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帝本紀

西陵

黄帝居軒轅之丘,而娶於西陵之女」。念孫案:「西陵」下脱「氏」字。下文「昌意娶蜀山氏女」、「帝嚳娶陳鋒氏女」皆有「氏」字,《太平御覽·皇王部》《皇親部》引此竝作「西陵氏」,《大戴禮·帝繫篇》亦作「西陵氏」。

「依鬼神以制義」。《正義》本「制」作「剬」。云:「『剬』,古『制』字。」又《論字例》云:「『制』字作『剬』注,緣古少字,通共用之,《史》《漢》本有此古字者,乃爲好本。」念孫案:張説非也。「制」與「剬」聲不相近,無緣通用「剬」字。篆文「制」字作「」,隷作「」,形與「剬」相似,因譌爲「剬」,非古字通用也。

西至于

「北至于幽陵,南至于交趾,西至于流沙,東至于蟠木」。念孫案:「西至」本作「西濟」,此涉上下三「至」字而誤也。《正義》曰:「濟,渡也。」則本作「濟」明矣。唐魏徵《羣書治要》引此正作「濟」,《大戴禮·五帝德篇》同。

小大

「動静之物,小大之神」。念孫案:「小大」當從宋本作「大小」,此吴氏荷屋所藏單刻《集解》宋本也,其缺者則以兼刻《索隱》本補之,是以二本各存其半,此之所有即彼之所無,然皆係宋槧,故可寶也。寫者誤倒耳。《正義》先釋「大」,後釋「小」,則本作「大小」明矣。《羣書治要》引此正作「大小」。《大戴禮》同。

夏本紀

厥田斥鹵 厥貢鹽絺

「其土白墳,海濱廣潟,厥田斥鹵,田上下,賦中上,厥貢鹽絺」。念孫案:此文本作「其土白墳,海濱廣潟,田上下,賦中上,貢鹽絺」。凡《禹貢》「厥」字,史公皆以「其」字代之。「其土白墳」,「其」字統下「土」、「田」、「賦」、「貢」而言。「潟」即「斥」字也。故《集解》云:「徐廣曰:『潟』一作『澤』,又作『斥』。鄭玄曰:『斥』謂地鹹鹵。」「潟」字又作「舃」。《河渠書》:「溉澤鹵之地。」《索隱》曰:「『澤』一作『舃』。本或作『斥』。」《吕氏春秋·樂成篇》「終古斥鹵」,《漢書·溝洫志》作「千古舃鹵」。後人不曉字義,乃於「海濱廣潟」下加「厥田斥鹵」四字,上文有「廣潟」則不得更言「斥鹵」,下文有「田上下」則不得先言「厥田」,且樹穀曰田,斥鹵之地豈得謂之田乎?而移「鄭玄曰『斥謂地鹹鹵』」八字於「厥田斥鹵」之下,且於「謂地鹹鹵」下加「《索隱》曰:『鹵』音『魯』,《説文》云『鹵,鹹地。東方謂之斥,西方謂之鹵』」二十二字,自「鹵音魯」以下皆《索隱》單行本所無。又於「貢鹽絺」上加「厥」字。甚矣其謬也。《漢書·地理志》作「厥土白墳,海瀕廣潟,田上下,賦中上,貢鹽絺」,足正今本之謬。

逆河

「北播爲九河,同爲逆河」。念孫案:「逆河」本作「迎河」。《古文尚書》作「逆河」,今文作「迎河」。《漢書》皆用今文,《史記》雖多用古文,然用今文者亦不少。説見段氏《古文尚書撰異》。此篇及《河渠書》《漢書·地理志》之同爲「逆河」,皆後人依古文改之。《集解》引鄭注「下尾合名曰『逆河』」,則所見本已改爲「逆」。而《地理志》勃海郡「莽曰『迎河』」,南皮「莽曰『迎河亭』」,《溝洫志》同爲「迎河」,及《河渠書贊》「余東闚洛汭、大邳,迎河」,此四處仍作「迎河」,則改之未盡者也。蓋晉以後之治《尚書》者皆傳古文而不傳今文,他書之同於今文者,皆以古文改之。故觀《地理志》之兩「迎河」則知上文之「逆河」爲後人所改,觀《河渠書》贊之「迎河」則知上文之「逆河」亦後人所改矣。「逆」字古讀若「御」,説見《唐韻正》。文多不録。而「迎」字亦有「御」音。《天官書》「迎角而戰者不勝」,徐廣曰:「迎,一作御。」《楚辭·離騷》「九疑繽其竝迎」,與「故」爲韻,則「迎」亦可讀若「御」。《莊子·應帝王篇》「不將不逆」,與「藏」、「傷」爲韻,《淮南·覽冥篇》「逆」作「迎」,則「逆」又可讀若「迎」。「迎」古讀若「卬」,注亦見《唐韻正》。「迎」、「逆」、「御」古聲竝相近,故古文作「逆河」,今文作「迎河」也。

