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宋之宫殿苑囿寺观都市

宋太祖受周禅,仍以开封为东京,累朝建设于此,故日增月异,极称繁华,洛阳为宋西京,退处屏藩,拱卫京畿,附带繁荣而已。真宗时,虽以太祖旧藩称应天府,建为南京(今河南商丘县(2)),乃即卫城为宫,奉太祖、太宗圣像,终北宋之世,未曾建殿。其正门“犹是双门,未尝改作”。仁宗以大名府为北京,则因契丹声言南下,权为军略措置,建都河北,“示将亲征,以伐其谋”;亦非美术或经济之动态,实少所营建。

北宋政治经济文化之力量,集中于东京建设者百数十年。汴京宫室坊市繁复增盛之状,乃最代表北宋建筑发展之趋势。

东京旧为汴州,唐建中节度使重筑,周二十里许,宋初号里城,新城为周显德所筑,周四十八里许,号曰外城。宋太祖因其制,仅略广城东北隅,仿洛阳制度修大内宫殿而已。真宗以“都城之外,居民颇多,复置京新城外八厢”。神宗徽宗再缮外城,则建敌楼瓮城,又稍增广,城始周五十里余。

太宗之世,城内已“比汉唐京邑繁庶,十倍其人”;继则“甲第星罗,比屋鳞次,坊无广巷,市不通骑”。迄北宋盛世,再接再厉,至于“栋宇密接,略无容隙,纵得价钱,何处买地?”其建筑之活跃,不言而喻,汴京因其水路交通,成为经济中枢,乃商业之雄邑,而建为国都者;加以政治原因,“乘舆之下,士庶走集”,其繁荣尤急促;官私建置均随环境展拓,非若隋唐两京皇帝坊市之预布计划,经纬井井者也。其特殊布置,因地理限制及逐渐改善者,后代或模仿以为定制。

汴京有穿城水道四,其上桥梁之盛,为其壮观,河街桥市,景象尤为殊异。大者蔡河,自城西南隅入,至东南隅出,有桥十一。汴河则自东水门外七里,至西水门外,共有桥十三。小者五丈河,自城东北入,有桥五,金水河从西北水门入城,夹墙遮入大内,灌后苑池浦,共有桥三。

桥最著者,为汴河上之州桥,正名大汉桥,正对大内御街,即范成大所谓“州桥南北是大街”者也。桥低平,不通舟船,唯西河平船可过,其下密排石柱,皆青石为之;又有石梁石笋楯栏。近桥两岸皆石壁,镌刻海马、水兽、飞云之状。“州桥之北,御路东西,两阙楼观对耸。”金、元两都之周桥,盖有意仿此,为宫前制度之一。桥以结构巧异称者,为东水门外之虹桥,“无柱,以巨木虚架,饰以丹雘,宛如飞虹”。

大内本唐节度使治所,梁建都以为建昌宫,晋号大宁宫,周加营缮,皆未增大,“如王者之制”。太祖始“广皇城东北隅,……命有司画洛阳宫殿,按图修之……,皇居始壮丽。”

“宫城周五里”。南三门,正门名凡数易,至仁宗明道后,始称宣德,两侧称左掖、右掖。宫城东西之门,称东华、西华,北门曰拱宸。东华门北更有便门,“西与内直门相直”,成曲屈形,称誃门。此门之设及其位置,与太祖所广皇城之东北隅,或大略有关。

宣德门又称宣德楼,“下列五门,皆金钉朱漆。壁皆砖石间甃,镌镂龙凤飞云之状。……莫非雕甍画栋,峻桷层榱。覆以琉璃瓦,曲尺朵楼,朱栏彩槛。下列两阙亭相对。”自宣德门南去,“坊巷御街……约阔三百余步。两边乃御廊,旧许市人买卖其间。自政和间,官司禁止,各安立黑漆杈子,路心又安朱漆杈子两行,中心道不得人马行往。行人皆在朱杈子外。杈子内有砖石甃砌御沟水两道,尽植莲荷。近岸植桃李梨杏杂花;春夏之日,望之如绣”。宣德楼建筑极壮丽,宫前布置又改缮至此,无怪金元效法作“千步廊”之制矣。

大内正殿之大致,据史志概括所述,则“正南门(今大庆门)内、正殿曰大庆,正衙曰文德。……大庆殿北有紫宸殿,视朝之前殿也。西有垂拱殿,常日视朝之所也。……次西有皇仪殿,又次西有集英殿,宴殿也,殿后有需云殿,东有升平楼,宫中观宴之所也。后宫有崇政殿,阅事之所也。殿后有景福殿,西有殿北向曰延和,便坐殿也。凡殿有门者皆随殿名”。

大庆殿本为梁之正衙,称崇元殿,在周为外朝,至宋太祖重修,改为乾元殿,后五十年间曾两被火灾,重建易名大庆。至仁宗景祐中(公元一○三四年),始又展拓为广庭。“改为大庆殿九间,挟各五间,东西廊各六十间,有龙墀沙墀,正值朝会册尊号御此殿。……郊祀斋宿殿之后阁……”。又十余年,皇祐中“飨明堂,恭谢天地,即此殿行礼”。“仁宗御篆明堂二字行礼则揭之”。

秦汉至唐叙述大殿之略者,多举其台基之高峻为其规模之要点;独宋之史志及记述无一语及于大殿之台基,仅称大庆殿有龙墀沙墀之制。

“文德殿在大庆殿之西少次”,亦五代旧有,后唐曰端明,在周为中朝,宋初改文明。后灾重建,改名文德。“紫宸殿在大庆殿之后,少西其次又为垂拱……紫宸与垂拱之间有柱廊相通,每日视朝则御文德,所谓过殿也。东西阁门皆在殿后之两旁,月朔不御过殿,则御紫宸,所谓入阁也。”文德殿之位置实堪注意。盖据各种记载广德、紫宸、垂拱三殿成东西约略横列之一组,文德既为“过殿”居其中轴,反不处于大庆殿之正中线上,而在其西北偏也。宋殿之区布情况,即此四大殿论之,似已非绝对均称或设立一主要南北中心线者。

