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域傳

三百餘里 三百里

「蒲昌海,一名鹽澤者也。去玉門、陽關三百餘里,廣袤三百里」。戴先生《水地記》曰:「玉門關在故夀昌縣西百一十八里,陽關在縣西六里。夀昌本漢龍勒縣地,今安西府西百五十里有壽昌城。鹽澤去玉門千三百餘里,前、後《書》皆脱去『千』字。」念孫謹案:郭璞《西山經》注及《爾雅音義》引《漢書》見《釋水》釋文。皆無「千」字,蓋後人據《漢書》删之也。《漢紀·孝武紀》作「去陽關三千餘里」,即「千三百餘里」之誤。《水經·河水注》作「東去玉門、陽關一千三百里」,以二書考之,則《漢書》原有「千」字明矣。又案:廣袤三百里,本作「廣袤三四百里」,謂澤之廣袤不能知其確數,大約在三四百里之間也。《水經注》無「四」字,亦後人據《漢書》删之。《太平御覽·地部三十七》引《水經注》作「廣輪四百里」,又脱去「三」字,然據此知《水經注》原有「四」字也。《漢紀》作「廣長三四百里」,《西山經》注及《通典·州郡四》竝作「廣袤三四百里」,郭璞《爾雅音義》引《漢書》作「廣輪三四百里」,《禹貢》正義及《史記·大宛傳》正義、《爾雅·釋水》疏竝引作「廣袤三四百里」,則今本脱去「四」字眀矣。

焉耆

「北道西踰蔥領,則岀大宛、康居、奄蔡、焉耆」。念孫案:景祐本無「耆」字,是也。「焉」字絶句。「焉」下「耆」字,則後人妄加之也。大宛、康居、奄蔡皆在蔥領之西,自都護治所西至大宛四千三十一里,至康居五千五百五十里,又自康居西北至奄蔡可二千里,竝見下文。故曰「西踰蔥領岀大宛、康居、奄蔡」也。若焉耆,則在蔥領之東,且在都護治所之東北四百里,亦見下文。豈得云「西踰蔥領出焉耆」乎?《漢紀·孝武紀》《後漢書·西域傳》《通典·邊防七》「焉」下皆有「耆」字,此後人依誤本《漢書》加之耳。《通鑑·漢紀十二》無「耆」字,與景祐本同,則北宋本尚未誤也。故知諸書内「耆」字皆後人所加。

得職

「自貳師將軍伐大宛之後,西域震懼,多遣使來貢獻,漢使西域者益得職」。師古曰:「賞其勤勞,皆得拜職也。」胡三省曰:「顔説非也。此言漢使入西域諸國,不敢輕忽,爲得其職耳。得職者,不失其職也。」念孫案:胡解「職」字亦未了。「職」非「職事」之「職」,「職」猶「所」也。言自大宛王以殺漢使見誅,西域諸國皆不敢輕忽漢使,故漢之使西域者皆得其所也。哀十六年《左傳》「克則爲卿,不克則烹,固其所也」,《史記·五子胥傳》作「固其職也」,是「職」與「所」同義。《景紀》曰「令亡罪者失職」,《武紀》曰「有冤失職,使者以聞」,《宣紀》曰「其加賜鰥寡孤獨高年帛,毋令失職」,《管子·明法解篇》曰「孤寡老弱不失其職」,「失職」皆謂「失所」也。故「得所」亦謂之「得職」,《趙廣漢傳》曰「廣漢爲京兆尹,廉明,威制豪彊,小民得職」,師古彼注曰:「得職,各得其常所也。」是其證。《高五王傳》「朱虚侯章忿劉氏不得職」,《鹽鐵論·輕重篇》「衆人未得其職」。

孔道

「婼羌國辟在西南,不當孔道」。師古曰:「『辟』讀曰『僻』。孔道者,穿山險而爲道,猶今言『穴徑』耳。」念孫案:師古之説甚迂。「孔道」猶言「大道」,謂其國僻在西南,不當大道也。《老子·道經》「孔德之容」,河上公注曰:「孔,大也。」《太玄·羨》次五曰:「孔道夷如,蹊路微如。」「孔」字亦作「空」,《張騫傳》「樓蘭姑師小國當空道」是也。《説文》曰:「孔,通也。」故大道亦謂之「通道」,今俗語猶云「通衢大道」矣。

山國 脱四字

「鄯善國,王治扜尼城……西北去都護治所千七百八十五里,至山國千三百六十五里,西北至車師千八百九十里」。念孫案:「山國」當作「墨山國」,寫者脱「墨」字耳。《漢紀》及《後漢書·西域傳》作「山國」,皆後人依顔本《漢書》改之。《水經·河水注》曰:「扜泥城西北去烏壘千七百八十五里,上文云「都護治烏壘城」。至墨山國千八百六十五里,本傳「八」作「三」,未知孰是。西北去車師千八百九十里。」皆本此傳。墨山,山名也,因以爲國名。若但云「山國」,則不知爲何山矣。而師古云「此國山居,故名山國」,則曲爲之説也。又下文「山國,王……西至尉犂二百四十里」,「山國」亦當作「墨山國」。「墨山國,王」下當有「治墨山城」四字。《水經注》曰「墨山國治墨山城,西至尉犂二百四十里」,亦本此傳。是國與城皆以墨山得名。「墨山國,王治墨山城」猶上文之「皮山國,王治皮山城」也。寫者脱去「墨」字及「治墨山城」四字,而師古遂云「常在山下居,不爲城治也」,亦是曲説。

依耐國王治 難兜國王治

「依耐國,王治」。念孫案:上文皆言「某國,王治某城」,此「依耐國,王治」下不言某城者,闕文也。下文「難兜國,王治」同。

盧城

「無雷國,王治盧城」。念孫案:此本作「無雷國,王治無雷城」,猶之「且末國,王治且末城」,「精絶國,王治精絶城」也。隷書「盧」字作「」,其上半與「雷」相似,故「雷」譌作「盧」,《周官·職方氏》「其浸盧維」,鄭注:「『盧維』當爲『雷雍』,字之誤也。」又脱「無」字耳。《太平御覽·四夷部十八》引此正作「無雷城」。

好治食

「織罽,刺文繡,好治食」。念孫案:「治食」二字義無所取,《通典·邊防八》「治」作「理」,避高宗諱也。則唐本《漢書》已誤作「治」。《漢紀》作「好酒食」,是也。下文「大宛俗耆酒」,義與此同,今本「酒」作「治」者,涉上文「治園田」、「治宫室」而誤。