太平治

「天下於是太平治」。念孫案:「太」當爲「大」。「大」、「太」字相近,後人又習聞「天下太平」之語,故「大」誤爲「太」耳。《羣書治要》引此正作「大平治」。注

殷本紀

炮烙

「於是紂乃重刑辟,今本「刑辟」作「辟刑」,據宋本及明游明本改。有炮烙之法」。段氏若膺曰:「『炮烙』本作『炮格』。《江鄰幾雜志》引陳和叔云:『《漢書》作「炮格」。』念孫案:此謂《谷永傳》「搒箠於炮格」也。師古曰:「膏塗銅柱,加之火上。」此正釋「炮格」二字。而今本亦改爲「炮烙」矣。今案:《索隱》引鄒誕生云:『格,今本譌「烙」,下同。一音「閣」。』又云:『爲銅格,炊炭其下,使罪人步其上。』又楊倞注《荀子·議兵篇》:『音古責反。』觀鄒、楊所音,皆是『格』字無疑。鄭康成注《周禮》『牛人』云:『互若今屠家縣肉格。』意紂所爲亦相似。庋格、庋閣兩音皆可通。《吕氏春秋·過理篇》云:『肉圃爲格。』高氏注:『格,以銅爲之,布火其下,以人置上,人爛墮火而死。』《列女傳》所説亦相類。是其爲『格』顯然,而不但以燔灼爲義。今諸書皆爲後人改作『炮烙』矣。」念孫案:段説是也。《韓子·喻老篇》曰:「紂爲肉圃,設炮格,登糟丘,臨酒池。」「肉圃」、「炮格」、「糟丘」、「酒池」,皆相對爲文,今改「炮格」爲「炮烙」,則文不相對矣。《難勢篇》又云:「桀紂爲高臺深池以盡民力,爲炮格以傷民性。」言「設」言「爲」,則必有所設、所爲之物,今改「炮格」爲「炮烙」,則不知爲何物矣。

周本紀

西伯曰文王

「子昌立,是爲西伯,西伯曰文王」。念孫案:「西伯曰文王」本作「西伯,文王也」。今本既衍「曰」字,又脱「也」字。此是承上句而申明之,故曰「西伯,文王也」。《五帝紀》曰:「文祖者,堯大祖也。」《項羽紀》曰:「亞父者,范增也。」語意竝與此同。若云「西伯曰文王」,則非其指矣。《文選·報任少卿書》注引此,正作「西伯,文王也」。

散鹿臺之財

「命南宫括散鹿臺之財,發鉅橋之粟,以振貧弱萌隷」。念孫案:「散鹿臺之財」本作「散鹿臺之錢」。今作「財」者,後人依晩出《古文尚書》改之也。請以十證明之。晩出《尚書·武成篇》「散鹿臺之財」,正義引《周本紀》曰:「命南宫括散鹿臺之錢。」又曰:「言鹿臺之財,則非一物也。《史記》作『錢』,後世追論,以錢爲主耳。」是《史記》本作「錢」,不作「財」。一也。《樂記》正義引《史記》作「財」。案:孔氏一人所見之本,不得互異,明是後人依晚出《尚書》改之。《武成》正義獨不改者,以孔氏明言《史記》作「錢」故也。《羣書治要》引《史記》亦作「散鹿臺之錢」,是唐初人所見本皆作「錢」。二也。《齊世家》曰:「散鹿臺之錢,發鉅橋之粟。」三也。《留侯世家》曰:「發鉅橋之粟,散鹿臺之錢。」《新序·善謀篇》同。《漢書·張良傳》《漢紀·高祖紀》竝作「財」。案:此三書記張良諫立六國後事,竝本《史記》。今《漢書》《漢紀》作「財」,與《史記》《新序》不合,皆後人依晚出《尚書》改之耳。四也。《逸周書·克殷篇》曰:「乃命南宫忽振鹿臺之錢,散巨橋之粟。」孔晁注:「振,散之以施惠也。」今本脱去「散」字,「錢」字又改爲「財」。《太平御覽·資産部·錢類》引《周書》曰:「武王克商,發鹿臺之錢,散鉅橋之粟。」足正今本之誤。又案:《武成》正義曰:「鹿臺之財非一物,後世追論,以錢爲主耳。」若《逸周書》果作「財」,則孔氏必引以爲證。今不引,則《逸周書》本作「錢」可知。他如《管子》《吕覽》《淮南》諸書亦皆作「錢」,故皆不引也。《周本紀》即本於此。五也。《管子·版法解篇》曰:「決鉅橋之粟,散鹿臺之錢。」六也。《淮南·主術篇》《道應篇》竝曰:「發鉅橋之粟,散鹿臺之錢。」七也。《殷本紀》曰:「帝紂厚賦税以實鹿臺之錢。」是紂作鹿臺本以聚錢,故《周本紀》言「散鹿臺之錢」。八也。《吕氏春秋·慎大篇》曰:「發巨橋之粟,賦鹿臺之錢,以示民無私。高注:「鹿臺,紂錢府。」出拘救罪,分財棄責,以振窮困。」是分財不專在鹿臺,而賦錢則專在鹿臺,故曰「賦鹿臺之錢」。九也。《説苑·指武篇》曰:「武王上堂見玉曰:『誰之玉也?』曰:『諸侯之玉也。』即取而歸之於諸侯。天下聞之曰:『武王廉於財矣。』入室見女曰:『誰之女也?』曰:『諸侯之女也。』即取而歸之於諸侯。天下聞之曰:『武王廉於色矣。』於是發巨橋之粟,散鹿臺之金錢,以與士民。」今本作「散鹿臺之財金錢」,文不成義,「財」字明是後人所加。《藝文類聚·産業部》引《六韜》亦云:「武王散鹿臺之金錢,以與殷民。」是玉與女皆在宫中,而金錢則在鹿臺,故曰「散鹿臺之金錢」。十也。自晩出《尚書》盛行於世,學者翫其所習,蔽所希聞,於是見古書中言「散鹿臺之錢」者,輒改「錢」爲「財」。其已改者則有《漢書》《漢紀》,見上注。其已改而舊迹尚存者則有《周本紀》《逸周書》《説苑》,其未改者則有《殷本紀》《齊世家》《留侯世家》及《管子》《吕覽》《淮南》《新序》。其引《史記》而已改者則有《樂記》正義,見上注。其未改者則有《武成》正義、《羣書治要》。幸其參差不一,猶可考見古書原文,故具論之。