初,太祖营治宫殿“既成,帝坐万岁殿(福宁殿在垂拱后,国初曰万岁),洞开诸门,端直如绳,叹曰:‘此如吾心,小有私曲人皆见之矣’”。对于中线引直似极感兴味。又“命怀义等凡诸门与殿顶相望。无得辄差。故垂拱,福宁,柔仪,清居四殿正重,而左右掖与左右升龙银台等诸门皆然”。福宁为帝之正寝,柔仪为其后殿,乃后寝,故垂拱之南北中心线,颇为重要。大庆殿之前为大庆门,其后为紫宸殿,再后,越东华西华横街之北,则有崇政殿,再后更有景福殿,实亦有南北中线之成立,唯各大殿东西部位零落,相距颇远,多与日后发展之便。如皇仪在垂拱之西,集英宴殿自成一组,又在皇仪之西,似皆非有密切关系者,故福宁之两侧后又建置太后宫,如庆寺宝慈,而无困难,而柔仪之西,日后又有睿思殿等。

崇政初为太祖之简贤讲武,“有柱廊,次北为景福殿,临放生池”,规模甚壮。太宗、真宗、仁宗及神宗之世,均试进士于此,后增置东西两阁,时设讲读,诸帝日常“观阵图,或对藩夷,及宴近臣,赐花作乐于此”,盖为宫后宏壮而又实用之常御正殿,非唯“阅事之所”而已。

宋宫城以内称宫者,初有庆圣及延福,均在后苑,为真宗奉道教所置。广圣宫供奉道家神像,后示奉真宗神御,内有五殿,一阁曰降真,延福宫内有三殿,其中灵顾殿,亦为奉真宗圣容之所。真宗咸平中,“宰臣等言:汉制帝母所居称宫,如长乐积庆……等,请命有司为皇太后李建宫立名。……诏以滋福殿(即皇仪)为万安宫”。母后之宫自此始,英宗以曹太后所居为慈寿宫,至神宗时曹为太皇太后,故改名庆寿(在福宁殿东);又为高太后建宝慈宫(在福宁西)等皆是也。母后所居既尊为宫,内立两殿,或三殿,与宋以前所谓“宫”者规模大异。此外又有太子所居,至即帝位时改名称宫,如英宗之庆宁宫,神宗之睿成宫皆是。

初,宋内廷藏书之所最壮丽者为太宗所置崇文院三馆,及其中秘阁,收藏天下图籍,“栋宇之制皆帝亲授”,后苑又有太清楼,尤在崇政殿西北,楼“与延春仪凤翔鸾诸阁相接,贮四库书”。真宗常“曲宴后苑临水阁垂钓,又登太清楼,观太宗圣制御书,及亲为四库群书,宴太清楼下”。作诗、赐射、赏花、钓鱼等均在此,及祥符中,真宗“以龙图阁奉太宗御制文集及典籍,图画,宝瑞之物,并置待制学士官,自是每帝置一阁”。天章宝文两阁(在龙图后集英殿西)为真仁两帝时所自命以藏御集,神宗之显谟阁,哲宗之徽猷阁,皆后追建。唯太祖英宗无集不为阁。徽宗御笔则藏敷文阁。是所谓宋“文阁”者也。每阁东西序皆有殿,龙图阁四序曰资政崇和宣德述古,天章阁两序曰群玉蕊珠,宝文阁两序曰嘉德延康。内庭风雅,以此为最,有宋珍视图书翰墨之风,历朝不改,至徽宗世乃臻极盛。宋代精神实多无形寓此类建筑之上。

后苑禁中诸殿,龙图等阁,及太后各宫,无在崇政殿之东者。唯太子读书之资善堂在元符观,居宫之东北隅,盖宫东部为百司供应之所,如六尚局、御厨殿等及禁卫辇官亲从等所在。东华门及宫城供应入口;其外“市井最盛,盖禁中买卖所在”。

所谓外诸司,供应一切燃料、食料、器具、车驾及百物之司,虽散处宫城外,亦仍在旧城外城之东部。盖此以五丈河入城及汴蔡两河出城处两岸为依据。粮仓均沿河而设,由东水门外虹桥至陈州门里,及在五丈河上者,可五十余处。东京宫城以内布置,乃不免受汴梁全城交通趋势之影响。后苑部署偏于宫之西北者,亦缘于“金水河由西北水门入大内,灌其池浦”,地理上之便利也。

考宋诸帝土木之功,国初太祖朝(公元九六○至九七六年)建设未尝求奢,而多豪壮,或因周庙之制,宋初视为当然,故每有建置,动辄数百间。如太祖诏“于右掖门街临汴水起大第五百间”。以赐蜀主孟昶;又于“朱雀门外建大第甲于辇下,名礼贤宅,以待钱俶”,及“开宝寺重起缭廊,朵殿凡二百八十区”,皆为豪举壮观。及太宗世(公元九七六至九九七年),规模愈大。以其降生地建启圣院,“六年而功毕,殿宇凡九百余间,皆以琉璃瓦覆之”。又建上清太平宫:“宫成,总千二百四十二区”,实启北宋崇奉道教侈置宫殿之端。其他如崇文院、三馆、秘阁之建筑,“轮奂壮丽,冠乎内庭,近世鲜比”。“端拱中,开宝寺造塔八角十三层,高三百六十尺。”塔成,“田锡上疏曰:众谓金碧荧煌,臣以为涂膏衅血,帝亦不怒”。画家郭忠恕,巧匠喻皓,皆当时建筑人才,超绝流辈者也。

真宗朝(公元九九七至一○二二年)愈崇道教,趋祥异之说,盛礼缛仪,费金最多。作玉清照应宫“凡二千六百一十楹,以丁谓为修宫使,调诸州工匠为之,七年而成”。不仅工程浩大,乃尤重巧丽制作。所用木石彩色颜料均四方精选。殿宇外有山池亭阁之设,环殿及廊庑皆遍绘壁画。艺术之精,冠于北宋历朝宫观。殿上梁曰“上皆亲临护,……工人以文缯裹梁,金饰木,寓龙负之辂以升。……修宫使以下及营缮掌事者,咸赐以衣带金帛”。此宫兴作之严重,实为特殊,此后真宗其他建置莫能及,但南熏门外奉五岳之会灵观,及大内南,奉圣祖之景灵宫(宫之南壁绘赵氏事迹二十八事)则皆制度华美,均以丁谓董其事。京师以外,宫观亦多宏大,且诏天下州府,皆建道观一所,即以天庆为名。

