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记 吴起传》:“田文既死,公叔为相,害吴起,起惧得罪,遂去之楚。”今按:《魏策》:“公叔座为魏将,与韩、赵战浍北,禽乐祚。魏王赏田百万,座以让吴起之后。”其事《年表》在惠王九年,吴起已死十九年矣。其年公叔亦卒。明年,商鞅遂入秦。观公叔之待商鞅,不似害贤者。《吕氏 观表》《执一》诸篇,言谗起者乃王错。(考《魏策》:“魏武侯与诸大夫浮西河,王钟侍。”姚云:“钟一作错”,即此王错。魏武自衿河山之险,而错附之,为吴起所折。魏武盛奖起,王错之忌起,当肇于此。)《魏世家集解》徐广引《纪年》:“惠王二年,大夫王错出奔韩。”即此人。《史记》吴起奔楚之由,盖误。又起为魏武侯伐齐至灵邱,在武侯九年,(《考辨》第六十。)则去魏当在十年以后。据《说苑 指武篇》起至楚先为宛守,(《说苑》云:起为宛守,行县适息,问屈宜臼,屈公不对云云。今按《说苑 权谋篇》有屈宜咎论韩昭侯不获出高门。《史记 六国表》《韩世家》皆作屈宜臼,臼咎古字通。然考韩昭侯筑高门在昭侯二十就年,据此当五十年,疑不能为一人。《淮南 道应训》作吴起为楚令尹,适魏问屈宜若。若亦咎之误文也。恐屈宜臼之告吴起,特后人模仿赵良之告商君而造为之,屈子固不与吴起同时也。)居一年,乃为令尹。不识其前又曾为他职否。其为令尹,《史记》载其政绩云:“起相楚,明法审令,捐不急之官,废公族疏远者,以抚养战斗之士。要在强兵,破驰说之言纵横者。于是南平百越,北并陈蔡,却三晋,西伐秦,诸侯患楚之强。故楚之贵戚尽欲害吴起。”今按:陈灭在惠王十一年,蔡灭在四十二年,何待悼王?《楚世家》于悼王十一年,即书二十一年悼王卒,更不记平越、却晋、伐秦之事。检诸《越世家》,楚破越在威王世,亦与悼王无涉。则却三晋而伐秦者,其语殆同为无稽也。且其时亦尚无纵横之言,《史》盖误袭《秦策》蔡泽语耳。或《史》本作:“起相楚,明法审令,捐不急之官,废公族疏远者,以抚养战斗之士,故楚之贵戚尽欲害吴起”,前后文气本相承接,中间用兵一段,系后人据《秦策》妄增也。《淮南 道应训》记吴起之语曰:“起将衰楚国之爵,而平其制,损其有余,而绥其不足。砥砺甲兵,时争利于天下。”(《说苑 指武篇》同。)可与《史》文互证。知蔡泽之语,乃策士润饰,欲明功成身退之理,故尽以惠、威二王前后战绩,一归于起。此如记燕昭王得贤,乃云邹衍自齐往,剧辛自赵往矣。《吕氏 贵卒篇》云:“吴起谓荆王曰:荆所有余者地也,所不足者民也。今君王以所不足益所有余,臣不得而为也。于是令贵人往实广虚之地,皆甚苦之。”此又吴起治楚不主以兵力扩地之证也。其徙贵人垦荒,殆秉李克尽地力之教。《韩非 和氏篇》称其教悼王曰:“楚国之俗,大臣太重,封君太众,不如使封君之子孙,三世而收爵禄,绝灭百吏之禄秩,损不急之枝官,以奉选练之士。”此起之所以治楚而招贵戚大臣之忌者。(《淮南 泰族训》亦云:“吴起为楚张减爵之令,而功臣畔。”)孔子以正名复礼绳切当时之贵族,既不得如意,后之言治者,乃不得不舍礼折入于法。是亦事势所驱,不获已也。且礼之与法,其本皆出于纠正当时贵族之奢僭,李克、吴起,亲受业于子夏、曾西,法家渊源,断可识矣。起治楚政绩,略如此。(《吕氏 义赏篇》:“郢人以两版垣,吴起变之而见恶。”《注》云:“教之用四。”可见吴起为治注重民生之一斑。)《韩非 和氏篇》云:“悼王行之期年而薨,吴起枝解”,大则起为令尹期仅一年,愈徵楚无括地之事。推迹以求,起之在楚,盖不出三四年也。枝解之说,又见《墨子 亲士》,(“吴起之裂其事也。”)《韩非 问田》,(“吴起支解,商君车裂。”)《淮南 缪称》,(“吴起刻削而车裂。”)《主术》,(“吴起、张仪,车裂支解。”张仪疑商鞅之误。)及《韩诗外传》卷一。(吴起削刑而车裂,商鞅峻法而支解。)本传不书,盖失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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