誅武庚管叔 殺武庚禄父管叔

「周公奉成王命,伐誅武庚、管叔,放蔡叔」。念孫案:史公原文本作「伐誅武庚,殺管叔,放蔡叔」。今本無「殺」字者,後人以「殺」與「誅」意義相複而删之也,不知「誅武庚」「殺管叔」「放蔡叔」相對爲文,古人之文,不嫌於複也。《衞將軍驃騎傳》「殺折蘭王,斬盧胡王,誅全甲」,亦以「殺」、「斬」、「誅」竝用。《藝文類聚·帝王部》《太平御覽·皇王部》引此竝作「誅武庚,殺管叔,放蔡叔」。又,《魯世家》曰:「遂誅管叔,殺武庚,放蔡叔。」《管蔡世家》《宋世家》竝曰:「誅武庚,殺管叔,放蔡叔。」皆其明證矣。又《衞世家》「殺武庚禄父、管叔,放蔡叔」,「管叔」上亦本有「殺」字。《御覽·州郡部》引此正作「殺武庚禄父,殺管叔,放蔡叔」。

莫敢發之

「比三代,莫敢發之」。念孫案:「莫敢發之」本作「莫之敢發」,淺學人改之耳。僖三年《左傳》「未之絶也」,今本作「未絶之也」,亦淺人所改。《鄭語》作「莫之發也」。《文選·幽通賦》注、《運命論》注引《史記》竝作「莫之敢發」。《列女傳·孽嬖傳》同。《論衡·異虚篇》作「皆莫之發」。

王用之又廢申后去太子也

「幽王以虢石父爲卿,用事,國人皆怨。石父爲人佞巧,善諛,好利。王用之,又廢申后、去太子也。申侯怒,與繒、西夷犬戎攻幽王」。念孫案:「廢申后、去太子」一事已見上文,此處不應重見。「王用之」三字亦與上文「用事」相複。今案:「王用之,又廢申后、去太子也」本作「王之廢申后、去太子也」,乃復舉上文以起下文。申侯與犬戎攻周之事與虢石父之事各不相涉,祇因「王之廢申后、去太子」,「王」下衍一「用」字,因上文「用事」而衍。遂致不成文理。後人不得其解,遂於「廢申后」上加一「又」字,以曲爲彌縫耳。《羣書治要》引此作「王之廢后、去太子也」。《太平御覽·皇王部十》引作「幽王之廢申后、去太子也」。今據以訂正。

樂及徧舞

「立釐王弟穨爲王,樂及徧舞」。念孫案:《太平御覽·皇王部》引此,「樂及徧舞」上有「遂享諸大夫」五字,是也。今本脱此五字,則敘事不明。莊二十年《左傳》曰「王子穨享五大夫,樂及徧舞」,《周語》曰「王子穨飲三大夫酒,子國爲客,樂及徧儛」,皆其證。

秦本紀

雍廪

「齊雍廪殺無知、管至父等」。念孫案:「雍廪」本作「雍林人」。此後人依《左傳》改之也。《齊世家》曰:「齊君無知游於雍林。雍林人嘗有怨無知,及其往游,雍林人襲殺無知。」是史公誤以「雍林」爲邑名,故言無知游於雍林,雍林人襲殺之也。此文亦當云「齊雍林人殺無知」。故《正義》曰:「雍林邑人。」此正釋「雍林人」三字也。今本《正義》曰:「是雍林邑人姓名也。」案:既云「雍林邑人」,則不得又以「雍林」爲姓名。此句亦經後人改竄,惟「雍林邑人」四字尚未改耳。後人改「雍林」爲「雍廪」,又删去「人」字,非史公之意矣。又案:《正義》内有「雍,於宫反。廪,力甚反」八字,亦後人所加。雍字不須作音,故《左傳》「雍廪」之「雍」無音。又《齊世家》之「雍林」,《鄭世家》之「宋雍氏」、「雍糾」,《正義》皆無音,此不當獨有音。且《正義》既作「雍林」,則又不當有「廪,力甚反」之音,故知此八字皆後人所加也。

河西

「出子二年,庶長改迎靈公之子獻公于河西而立之」。正義曰:「西者,秦州西縣,秦之舊地。時獻公在西縣,故迎立之。」念孫案:如《正義》,則正文「西」上本無「河」字,蓋涉下文「奪秦河西地」而衍。《漢書·地理志》:「西縣屬隴西郡,故城在今秦州西南。」上文曰「宣王以莊公爲西垂大夫,居其故西犬丘」,故《正義》曰「西者,秦之舊地」。

