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子 【荀子 子 文中子 韩子 附董子】事实源流

荀子为兰陵相其书立言指事根极理要敷陈往古掎絜当世拨乱兴理易于反掌所以羽翼六经增光孔氏真名世之士非徒诸子之可比也及言桀纣性尧舜伪是其喜为异说而不让敢为高论而不厌故流而至于李斯以其乱天下而不顾乃高谈异论有以激之也扬子汉哀平时人文高而絶义秘而渊汉儒中之大贤也然于出处之际不能无过也光武中兴使雄不死能无诛乎君子惜之

文中子隋文帝时人献太平十二防不用退隐山泽著书立言学颇近于正而粗有可用之实只是无本原工夫将秦汉以下却要文饰做三代作六经将前人腔子自做言语填放他腔中便说可比孔子乂做中说谬哉真可一噱也

韩子名愈唐人也因学识为文章力求其所未至以至于有得也所谓德成而言则不期于文而自文矣着原道原性师说等篇皆奥衍闳深与孟子雄表里而佐佑六经排斥二家拨衰反正功齐孟子逺过荀况杨雄矣

董子汉之醇儒所言仁人正其谊不谋其利明其道不计其功度越诸子逺矣至于天下国家事业恐施展未必得也

诸儒至论

荀子极偏驳只一句性恶大本已失 荀卿才高其过多 荀子悖圣人者也故列孟子于十二子而谓人之性果恶耶圣人何能反其性以至斯耶【遗书】庄荀之徒失之辨【皇极经世

子之学实【遗书】雄才短其过少 子无自得者也故其言蔓衍而不断优柔而不决其说论性则曰人之性也善恶混修其善则为善人修其恶则为恶人 世之议子云者多疑其投阁之事子云之罪特不在此免于莽贤之间畏死而不敢去是安得为大丈夫哉雄规模窄狭 雄去就不足观如言明哲煌煌旁烛无疆此甚恨不能先知逊于不虞以保天命则是只欲全身也【并遗书】

王通隐德君子也当时有些言语后世被人傅防不可谓全书若论其粹处殆非荀所及也若续经之类皆非其所作【遗书】文中子书其间极有格言茍道不到处又有一件事半截好半截不好如魏证问圣人有忧乎曰天下皆忧吾独得不忧圣人有疑乎曰天下皆疑吾独得不疑证退谓董常曰乐天知命吾何忧穷理尽性吾何疑此言极好下却云证所问者迹也吾告汝者心也心迹之判久矣便乱 文中子续经甚谬恐无此书如续书始于汉自汉以来制诰又何足记续诗之备六代如晋宋后魏北齐后周隋之书又何足采【并同上】朱子曰文中子虽是根脚浅然却是以天下为心分明是要见诸事业【语录】问文中子曰其书多为后人添入真伪难见然好处甚多论世变因革处说得极好 文中子论治本处高似仲舒而本领不及爽似仲舒而纯不及【并同上】

韩子之学华华则涉道浅【遗书】韩愈亦近世豪杰之士如原道中言语虽有病然自孟子而后能许大见识寻求者才见此人至如断曰孟氏醇乎醇者也荀与择焉而不精语焉而不详若不是他岂得千余年后便能断得如此分明 学本是修性有德然后有言退之却倒学了因学文日求所未至遂有所得如曰轲之死不得其传是此言语非是蹈袭前人又非凿空传得出必有所见若无所见不知言传者何事【并同上】

韩公天资高但学识浅故只做到那田地然大纲皆正【语录】栁子厚看得文字较精以其人刻深故如此韩愈较有些王道意思每事较含洪便不能如此 问子与韩文公优劣曰各自有长处韩文公见得大义已分明但不曾去子细理防如原道之类不易得也子为深沈防去思索然而如太之类亦是拙的工夫 考订韩文公与大颠书曰真个是有崇信底意思在是贬从潮州去无聊后被他说转了 退之说性只将仁义礼智说便是见识高处【并同上】