仁宗之世(公元一○二三至一○六三年),夏始自大,屡年构兵,国用枯竭,土木之事仍不稍衰,但多务重修。明道元年(公元一○三二年),修文德殿成,宫中又大火,延烧八殿,皆大内主要,如紫宸、垂拱、福宁、集英、延和等殿。“乃命宰相吕夷简为修葺大内使,发四路工匠给役,又出内库乘舆物及缗钱二十万助其费。”先此两年(天圣八年),玉清照应宫因雷雨灾,时帝幼,太后垂帘泣告辅臣,众恐有再葺意,力言“先朝以此竭天下之力,遽为灰烬,非出人意;如因其所存,又复修葺,则民不堪命。……”于是宫不复修,仅葺两殿。二十五年后(至和中),始又增缮两殿,改名万寿观,仁宗末季,多修葺增建,现存之开封琉璃塔,即其中之一。名臣迭上疏乞罢修寺观。欧阳修上疏《上仁宗论京师土木劳费》中云:“开先殿初因两条柱损,今所用材植物料共一万七千五有零。又有睦亲宅,神御殿,……醴泉观……等处物料不可悉数,……军营库务合行修造者百余处。……使厚地不生它物,唯产木材,亦不能供此广费。”又云:“……累年火灾,自玉清照应,洞真、上清、鸿庆、祥源、会灵七宫,开宝、兴国两寺塔殿,并皆焚烧荡尽,足见天厌土木之华侈,为陛下惜国力民财……。”终仁宗朝,四十年间,焚毁旧建与重修劳费,适成国家双重之痛也。

英宗在位仅四年(公元一○六四至一○六七年),土木之事已于司马光《乞停寝京城不急修造》之疏中见其端倪。盖是时宫室之修造,非为帝王一己之意,臣下有司固不时以土木之宏丽取悦上心。人君之侧,实多如温公所言,“外以希旨求知,内以营私规利”之人也。

神宗(公元一○六七至一○八五年)行新政,富改革精神,以强国富民为目的,故“宫室弗营,池籞苟完,而府寺是崇”。所作盖多衙署之建置:如东西两府御史台、太学等皆是也。元丰中,缮葺城垣,浚治壕堑,亦皆市政之事。又因各帝御容散寓宫中,及宫外诸寺观,未合礼制,故创各帝原庙之制。建六殿于景宁宫内,以奉祖宗像,又别为三殿以奉母后。熙宁中,从司天监之奏,请建中太一宫,但仅就五岳观旧址为之。遵故事“太一”行五宫,四十五年一易,“行度所至,国民受其福”,实不得不从民意。太宗建东太一宫四十五年,至仁宗天圣建西太一宫,至是又四十五年也。

哲宗(公元一○八六至一一○○年)制作多承神宗之训,完成御史台其一也。又于禁中神宗睿思殿后建宣和殿。末年则建景宁西宫于驰道西,亦如神宗所创原庙制度,及崩,徽宗即位续成之。宫期年完工,以神宗原庙为首,哲宗次之。哲宗即位之初,宣仁太后垂帘,时上清太平宫已久毁于火,后重建,称上清储祥宫,以内庭物及金六千两成之。苏轼承旨撰碑。碑云:“雄丽靓深,凡七百余间”,宫之规模虽不如太宗时,当尚可观。

迨徽宗立(公元一一○一至一一二五年),以天纵艺资,入绍大统,其好奢丽之习,出自天性。且奸邪盈朝,掊剥横赋,倡丰亨豫大之说,故尤侈为营建。崇宁大观以还,大内朝寝均丽若琼瑶,宫苑殿阁又增于昔矣。其著者如“政和三年辟延福新宫于大内之北拱宸门外;悉移其地供应诸库,及两僧寺,两军营,而作焉”。宫共五位,分任五人,各为制度,不务沿袭。其殿阁亭台园苑之制,已为艮岳前驱,“叠石为山,凿池为海,作石梁以升山亭,筑土冈以植杏林,又为茅亭鹤庄之属”,以仿天然。此后作撷芳园,“称延福第六位,跨城之外,西自天波门东过景龙门,至封邱门”,实沿金水河横贯旧城北面之全部。“名景龙江,绝岸至龙德宫,皆奇花珍木,殿宇比比对峙”。又作上清宝箓宫,“密连禁署,内列亭台馆舍,不可胜计。……开景龙门,城上作复道通宫内,……徽宗数从复道往来”。其他如作神霄玉清万寿宫于禁中,又铸九鼎,置九成宫于五岳观后。政和以后,年年营建,皆工程浩大,缀饰繁缛之作。及造艮岳万寿山,驱役万夫,大兴土木;五六年间,穷索珍奇,纲运花石;尽天下之巧工绝技,以营假山、池沼,至于山周十余里,峰高九十步;怪石崭崖,洞峡溪涧,巧牟造化;而亭台馆阁,日增月益,不可殚记;其部署缔构颇越乎常轨,非建筑壮健之姿态,实失艺术真旨。时金已亡辽,宋人纳岁币于金,引狼入室,宫庭犹营建不已,后世目艮岳为亡国之孽,固非无因也。

宋初宫苑已非秦汉游猎时代林囿之规模,即与盛唐离宫园馆相较亦大不相同。北宋百余年间,御苑作风渐趋绮丽纤巧。尤以徽宗宣政以后所辟诸苑为甚。玉津园,太祖之世习射观稼而已,乾德初,置琼林苑,太宗凿金明池于苑北,于是各朝每岁驾幸观楼船水嬉,赐群臣宴射于此。后苑池名象瀛山,殿阁临水,云屋连簃,诸帝常观御书,流杯泛觞游宴于玉宸等殿。“太宗雍熙三年,后常以暮春召近臣赏花钓鱼于苑中”。“命群臣赋诗赏花曲宴自此始。”

金明池布置情状,政和以后所纪,当经徽宗增置展拓而成。“池在顺天门街北,周围约九里三十步,池东西径七里许。入池门内南岸西去百余步,有西北临水殿。……又西去数百步乃仙桥,南北约数百步;桥面三虹,朱漆栏楯,下排雁柱,中央隆起,谓之骆驼虹,若飞虹之状。桥尽处五殿正在池之中心,四岸石甃向背大殿,中坐各设御幄。……殿上下回廊。……桥之南立棂星门,门里对立彩楼。……门相对街南有砖石甃砌高台,上有楼,观骑射百戏于此……”规制之绮丽窈窕与宋画中的楼阁廊庑最为迫肖。

徽宗之延福撷芳及艮岳万寿山布置又大异,朱勔,蔡攸辈穷搜太湖灵壁等地花石以实之,“宣和五年,朱勔于太湖取石,高广数丈,载以大舟,挽以千夫,凿河断桥,毁堰坼闸,数月乃至”。盖所着重者及峰峦崖壑之缔构;珍禽奇石,环花异木之积累;以人工造天然山水之奇巧,然后以楼阁点缀其间。作风又不同于琼林苑金明池等矣。叠山之风,至南宋乃盛行于江南私园,迄元明清不稍衰。