魏晉

「與魏晉戰少梁,虜其將公孫痤」。念孫案:「魏」字後人所加也。「與晉戰少梁」者,「晉」即魏也。三家分晉,魏得晉之故都,故魏人自稱晉國,而韓、趙則否。梁惠王曰:「晉國,天下莫强焉。」周霄曰:「晉國,亦仕國也。」周霄,魏人。《魏策》曰:「魏武侯與諸大夫浮於西河,稱曰:『河山之險,豈不亦信固哉!』王鍾侍王,曰:『此晉國之所以强也。』」是「晉」即魏也。上文云「晉城少梁,秦擊之」,此云「與晉戰少梁,虜其將公孫痤」。《魏世家》云「與秦戰少梁,虜我將公孫痤」,此尤其明證也。後人不達,又於「晉」上加「魏」字,其失甚矣。

秦始皇本紀

遂定其荆地

「荆王獻青陽以西,已而畔約,擊我南郡,故發兵誅得其王,遂定其荆地」。念孫案:「荆地」上不當有「其」字,蓋涉上句「其」字而衍。

至千萬世

「二世,三世,至千萬世」。念孫案:「至千萬世」當從宋本、游本作「至于萬世」,字之誤也。《漢書·賈山傳》:「秦皇帝曰:『以一至萬,則世世不相復也。』」是其證。舊本《北堂書鈔·禮儀部十五》《文選·過秦論》注、《太平御覽·皇王部十一》引此竝作「至于萬世」,陳禹謨本《北堂書鈔》依俗本改「于」爲「千」。《資治通鑑·秦紀二》同。

置廷宫中

「收天下兵,聚之咸陽,銷以爲鍾鐻,金人十二,重各千石,置廷宫中」。念孫案:此當作「置宫廷中」,今本「廷」字誤在「宫」字之上,則文不成義。《文選·過秦論》注、《太平御覽·皇王部》引此竝作「置宫廷中」,《通鑑·秦紀二》同。「庭」、「廷」古字通。

「始皇巡隴西、北地,出雞頭山,過回中句焉作信宫渭南」。念孫案:「焉」字下屬爲句。「焉」猶「於是」也。於是作信宫於渭南也。今本以「焉」字絶句,非是。古或謂「於是」爲「焉」。故僖十五年《左傳》「晉於是乎作爰田」、「晉於是乎作州兵」,《晉語》作「焉作轅田」、「焉作州兵」。又《刺客傳》豫讓謂趙襄子曰:「願請君之衣而擊之,句焉以志報讎之意,則雖死不恨。」「焉」字亦下屬爲句。「焉」猶「於」也。於以志報讎之意也。古或謂「於」爲「焉」。故宣六年《公羊傳》注曰:「焉者,於也。」詳見《釋詞》。

陶山

「西北斥逐匈奴,自榆中竝河以東,屬之陰山,以爲三十四縣,城河上爲塞。又使蒙恬渡河,取高闕、陶山、北假中」。念孫案:「陶山」之名不見於各史志,「陶」當爲「陰」。隷書「陶」字或作「」,「陰」字或作「」。二形相似,故「陰」譌爲「陶」。《水經·河水注》:「秦始皇逐匈奴,竝河以東,屬之陰山。」今本「陰」譌作「陶」,即其證也。《穰侯傳》「乃封魏冉於穰,復益封陶」,徐廣曰:「陶,一作陰。」《惠景閒侯者年表》「成陶夷侯周信」,《漢·表》作「成陰」。《漢書·司馬相如傳》「奏陶唐氏之舞」,顔師古曰:「『陶唐』當爲『陰康』,傳寫字誤耳。」「陰山」已見上文,是以《集解》《索隱》《正義》皆不復作注。若此處作「陶山」,則必當有注,以是知「陶」爲「陰」之譌也。《集解》引徐廣曰:「陰山在五原北。」又引晉灼曰:「《王莽傳》云:『五原、北假,膏壤殖穀。』北假,地名也。」《續漢書·郡國志》曰:「五原郡西、安陽北有陰山。」《史記·匈奴傳》曰:「趙武靈王築長城,自代竝陰山下,至高闕爲塞。」是「高闕」、「陰山」、「北假」地皆相連,故此云「渡河,取高闕、陰山、北假中」也。「陰山」或謂之「陽山」。故《匈奴傳》曰:「蒙恬度河,據陽山、北假中。」《水經注》曰:「自高闕以東,夾山帶河,陽山以西,皆北假也。」《禹貢錐指》曰:「『陽山』即『陰山』也。山在中國之北,故名『陰山』。水北曰陽,山在河水之北,故亦謂之『陽山』。徐廣云:『陰山在河南,陽山在河北。』非也。《漢書》侯應曰:『北邊塞至遼東外有陰山,東西千餘里。』非河南所能容。」

若欲有學法令

「若欲有學法令,以吏爲師」。念孫案:「欲有」當爲「有欲」,「若有」二字連讀,「欲學法令」四字連讀。置「欲」字於「有」字之上,則文不成義。「法令」下當有「者」字。《李斯傳》作「若有欲學者」,是其證。《通鑑·秦紀二》正作「若有欲學法令者」。