市列

「有金銀銅錫,以爲器。市列」。《通典》同。念孫案:「市列」上脱「有」字,則文不成義。《漢紀》作「有市肆」,「肆」即「列」也。

「後軍候趙德使罽賓,與陰末赴相失,陰末赴鎖琅當德,殺副已下七十餘人」。念孫案:「琅當」上本無「鎖」字,乃後人誤取注文加之也。古者以鐵連環係罪人,謂之「琅當」。《説文》作「琅鐺」,云:「瑣也。」「瑣」,古「鎖」字。「琅當德」即鎖德也。故師古云「琅當,長鎖也」,不得又於「琅當」上加「鎖」字。又《王莽傳》「以鐵鎖琅當其頸」,「鎖」字亦後人所加。「琅當其頸」即鎖其頸,不得又加「鎖」字。《太平御覽·刑法部十》引《王莽傳》有「鎖」字,則所見本已誤。《白帖》四十五引作「以鐵琅當其頸」,無「鎖」字。

所以爲

「凡中國所以爲通厚蠻夷,快其求者,爲壤比而爲寇也」。念孫案:上「爲」字涉下「爲」字而衍。

悔過來

「前親逆節,惡暴西域,故絶而不通。今悔過來」。念孫案:悔過來,本作「悔過來順」,「順」字與上文「逆」字相應,而今本脱之,則語意不完。《通鑑·漢紀二十二》已與今本同,《後漢書·西域傳》注引此正作「悔過來順」。

大馬爵

「安息國有大馬爵」。念孫案:「爵」上亦有「大」字,而今本脱之,則爲不詞矣。《太平御覽·四夷部十四》引此正作「有大馬、大爵」。《漢紀·孝武紀》《通典·邊防八》竝同。

書革

「書革旁行爲書記」。念孫案:上「書」字本作「畫」,胡脈反。謂畫革爲字,而旁行之,以爲書記也。師古曰:「今西方胡國及南方林邑之徒,書皆横行,不直下。」此是釋「旁行爲書記」五字,非釋「書革」也。今作「書革」者,即涉下文「書記」而誤。《漢紀》《通典》作「書革」,皆後人以誤本《漢書》改之。《史記·大宛傳》作「畫革」,索隱曰「畫音獲」,引韋昭《漢書注》爲解,不言《漢書》作「書革」也。《太平御覽·四夷部十四》引《漢書》正作「畫革」,《水經·河水注》同。

月氏

「老上單于殺月氏,以其頭爲飲器」。念孫案:「月氏」下脱「王」字,當依《張騫傳》補。

皆絲漆

「其地皆絲漆,不知鑄鐵器」。念孫案:「皆」本作「無」。無絲漆、不知鑄鐵器,皆言其與中國異也。今作「其地皆絲漆」者,涉上文「旁人皆深目」而誤。《通典·邊防八》正作「無絲漆」。

相接

「東與匈奴、西北與康居、西與大宛、南與城郭諸國相接」。念孫案:「相」字後人所加。此傳凡言「某國與某國接」者,「接」上皆無「相」字,則此亦當然。《漢紀·孝武紀》《通典·邊防八》竝作「南與城郭諸國接」,無「相」字。

以肉爲食

「穹廬爲室兮旃爲牆,以肉爲食兮酪爲漿」。念孫案:「肉」上本無「以」字,後人以上下文皆八字爲句,而此句獨少一字,故加「以」字耳。不知「穹廬爲室」「旃爲牆」「肉爲食」「酪爲漿」皆相對爲文,不得獨於「肉」上加「以」字也。《太平御覽·樂部八》所引已誤,《北堂書鈔·樂部二》《藝文類聚·樂部三》《文選·答蘇武書》注所引皆無「以」字。

采繒

「賜金二十斤,采繒」。念孫案:下文「賜姑莫匿等金人二十斤,繒三百匹」,則此文「采繒」下亦當有匹數,而今本脱之也。

烏孫男女

「公主與烏孫男女三人俱來至京師」。念孫案:「烏」字涉上下文「烏孫」而衍。孫男女三人者,公主之孫男、孫女共三人也。「孫」上不留有「烏」字。下文「公主卒,三孫留守墳墓」,是其證。《漢紀》有「烏」字,亦後人依誤本《漢書》加之。《太平御覽·禮儀部三十二》引此無「烏」字。

不可乏

「食宜給足,不可乏」。念孫案:此承上文而言,既有美田可以種穀,又以錐刀、黄金、采繒易穀於他國,則食宜給足不乏也。「不乏」二字之間不當有「可」字,此涉上文「可以易穀」而衍。《日知録》云「『不可乏』當作『可不乏』」,非也。既言「宜給足」,又言「可不乏」,則文義重複。

匈奴困敗

「易之,卦得《大過》,爻在九五,匈奴困敗」。《通典·邊防七》同。念孫案:「匈奴」上有「曰」字,今本脱之,則文義不明。曰者,衆人之言也。《大過》九五《象傳》曰:「枯楊生華,何可久也!」故衆人皆曰「匈奴必困敗矣」。《漢紀·孝武紀》有「曰」字。

卦諸將

「卦諸將,貳師最吉」。《通典》同。師古曰:「上遣諸將,而於卦中貳師最吉也。」念孫案:師古所説於文義不順。「卦」當作「卜」,言卜諸將孰吉,則貳師最吉也。下文云「上漢軍,一將不吉」,即其證。今作「卦」者,涉上下文「卦」字而誤。《漢紀》正作「卜」。

狐胡 車師柳谷

「狐胡國,王治車師柳谷」。念孫案:國名無上下二字同音者。狐胡,當依《太平御覽》所引作「孤胡」,《四夷部十八》字之誤也。「孤胡」、「龜茲」皆國名之叠韻者。龜茲,應劭音「丘慈」。案:古讀「丘」如「欺」。又案:「孤胡」與「車師」異地,不當云「治車師柳谷」,「師」字蓋涉下文「車師」而衍。《御覽》作「治車柳谷」,無「師」字。

表河曲

「迺表河曲,列四郡」。念孫案:「曲」當爲「西」,字之誤也。武帝所開四郡武威、張掖、酒泉、敦煌。皆在河西,故云「表河西,列四郡」。《食貨志》云「初置張掖、酒泉郡,而上郡、朔方、西河、河西開田官,斥塞卒六十萬人戍田之」,《霍去病傳》云「開河西酒泉之地」,《後漢書·西羌傳》云「武帝開河西,列置四郡」,皆其證。四郡非在河曲中,不得言「表河曲」也。《漢紀·孝武紀》作「河曲」,乃後人以誤本《漢書》改之。《通典·邊防八》《太平御覽·四夷部十三》引此《贊》竝作「河西」。