稽古伟议

孔孟明道扶教三代而上有王者作而道行三代而下有孔孟继出以道自任而异端得以不炽且时至春秋非无少正卯之徒也自孔子者作而教有所宗主当时及门之士如顔之服膺师之书绅信守不逾故孔子之教卒赖其徒羽翼之虽有少正卯之奸无能为也然教明于孔子而教不保其常明道行于孔子而道不保其常行时至战国非无杨墨之徒也自孟子作而教有所宗主当时从游之士如万章舜不臣尧之问公孙丑气何谓浩然之问辨难请益故孟子之教卒赖其徒扶植之而虽有杨墨无能胜也盖圣贤达而在上则以身行道时不我逢君不我用穷而在下以言明道孔孟虽不及遭时遇主奋身行道而独以其身处于邪说害正之时使其时学者宗之如泰山北斗而用以开后世立言垂训羽翼斯文之统呜呼盛哉

汉儒董子明道孔孟不作后学聋瞆秦人愤处士之横议举六籍而畀之烈焰其祸可谓酷矣然秦焰蔽天虽能毁弃其书不能灭其理犹未若异端肆起而吾道遂无休明之日矣秦汉以来诸子百家之书更见迭出其意皆欲自重其学也皆有疾视吾道之心也而仁义礼乐之理终不为是废上之人有所执以为治下之人有所视以为学帝王之治虽不复见于天下帝王所以安民治国之本未遂湮没者是谁之功也吾观武帝表章六经而董仲舒以醇儒对防有诸不在六经之科抑勿与进之说则知上有所执以为治武帝表章之力下有所视以为学亦董仲舒去异端之力武帝之功固大而仲舒之功不亦大乎

法祖嘉猷

国朝欧阳倡道本朝奎画呈祥文风开治前乎此也承五代之余波士习垢污文气萎薾艺祖皇帝肇造区夏再立人极崇重儒臣以风励之褒赞先师以表章之逮至道学涵濡之久教化渐摩之极而欧阳子出焉反人心邪诐之溺而为正道之是学起文风雕镌之弊而为古体之是崇吾道愈振而愈隆士习愈磨而愈锐于是南丰之曾睂山之苏从而和之学不务于速成以浑涵气质为工文不竞于时好而以理致根源为尚扶植道义之正统讲明理学之深趣发挥当代之盛治昭示后学之正涂皆数大儒之功也其为我宋儒之领袖畴曰非宜

本朝朱熹夫子大扺治无常盛崇极而圯从古固然而道学之盛衰亦犹之天朝天圣嘉祐以来文化极矣道学盛矣未几而王金陵以新经之似乱儒学之真人心失所师向道统无与维持上赖天相斯文硕果不食有若周濂溪者独探无极太极之妙深得孔孟以来心传之学倡道东南而二程横渠从而和之自是道统传授文教兴行虽厄于崇观厄于宣靖而不能不复萌蘖于炎绍又不能不复枝榦华实于乾道淳熙吾观干淳之际异人辈出正学大明张之教行于荆吕之教行于浙朱之教行于闽如笙簧之并奏无非雅乐之正条也迄今朱子之学尤盛上之人表章而至再至三下之人崇信而且敬且慕者也朝廷节惠之典犹有所待近年曰宣曰成曰文之諡以周程张吕数先生皆以子见称矣

偶句

荀也通故隣于轻

也慕故失之浅

作太以拟易此子云之僭也

着中说以续经此王仲淹之谬也

正谊明道乃所以度越诸子

端本澄源乃所以表正朝廷

王仲淹晓作用而躐等之议未免

韩退之议大原而密察之功未加

体仁希圣抑伯尊王持挈当世者卿之本心也

艰言苦志博洽多闻磅礴群生者雄之所学也

作经以拟春秋作中说以拟论语其失在于好同

以仁义为定名以道德为虚位其失在于好异

诸儒至论

诸子皆有所取大扺论人物于孔孟而下者当以其长而揜其短毋宁以其短而弃其长当以其善而恕其失毋宁以其失而少其善吾观荀与也大醇而小疵而通之明王道达礼乐而其失也特蔽于仿效而失之拘愈之诋异端排佛老而其失也特蔽于崖畧而失之亢要之皆明道者也皆守正者也诚得孔子以为之依归则其所就当不止此而世之好毁诋人物者或以一二未醇全处而并与其可称者而没之亦已甚哉持论刻核则千古无全才制行巳备则百世无可取与人不求备自昔所尚而方人不暇夫子何尝以巳而律人耶如况雄通愈之好学士之业儒者亦难及之矣而顾忍于议者何哉昔孟子待常人心近厚而独于异端邪说则不贷尝曰能言距杨墨者圣人之徒也君子亦无可议于四子矣