使者從關東

「使者從關東,夜過華陰平舒道」。念孫案:「使者從關東」本作「鄭使者從關東來」。鄭使者,謂出使於鄭者也。鄭在關東,故曰「從關東來」。今本脱「鄭」字、「來」字,則文義不明。《文選·西征賦》注引此作「鄭使者從關東來」,《初學記·地部上》引作「鄭客從關東來」,《漢書·五行志》同。雖「客」與「使者」異文,而皆有「鄭」字、「來」字。

其賜死

「更爲書賜公子扶蘇、蒙恬,數以罪,其賜死」。念孫案:「賜死」上本無「其」字,後人據《李斯傳》加之耳。不知彼言「其賜死」,乃趙高所爲始皇書語。此言「賜死」,乃史公記事之文,不當有「其」字也。《太平御覽·皇王部》引此無「其」字。

奉酌

「天子儀,當獨奉酌,祠始皇廟」。引之曰:《説文》「酌,盛酒行觴也」。可言「奉觴」,不可言「奉酌」。「酌」當爲「酎」,字之誤也。《説文》:「酎,三重醇酒也。」《漢書·景帝紀》「高廟酎」,張晏曰:「正月旦作酒,八月成,名曰『酎』。至武帝時,因八月嘗酎,會諸侯廟中,出金助祭,所謂『酎金』也。」案:漢制以八月嘗酎,蓋本於秦制。祭廟時天子率羣臣奉酎酒以獻,故曰「奉酎」。《漢書·武五子傳》「何面目復奉齊酎見高祖之廟」是也。而《集解》《索隱》《正義》「酎」字皆無音釋,蓋所見本已誤爲「酌」矣。

固不聞聲

「趙高説二世曰:『天子稱朕,固不聞聲。』」索隱曰:「一作『固聞聲』。單行本如是。各本無此五字,後人妄删之也。言天子常處禁中,臣下屬望,纔有兆朕,聞其聲各本無此三字,亦後人所删。耳,不見其形也。」念孫案:一本及小司馬説是也。《李斯傳》記高之言曰:「天子所以貴者,但以聞聲,羣臣莫得見其面,故號曰『朕』。」是其證。《潛夫論·明闇篇》趙高要二世曰:「天子稱『朕』,固但聞名。」即本於《史記》。

飯土塯

「堯、舜飯土塯,啜土形」。集解:「徐廣曰:吕静曰『飯器謂之簋』。」索隱曰:「塯,如字,一音『鏤』。《玉篇》:「塯,力又切,瓦飯器也。」不作『簋』。」念孫案:「不作『簋』」乃「一作『簋』」之誤。徐廣本正作「簋」,故引《韻集》「飯器謂之簋」。小司馬本作「塯」,故云「塯,一作『簋』」。「塯」或作「溜」。「簋」古讀若「九」,説見《唐韻正》。聲與「塯」相近,故字亦相通。《李斯傳》「飯土匭,《説文》:「匭,古文簋。」啜土刑」,徐廣曰:「匭,一作溜。」《太史公自序》「食土簋,啜土刑」,徐廣曰:「簋,一作溜。」皆其證矣。

不觳於此

「雖監門之養,不觳於此」。索隱曰:「謂監門之卒。養即卒也。觳音學,謂盡也。又古學反。」正義曰:「《爾雅》云:『觳,盡也。』言雖監守門之人,供養亦不盡此之疎陋也。」念孫案:《索隱》以「養」爲「卒」,以「觳」爲「盡」,皆非也。《正義》以「養」爲「供養」,是也。而誤解「觳」字,則與《索隱》同。下文曰:「臣虜之勞不烈於此矣。」言雖臣虜之勞,猶不酷烈於此也。此言「雖監門之養,不觳於此」,意亦與下文同。觳者,薄也。言雖監門者之供養,猶不薄於此也。《管子·地員篇》曰:「五粟之土,淖而不肕,剛而不觳。」尹知章曰:「觳,薄也。」故薄土謂之墝埆。「埆」與「觳」同義。《莊子·天下篇》曰:「其生也勤,其死也薄,其道大觳。」與此「觳」字同義。《韓子·五蠧篇》作「雖監門之服養,不虧於此矣」。「虧」與「觳」義亦相近。不觳於此,不烈於此,皆言其自苦之已甚也。若訓「觳」爲「盡」,而謂雖監門者之供養,亦不盡此之疎陋,則「不盡於此」下須加「疎陋」二字,且與下文之「不烈於此」文義不相當矣。《李斯傳》索隱誤與此同。

或言鹿者

「問左右,左右或默,或言馬以阿順趙高,或言鹿者」。念孫案:「或言鹿」下不當有「者」字,此因下文「言鹿者」而誤衍耳。《羣書治要》《後漢書·文苑傳》注、《太平御覽·職官部》《獸部》引此竝無「者」字。