犀布

「故能睹犀布、瑇瑁,則建珠崖七郡」。念孫案:「犀布」連文,殊爲不類。「布」當爲「象」,「象」、「布」二字篆文下半相似,故「象」譌作「布」。「犀」「象」「瑇瑁」皆兩粤所産,故曰「睹犀、象、瑇瑁則建珠崖七郡」也。下文云「明珠、文甲、通犀、翠羽之珍,鉅象、師子、猛犬、大雀之羣」,正與此「犀象」、「瑇瑁」相應,則當作「象」明矣。《太平御覽·珍寶部六》引此已誤作「犀布」,《漢紀·孝武紀》《通典·邊防八》引此竝作「犀象」。

外戚傳

「適稱皇后」。師古曰:「『適』讀曰『嫡』。」念孫案:此文本作「正適稱皇后」。後人以「適」即是「正」故,删去「正」字。案《大雅·大明》傳曰:「紂,殷之正適也。」《初學記·儲宫部》引《白虎通義》曰「周以天子之正嫡爲王后,秦稱皇后,漢因之」,是古書多以「正適」連文。《後漢書·皇后紀》注、《班固傳》注、《文選·西都賦》注、《後漢書·皇后紀·論》注、《藝文類聚·后妃部》《初學記·中宫部》《太平御覽·皇親部一》及《十一》引此竝作「正適稱皇后」。《通典·職官十六》同。

充依視千石 良人視八百石

「八子視千石,充依視千石」。念孫案:充依不當與八子同視千石,當依《漢紀》作「充依視九百石」,此涉上「千石」而誤。《文選注》《太平御覽》引此皆誤。又下文「七子視八百石」,「良人視八百石」,案,良人亦不當與七子同視八百石,當依《漢紀》作「良人視七百石」,此亦涉上「八百石」而誤。《御覽》引此亦誤。《文選注》引此正作「視七百石」。

誅之

「乃召趙王誅之」。念孫案:「誅之」上有「欲」字,而今本脱之,則文義不明。此時趙王尚未至,不得遽言「誅之」也。《太平御覽·皇親部二》引此正作「欲誅之」。《漢紀》同。

脱三字

「孝惠張皇后,宣平侯敖尚帝姊魯元公主,有女」。念孫案:此文本作「孝惠張皇后,宣平侯敖女也。敖尚帝姊魯元公主,有女」,今本脱「女也敖」三字,則上下文義不貫。此因兩「敖」字相亂而脱去三字。《太平御覽·皇親部二》引此有「女也敖」三字,又《皇親部十一》《人事部百三十五》引首二句皆有「女也」二字。

即爲所爲

「大后安能殺吾母而名我!我壯即爲所爲」。師古曰:「爲其所爲,謂所生之母也。竝音于僞反。」念孫案:兩「爲」字皆讀平聲。爲所爲者,謂爲變也。爲變者,殺吕后以報母仇也,故下文云「大后恐其作亂」。《史記》作「我壯即爲變」,尤其明證矣。若讀「爲」爲去聲,而云「爲所生之母」,則詞不達意。

觀津

「竇皇后親蚤卒,葬觀津」。師古曰:「觀津,清河之縣也。」念孫案:《地理志》觀津屬信都,不屬清河。

逃匿

「女逃匿」。念孫案:「逃匿」下有「牀下」二字,而今本脱之。《太平御覽·封建部五》引此正作「女逃匿牀下」。續《史記·外戚世家》亦云「女亡匿内中牀下」。

吐棄我意

「今見我毁壞,顔色非故,必畏惡,句吐棄我意,句尚肯復追思閔録其兄弟哉」。念孫案:「吐棄」上有「有」字,而今本脱之,則文義不明。《太平御覽·皇親部二》引此正作「有吐棄我意」。《漢紀》同。

元始

「元始三年生昭帝」。念孫案:「元始」當依景祐本作「大始」。

鉤弋

「聞昔堯十四月而生,今鉤弋亦然」。念孫案:「鉤弋」下原有「子」字。上文云「生昭帝,號鉤弋子」,下文云「鉤弋子年五六歲,壯大多知」,皆其證。「今鉤弋子亦然」,對上句「堯十四月而生」言之,下句云「廼命其所生門曰『堯母門』」,其所生者,鉤弋子所生也。脱去「子」字,則上下句皆不可通矣。《太平御覽·皇親部二》引此已脱「子」字。《漢紀·孝武紀》有「子」字。

恐事急

「後人有上書告諸醫侍疾無狀者,皆收繫詔獄,劾不道。顯恐事急,即以狀具語光」。念孫案:「急」上本無「事」字,恐急者,既恐且急,猶言「惶遽」耳。言顯既恐且急,即具以毒殺許后之事告光也。《霍光傳》:「霍山謂顯曰:『聞民間讙言霍氏毒殺許皇后,寧有是邪?』顯恐急,即具以實告。」文義正與此同。後人不達而於「急」上加「事」字,失其旨矣。景祐本及《漢紀·孝宣紀》《通鑑·漢紀十六》皆無「事」字。

署衍勿論

「其後奏上,署衍勿論」。李奇曰:「光題其奏也。」師古曰:「言之於帝,故解釋耳,光不自署也。」胡三省曰:「據《霍光傳》,光薨後帝始聞毒許后事,光於是時,安敢言之於帝邪?李説爲是。」

成君

「既使淳于衍陰殺許后,顯因爲成君衣補,治入宫具」。念孫案:「成君」上脱「女」字,則文義不明。《太平御覽》引此正作「女成君」。

禁闥扃

「應門閉兮禁闥扃」。師古曰:「扃,短關也。」念孫案:「扃」亦「閉」也。《淮南·主術篇》「中扃外閉」,亦以「扃」、「閉」對文。

銅沓冒

「切皆銅沓冒黄金塗」。師古曰:「切,門限也。沓,冒其頭也。」念孫案:「冒」字涉注文而衍,景祐本無「冒」字,是也。冒即沓也。注訓「沓」爲「冒」,則正文無「冒」字明矣。《後漢書·班固傳》注、《文選·西都賦》注、《藝文類聚·居處部一》《太平御覽·皇親部十》引此皆無「冒」字。《漢紀》及《續列女傳》亦無。

不使

「少主幼弱則大臣不使」。師古曰:「不使,不可使從命也。」念孫案:注説稍迂。余謂《爾雅》曰:「使,從也。」不使即不從也。《管子·小匡篇》曰「魯請爲關内之侯,而桓公不使也」,《史記·龜策傳》曰「大將不彊,卒不使令」,《春秋繁露·五行相勝篇》曰「將帥不親,士卒不使」,「不使」皆謂「不從」。