崇正学以救俗方今治教休明表章正学朝廷之所去取学校之所趋舍皆关万世之纲常皆系后学之风俗自宜道德一而风俗同矣夫何迩日廷绅之奏犹有端士与小人角立邪说与正论并行必至瞀乱是非之虑而敷陈之目且别白以为之言有所谓枢属中之立邪说者有所谓讲习中之立邪说者有所谓三馆中之立邪说者圣明当宇贤俊充庭岂宜有此毋亦是非邪正之际虽区别于前日而犹未大彰明于此日耶曩者文公四书之褒崇荆舒侑享之摈撒若严于劝善惩恶矣曾几何时纲常之乱礼法之斁自忍负名教者而首犯之人心易移趋者澜倒至于今日是无怪邪说之行有如廷绅之所虑者急宜挽回世道一正人心毋亦欲崇正学愈用正人以朂其兴起风励之机可乎

学不必攻其异每观儒者之学其入门也不同其行道也则一其发端开序也不类其成德达材也殆无间然英贤之生于天地间何可齐也其聪明皆足以入道其资禀皆足以成德有得崇儒以为之依归由醇正而入醇正者有负资禀之絶人就其所得信以行之始异吾道而终以成德自名以不叛吾道者故以正入正由初曁终而纯如者固正之正者也以矫正而入正始异吾道而终不戾吾道是可出此而入彼出彼而入此以后生晩学輙肆拟议于其间哉当知为吾道爱惜善类为吾党封植正人谨守其学精习其书力践其行合其异而归之同约其离而返之合也

主意

诸子不可苛责人有常言论古者人物责以苛论后世人物待以恕吁是固然矣吾夫子当春秋之末以扶持正道为己任而至于仁管仲惠子产诗书录秦春秋进楚学者惑焉夫管仲子产不过春秋人才秦楚虽大不过夷狄之国而圣人有取之者盖议论浑厚亦圣人用心而况于学者乎夫在人则精别于锱铢之间在己则濶畧于绳墨之外恕己而责人此学者之通患非一日矣夫自孔孟而下大道不明有若豪杰之士虽无文王犹兴知以尊圣人为心知守圣人为学知以羽翼圣道为文知以讲圣道为教之人也必其表表者尚可以一二不淳全之处指摘其失而少之耶此论人物于孔孟不作之后而衞道之儒每于诸子之表表者屡指也诸子各有可取圣贤之名与日月并着学问之道如江汉朝宗尊向之笃者必忘钻仰之劳希慕之切者必求见闻之益至于的而矢集焉指其轨而辙交焉尊向之笃而至之则未希慕虽切而及之实难君子当以恕论之可也盖尝观诸昔人所以逓相慕向者矣陈良楚产也恱周公仲尼之道北学于中国北方之学未能或之先也彼所谓豪杰之士也不独陈良也明经博览以记问名关西夫子其人也经术精明以科目进当世仲尼其人也髫齓名称以幼敏着吾家顔子众论伟之议论应对以颖悟显宗室顔渊时誉予之世非隆古人无全才随其所就皆足自见彼有一善足称者前世犹翕然推许矧如衞道尊师立言垂训自孔顔而下惟孟子一人孟子以还未易多得有若希贤希圣之诸子焉如之何不恕其小疵而推许之哉