變化有時

「去就有序,變化有時」。念孫案:「變化有時」當從宋本作「變化應時」。今作「有時」者,涉上句「有」字而誤也。《老子傳贊》曰:「虚無,因應變化於無爲。」《自序》曰:「與時遷移,應物變化。」即此所謂「變化應時」也。下文曰:「秦離戰國而王天下,其道不易,其政不改。」謂其不能變化應時也。故此言「君子爲國,察盛衰之理,審權勢之宜,去就有序,變化應時」,謂去彼就此,隨時變化也。若云「變化有時」則詞不達意矣。《羣書治要》引《史記》正作「變化應時」。《賈子·過秦篇》作「因時」,宋淳祐本作「應時」,與《羣書治要》合。是古本《賈子》《史記》皆作「應」也。

翟景

「齊明、周冣、陳軫、昭滑、樓緩、翟景、蘇厲、樂毅之徒」。索隱曰:「翟景未詳。」《文選注》同。念孫案:「翟景」蓋即《戰國策》之「翟强」也。《楚策》曰:「魏相翟强死。」《魏策》曰:「魏王之所用者,樓、翟强也。」又曰:「翟强欲合齊、秦外楚,以輕樓;樓欲合秦、楚外齊,以輕翟强。」是翟强固爲魏相而合齊秦、外楚者也。「景」字古讀若「疆」,聲與「强」相近。故「翟强」或作「翟景」。《白虎通義》「舜重瞳子,是謂元景」,與「光」爲韻。《春秋考異郵》:「景風至。景者,强也,强以成之。」《逸周書·謚法篇》曰:「布義行剛曰景。」又曰:「景,武之方也。」義與「强」竝相近。《史記·高祖功臣侯者表》「杜衍彊侯王注郢人」,徐廣曰:「彊,一作景。」是「景」、「彊」聲相近,「景」與「彊」通,故又與「强」通也。

帶佗兒良

吴起、孫臏、帶佗、兒良、王廖、田忌、廉頗、趙奢之朋」。索隱曰:「《吕氏春秋》曰:『王廖貴先,兒良貴後,二人皆天下之豪士。』」《文選注》與《索隱》同,又云「帶佗未詳」。念孫案:「王廖貴先」以下,見《吕氏春秋·不二篇》,高注亦未言王廖、兒良爲何國之將。案:《易林·益之臨》曰:「帶季、兒良明知權兵,將師合戰,敵不能當,趙魏以彊。」「帶季」蓋即「帶佗」。帶佗、兒良爲趙魏將,故曰「趙魏以彊」,但未知其孰爲趙將、孰爲魏將耳。

是其所以取之守之者異也

「秦離戰國而王天下,其道不易,其政不改,是其所以取之守之者異也」。念孫案:「異」上當有「無」字。上文言取與守不同術,今秦以不仁取天下,而又以不仁守之,則其所以守之者無異於其所以取之者矣。故曰「是其所以取之守之者無異也」。脱去「無」字,則義不可通。

十三年

「孝公十三年,始都咸陽」。正義曰:「《本紀》云『十二年作咸陽,築冀闕』,是十三年始都之。」念孫案:《秦本紀》孝公「十二年,作爲咸陽,築冀闕,秦徙都之」。是作爲咸陽與徙都咸陽皆十二年之事,非至十三年始徙都也。《商君傳》孝公「以鞅爲大良造,居三年,作爲築冀闕宫庭於咸陽,秦自雍徙都之」,徙都與作冀闕亦同在一年。又案:《秦本紀》「秦徙都之」下云「并諸小鄉聚,集爲大縣,縣一令,四十一縣。爲田開阡陌」,《商君傳》「秦自雍徙都之」下所紀與此略同。考《六國表》聚小邑爲縣及開阡陌之事皆在十二年,而《秦本紀》《商君傳》紀此二事皆在徙都之後,則徙都之在十二年斷然無疑。此云「十三年,始都咸陽」,「三」即「二」字之誤。《正義》曲爲之説,非也。

項羽本紀

蠭起

「楚蠭起之將」。集解:「如淳曰:『蠭起,猶言蠭午也。衆蠭飛起,交横若午,言其多也。』」念孫案:「蠭起」本作「蠭午」。《集解》引如淳《漢書注》本作「蠭午,猶言蠭起也」。蓋「蠭午」二字必須訓釋,故曰「蠭午,猶言蠭起」,又曰「衆蠭飛起,交横若午」,皆是釋「蠭午」,非釋「蠭起」也。若正文本作「蠭起」,則無煩更以「蠭午」釋之,且不必如此詞費矣。《漢書·項籍傳》亦本作「蠭午」,故如淳以「交横若午」釋之,而今本《漢書》作「蠭起」。顔師古曰:「蠭起,如蠭之起。」則師古所見本,已誤作「蠭起」,《漢書》作「蠭起」,即涉如注「蠭起」而誤。是以即據誤本爲注,而不用「交横若午」之説。《漢紀》作「蠭起」,亦後人據《漢書》改之。今考《索隱》單行本出「蠭午」二字,而釋之曰:「凡物交横爲午,言蠭之起,交横屯聚也。故《劉向傳》注云:『蠭午,雜沓也。』鄭玄云:『一縱一横爲午。』」此《大射儀》注。據此則小司馬本正作「蠭午」,故詳釋「午」字之義,并引《劉向傳》之「蠭午」爲證。裴本亦作「蠭午」,故引如淳「交横若午」之注。是《漢書》雖誤而《史記》尚未誤也。乃後人又據《漢書》以改《史記》,且改如注爲「蠭起猶言蠭午」以就之,其失甚矣。學者據如注以正《漢書》,并據《集解》《索隱》以正《史記》,可也。