妬媚

「誣汙先帝傾惑之過,成結寵妾妬媚之誅」。念孫案:「妬媚」二字義不相屬,「媚」當爲「媢」。鄭注《大學》云:「媢,妬也。」《五行志》「桓有妬媢之心」,《史記·五宗世家》「王后以妬媢,不常侍病」,《黥布傳贊》「妬媢生患」,皆其證。隷書「眉」或作「」,見漢《涼州刺史魏元丕碑》。與「冒」相似,故書傳中「媢」字或譌作「媚」。《顔氏家訓》已辯之。

富平侯家

「成帝每微行出,常與張放俱,而稱富平侯家」。念孫案:「家」下當有「人」字。富平侯即張放,故帝與放俱,而稱「富平侯家人」也。脱去「人」字,則文義不明。《五行志》正作「稱富平侯家人」。

六人

「鄭氏、傅氏侯者凡六人」。念孫案:「六」當爲「四」,此涉下文「六人」而誤。四人者,一傅喜,二傅晏,三傅商,四鄭業也。竝見上文。《五行志》注引此正作「四人」。

元后傳

西白虎

「土山漸臺西白虎」。宋祁曰:「浙本『西』字上有『象』字。」今本「上」譌作「下」。念孫案:浙本是也。師古曰:「皆放效天子之制也。」「放效」二字正釋「象」字,且此歌以四字爲句,脱去「象」字,則文義不明,而句法亦不協矣。下文曰「園中土山漸臺似類白虎殿」,「似類」亦「象」也。《水經·渭水注》《文選·西征賦》注、《太平御覽·人事部一百六》引此皆作「象西白虎」。《漢紀》同。

户青瑣

「殿上赤墀,户青瑣」。念孫案:「户」下原有「下」字,「起土山」「立兩市」,「殿上赤墀」「户下青瑣」,皆相對爲文,今本脱「下」字,則句法參差矣。《藝文類聚·産業部》《太平御覽·資産部七》引此皆有「下」字。

漢高祖

「初,漢高祖入咸陽」。念孫案:「高祖」上不當有「漢」字,此涉下文「漢傳國璽」而衍。《北堂書鈔·儀飾部二》《太平御覽·儀式部三》引此皆無「漢」字。

飲酒食

「大后至漢家正臘日,獨與其左右相對飲酒食」。念孫案:《太平御覽·服章部五》引此,「食」下有「肉」字,於義爲長。

王莽傳

不嗣

「《書》曰:『舜讓于德,不嗣。』」師古曰:「言舜自讓德薄,不足以繼帝堯之事也。」念孫案:「不嗣」本作「不台」。《古文尚書》「舜讓于德弗嗣」,今文作「不怡」,《漢書》皆用今文,故作「不台」。《史記·五帝紀》「舜讓於德不懌」,徐廣曰:「《今文尚書》作『不怡』。怡,懌也。」又《自序》曰「唐堯遜位,虞舜不台」,皆用今文也。《文選·典引》「有于德不台,淵穆之讓」,李善曰:「《尚書》曰:『舜讓于德不嗣。』」《漢書音義》:「韋昭曰:『古文「台」爲「嗣」。』」《後漢書·班固傳》注曰:「《前書》曰『舜讓于德不台』,《音義》曰:『「台」讀曰「嗣」。』」據此則二李所見《漢書》皆作「不台」。師古依古文改「台」爲「嗣」,而取僞《孔傳》以釋之,不自知其圜鑿而方枘也。

「儉隆約以矯世俗」。師古曰:「,退也。」引之曰:「儉」與「隆約」對文,則「」非「退」也。「」讀爲「遵」,遵,循也。謂循儉尚約以矯世俗之奢侈也。「遵」與「」古字通,《爾雅》曰:「遵,循也。」《方言》曰:「逡,循也。」《集韻》「逡」亦作「」,故「遵儉」之爲「儉」,亦猶「遵循」之爲「逡循」。「遵」之通作「」,亦猶「逡」之通作「遵」。《晏子春秋·外篇》「晏子遵循而對」,「遵循」即「逡巡」。

陷假

「霍光即席常任之重,「即」與「則」同。乘大勝之威,未嘗遭時不行,陷假離朝」。服虔曰:「言光未嘗陷假不遇,而離去朝也。莽嘗退就國,是『陷假』也。」師古曰:「假,升也。陷假者,被陷害而去所升之位。」念孫案:師古訓「假」爲「升」,則「陷假」二字義不相屬,乃云「被陷害而去所升之位」,其鑿也甚矣。余謂「假」讀爲「瑕」,「陷瑕離朝」謂陷於瑕謫而去其位,服説是也。「瑕」與「假」古字通。《淮南·精神篇》「審乎無瑕」,《莊子·德充符篇》「瑕」作「假」。《古今人表》「公肩瑕」,《檀弓》作「假」。《高祖功臣表》「中水夷侯吕瑕」,《史》表作「假」。

平作

「越若翊辛丑,諸生、庶民大和會,十萬衆竝集,平作二旬,大功畢成」。師古曰:「平作,謂不促遽也。『平』字或作『丕』,『丕』亦大也。」《義門讀書記》曰:「《書》『庶殷丕作』,字當爲『丕』也。」念孫案:何説是也。上文云「公以八月載生魄庚子奉使朝,用《書》臨賦營築」,亦用《雒誥》文也。隷書「丕」字或作「」,與「平」字相近,因譌而爲「平」。《後漢書·劉玄傳》「右輔都尉嚴本」,「本」或作「平」,或作「丕」,《耿秉傳》「太醫令吉」,「」或作「平」,皆其證也。

拂其頸

「方今天下聞崇之反也,咸欲騫衣手劒而叱之。其先至者,則拂其頸,衝其匈,刃其軀,切其肌」。師古曰:「拂,戾也。」念孫案:師古訓「拂」爲「戾」,望文生義,非其本指也。「拂」讀爲「刜」,刜,斫也。謂以劍斫其頸也。「拂其頸」、「衝其匈」、「刃其軀」、「切其肌」皆承上文「手劒」而言。《説文》曰:「刜,擊也。」《廣雅》曰:「刜,斫也。」昭二十六年《左傳》「苑子刜林雍,斷其足」,正義曰:「今江南猶謂刀擊爲『刜』。」《齊語》曰「刜令支,斬孤竹」,《楚辭·九歎》「執棠谿以刜蓬兮」,王注亦曰:「刜,斫也。」作「拂」者,假借字耳。《説苑·雜言篇》曰「干將、鏌鋣,拂鐘不錚」,亦借「拂」爲「刜」也。若以「拂其頸」爲「戾其頸」,則上與「手劒」不相承,下與「衝其匈」三句皆不相比附矣。

荷鍤

「父子兄弟負籠荷鍤」。荷,舊本作「倚」。宋祁曰:「『倚』當作『荷』。」各本皆從宋改。念孫案:「倚」字古讀「阿」上聲,《老子》「禍兮福所倚,福兮禍所伏」,「禍」、「倚」爲韻,「福」、「伏」爲韻。詳見《唐韻正》。是「倚」字古讀與「荷」相近,故字亦相通。《説文》:「何,儋也。」是「儋何」字本作「何」,作「荷」者借字耳。借字本無一定,何必「荷」之是,而「倚」之非乎?