真仁以后,殖货致富者愈众,巨量交易出入京师,官方管理之设备及民间商业之建筑,皆因之侈大。公卿商贾拥有资产者之园圃第宅,皆争尚靡丽,京师每岁所需木材之夥,使宫民由各路市木不已,且有以此居积取利者,营造之盛实普遍民间。

市街店楼之各种建筑,因汴京之富,乃登峰造极。商业区如“潘楼街……南通一巷,谓之界身,并是金银彩帛交易之所;屋宇雄壮,门面广阔,望之森然”。娱乐场如所谓“瓦子”,“其中大小勾栏五十余座,……中瓦莲花棚牡丹棚;里瓦夜叉棚,象棚;最大者可容数千人”。酒店则“凡京师酒店门首皆缚彩楼欢门。……入门一直主廊,约百余步,南北天井,两廊皆小阁子,向晚灯烛荧煌,上下相映。……白矶楼后改丰乐楼,宣和间更修三层相高,五楼相向,各有飞桥栏槛,明暗相通”。其他店面如“马行街南北十几里,夹道药肆,盖多国医,咸巨富。……上元夜烧灯,尤壮观”。

住宅则仁宗景祐中已是“士民之族,罔遵矩度,争尚纷华。……室屋宏丽,交穷土木之工”。“宗戚贵臣之家,第宅园圃,服饰器用,往往穷天下之珍怪……以豪华相尚,以俭陋相訾。”

市政上特种设备,如“望火楼……于高处砖砌,……楼上有人卓望,下有官屋数间,屯驻军兵百余人,及储藏救火用具。每坊巷三百步设有军巡铺屋一所,容铺兵五人”。新城战棚皆“旦暮修整”。“城里牙道各植榆柳,每二百步置一防城库,贮守御之器,有广固兵士二十指挥,每日修造泥饰。”

工艺所在,则有绫锦院、筑院、栽造院、官窑等之产生。工商影响所及,虽远至蜀中锦官城,如神宗元丰六年,亦“作锦院于府治之东。……创楼于前,以为积藏待发之所。……织室吏舍出纳之府,为屋百一十七间,而后足居”。

有宋一代,宫庭多崇奉道教,故宫观景盛,对佛寺唯禀续唐风,仍其既成势力,不时修建。汴京梵刹多唐之旧,及宋增修改名者。太祖开宝三年,改唐封禅寺为开宝寺,“重起缭廊朵殿凡二百八十区。太宗端拱中建塔,极其伟丽”。塔八角十三层,乃木工喻皓所作,后真宗赐名灵感,至仁宗庆历四年塔毁,乃于其东上方院建铁色琉璃砖塔,亦为八角十三层,俗称铁塔,至今犹存,为开封古迹之一。又加开宝二年诏重建唐龙兴寺,太宗赐额太平兴国寺。天清寺则周世宗创建于陈州门里繁台之上,塔曰兴慈塔,俗名繁塔,太宗重建。明初重建,削塔之顶,仅留三级,今日俗称婆塔者是。宝相寺亦五代创建,内有弥勒大像,五百罗汉塑像,元末始为兵毁。

规模最宏者为相国寺,寺建于北齐天保中,唐睿宗景云二年(公元七一一年)改为相国寺;玄宗天宝四年(公元七四五年)建资圣阁;宋至道二年(公元九九六年)敕建三门,制楼其上,赐额大相国寺。曹翰曾夺庐山东林寺五百罗汉北归,诏置寺中。当时寺“乃瓦市也,僧房散处,而中庭两庑可容万余人,凡商旅交易皆萃其中。四方趋京师以货物求售转售它物者,必由于此”。实为东京最大之商场。寺内“有两琉璃塔,……东西塔院。大殿两廊皆国相名公笔迹,左壁画炽盛光佛降九矅鬼百戏。右壁佛降鬼子母,建立殿庭,供献乐部马队之类。大殿朵廊皆壁隐楼殿人物,莫非精妙”。

京外名刹当首推正定府龙兴寺。寺隋开皇创建,初为龙藏寺,宋开宝四年,于原有讲殿之后建大悲阁,内铸铜观音像,高与阁等。宋太祖曾幸之,像至今屹立,阁已残破不堪修葺,其周围廊庑塑壁,虽仅余鳞爪,尚有可观者。寺中宋构如摩尼殿、慈氏阁、转轮藏等,亦幸存至今。

北宋道观,始于太祖,改周之太清观为建隆观,亦诏以扬州行宫为建隆观。太宗建上清太平宫,规模始大。真宗尤溺于符谶之说,营建最多,尤侈丽无比。大中祥符元年,即建隆观增建为玉清照应宫,凡役工日三四万。“初议营宫料工须十五年,修宫使丁谓令以夜续昼,每画一壁给二烛,故七年而成。……制度宏丽,屋宇稍不中程式,虽金碧已具,刘承珪必令毁而更造。”又诏天下遍置天庆观,迄于徽宗,惑于道士林灵素等,作上请宝箓宫。亦诏“天下洞天福地,修建宫观,塑造圣像”。宣和元年,竟诏天下更寺院为宫观,次年始复寺院额。

洛阳宋为西京,山陵在焉。“开宝初,遣王仁珪等修洛阳宫室,太祖至洛,睹其壮丽,王等并进秩。……太祖生于洛阳,乐其土风,常有迁都之意”,臣下谏而未果。宫城周九里有奇,城南三门,中曰五凤楼,伟丽之建筑也。东西北各有一门。曰苍龙,曰金虎,曰拱宸。正殿曰太极殿,前有左右龙尾道及日楼月楼。“宫室合九千九百九十余区”,规模可称宏壮。皇城周十八里有奇,各门与宫城东西诸门相直,内则诸司处之。京城周五十二里余,尤大于汴京。神宗曾诏修西京大内。徽宗政和元年至六年间之重修,预为谒陵西幸之备,规模尤大。“以真漆为饰,工役甚大,为费不资。”至于洛阳园林之盛,几与汴京相伯仲。重臣致仕,往往径第西洛。自富郑公至吕文穆等十九园。其馆榭池台配造之巧,亦可见当时洛阳经营之劳与财力之盛也。