西北至定陶

「項梁起東阿,西北至定陶,再破秦軍」。念孫案:「西北至定陶」,《漢書》作「比至定陶」,是也。考《水經·濟水篇》:「濟水自定陶縣東北流至壽張縣西,與汶水會,又北過穀城西。」穀城故城即今東阿縣治,東阿故城在其西北,而定陶故城在今定陶縣西北,是定陶在東阿之西南,不得言「西北至定陶」也。「比」、「北」字相近,故「比」誤爲「北」。後人以上文云「項梁已破東阿下軍,數使使趣齊兵,欲與俱西」,因於「北」上加「西」字耳。《文選·王命論》注引《史記》無「西」字。

毋從俱死

「項伯乃夜馳之沛公軍,私見張良,具告以事,欲呼張良與俱去,曰:『毋從俱死也。』」念孫案:「從」當爲「徒」。項伯以張良不去,則徒與沛公俱死,故曰「毋徒俱死也」。《漢書·高祖紀》作「毋特俱死」,蘇林曰:「特,但也。」師古曰:「但,空也。空死而無成名也。」「特」「但」「徒」一聲之轉,其義一也。隷書「從」字作「従」,形與「徒」相似,故「徒」誤爲「從」。《齊風·載驅》箋「徒爲淫亂之行」,釋文:「徒,一本作從。」《列子·天瑞篇》「食於道徒」,釋文:「徒,一本作從。」《吕氏春秋·禁塞篇》「承從多羣」,「從」一本作「徒」。《史記·仲尼弟子傳》「壤駟赤,字子徒」、「鄭國,字子徒」,《家語·七十二弟子篇》「徒」竝作「從」。

部五諸侯兵

漢王部五諸侯兵。徐廣曰:「部,一作劫。」念孫案:作「劫」者是也。《高祖紀》及《漢書·高祖紀》《項籍傳》竝作「劫」。《陸賈傳》亦曰:「漢王鞭笞天下,劫略諸侯。」隷書「劫」、「部」形相近,故「劫」誤爲「部」。

高祖本紀

泗水

「爲泗水亭長」。念孫案:「泗水」當依《漢書》作「泗上」。此涉《正義》「泗水」而誤也。案:正文作「泗上」,故《正義》釋之曰:「高祖爲泗水亭長也。」若本作「泗水」,則無庸更釋矣。《藝文類聚·帝王部》《太平御覽·皇王部》引《史記》竝作「泗上」。

吕后本紀

犂明孝惠還

「帝晨出射,趙王少,不能蚤起。太后聞其獨居,使人持酖飲之。犂明孝惠還,趙王已死」。《集解》:「徐廣曰:犂,猶比也。」念孫案:帝晨出射,則天將明矣。及既射而還,則在日出之後,不得言「犂明孝惠還」也。「犂明孝惠還」當作「犂孝惠還」,「犂」猶「比」也。言比及孝惠還,而趙王已死也。《漢書·外戚傳》作「遲帝還,趙王死」。「遲」、「犂」聲相近,「遲帝還」,比帝還也。凡《史記》言「犂明」,《漢書》言「遲明」者,皆謂「比明」也。説見《漢書·高祖紀》「遲明」下。「遲」下無「明」字,則《史記》亦無「明」字可知。後人不解「犂孝惠還」之意,故於「犂」下加「明」字,而不知與上文不合也。《晉世家》:「重耳謂其妻曰:『待我二十五年,不來,乃嫁。』其妻笑曰:『犂二十五年,吾冢上柏大矣。』」「犂二十五年」與「犂孝惠還」同義,故徐廣曰「犂,猶比也」。後人既於「犂」下加「明」字,又於《集解》内增注云:「諸言犂明者,將明之時。」不知將明乃帝晨出射之時,非還宫時也。

劉氏危

「諸吕用事兮劉氏危,迫脅王侯兮彊授我妃」。念孫案:「危」本作「微」,謂劉氏衰微也。今作「危」者,後人以意改之耳。「微」字古今同音,故與「妃」爲韻。若「危」字,則古音魚戈反,不得與「妃」爲韻。《逸周書·本典篇》「其上乃不危」,與「宜」、「和」爲韻,「宜」古音「俄」。説見《唐韻正》。《管子·形勢篇》「雖安必危」,與「和」爲韻,《小問篇》「不得則危」,與「禾」爲韻。《淮南·説林篇》「讒賊閒之,而父子相危」,與「和」爲韻。皆在歌部,不在脂部。又《管子·侈靡篇》「重予之官而危之」,與「隨」爲韻。《版法解篇》「雖高不危」,與「墮」爲韻。《墨子·小取篇》「行而異,轉而危」,與「離」爲韻。《説苑·説叢篇》「非所言,勿言,以避其患;非所爲,勿爲,以避其危」,「言」「患」爲韻,「爲」「危」爲韻。《太玄·釋·測》「失下危也」,與「爲」爲韻。《莊子·漁父篇》「苦心勞形,以危其真」,釋文:「危,或作僞。」「隨」、「墮」、「離」、「爲」、「僞」五字,古音亦在歌部也。説見《唐韻正》。又案:《晉語》「直不輔曲,明不規闇,榣木不生危,松柏不生埤」,「曲」、「闇」非韻,則「危」、「埤」亦非韻。《荀子·解蔽篇》引《道經》「人心之危,道心之微」,「危」、「微」亦非韻。《唐韻正》「危」音魚葵反,引此二條爲證,其説疏矣。《漢書·高五王傳》正作「劉氏微」。