師禮侯

「其以杜衍户千封嘉爲師禮侯」。念孫案:「師禮」當爲「帥禮」,「帥」與「率」同。下文云「明德侯劉龔、率禮侯劉嘉等」,是其證。《太平御覽·封建部四》引此正作「帥」。

「所征殄滅,盡備厥辜」。「備」字師古無注。念孫案:「備」讀爲「伏」。《漢書》言「伏辜」者多矣,字或作「服」。「服」、「伏」、「備」三字古皆讀如「匍匐」之「匐」,説見《六書音均表》。故字亦相通。《趙策》「今騎射之服」,《史記·趙世家》「服」作「備」,是其例也。

阿乳母

「以大鴻臚府爲定安公第,皆置門衞使者監領。敕阿乳母不得與語」。念孫案:「阿」下當有「保」字,謂敕阿保及乳母也。《李尋傳》云「諸保阿乳母」,史傳皆以「阿保」竝言。若云「敕阿乳母」,則於文爲不詞,於事爲不備矣。《漢紀·孝平紀》正作「勑阿保乳母」。

欲諫

「令王路設進善之旌,非謗之木,欲諫之鼓」。念孫案:「欲諫」當依景祐本及《賈誼傳》作「敢諫」。

赤繢

「侍郎王盱見人衣白布單衣,赤繢方領」。師古曰:「繢者,會五采也。以布爲單衣,以赤加繢爲其方領也。」引之曰:正文明言「赤繢」,則非五采也。赤繢方領,謂以赤色之組爲方領也。説見《經義述聞·周官》「繢純」下。

堂威

「命堂威侯王奇」。念孫案:「堂威」當依下文作「掌威」,後放此。隷書「掌」字或作「」,與「堂」相似而誤。

病悸

「大師王舜自莽篡位後病悸,寖勮」。宋祁曰:「『悸』舊作『喘』。」念孫案:此本作「病喘悸」,舊本、新本各脱其一字耳。「喘」、「悸」二形不相似,無緣彼此互譌,故知原有兩字,而新舊本各脱其一也。韋昭注《酷吏傳》云「心中喘息曰『悸』」,是也。見宋祁校本。《太平御覽·疾病部四》引此正作「病喘悸」。

民怨

「莽知民怨」。《通典·食貨一》作「莽知民愁」。念孫案:作「愁」者原文,作「怨」者後人不曉古義而改之也。「愁」即「怨」也。《説文》:「愠,怨也。」今本「怨」作「怒」,乃後人所改。據《詩·緜》正義及《一切經音義》卷五、卷九、卷十三、卷十九引訂正。「恚,恨也。」《廣雅》:「愠、愁,恚也。」《後漢書·明帝紀》云「百姓愁怨,情無告訴」,是「愁」與「怨」同義。《秦策》云「上下相愁,民無所聊」,謂上下相怨也。《淮南·詮言篇》云「己之所生,乃反愁人」,謂反怨人也。下文「天下愈愁」即承此「愁」字而言,則本作「愁」明矣。又「莽知民愁」四字,《食貨志》凡兩見。

部監二十五人見禮如三公

「置州牧、部監二十五人,見禮如三公。監位上大夫,各主五郡」。念孫案:此文本作「置州牧,其禮如三公。郡監二十五人,監位上大夫,各主五郡」。「其禮如三公」謂州牧之禮秩如三公也。下文云「州牧位三公」,是其證。「郡監」以下謂分天下爲百二十五郡,見下文。郡監二十五人,人主五郡也。今本「其禮」誤作「見禮」,「郡監」誤作「部監」,而「部監二十五人」又誤在「見禮如三公」之上,遂致文不成義。《後漢書·隗囂傳》注所引已與今本同。《漢紀》作「置州牧,其禮如三公。郡監二十五人,位上大夫,各主五郡」,足正今本之失。

訛言

「訛言黄龍墮死黄山宫中」。念孫案:「訛言」上脱「民」字,則語意不完。《漢紀·孝平紀》《通鑑·漢紀三十》皆有「民」字。或謂「民」字與下文「百姓」相複,非也。古人之文往往如是,「子庶民,則百姓勸」,豈嫌於複乎?

不渫

「前後相乘,憒眊不渫」。師古曰:「渫,散也,徹也。」念孫案:「不散」、「不徹」皆與「憒眊」義不相屬。余謂渫者,治也,言事務煩多,故莽憒眊而不能治也。《井》九三「井渫不食」,荀爽曰:「渫,去穢濁,清潔之意也。」釋文引黄穎云:「渫,治也。」《史記·屈原傳》「《易》曰『井泄不食』」,集解引向秀曰:「泄者,浚治去泥濁也。」皆其證。

七部

「大司馬保納卿、言卿、仕卿、作卿、京尉、扶尉、兆隊、右隊、中部左洎前七部」。劉奉世曰:「『七部』當爲『七郡』,然共有二十二郡,尚未及二十五郡,疑字當有誤者。」念孫案:「七部」當爲「十郡」,合下文之「五郡」、「十郡」,共二十五郡也。

愁民

「又坐鄰伍鑄錢挾銅,姦吏因以愁民。民窮,悉起爲盜賊」。「愁」字師古無注。念孫案:「愁」讀爲「揫」。子由反。揫,斂也。言民坐鄰伍鑄錢挾銅,姦吏遂借此以斂取民財。故下句云「民窮,悉起爲盗賊」也。《爾雅》曰:「揫、斂,聚也。」《鄉飲酒義》「秋之爲言愁也」,鄭注曰:「『愁』讀爲『揫』。揫,斂也。」是「揫」與「愁」古字通。

在御旁

「威斗既成,令司命負之,莽岀在前,入在御旁」。念孫案:此本作「莽出則在前,入則御旁」。御,侍也。此常訓,不煩引證。言出則在前,入則侍側也。後人不曉「御」字之義,而改「入則御旁」爲「入在御旁」,又删去上句「則」字,其失甚矣。《通鑑》已與今本同,《太平御覽·人事部百二十七》《器物部十》引此竝作「出則在前,入則御旁」。

