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月十三日 北陆线行驶中的列车相撞,汽油着火,致两节车厢烧毁,十数名乘客死伤。

一月十五日 就裁军会议上帝国代表正式退出事宜通报英国海军大臣。

一月二十八日 国铁仙山线(仙台—山形)面白山隧道工程的施工列车从山寺站东方森冈铁桥上坠落,致六十余名死伤。

二月十日 于兵库县武库郡本山村阪急电车的岔道口处,消防机动车与急行列车冲撞,致十七名死伤。

二月十七日 于日比谷公会堂举行的政府主办的演说会上,首相冈田启介和藏相高桥是清[315]分别就内阁施政大纲和财政问题进行公开演说。

二月二十一日 在众议院议员总选举的投票结果唱票过程中,近畿地方以大阪为中心发生强震,致多起火灾、人员死伤,损失不菲。同日,法学博士美浓部达吉[316]于自宅遭一访客刺杀,负伤(盖因“天皇机关说”)。

二月二十六日 一群青年将校叫嚷着“拥护国体”,袭击了冈田首相(幸无事)、齐藤内府[317](死亡)、渡边教育总监(死亡)、高桥藏相(死亡)、铃木侍从长(重伤)、牧野前内府(幸无事)及《东京朝日新闻》[318]社(“二·二六”事件)。

二月二十七日 与青年将校的重臣袭击事件相关,为帝都[319]治安计,宣布实行戒严令。

二月二十九日 青年将校等暴动部队的决意颇坚,正处于兵燹之祸即将变成现实的紧迫关头。由于圣敕下达及当局的妥善处置,政变部队悉数归顺,终于平定。

三月十日 受“二·二六”事件牵涉,北一辉[320]等一百五十余人被检举拘捕。

三月十三日 大本教接受禁止结社的命令而溃灭。

三月十八日 久留米市上空演习中的飞机坠落,致数户民宅被烧毁,搭乘者遇难。

三月二十五日 我九名将校下士于长岭子附近的国境线巡逻途中,遭苏联方面约八十名监视士兵射击,负重轻伤(长岭子事件)。

六月二日 国铁秋叶原站附近发生电车追尾事故,重轻伤者五十余名。

七月七日 陆军省发表“二·二六”事件的判决结果:一百二十三名有罪者中,死刑十七名(原将校十三名,普通军人四名),无期徒刑五名(原将校)。

七月十八日 东京戒严令撤销。

七月三十一日 在柏林的国际奥委会大会上,决定下届奥运会(西历1940年,即昭和十五年)于东京举行。

八月十五日 同日,新澙县地藏堂町大火,致三百五十户家屋焚毁。同日开始至二十九日于美国约瑟米岱(Yosemite)举行的第六次太平洋国际学会上,对于中国代表胡适等人对日本的攻击,我方代表芳泽谦吉[321]阐明帝国立场,努力为列国代表启蒙。