吕氏立三王

「劉氏所立九王,吕氏立三王」。念孫案:「吕氏」下脱「所」字。《索隱》本有「所」字,《漢書》《漢紀》竝同。

孝文本紀

謂天下何

「今縱不能博求天下賢聖有德之人而禪天下焉,而曰豫建太子,是重吾不德也,謂天下何」。索隱曰:「言何以謂於天下也。」念孫案:「謂」猶「如」也。言如天下何也。《禮書》曰:「典法不傳,謂子孫何?」《律書》曰:「謂百姓遠方何?」義竝與此同。《禮書》又曰:「孝文以爲繁禮飾貌,無益於治,躬化謂何耳。」言禮貌不足恃,但問躬化如何耳。正義曰:「躬化節儉,謂何嫌耳。」非是。《儒林傳》申公對武帝曰:「爲治者不至多言,顧力行何如耳。」語意與此同。古者謂「如何」爲「謂何」。《邶風·北門篇》:「天實爲之,謂之何哉!」言如之何也。僖二十八年《左傳》:「救而弃之,謂諸侯何?」言如諸侯何也。成二年《傳》:「以師伐人,遇其師而還,將謂君何?」言將如君何也。十七年《傳》:「君實有臣而殺之,其謂君何?」言其如君何也。《齊策》曰:「雖惡於後王,吾獨謂先王何乎?」言獨如先王何也。故高注曰:「謂何,猶奈何也。」「奈」亦「如」也。《魏策》曰:「殺之亡之,無謂天下何。内之,無若羣臣何。」言無如天下何、無如羣臣何也。《漢書·禮樂志〈郊祀歌〉》:「徧觀是邪謂何?」晉灼曰:「謂何,當如之何也。」

申屠嘉

「淮陽守申屠嘉等十人」。念孫案:「屠」字宋本、游本皆作「徒」,此本謂王延喆本。初刻作「徒」,後改爲「屠」。「屠」字獨小於衆字,剜改之迹顯然。而各本皆從之,蓋未達假借之旨也。《酷吏傳》有「勝屠公」,索隱引《風俗通義》曰:「勝屠,即申徒。」注《通志·氏族略》亦引《風俗通義》曰:「申徒氏,隨音改爲申屠氏。」

建國千餘歲

「朕聞古者諸侯建國千餘歲,各守其地」。念孫案:「歲」字因上文「治安皆千餘歲」而衍,此言「千餘」者,謂千餘國,非謂千餘歲也。下文「各守其地」,即指「千餘國」而言,則「千餘」下本無「歲」字明矣。《漢書·文帝紀》無「歲」字。

置傳

「大僕見馬遺財足,餘皆以給置傳」。念孫案:「置傳」當爲「傳置」。《索隱》本出「傳置」二字,引如淳曰:「律,四馬高足爲傳置,四馬中足爲馳置,下足爲乘置,一馬二馬爲軺置。」則作「傳置」者是也。《漢書》亦作「傳置」。

歷日長

「歷日長」。念孫案:「」當爲「緜」,字之誤也。隷書「」字或作「」,「緜」字或作「」。二形相似,故「緜」誤爲「」。漢《緜竹令王君神道》「緜」字作「」,是其證也。《淮南·本經篇》「緜聯房植」,「緜」字亦誤作「」。《漢書》作「歷日彌長」,「彌」亦「緜」也。故文十四年《穀梁傳》「緜地千里」,范寧注曰:「緜,猶彌漫也。」《賈子·壹通篇》「彌道數千」,猶「緜道數千」也。「緜」與「彌」聲近而義同,故「緜」或作「彌」。《賈生傳》「彌融爚」,《漢書》作「偭蟂獺」。「偭」、「緜」古同聲,「彌」之通作「偭」,猶「彌」之通作「緜」也。若「」與「彌」,則聲遠而不可通矣。

孝景本紀

深者二尺

「二年秋,衡山雨雹,大者五寸,深者二尺」。念孫案:「深者二尺」,「者」字因上句而誤衍也。雹有大小,故言「大者五寸」。若「深二尺」,則平地皆然,不得言「深者二尺」也。《秦始皇紀》「二十一年,大雨雪,深二尺五寸」,《漢書·五行志》「宣帝地節四年五月,山陽濟陰雨雹,如雞子,深二尺五寸」,皆不言「深者二尺五寸」也。又《五行志》「元帝建昭二年十一月,齊楚地大雪,深五尺」,不言「深者五尺」也。《初學記》《太平御覽·天部》引《史記》竝無「者」字。

注 制字作剬,《史記正義論字例》後有「此之般流」四字。

注 卬,原作「印」,據《國學基本叢書》本改。

注 大,原作「太」,據《國學基本叢書》本改。

注 王,《史記》無。

注 勝屠即申徒,《史記》作「勝屠,即申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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