僊上天

「大一黄帝皆僊上天」。念孫案:此本作「皆僊而上天」,今本脱「而」字,則句法局促不伸。《初學記·地部上》《太平御覽·時序部一》引此竝作「僊而上天」。

帝虞

「二曰帝虞始祖昭廟」。念孫案:「帝虞」當爲「虞帝」。

帶高

「帶高增下」。師古曰:「本因高地而建立之,其旁下者更增築。」念孫案:因高地而立廟,不得謂之「帶高」,「帶」當爲「席」。《劉向傳》「吕産、吕禄席太后之寵」,《蒯通傳》「乘利席勝」,師古竝云:「席,因也。」然則「席高增下」即「因高增下」,故此注云:「本因高地而建立之,其旁下者更增築。」隷書「席」字或作「」,見漢《司隷從事郭究碑》《益州大守高眹脩周公禮殿記》。俗作「廗」,《鹽鐡論·論功篇》「旃席爲蓋」,今本「席」作「廗」。《顔氏家訓·書證篇》論俗書云「席中加帶」,正謂此也。又脱其「广」而爲「帶」矣。

黄衣幘

「力士三百人,黄衣幘」。念孫案:「幘」上原有「赤」字,力士赤幘者,《續漢書·輿服志》云:「武吏常赤幘,成其威也。」今本脱「赤」字,則義既不明,而句又不安矣。《太平御覽·車部一》引此正作「黄衣赤幘」。

經博

「平原女子遲昭平能説經博以八投」。念孫案:「經博」當爲「博經」,故服注云「博弈經,以八箭投之」。「弈」字疑衍。

杜陵史氏女爲皇后

「進所徵天下淑女,句杜陵史氏女爲皇后」。念孫案:「杜陵」上原有「立」字,謂於所徵淑女中,選立史氏女爲后也。今本脱「立」字,則文不成義。《太平御覽·皇王部十四》引此有「立」字。《通鑑》同。

復思

「遣使壞渭陵、延陵園門罘罳,曰:『毋使民復思也。』」念孫案:此本作「毋使民復思漢也」,今本脱「漢」字,則文義不明。《太平御覽·皇王部十四》《居處部十三》引此正作「復思漢」,《漢紀·孝平紀》《水經·穀水注》竝同。

叙 傳

州城

「方今雄桀帶州城者,皆無七國世業之資」。宋祁曰:「『城』或作『域』。」念孫案:作「域」者是也。雄桀帶州域者,謂雄桀竝立,各帶一州之域也。《周官·大司徒》曰「九州之地域」,《史記·天官書》曰「天則有列宿,地則有州域」,《漢書·食貨志》曰「有國彊者兼州域」。若作「州城」,則非其指矣。「域」與「城」字形相似而誤。《管子·八觀篇》「國域大而田野淺狹」,《吕氏春秋·勿躬篇》「平原廣域」,《史記·天官書》「爲其環域千里内占」,《大宛傳》「漢遣驃騎破匈奴西域」,今本「域」字竝誤作「城」。《漢紀·孝平紀》《後漢書·班彪傳》《宋書·符瑞志》竝作「州域」。

短褐之

「《王命論》:『夫餓饉流隷,飢寒道路,思有短褐之,儋石之畜。』」師古曰:「,謂親身之衣也。音先列反。」念孫案:「」與「褻」不同字。褻,親身衣也,從衣,埶聲,讀若「漏泄」之「泄」。先列反。 ,重衣也,字本作「褺」,從衣,執聲,讀若「重疊」之「疊」。大篋反。其「執」字或在「衣」中作「」,轉寫小異耳,與「褻衣」之「褻」字從「埶」者不同。此言「短褐之」,謂飢寒之人,思得短褐以爲重衣,非謂親身之褻衣也。《漢紀》及《文選》竝作「短褐之襲」,李善曰:「《説文》曰:『襲,重衣也。』《字林》曰:『襲,大篋反。』」舊本「反」譌作「也」。據宋祁引蕭該《音義》改。此即「褺」之借字也。何以明之?《説文》:「褺,重衣也。從衣,執聲。」《一切經音義》十五:「,與「褺」同。徒俠反。」引《通俗文》曰:「重衣曰『』。」宋祁引蕭該《音義》曰:「《字林》曰:『,重衣也。舊本「重衣」作「衷衣」,乃後人誤以爲「褻衣」而改之,今據《説文》《玉篇》《廣韻》訂正。大篋反。』」舊本「大」譌作「丈」,據《文選注》引改。正與李善所引同,則「襲」爲「褺」之借字明矣。《説文》以「襲」爲左衽袍,以「褺」爲重衣。今經史中「重衣」之字皆作「襲」,而「褺」字遂廢,唯此一處作「」,與「褺」同。乃古字之僅存者,而師古云:「,謂親身衣也。先列反。」是直不辨「褻」、「」之爲兩字矣。《廣韻》「褻」在《十七薛》,「襲」在《二十六緝》,「褺」在《三十怗》,「褺」與「襲」聲相近,故《漢紀》《文選》皆作「襲」。若「褻」與「襲」則聲遠而不可通矣。

「又況幺,尚不及數子」。鄭氏曰:「音麼,小也。」晉灼曰:「此『骨偏』之『』也。」師古曰:「鄭音是也。『幺』、『』皆微小之稱也。音莫可反。『骨偏』自音摩,各本「摩」譌作「麻」,據《説文》《玉篇》《廣韻》改。案,鄭氏曰:「音麼。」《玉篇》:「麼,亡可切。又亡波切。」是「」、「麼」古同聲。師古必分平上二讀,非也。與此義不相合,晉説失之。」《漢書攷異》曰:「案:《説文》無『麼』字,徐鉉等新附。而有『髍』字。髍,病也。與『』同。『幺』言其小,『』言其病。童謡所稱『見一蹇人,言欲上天』,隗囂少病蹇,以是刺之也。晉説得之。」念孫案:錢説非也。「」之言「靡」也,張揖注《士林賦》曰:「靡,細也。」「幺」二字連文,俱是微小之意。《廣雅》:「、麼,小也。」「」與「幺」同。《漢紀》《文選》竝作「幺麼,不及數子」。李善注引《鶡冠子》曰:「無道之君,任用幺麼;有道之君,任用俊雄。」見《道端篇》。又引《通俗文》曰:「不長曰『幺』,細小曰『麼』。」作「」者,古字假借耳。「幺,不及數子」謂囂勇不如信、布,彊不如梁、籍,成不如王莽,非譏其病蹇也。若以「」爲「病蹇」,則上與「幺」字不相比附,下與「不及數子」之文不相連屬矣。《説文》:「髍,病也。」「,半枯也。」此即今偏枯之病,亦非蹇病也。