徽宗崇宁二年(公元一一○三年),李诫作《营造法式》,其中所定建筑规制,较与宋辽早期手法,已迥然不同。盖宋初禀承唐末五代作风,结构犹硕健质朴。太宗太平兴国(公元九七六年)以后,至徽宗即位之初(公元一一○一年),百余年间,营建旺盛,木造规制已迅速变更;崇宁所定,多去前之硕大,易以纤靡,其趋势乃刻意修饰而不重魁伟矣。徽宗末季,政和迄宣和间,锐意制作,所本风格,尤尚绮丽,正为实施《营造法式》之时期,现存山西榆次大中祥符元年(公元一○○八年)之永寿寺雨华宫,与太原天圣间(公元一〇二三至一〇三一年)之晋祠等,结构秀整犹带雄劲,骨干虽已无唐制之硕建庞大,细部犹未有崇宁法式之烦琐纤弱,可称其为北宋中坚之典型风格也。

辽之都市及宫殿

契丹之初为东北部落,游牧射生,以给日用,故“草居野处靡有定所”。至辽太祖耶律阿保机并东西奚,统一本族八部,国势始张。其汉化创业之始,用幽州人韩延徽等,“营都邑,建言殿,法度井井”,中原所为者悉备。迨援立石晋,太宗耶律德光得晋所献燕云十六州,改元会同(公元九三八年),建号称辽,诏以皇都临潢府(今热河林西县(3))为上京,升幽州为南京,定辽阳为东京。辽势力从此侵入云朔幽蓟(今山西、河北北部)。危患北宋,百数十年。圣宗统和二十五年(公元一〇〇七年)即宋真宗大中祥符之初,以大定府为中京(今热河朝阳、平泉,赤峰等县地(4)),又三十余年至兴宗重熙十三年(公元一〇四四年),更以大同府为西京,于是五京备焉。

辽东为汉旧郡,渤海人居之,奚与渤海皆深受唐风之熏染,契丹部落之崛起与五代为同时,耶律氏实宗唐末边疆之文化,同化于汉族,进而承袭中原北首州县文物制度之雄者也。契丹本富于盐铁之利,其初有“回国使”往来贩易,鬻其牛羊、毳、罽、驰马、皮革、金珠、药材等以市他国货物,其后辽更与北宋、西夏、高丽、女真诸国沿边所在,共置榷场市易,商业甚形发达,都市因此繁盛。其都市街隅,“有楼对峙,下连市肆”。其中“邑屋市肆有绫锦之作,宦者,伎术,教坊,角抵,儒僧尼道皆中国人,并汾幽蓟为多”。辽世重佛教,营僧寺,刊经藏,不遗余力,尝“择良工于燕蓟”。凡宫殿佛寺主要建筑,实均与北宋相同。益两者均上承唐制,继五代之余,下启金元之中国传统木构也。

太祖于神册三年(公元九一八年)治城临潢,名曰皇都;二十一年后,至太宗,改称上京。太祖建元神册之前,所居之地曾称西楼。“阿保机以其所为上京,起楼其间,号西楼,又于其东……起东楼,北……起北楼,南木叶山起南楼,往来射猎四楼之间。”盖阿保机自立之始,创建明王楼。初未筑成,其都亦未有名称。如“以所获僧……五十人归西楼,建天雄寺以居之”。“其党神速姑复劫西楼,焚明王楼”,“壬戌上发自西楼”等。“契丹好鬼贵日,朔旦东向而拜日,其大会聚视国事,皆以东向为尊,四楼门屋皆东向。”岂西楼时期,契丹营建乃保有汉、魏、盛唐建楼之古风,而又保留其部族东向为尊之特征欤?

辽建“殿”之事,始于太祖八年冬,建开皇殿于明王楼基,早于城皇都约四年,其方向如何,今无考。“天显元年,平渤海归,乃展郛郭,建宫室,名之以天赞。起三大殿曰:开皇,安德,五銮。中有历代帝王御容……”制度似略改。迨晋遣使上尊号,太宗“诏番部,并依汉制御开皇殿,辟承天门受礼,改皇都为上京”。以后开皇五銮及宣政殿皆数见于太宗纪。

上京“城高二丈,……幅员二十七里。……其北谓之皇城,……中有大内。……大内南门曰承天;有楼阁,……东华西华。……通内出入之所”。城正南街两侧为各司衙寺观国子监,孔子庙及二仓。天雄寺与八作司相对,均在大内南。“南城谓之汉城;南当横街,各有楼对峙,下列井肆。”市容整备,其形制已无所异于汉族。然至圣宗开泰五年,距此时已八十年,宋人记云“承天门内有昭德宣政二殿,与毡庐皆东向”。然则辽上京制度,殆始终留有其部族特殊尊东向之风俗。

辽阳之大部建设为辽以前渤海大氏所遗,而大氏又本唐之旧郡,“拟建宫阙”。辽初以为东丹王国,葺其城,后升为南京,又改东京。“幅员三十里,共八门,……宫城在城东北隅……南为三门,壮以楼观。四隅有角楼,相去各二里。宫壤北有让国皇帝御容殿,大内建二殿。……外城谓之汉城,分南北市,中为看楼,……街西有金德寺,大悲寺。驸马寺铁幡竿在焉。”

辽南京古冀州地,唐属幽州范阳郡。唐末刘仁恭尝据以僭帝号。石晋时地入于辽。太宗立为南京,又曰燕京,是为北京奠都之始。城有八门,其四至广阔,虽屡经史家考证,仍久惑后人。地理志称“方三十六里”,其他或称二十五里及二十七里者。或言三十六里“乃并大内计度”者,其说不一。但燕城令人注意者,乃其基址与今日北京城阙之关系。其址盖在今北京宣武门迤西,越右安广宁门郊外之地。金之中都承其旧土城而展拓之,非元明清建都之北京城也。今其址之北面有旧土城及会城门村等可考。其东南隅有古之悯忠寺(今之法源寺)可考,而今郊外之“鹅房营,有土城角,作曲尺式,幸存未铲;有豁口俗呼凤凰嘴,当因辽城丹凤门得名”,乃燕城之西南隅也。今日北京南城著名之海王村琉璃厂等皆在燕城东壁之外。

辽太宗升幽州为南京,初无迁都之举,故不经意于营建,即以幽州子城为大内,位于大城之西南隅;宫殿门楼一仍其旧,幽州经安史之徒,暨刘仁恭父子割据僭号,已有所设施,如拱宸门元和殿等,太宗入时均已有之。太宗但于西城巅诏建一“凉殿”,特书于本纪,岂仍循其“西楼”遗意者耶?