警段

四子未可苛责荀况之书明君臣之道论礼乐之本观之解蔽而得圣人之所以治心修身观之儒效而得圣人之所以治天下国家予三王而羞五霸其道可谓醇矣奈何性本善也而以为恶礼本性也而以为伪以尧舜为非辞禅是不知书以周公为非恭俭是不知礼孔子孟轲子思亦不容訾矣乃并与十二子而非之则其失在于好异故也雄之书尊大圣而黜诸子扶正道而排异端厌雕虫篆刻之学麾郑衞韩庄之流而适尧舜文王之道其论周秦以来君臣之事一槩诸圣宜议者谓其论不诡圣人可谓醇矣及其妄自尊大以法言比论语以训纂比史篇以州箴比虞箴区区求合于前人遂使议者谓如吴楚僣王宜得诛絶之罪则其失岂非在于好同乎王通之书多至于三百七十有五篇而世泯絶不传犹有中说为可考其大槩以明帝王之道达天人之分绍宣尼之业由周公之事观其论天地必继之以君臣论教化必终之以礼乐凡董常之徒答问之际未始不本于仁义忠信而折衷于孔子则其醇何可讥哉及其续诗而不足以导性情作元经以拟春秋而不足以导名分所谓中说者皆模写剽窃老庄论语之文以助壮懐至使议者谓如太公家教则其失在于好同故也韩愈之书其五箴之所戒动无非法五原之所述言无非道当贞元元和间以六经之文为诸儒倡障隄末流反刓以朴刬僞以真排释氏斥百家周情孔思千态万状卒泽于仁义道德炳如也其醇曷可訾哉然而是非颇谬于圣人故孔墨之道不同也彼乃以为相用性情之本无贰也彼乃列而三品而原道之作亦云善矣奈何以仁义为定名而道与德反为虚位是则不得谓之无抵牾圣人者矣岂非失于好异乎惟其失之于好同故王之书虽清防峻整严毅端庄而其蔽也未免有蹈袭之诮惟其失之于好异故荀韩之书虽汪洋汗漫渊源澄深而其弊也未免有驳杂之讥二者胥失矣故曰学圣人之道而未得其全者此也

结尾

四子更相诋訾虽然四子之初心皆欲自比于圣人也并荀况于孟子尚可非訾而王通以董常比顔子则其意盖自任以孔子者欤雄窃自比孟子而史谓韩愈自比孟轲则其道自比于孟子者欤惟其师孔子之言而未得其所以言师孟子之书而未得其所以书故其终也不能无所失而至于互相诋訾荀况之书至雄之时则以为同门异户子之书至韩愈之时则以为大醇小疵而王通中说乃至斥为六籍之奴婢而韩愈之道虽籍湜辈亦不保其叛去呜呼一何工于论古人而拙于用己欤虽然自周讫唐寥寥千载圣人之道所以暗而复明郁而复发崇奬扶持至于今不泯者四子与有力焉殆未可以轻议

当质关洛之言虽然尚论千古众言殽乱吾以为不若折衷于关洛诸君子焉荀子才高过多雄才短过少程子之言可复也文中子好处甚多韩子大纲皆正朱子之言可证也偏驳不醇吾不为兰陵去就不足观吾不为子云因中说之格言求原道之著作溯诸儒讲明之大防则四子不待辨而明矣愿从先生质之

明道之有难易明道于去圣未逺之日者易为力明道于去圣愈逺之日者难为功夫道在天地间本无所谓甚明亦无所谓甚晦故亘古今穷宇宙天下有治乱而吾道不以治乱有间也天下有泰否而吾道不以泰否有异也同是古今则古今同是道同是宇宙则宇宙同是道特是道升降之迹若与世运相为推移而儒者之论又有道隆道汚之别于是遂执世道之升降谓吾道若与之升降去圣世之近者则以为明道之易去圣世之逺者则以为明道之难吁有是哉是殆非笃论也然亦未可尽非之也自孟子有见知闻知之目意谓见而知之者去圣人未逺也闻而知之者去圣人浸逺也未逺者得于见知其知也真己逺者得于闻知其知也畧如之何不谓明道于去圣未逺者易明道于去圣浸逺者难乎愚生何幸生逢盛世目覩圣人道德之光身沐圣人道德之化出入起居日与道俱又何但明道之易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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