苟昧於權利

「而苟昧於權利,越次妄據,外不量力,内不知命」。念孫案:「於」字衍。「苟昧權利」以下句法相同,首句多一「於」字,則累於詞矣。《漢紀》《文選》皆無「於」字。

畏若禍戒

「英雄誠知覺寤,畏若禍戒」。師古曰:「若,順也。」念孫案:「畏順禍戒」,殊爲不詞。「禍戒」可以言「畏」,不可以言「順」也。今案上文云「喪保家之主」、「失天年之夀」、「遇折足之凶」、「伏鈇鉞之誅」,即此所謂「禍戒」也。此云「畏若禍戒」者,「若」猶「此」也。言畏此禍戒也。「若」字即指上四者而言。隱四年《公羊傳》「公子翬恐若其言聞乎桓」,謂此其言也。莊四年《傳》「有明天子,則襄公得爲若行乎」,謂此行也。《論語·公冶長篇》「君子哉若人」,謂此人也。

嬴取威於百儀

「嬴取威於百儀兮,姜本支虖三止」。應劭曰:「嬴,秦姓也,伯益之後也。伯益爲虞,有儀鳥獸百物之功,秦所由取威於六國也。」念孫案:《廣雅》曰:「威,德也。」《周頌·有客篇》「既有淫威,降福孔夷」,正義曰:「言有德故易福。」《風俗通義·十反篇》曰:「《書》曰『天威棐諶』,言天德輔誠也。」《吕氏春秋·應同篇》曰:「黄帝曰:『因天之威,與元同氣。』」是「威」與「德」同義。此言伯益有儀百物之德,而嬴氏以興,故曰「嬴取威於百儀」,非謂取威於六國也。而劉仲馮乃云「『百儀』則『柏翳』也,語訛耳」,不知「百儀」與「三止」相對爲文。應劭曰:「止,禮也。齊,伯夷之後,伯夷爲秩宗,典天地人鬼之禮也。」《鄭語》:「伯夷能禮於神以佐堯,伯翳能議百物以佐舜。」《地理志》「伯翳」作「伯益」,「議」作「儀」。且「儀」字古讀若「俄」,見《唐韻正》。不得與「翳」通也。

旦筭祀于挈龜

「《幽通賦》:『嬀巢姜於孺筮兮,旦筭祀于挈龜。』」李奇曰:「筭,數也。祀,年也。周公卜居雒,得世三十,年七百也。」劉敞曰:「筭祀挈龜,亦言田完耳。其兆有五世八世,是『祀』也。」念孫案:祀者,年也。故《左傳》曰「卜年七百」,《宣三年》又曰「載祀六百」。若五世八世,乃父子相傳之代,不得謂之「祀」。且旦者,周公之名也。若謂「筭祀挈龜」指田完言之,則「旦」字當作何解?弗思甚矣。「旦」與「嬀」相對爲文。此賦以上下句對文者,皆各指一事言之,劉謂兩句皆指田完言之,謬矣。

晧頤志而弗營

「晧頤志而弗營」。師古曰:「晧,四晧也。處商洛深山,高祖求之不得,自養其志,無所營屈。」引之曰:師古説「營」字之義未當。營者,惑也。《説文》本作「」,云「惑也」。字亦作「熒」,又作「榮」。言自養其志而不惑於利禄也。高誘注《吕氏春秋·尊師篇》《淮南·原道篇》竝云「營,惑也」。《否·象傳》「不可榮以禄」,虞翻本「榮」作「營」,營,惑也。言不可惑以禄也。説見《經義述聞》。《大戴禮·文王官人篇》曰「煩亂以事而志不營」,又曰「臨之以貨色而不可營」,《淮南·俶真篇》曰「耳目不燿,思慮不營」,《東都賦》曰「形神寂漠,耳目弗營」,漢《老子銘》曰「樂居下位,禄埶弗營」,《堂邑令費鳯碑》曰「退己進弟,不營榮禄」,義竝與此同。下文云「四晧遯秦,古之逸民。不營不拔,嚴平鄭真」,即此所謂「晧頤志而弗營」也。《文選》「弗營」作「弗傾」,蓋後人不曉「營」字之義而改之耳。

風雲

「彼皆躡風雲之會,履顛沛之埶」。念孫案:「風雲」當依《文選》作「風塵」。此涉上文「跨騰風雲」而誤。風塵之會,謂七國兵争時也。商鞅李斯之遇合與下文所稱「周望」、「漢良」者不同,皆不得言「風雲之會」。

據徼

「據徼乘邪,以求一日之富貴」。師古曰:「徼,要也。據可以要迎之時也。『徼』音工堯反。」念孫案:「據可以要迎之時」不得謂之「據要」。《老子釋文》云:「徼,小道也。古弔反。」班固《西都賦》「徼道綺錯」,謂小道相錯也。然則「據徼乘邪」云云,猶言據小道、乘邪途以求富貴耳。

説難既酋

「《説難》既酋,其身迺囚」。應劭曰:「『酋』音『酋豪』之『酋』。酋,雄也。」宋祁引蕭該《音義》曰:「酋,鄭氏曰:『酋,孰也。』「孰」與「熟」同,今本「孰」譌作「執」,據《方言》《廣雅》及《月令》、《鄭語》注改。韋昭曰:『酋,終也。』」念孫案:「酋」讀爲「就」。就,成也。言《説難》之書既成,而其身乃囚也。《太玄·玄文》曰:「酋,西方也,秋也,物皆成象而就也。」又曰:「酋考其就。」范望曰:「考,成也,物咸成就也。」《史記·魯世家》「魯公伯禽卒,子考公酋立」,索隱曰:「酋,世本作『就』。」「就」與「酋」聲近而義同,故字亦相通也。韋訓「酋」爲「終」,「終」與「就」義相近,故《爾雅》「酋」、「就」竝訓爲「終」。鄭訓「酋」爲「熟」,則於義稍疏,應訓爲「雄」,則於義甚疏,而師古獨取其説,誤矣。

邳沂

「漢良受書於邳沂」。晉灼曰:「沂,崖也。下邳水之崖也。」師古曰:「沂音牛斤反。」宋祁曰:「沂,韋昭作『垠』,今本「垠」譌作「恨」。曰:『垠,限也,謂橋也。吾恩反。』《文選》亦作『垠』。」念孫案:下邳,縣名,非水名,則不得言「邳崖」。韋本作「垠」而訓爲「橋」是也。良受書於老父,本在橋上,非在水濱。「邳垠」即《良傳》所云「下邳汜上也」。服虔曰:「汜音頤,楚人謂橋曰『汜』。」「汜」、「垠」語之轉,作「沂」者,借字耳。