南京初虽仍幽州之旧,未事张皇改建,但至“景宗保宁五年,春正月,御五凤楼观灯”,及“圣宗开泰驻跸,宴于内果园”之时,当已有若干增置,“六街灯火如昼,士庶嬉游,上亦微行观之”,其时市坊繁盛之概,约略可见。及兴宗重熙五年(公元一〇三六年)始诏修南京宫阙府署,辽宫廷土木之功虽不侈,固亦慎重其事,佛寺浮图则多雄伟。迨金世宗二十八年(公元一一八八年)距此时已百五十余年,而金主尚谓其宰臣曰:“宫殿制度苟务华饰,必不坚固。今仁政殿,辽时所建,全无华饰,但其他处岁岁修完,唯此殿如旧。以此见虚华无实者不能经久也。”辽代建筑类北宋初期形制,以雄朴为主,结构完固,不尚华饰,证之文献实物,均可征信。今日山西大同应县所幸存之重熙清宁等辽建,实为海内遗物之尤足珍贵者也。

金之都市宫殿佛寺

金之先,出靺鞨,古之肃慎也。唐初,其黑水一部曾附高丽,其后渤海强盛,契丹又取渤海地,乃附属于契丹。其在南者号熟女真,在北者不在契丹族,号生女真。金太祖之先,已统一部落,修弓矢,备器械,日臻强盛,不受辽籍。至太祖败辽兵,招渤海,乃建号称大金。收国元年(公元一一一五年),更节节进攻。数年之间,尽得辽旧地,进逼宋境。

金建会宁府为上京,“初无城郭,星散而居,呼曰皇帝寨,国相寨,太子寨”,当尚为部落帐幕时期。及“升皇帝寨为会宁府,城邑宫室,无异于中原州县廨宇。制度极草创,居民往来,车马杂遝,……略无禁制。……春击土牛,父老士庶皆聚观于殿侧”。至熙宗皇统六年(公元一一四六年),始设五路工匠,撤而新之,规模虽仿汴京,然仅得十之二三而已”。宣和六年(公元一一二四年),宋使贺金太宗登位时,所见之上京,则“去北庭十里,一望平原旷野间,有居民千余家,近阙北有阜园,绕三数顷,高丈余,云皇城也。山棚之左曰桃园洞,右曰紫微洞,中作大牌曰翠微宫,高五七丈,建殿七栋甚壮,榜额曰乾元殿,阶高四尺,土坛方阔数丈,名龙墀”,类一道观所改,亦非中原州县制度。其初即此乾元殿亦不常用。“女真之初无城郭,国主屋舍车马……与其下无异,……所独享者唯一殿名曰乾元。所居四处栽柳以作禁宫而已。殿宇绕壁尽置火炕,平居无事则锁之,或时开钥,则与臣下坐于炕,后妃躬侍饮食。”

金初部落色彩浓厚,汉化成分甚微,破辽之时劫夺俘虏;徙辽豪族子女部曲人民,又括其金帛牧马,分赐将帅诸军。燕京经此洗劫,仅余空城。既破坏辽之建设,更进而滋扰宋土,初索岁币银绢,以燕京及涿易檀顺景蓟六州归宋。既盟复悔。乃破太原真定,兵临汴京城下,掳徽钦二帝北去。所经城邑荡毁,老幼流离鲜能恢复。至征江淮诸州,焚毁屠城,所为愈酷。终金太宗之世,上京会宁草创,宫室简陋,未曾着意土木之事,首都若此,他可想见。

金以武力与中原文物接触,十余年后亦步辽之后尘,得汉人辅翼,反受影响,乃逐渐模仿中原。至熙宗继位,稍崇仪制,亲祭孔子庙,诏封衍圣公等。即位之初(公元一一三五年),建天开殿于爻刺,此后时幸,若行宫焉。上京则于天眷元年(公元一一三八年)四月,“命少府监……营建宫室”,虽云“止从俭素”,“十二月宫成”,为时过促,恐非工程全部。此后有“明德宫享太宗御容于此,太后所居”;“五云楼及重明等殿成”;又有太庙、社稷等建置。皇统六年,以“会宁府太狭,才如郡制,……设五路工匠,撤而新之”。天眷皇统间,北方干戈稍息,州郡亦略有增修之迹,遗物中多有天眷年号者。

自海陵王弑熙宗自立,迄其入汴南征,以暴戾遇刺,为时仅十二年,金之最大建筑活动即在此天德至正隆之时(公元一一四九至一一六一年)。

海陵既跋扈狂躁,对于营建唯求侈丽,不殚工费,或“赐工匠及役夫帛”,或“杖提举营造官”,所为皆任性。天德三年,“诏广燕城,建宫室,按图兴修,规模宏大”。贞元元年,迁入燕京,“称中都,以迁都诏中外”。以宋之汴京为南京,大定为北京,辽阳为东京,大同为西京。乃迎太后居中都寿康宫;增妃嫔以实后宫,临常武殿击鞠,登宝昌门观角抵,御宣华门观迎佛;赐诸寺僧绢。园苑则有瑶池殿之成,御宴已有泰和殿之称,生活与其营建皆息息相关。又以大房山云峰寺为山陵,建行宫其麓。正隆元年,奉迁金始祖以下梓宫葬山陵,翌年,“命会宁府毁旧宫殿,诸大族第宅,及储庆寺,仍夷其址,而耕种之”。削上京号,“称为国中者,以违制论”。既而慕汴京风土,急于巡幸,于正隆四年(公元一一五九年),复诏营建宫室于南京。

汴京烽燧之余,蹂躏烬毁,至是侈其营缮,仍宋之旧,勉力恢复。“宫殿运一木之费至二千万,牵一车之力至五百人;宫殿之饰,遍傅黄金,而后间以五采。……一殿之费以亿万计;成而复毁,务极华丽。”但海陵虽崇饰宫阙,民间固荒残自若。“新城内大抵皆墟,至有犁为田处。四望时见楼阁峥嵘,皆旧宫观寺宇,无不颓毁。”各刹若大相国寺亦“倾檐缺吻,无复旧观”。汴都此时已失其政治经济地位,绝无繁荣之可能。

中都宫殿营建既毕,又增高燕城,辟其四面十二门,广辽旧城之东壁约三里,世宗以后均都于此,与宋剖分疆宇,升平殷富将五十余载,始遭北人兵燹,其间各朝尚多增置,朝市寺观日臻繁盛。