八月十四日 《大阪每日新闻》记者渡边等一行四人于四川省成都遭暴民袭击,两名死亡、两名重伤(成都事件)。

九月十八日 已故德富芦花[322]的遗孀爱子宣布,将位于东京都粕屋村的德富芦花故居恒春园捐赠给东京市。

十月五日 立教大学喜马拉雅登山队一行人登顶楠达果德山(Nanda Kot),创下日本喜马拉雅远征队的最早成功纪录。

十月十九日 法国飞行家安德烈·雅皮(Andre Japy)挑战巴黎——东京航线,功败垂成。其所驾驶的飞机于佐贺县神崎郡背振山坠毁,安德烈受重伤。

十月二十日 位于秋田县尾去泽町的三菱经营的尾去泽矿山,矿毒水沉淀的蓄水池坝决堤,致死伤者逾千名。

特记

十月十九日,鲁迅于上海逝世。

内山完造五十一岁。日本不仅天灾地变频密,交通事故也很多。列车事故、电车事故等自然有乘客方面的原因,除此之外,还有在施工中发生的各种事故,起因于不慎者甚多。到底还是我们的教育程度过低的缘故,也有在工程上偷工减料的事情。归根结底,我们应当考虑如何进一步提高我们的教养程度。日本也好,中国也好,今年都堪称多事之年。十月十九日,鲁迅先生逝世,这对中国是一件大事,可是中央公论社发行的《中国问题辞典》中的文化史年表中,竟然未予提及。鲁迅之于现代的中国,不单纯是由于其文学和思想,而是作为一个中国人来说,先生确实是重要的存在,这点从其辞世震动了全中国这点也能有所了解。现在的主席毛泽东先生为纪念先生的逝世,在延安成立了鲁迅艺术学院,表达了最大的敬意,并称先生为“我们的导师”,这实在很说明问题。而在日本,竟然连专业的辞书都未将其当成一个大问题来看待,一般状况人的认知便可想而知了。在这个年表中,竟把中国曾出台但却根本无法实行的征兵令列了出来。鲁迅一逝世,即将执掌天下的共产党便提出鲁迅精神是救中国的,尊鲁公为“我们的导师”,而且,认为鲁迅尽管不是共产党员,也并非共产主义者,却仍然把他作为“我们的导师”而景仰之,更说明鲁迅比那些通常意义上的文学家和被尊为英雄豪杰者要高得多,简直相去甚远。不过,对于如此重要的鲁迅,在这部辞典的文学思潮部分,倒确实有一番阐述。但就其内容而言,我以为还是在强调文学家鲁迅,与烙印在全中国人脑海中的鲁迅是有所不同的。窃以为,我们日本人尤其应当看到一个人间鲁迅。如果把他仅仅当作一名文学家的话,那么我以为世界上还有其他“鲁迅”。文学家鲁迅可能受过果戈理的影响,甚至受过夏目漱石的影响。你也许可以说他是“中国的高尔基”,但正如先生自己所说的那样:“说我是中国的高尔基,我并不高兴。高尔基只有苏联的才是真的。被人家说成是中国的高尔基,其实就是说不如真的高尔基。我不是中国的高尔基,我是彻头彻尾的中国人鲁迅。”每当想起这番话,我的心情便为之一畅。作为中国人的鲁迅,前途正无可限量。我觉得人生在世,总应该有这种气概。鲁迅生前的那种心气,其实何尝是想当一个区区文学家或创作者呢!诚然如此,全中国的青年男女并非在为文学家鲁迅而哭,而是在哭人间鲁迅的死。中国共产党主席毛泽东说:“孔夫子是过去的圣人,鲁迅是现代的圣人。”[323]我深感这句话是值得我们再三吟味的。

谈到日本的问题,无论如何首先当属“二·二六”事件。虽说被杀害者只有数人,但想到帝都被置于戒严令之下长达三周的时间,便不能不说“叛军”(这个称谓也许后来已经取消了。若是这样的话,我也取消)的“努力”确乎不小。原本以为是一场有计划的大革命,后来却听说只是在国家军国主义化的过程中激进分子们的过激行动,不禁大失所望。尽管明治维新在形式上也是一场革命,但其内容无非是把此前由各藩大名所掌控的对庶民生杀予夺的权力一揽子交给天皇来掌握而已。就此番“二·二六”事件而言,无论在形式上有多么激进,其实质仍然不出军国主义侵略思想的范畴,这是不言而喻的。因此,我很失望。中国的革命被称为易世革命,且每经过一次革命必呈现进步,与此相比,日本的状况实在令人慨叹。

是年,由东京的同仁会(对华文化事业团体,尤其有志于在医学和医术方面有所贡献)主办、东京七家著名的医疗器械商参加的样品展销会从北京开始,轮流在各大城市开展。来上海展销的时候,关于过去曾抱有的对日本医疗器械贩卖中一些缺陷的看法,我随口谈了几句。我认为,造成问题的个中原因有很多,但一个主要问题是,与日本医疗器械性能高度接近的货色,上海并没有,尽管中国人中颇不乏在日本学习过的医师,可那些人却无法在上海买到必要的先进仪器。即使能买到,也是每次必向日本订货,而货则从日本以邮政包裹或装箱货物的形式寄送过来。到货后开箱一看,常有这儿或那儿破损的问题(若无破损的话倒还好)。于是开始交涉,这个那个的费一通口舌,顶好是对方同意更换破损品。但更换最快也要花两三周的时间,以至于好不容易买来的东西却未赶上使用的情况所在多有。更有甚者,若是交涉不顺利的话,导致最后无法使用的案例也屡见不鲜。“因此,我若是做大家的代理店的话,便可保证完好无损的产品在眼前组装,再交付客户,必会受到顾客的欢迎。刚好敝店东部分店开业,若是大家有此愿望,本人可提供代理服务。”众人一听,大喜,事情当即定了下来,诚可谓水到渠成、顺手扬帆。随后,便有各种产品的样品陆续发过来。由于平时兼营医书的缘故,顾客中有很多医生。而作为书籍专门店的敝店代销医疗器械,也不失为对这些医生顾客提供的一种服务。于是,东店的二楼全部改造成医疗器械陈列室,此举亦可谓内山书店的新发展。如此一来,敝店在中日两国的读书人中间,获得了一致的好评。回想书店开业之初,冷不丁被顾客问道“只有这一些吗”的时候,有多难为情。后来,我也的确是受此话的激励,勉力而为且取得了成功。到这时,望着店堂中堆积如山的书籍,甚至到了厌烦的程度。

关于鲁迅先生之死,详情似乎不大为人所知。幸好弟弟的手中有一本“鲁迅纪念委员会”编纂的《鲁迅先生纪念集》,不妨围绕葬礼问题,摘录一二。但又不能以我糟糕的翻译误人子弟,故原文照录:

鲁迅先生逝世经过略记

一九三六年十月十九日上午五时二十五分,先生逝世于上海北四川路底施高塔路一三〇号大陆新村内九号寓所。当即由蔡元培等组治丧委员会,发表如左之讣告。

鲁迅先生讣告

鲁迅(周树人)先生于一九三六年十月十九日上午五时二十五分病卒于上海寓所,享年五十六岁。即日移置万国殡仪馆,由二十日上午十时至下午五时为各界瞻仰遗容的时间。依先生的遗言“不得因为丧事收受任何人的一文钱”,除祭奠和表示哀悼的挽词花圈等以外,谢绝一切金钱上的赠送。谨此讣闻。

鲁迅先生治丧委员会

蔡元培 内山完造 宋庆龄 A. 史沫德莱 沈钧儒 萧参[324] 曹靖华 许季茀 茅盾 胡愈之 胡风 周作人 周建人

此讣告由上海的中国报纸和日本报纸同时揭载。实际上,由于通讯社对全中国所有的报纸发了电报稿的缘故,中国所有报纸都同时发表了消息。十月十九日午后三时,先生遗体被移送至万国殡仪馆。同日,由胡风、黄源、雨田、周文、田军等守灵。二十日上午九时,遗体被移送至礼堂,由仅有的几个花圈装饰。继而,成立治丧办事处,负责处理治丧委员会所履行事务以外的一切事物。其组成包括鲁彦、巴金、黄源、张天翼靳以、陈白尘、蒋牧良、姚克、萧乾、黎烈文、张春桥、赵家璧、费慎祥、孟十还、欧阳山、周文、聂绀弩、凡容、收群[325]、白危、曹白、周颖、草明、雨田、华沙、穉公[326]、契明、田军、池田幸子[327]、鹿地亘[328]等人。

第一天(二十日) 瞻仰遗容者共计四千四百六十二个人,外有四十六个团体。是日及二十一日、二十二日两日,仍由胡风、黄源、雨田、田军等守夜。

第二天(二十一日) 从上午八时至下午五时,为瞻仰遗容时间。一切程席均照旧。下午三时入殓。从此就从那棺材的玻璃外面,瞻仰着平身的遗容了。

第三天(二十二日) 由上午八时到下午二时规定为瞻仰时间,可是到一时三十分即准备起灵了。

一时五十分举行“启灵祭”。敬礼后,由参加者三十余人绕棺一周,而后始由鹿地亘、胡风、巴金、黄源、黎烈文、孟十还、靳以、张天翼、吴朗西、陈白尘、萧乾、聂绀弩、欧阳山、周文、曹白、田军等扶柩上车。到达公墓已经是近乎四十三十分了。

抵达墓地后就按着这样的程序开始了葬礼:

奏哀乐;

由蔡元培、沈钧儒、宋庆龄、内山完造、章乃器、邹韬奋诸君作了关于先生安葬的演说。田军代表治丧办事处同人,译文、作家、中流、文季四社同人作了简短的致词;

安息歌;

由上海民众代表献“民族魂”白底黑字旗一面覆于棺上;

仍由起灵时抬棺诸人抬棺入穴。

在一片沉重广茫练似的哀悼的歌声的缠绕里,先生的灵柩便轻轻地垂落进穴中。

夜了。天西的月亮还没有满弦;深秋的风,动着墓地上黄杨和梧桐的叶子,和了那仍是一条沉落向海底的练似的歌声轻轻地沉向了远天!

这就是当时的记录。对我而言,先生生前无论身在何处,伴随着对先生的阅读,那时的光景仿佛就在眼前一样。就这样,我终于与这位被称为稀世文豪的鲁迅先生天人暌隔了。

兹就鲁迅先生与内山书店的关系,摘录二三具体事例,来结束这段叙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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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此之外,如前所述,一九三〇年以后,曾举办过三次鲁迅先生所集世界木版画展览会;一九三一年,为一八艺社同人举办艺术活动,鲁迅先生亲自担任口译,此乃中国首次新木刻讲习会,等等。正如中日两国人士所了解的那样,鲁迅先生确实与内山书店有着密不可分的交情。可是,先生去世后,中国的报章杂志却写我如何在经济上资助先生,也不时有青年问到这方面的事情。每当这样的时候,我都对他们表示:“这种说法,是对鲁迅先生的冒渎。我不曾对先生提供过一文钱的援助。应该说,这也是先生杰出的地方。不论什么时候,只有先生把钱寄存在我处,而向我借款之事则一次都没有。有时觉得先生可能也有困难的时候,但我担心会有损于先生,所以也从未提起。”为避免误解于万一,最后特在此附加一笔。

顺带提一句,开明书店翻译出版了很多日本文学书籍,比较有代表性者如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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