罔漏于楚

「秦人不綱,罔漏于楚」。師古曰:「言秦失綱維,故高祖因時而起。罔漏于楚,謂項羽雖有害虐之心,終免於患也。一説,楚王陳涉初起,後又破滅也。」念孫案:高祖不爲項羽所害,豈得謂之「漏罔」?且與上「秦人不綱」誤分兩事。陳勝破滅,尤與「罔漏」之義無涉。二説皆謬。罔漏于楚,謂陳勝作亂,而秦不能制也。此但言秦罔漏於陳勝,下乃言高祖起兵之事。李注《文選》引項岱曰「網漏於楚,謂陳涉反而不能誅」,是也。

同晷

「應天順民,五星同晷」。師古曰:「晷,景也。」念孫案:五星光不及地,則不得有景,師古説非也。「晷」即「軌」字。軌,道也。五星同道,謂高帝元年五星聚東井也。《淮南·本經篇》「五星循軌而不失其行」,高注云:「軌,道也。」《廣雅》《周語》注竝同。是其證。「軌」、「晷」聲相同,故字相通。《説文》:「氿,音軌。水厓枯土也。」引《爾雅》「水醮曰『氿』」,今《爾雅》作「厬」。「氿」之通作「厬」,猶「軌」之通作「晷」矣。《太平御覽·天部五》引此正作「五星同軌」。

方命

「孝景涖政,諸侯方命」。孟康曰:「《尚書》云:『方命圮族。』」念孫案:正文、注文之「方命」皆本作「放命」。《今文尚書》作「放命」,本字也。《古文尚書》作「方命」,借字也。《釋文》:「馬云:『方,放也。』」《正義》曰:「鄭、王以『方』爲『放』,謂放棄教命。」是馬、鄭、王皆讀「方」爲「放」也。《漢書》皆用今文,孟注所引亦是今文,故皆作「放命」。後人見古文而不見今文,故皆改爲「方命」耳。《文選·五等論》「放命者七臣」,李善曰:「班固《漢書·述》曰『孝景莅政,諸侯放命』,韋昭曰:『放命,不承天子之制。』」今本李注「放命」作「方命」,「韋昭曰『放命』」作「韋昭曰『方,放命』」,皆與正文不合,明是後人所改。《太平御覽·皇王部十三》引此亦作「放命」,則所見皆是未改之本,今據以訂正。《傅喜傳》「同心背畔,放命圮族」,《朱博傳》「今晏放命圮族」,其字皆作「放」。桓九年《穀梁傳》亦云:「則是放命也。」今本「放」譌作「故」,據范注及《唐石經》改。

亦有紹土

「景征吴楚,武興師旅,後昆承平,亦有紹土」。宋祁曰:「監本、浙本、越本作『亦猶有紹』。」念孫案:監本、浙本、越本是也。「紹」字在小韻,「楚」、「旅」二字在語韻。二韻古聲相近,故漢人多有通用者。下文曰:「河圖命庖,雒書賜禹,八卦成列,九疇逌敘。世代寔寶,光演文武,春秋之占,咎徵是舉。告往知來,王事之表。」又曰:「大上四子,伯兮早夭,仲氏王代,斿宅于楚,戊實淫,平陸迺紹。」又曰:「宗幽既昬,淫于褒女。戎敗我驪,遂亡豐鄗。」又曰:「西戎即序,夏后是表。周穆觀兵,荒服不旅。」皆以語、小二韻通用。本傳而外,可無須别證也。後人不知古音,而改爲「亦有紹土」,則文不成義矣。師古曰:「言景、武之時以軍功故封侯者多,昭、宣以後雖承平,尚有以勳獲爵土者。」據注云「尚有」,則正文原有「猶」字明矣。紹,繼也。原注當云「尚有能繼之者」,而今本云「尚有以勳獲爵土者」,蓋既改正文爲「亦有紹土」,遂并改注文耳。

薰胥

「嗚呼史遷,薰胥以刑」。晉灼曰:「齊、韓、魯《詩》作『薰』。薰,帥也。從人得罪相坐之刑也。」師古曰:「晉説近是矣。《詩·小雅·雨無正之篇》曰:『若此無罪,淪胥以鋪。』胥,相也。鋪,徧也。言無罪之人遇於亂政,横相牽率,徧得罪也。《韓詩》『淪』字作『薰』,薰者,謂相薰蒸,亦漸及之義耳。此《敘》言史遷因坐李陵,横得罪也。」念孫案:晉説是也。「淪」、「薰」聲相近,故《爾雅》《毛詩》訓「淪」爲「率」,《韓詩》訓「薰」爲「帥」。「帥」與「率」同。薰胥以刑,謂相率而入於刑也。若以「薰胥」爲「相薰蒸」,則望文生義,而失其本旨矣。説詳《經義述聞》「淪胥以鋪」下。

如台不匡

「矧乃齊民,作威作惠,如台不匡,禮法是謂」。如淳曰:「台,我也,我國家也。」念孫案:「台」字若訓爲「我」,則「如我不匡,禮法是謂」,二句文意上下不相聯屬矣。今案,如台,猶奈何也。言游俠之徒,以齊民而作威作惠如此,奈何不匡之以禮法也。《湯誓》「夏罪其如台」,《史記·殷本紀》作「有罪其奈何」,《高宗肜日》「乃曰『其如台』」,《史記》作「乃曰『其奈何』」,《西伯戡黎》「今王其如台」,《史記》作「今王其奈何」,是古謂「奈何」爲「如台」也。《盤庚》「卜稽曰『其如台』」,亦謂「卜問曰『其奈何』」也。《法言·問道篇》:「莊周、申、韓不乖寡聖人而漸諸篇,則顔氏之子,閔氏之孫,其如台?」言莊周、申、韓若不詆訾聖人,則顔、閔之徒其奈之何也。班固《典引》「伊考自遂古,乃降戾爰茲,作者七十有四人,今其如台而獨闕也」,言今其奈何而獨闕也。説者皆訓「台」爲「我」,而其義遂不可通。段氏若膺《古文尚書撰異》辨之詳矣。

外寓

「攸攸外寓,閩越、東甌」。念孫案:「寓」當爲「」,字之誤也。《説文》「」,籀文「宇」字。閩越、東甌皆在漢之南徼外,故曰「外」。王粲《鶡賦》:「震聲發乎外。」猶下文言「燕之外區」也。若作「寄寓」之「寓」,則義不可通。劉逵《吴都賦》注引此作「悠悠外宇」,故知「寓」爲「」之譌。張衡《思玄賦》「怨高陽之相兮」,《風俗通義·祀典篇》「營夷泯」,今本「」字竝譌作「寓」。而此字師古無音,則所見本已譌作「寓」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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