初海陵丞相张浩等,“取真定材木营建宫室及凉位十六”,制度实多取法汴京。皇城周回“九里三十步”,则几倍于汴之皇城,而与洛阳相埒。自内城南门天津桥北之宣阳门至应天楼,东西千步廊各二百余间,中间驰道宏阔,两旁植柳。有东西横街三道,通左右民居及太庙三省六部。宣阳门以金钉绘龙凤,“上有重楼,制度宏大,三门并立,中门常不开,唯车驾出入”;应天门初名通天门,“高八丈,朱门五,饰以金钉”;宫阙门户皆用青琉璃瓦,两旁相去里许为左右掖门。内城四角皆有垛楼。宣华、玉华、拱宸各门均“金碧翚飞,规制宏丽”。

“内殿凡九重,殿三十有六,楼阁倍之”。其正朝曰大安殿,东西亦皆有廊庑。东北为母后寿康宫及太子东宫(初称隆庆)。大安殿后宣明门内为仁政殿,乃常朝之所。殿则为辽故物,其朵殿为两高楼,称东西上阁门。“西出玉华门则为同乐园,若瑶池、蓬瀛、柳庄、杏村在焉”,宫中十六位妃嫔所居略在正殿之西;宴殿如泰和神龙等均近鱼藻池,后苑亦偏宫西,一若汴京。辽时本有楼阁球场在右掖门南,经金营建,乃有常武殿等为击球习射之所。太庙标名衍庆之宫,在千步廊东。金庭规制堂皇,仪卫华整,宋使范成大,虽云“前后殿屋崛起甚多,制度不经”,但亦称其“工巧无遗力”。

中都外城布置,尤为特异。金初灭辽,粘罕有志都燕,为百年计,“因辽人宫阙于内城外筑四城,每城各三里,前后各一门,楼橹池堑,一如边城。……穿复道与内城通”。海陵定都,欲撤其城而止,故终金之世未毁。世宗之立,由于劝进,颇以省约为务,在位二十九年,始终以大定为年号,世称大定之治。即位之初,中都已宏丽,不欲扰民,故少所增建。元年(公元一一六一年)入中都,“诏凡宫殿张设,毋得增置”。三年又敕有司“宫中张设,毋得涂金”,有诏修辽东边堡,颇重守御政策,即位数年,与宋讲好,国内承平,土木之功渐举,重修灾后泰和神龙宴殿,六年幸大同华严寺,观故辽诸帝铜像,诏主僧谨视;有护古物之意。大定七年,建社稷坛;十四年,增建衍庆宫,图画功臣于左右庑,如宋制。十九年,建京城北离宫,宫始称大宁(后改寿宁,寿安),即明昌后之万宁宫,章宗李妃“妆台”所在。瑶光台、琼华岛始终为明清宫苑胜地,今日北京北海团城及琼华塔所在也。二十一年,复修会宁宫殿,以甓束其城。二十六年,曾自言“朕尝自思岂能无过,所患过而不改。……省朕之过,颇喜兴土木之工,自今不复作矣”。二十八年盛誉辽之仁政殿之不尚虚华,而能经久,叹曰:“今土木之工,灭裂尤甚,下则吏与工匠相结为奸,侵克工物;上则户工部官支钱,度材,唯务苛办;至有工役才华,随即欹漏者;……劳民费财,莫甚于此。自今体究,重抵以罪。”海陵专事虚华,急于营建,且辽宋劫后,匠师星散,金时构造之工已逊前代巨构甚远,世宗固已知之。

大定之后,唯章宗之世(公元一一九〇至一二〇八年),略有营造,大者如卢沟石桥,增修曲阜孔庙,重修大同善化寺佛像,及重修登封中岳庙等普遍修缮之活动。赵州小石桥至今仍存,亦为明昌原物。至于中都宫苑之间,章宗建置多为游幸娱乐之所。常幸南园玉泉山、香山。北苑万宁宫尤多增设。瑶光殿之作,后世称章宗李妃“妆台”。琼华阁和绛绡翠霄两殿,亦为大定后所增。“宸妃郑氏又尝见白石,爱而辇归,筑崖洞于芳华阁,用工二万,牛马七百”,贻内侍余琬以艮岳亡国之讽。章宗末季,南与宋战,北御元军,十年之间,边事愈频,承安之后,已非营建时代。卫绍王继位,政乱兵败,中都被围,“城中乏薪,拆绛绡殿,翠霄殿,琼华阁材分给四城”。距燕京城破之时(公元一二一五年)已不及三年,卫绍王废,宣宗立,中都危殆,金室乃仓皇南迁。都汴之后,修城葺库,一切从简,无所谓建设。及元代之朝,日臻隆盛,金之北方疆土尽失,复南下入宋,以图自存。迄于金亡,二十年间,中原中部重遭争夺,城邑多成戎烬之余,宋、辽、金三朝文物得以幸存至今者难矣。幸辽金素重佛法,寺院多有田产自给,易朝之际,虽遭兵燹,寺之大者,尚有局部恢复,而得后代之资助增建者。今日辽宁、河北、山西佛寺殿堂及浮图,每有辽金雄大原构渗于其中,已是我国建筑遗产重要之一部。

南宋之临安

靖康变作,二帝被掳,高宗即位于南京(应天府),改元建炎(公元一一二七年,适为金太宗天会五年),迄宋幼帝昺蹈海死(公元一二七九年),为时一世纪有半,是为南宋;后金之亡四十余年。

建炎三年,金兵愈逞,高宗驻跸杭州,以州治为行宫,下诏罪己,自无心于宫室之营建。且适当金人破徐州,焚扬州,宋虽改江宁为建康府,升杭州为临安府,固未遑定都。及金人再度进迫,高宗出走,如越州,奔明州,又航于海入温州。行迹无定,百司零乱。金兵亦追迹至杭州,破越州,屠潭州。游骑又至平江、常州、镇江焚掠,江南处处尚在破坏中,及韩世忠、岳飞挫金将乌珠于江中,绍兴二年,高宗始又如临安。时军事稍振,臣下颇有建议奠都建康以图恢复者。高宗犹豫,“命守臣具图经画建康行宫”,又“命漕臣即平江子城营治宫室”,而尤属意临安。绍兴五年还临安作太庙,挫岳飞北进之策,乃显然欲早定行宫,以苟宴安,绍兴八年,乃定都焉。

