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孙丑下》:“陈臻问曰:前日于齐,王馈兼金一百而不受,于宋,餽七十镒而受,于薛,餽五十镒而受。”崔述孟子事实录》云:“齐称前日,而宋、薛称今日,则是至宋、薛在至齐后也。然则孟子去齐之后,先至宋、薛,然后至滕矣。故《滕文章》称过宋而见孟子也。去宋、薛后盖尝归邹,故《滕定章》称然友之邹问于孟子也。”今按:孟子在宋,与戴不胜语曰:“子欲子之王之善欤?”是其时宋已称王也。又曰:“宋将行王政”,是宋已称王而未久,尚在王偃之早年也。又《孟子》书不见与宋王语,其在宋似不久。今姑定孟子游宋在宋王偃之十三四年间,即宋偃称王之第四五年也。孟子云:“将有远行”,则殆欲之梁,而先以其间返鲁。

孟子自宋返鲁而过薛。江永群经补义》云:“孟子过薛,薛君餽五十镒,当宣王时,即孟尝君田文也。”今按:封薛者,乃威王时田婴,非宣王时田文,江说固误。(参读《考辨》第一零九。)然必谓孟子过薛值田婴,亦未必是。《史记 田齐世家》:“威王封驺忌以下邳,号曰成侯。”(参读《考辨》第八五。)而《鲁世家索隐》引《纪年》:“梁惠王三十一年,下邳迁于薛,改名曰徐州。”(《水经 泗水注》引同。《孟尝君列传正义》引作三十年,误夺一字。)《后汉书 郡国志》:“薛,本国,六国时曰徐州。”然《春秋》哀公十有四年:“齐陈恒执其君,置于舒州”,《史记》作徐州。是徐州之名不始战国。其是下邳之地既入齐,而仲虺所居薛地亦入齐。且下邳迁薛,距成侯封下邳已近二十年,是下邳未必尚有国。疑春秋之薛其灭已久,此下邳迁薛者,实乃驺忌之迁邑,非薛之迁国也。《田齐世家索隐》引《纪年》有徐州子期,殆即邹忌,而《索隐》误以为田忌耳。则孟子至薛而餽之五十金者,或乃驺忌,乃齐威王朝有名大臣,岂不能礼孟子而餽之金?何必定属之田婴哉?曰:若是,则靖郭封薛,何以处驺子?曰:驺子史称成侯。成春秋国,作郕。《公羊》作盛,《史记》作成。故城在兖北宁阳。又鲁有成邑,本孟孙氏邑,齐宣公四十八年,田和取之。故城亦在宁阳。驺子称成侯,是必食封其地。史公谓邹忌封下邳,号曰成侯,疑下邳乃初封,成侯乃晚号。如田婴初亦封彭城,(《孟尝君列传索隐》引《纪年》。)而晚号靖郭君。然则是田婴封薛而驺子移封于成也。即不然,“孟子居邹,季任为任处守,以币交,受之而不报。处平陆,储子为相,以币交,受之而不报。”薛为齐南疆重镇,为之守者,必一时硕望。孟子过薛,乌见齐之守大夫,不能餽金,而必待于田婴?此皆拘泥不见也。前人论孟子过薛,常牵连于靖郭、孟尝,又疑战国时薛尚未灭,实皆失之。

孟子既过薛,又过邹。《风俗通》:“孟子绝粮于邹、薛,困殆甚”,即其时事。此后齐湣王亡奔鲁,将之薛,假道于邹。湣王自鲁之薛而过邹,今孟子则自薛返鲁而过邹也。与邹穆公问答,殆亦在是时。应劭谓其绝粮邹、薛者,岂在邹以语不相契,遂不见礼而致困乎?此亦无可深论矣。(《新书》《新序》均载邹穆之贤,后人谓得孟子弹责而改,亦臆测无证。又按:邹亡犹在齐湣王后。《楚世家》顷襄十八年,西周武公曰:“怨结于西周以塞邹、鲁之心”则是时邹尚存。)

又按:元程复心《孟子年谱》云:“《史》传云:孟子邹人,如云子路卞人,曾子武城人,不言鲁,明乎卞、武城、邹,皆鲁邑也。《孟子》云:自齐葬于鲁,不云葬于邹。因其时邾国亦改为邹,虑混鲁、邹邑名。又书中往来齐境,见邹穆公时客邾、邹,与然友之邹,孟子居邹异。邾在兖北青境,邹在兖南徐境,道里甚远,安得云近圣人之居,如此其甚?孟子对邹穆公,不称臣,而其语倨,曰君之民,知其为异邦。即如邹人与楚人战一语,明邹非本国。”今按:程氏辨孟子鲁人,非邹人,其说似是。惟谓邾在兖北青境,邹在兖南徐境,则实悮。湣王由鲁之薛而假道于邹,则邹固在鲁南。《左传》文公十三年,邾文公卜迁于绎,秦始皇上邹绎山,即此。《汉 志理志》:“鲁国驺县,故邾国”,杜预《世族谱》:“邾文公徙于绎,桓公以下春秋后八世,而楚灭之。”(《左传》隐元年《正义》引。)《路史 国名纪》:“驺,绎也,兖之邹县有绎山,邾文公迁绎,后曰驺。”刘荟《驺山记》云:“邹山即文公所卜邹国,本邾国,鲁缪公时改曰邹,(周氏《四考》云:“鲁或邹讹”,)而山从邑变,邾城在山南。”此皆邹在鲁南之证。战国皆以邹、鲁并称,其地既密迩,(今邹县北至曲阜,县界二十五里。)故曰“邹与鲁閧。”或孟子邹人,而其地卻属鲁,然亦甚难諟正矣。(周广业《孟子四考》亦辨此事。惟邹氏考孟墓在邹不在鲁,而《孟子》书明云葬于鲁,则邹地或可属鲁,而孟子国籍终属难定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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