。容乃公,虚而大也。公乃王,大而天下归往也。王乃天,人法天也。天乃道,天法道也。道乃久,道法自然也。投身不殆,则吾之太极之先,有一至虚至静未形者,在其不殆也明矣。

《经》曰:太上,下知有之。其次,亲之,誉之。其次,畏之,侮之。信不足,有不信。犹兮其贵言。功成事遂,百姓谓我自然。

《原旨》曰:太古之世,巢居穴处,无赋敛征役之为,无礼乐刑法之事,无典模训诰之言,下知上之有君,上知下之有民,熙熙自然无为而已。其次,三皇既作一画,既陈书契,罔罟未耜舟车,以教天下,天下始有为矣。民蒙其利,天下亲之。其次,五帝作而礼乐法度兴焉。民获其安,天下誉之。其次,启攻有扈,汤放桀,武王伐纣,干戈斯张,天下畏之。其次,昭王南征,夷王下堂,平王东迁,请隧问鼎,天下侮之。此无他,上之人信有不足於下,下之人信有不及於上矣。如唐尧之治,不识不知,而民无能名者,尚何言之可贵礼不云乎。太上立德。其次立功,其次立言,弗获己也。噫,由太古至於五伯,观夫下知有之亲誉畏侮,凡数言而不言一古人名字,包括几千百世,隐然可推,可谓玄也已矣。吾是以知为无名古史也。关子亦云尧、舜、禹、汤之治天下,天下皆曰自然。

《经》曰:大道废,有仁义。智慧出,有大伪。六亲不和,有孝慈。国家昏乱,有忠臣。

《原旨》曰:三皇出而大道废,废朴散之始也。五帝#1作而有仁义。三王兴而智慧出,五伯起而有太伪。此承前章余旨发明。皇道帝德,王伯智伪,世德下衰,益降益薄,而忠孝所由彰也。岂非天运流行有不容不尔者乎。噫,玄古以下,吾不得而考也。如陶唐之世,比屋可封,孰为忠臣,孰为孝子者哉。由大舜不幸而有瞽叟之父,傲象之弟,观其浚井完廪,象日以杀舜为事,然舜之心终必瞽叟底豫而后嫌,惟其有顽父傲弟之难处,所以见大舜之孝慈也。非桀残虐,则龙逢不杀。非纣淫乱,则比干不以谏死,何以见诸臣之忠乎。故亲和则孝之名隐,而孝未尝不在也。世治则忠之名晦,而忠未尝不在也。鸣呼,忠孝彰彰於天下,则仁义失而诈伪起,其去皇风益远矣。

《经》曰:绝圣弃智,民利百倍。绝仁弃义,民复孝慈。绝巧弃利,盗贼无有。此三者,以为文不足,故令有所属。见素抱朴,少私寡欲。

《原旨》曰:圣智仁义,天下之大本也。其可绝弃乎。此盖承上章余旨发明。民利孝慈,盗贼之所由生,使知文华可削,素朴可复。凡假圣智以惊愚俗,假七义以舞干戈,假巧利以启盗贼者,则绝而弃之。使民安其居,地利百倍,家足其用,民复孝慈,盗贼何有哉。盖三代之季世,道不古原,其所谓圣知仁义巧利之心者,不过窃先王之法言,饰辞以欺当世,如田怛弒其君而有齐国,非盗而何。故曰:此三者,以为文不足,故令有所属者。当上推帝皇,思复古道,外见纯素,内包淳朴,正己于上,以劝其下,借曰不能无私无欲,庶几少私寡欲,不为盗贼之行矣。民利既足,孝慈可复也。

《经》曰:绝学无忧。唯之与阿,相去几何。善之与恶,相去何若。人之所畏,不可不畏。荒兮,其未央哉。众人熙熙,如享太牢,如登春台。我独怕兮,其未兆,若婴儿之未孩,乘乘兮,若无所归。众人皆有余,我独若遗。我愚人之心也哉。纯纯兮,俗人昭昭,我独若昏。俗人察察,我独闷闷。忽兮若海,寂兮似无所止。众人皆有以,而我独顽似鄙。我独异於人,而贵求食于母。

《原旨》曰:圣人之道,自得之学也。世俗之道,外得之学也。圣人不务外得,故曰:绝学无忧。然则唯阿善恶,相去知几何哉。人之所畏,指后之众人俗人者而言也。故不可不畏众人俗人。熙熙有余,昭昭察察,皆有以为矣。何尚荒兮其未央哉。享太牢,登春台,外得可知也。我独怕兮,其未兆,如婴儿之未孩,乘乘兮,若无所归,而我独若遗,我愚人之心也哉。纯纯兮,我独若昏,我独闷闷,忽兮若海,寂兮似无所止。而我独顽似鄙。我独异於人,而贵求食于母。母,道也。求在我者也。岂非自得者乎。得其自得,则不务外得,俗学可绝,吾无忧矣。

道德玄经原旨卷之一竟

#1原作『常』,据文义,当作『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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