高宗诏曰:“……朕荷祖宗之休,克绍大统,夙夜危惧不常厥居,比者巡幸建康,抚绥淮甸既已……是故复还临安,内修政事,缮治甲兵以定基业。非厌霜露之苦而图宫室之安也……”实则绍兴元年,已诏守臣修内司百间,“二年九月,南门成,诏名行宫之门;三年诏梁汝嘉创廊庑于南门之内”,四年八月,知临安府,梁汝嘉奏明堂行礼,殿成。此即临安初创时之正殿,盖“凡上寿则曰‘紫宸殿’,朝贺则曰‘大庆殿’,宗祠则曰‘明堂殿’,策士则曰‘集英殿’,四殿皆即文德殿随事揭名也”。高宗自绍兴初年蓄意议和,受制于秦桧,坐失兵机,迄三十二年禅位于孝宗,自“以秦桧旧地作德寿宫,凿池引水,叠石作山”,优游其间,无非皆“图宫室之安”者,园苑建造之频,尤甚于其后诸帝。为太上皇时曾“甃石池以水银浮金凫鱼于上……指示曰水银正乏,此买之汪尚书家”。实不失当艮岳之裔。

南宋宫室制度,初创时因国耻未雪,诸多顾忌,未克任意施展,仅就州城府治兴葺重造,故云“皆从简省”。临安州治本为钱王宫,地址虽较他州宏敞,宋建之正殿,碍于时势,未曾侈大;及增垂拱,崇政“其修广仅如大郡之设厅”。《舆服志》云:“其实垂拱、崇政二殿,权更其号而已。殿为屋五间,十二架,修六丈,广八丈四尺。殿南檐屋三间,修一丈五尺,广亦如之。两朵殿各二间。东、西廊各二十间,南廊九间,其中为殿门,三间六架。”孝宗又以“殿后拥合七间为延和殿,其制尤卑,陛阶一段,小如常人所居”,其“上梁文云:听朝决事,兼汴都延和、崇政之名……”。崇政究与垂拱易名,抑与延和同为一殿,尚待考证。正殿宫阁无多,又随时异额,勉袭汴都旧名,尤显其隘窄。

及和议成,韦太后回銮,“宫中庆典复始”,禁城内外乃年年增建。“绍兴八年,作慈宁宫;绍兴十二年作太社太学;十三年筑圜丘,景灵宫及秘书省;十五年作内中神御殿(钦先孝思殿);十六年广太庙;十七年作玉津园、太一宫、万寿观……”禁中则营祥曦、福宁等殿及后苑堂阁。十八年至二十八年间,曾增筑皇城、外城及宫前丽正门御路,建执政府,筑两相第、太医殿、尚书六府等。高宗禅位后所辟别宫、园苑,及所赐府第、私园,亦多工巧靡丽,但建筑无宏大者。继后各朝所增造亭榭及便殿,或为习射、蹴鞠,或揽湖山之胜,多为宫廷宴游而作。偏安一隅之南宋首都,盖风雅有余,气魄不足,非复中原帝京之气象,建筑多水榭园亭之属,大殿无所增置,史志美其名曰“务简约,不尚华饰,以遵祖制”耳。

临安外城“包山距河,故南北长峙”。凡十三门,东壁有七门,西壁临湖有四门。其中涌金门为“北宋政和六年重建,颇极壮丽”。南北则仅各有一门:南即嘉会门,稍偏西与皇城丽正门引直;北曰“余杭”,亦曰“北关”。外另有水门五。全城“东沿河(钱塘江)西至山岗(凤凰山),自平陆至山岗,随其上下,以为宫殿”。形势乃不规则之山城。

“绍兴十八年,名皇城南门曰‘丽正’,北门曰‘和宁’,东苑曰‘东华’……皇城周回九里”,南面丽正“其门有三,皆金钉朱户,画栋雕甍,覆以铜瓦,镌镂龙凤飞骧之状,巍峨壮丽,光耀溢目。左右列百官侍立阁子,登闻鼓院,检院相对,悉皆红杈子,排列森然,门禁严甚”。外城之嘉会门,营建亦精,其“城楼绚彩,为诸门冠”。盖南门为御道,“至丽正门计九里三百二十步,皆潮沙填筑,其平如席,以便五辂往来”,过南郊,从此幸郊台也。

自大内北出和宁新路,井市最盛,“南北宝玉珍异、花果时新、海鲜奇品,悉集于此”,一若汴京时之东华门外,和宁门之重要亦乃临安河道及市区地位所使然。门“在仁孝登平坊巷之中。亦列三门,金碧辉映,与丽正同,门外列百僚侍班阁子……”其内因与宫中后殿密迩,故帝后臣僚率多出入于此。“皇后出宫,至祥曦殿,上升龙檐,出和宁门”。“皇帝御垂拱殿,提举等官奉迎诸书至和宁门,步导至垂拱殿,各取合进呈……”等。

皇城内之宫殿,随事给名,后代改额,不易悉考。前殿建于绍兴四年,行在所录谓之正衙,即文德殿,凡上寿朝贺宗祠策士皆御此殿,故或称紫宸、大庆、明堂、集英。绍兴十二年,增建垂拱“以内诸司地为之”。“殿后有拥舍,孝宗改为别殿,是为延和便殿”。东部丽正门内为东宫。建炎初,“孝宗初育宫中,只造书院于宫门,曰内资善堂……迨为太子……止建厅堂并诸官属从屋……光宗升储,建太子宫门。淳熙二年(公元一一七五年)创射圃为游艺之所。度宗时(几十年后)更为增广”。孝宗于乾道初“辟射殿于禁垣之东,名曰‘选德’”,及至淳熙五年,“中设漆屏,书郡国守相名氏其上”,图事揆策于此,以示着意军机,周必大被旨撰《选德殿记》。殿近东华门,近臣常于此召入。“自北宫门循廊而左,转南为祥曦殿,西接修廊为后殿”。而“钦先孝思在崇政之东”。

此外,宁福寝殿及后妃等位于后苑偏宫之西部,称为南内,“苑中亭殿名称可见者仅有复古殿、损斋、观堂、芙蓉阁、翠寒堂、清华阁、椤木堂、隐蚰、澄碧、倚柱、隐秀、碧琳堂之类……”。宁福殿后改为寿康宫,光宗逊位后居之。复古殿、损斋均高宗所常御,为其观摩书画玩器之处,观堂建于山顶,盖“碧琳堂近之一山崔蒐,作观堂为上焚香祝天之所”。芙蓉阁则在山背,“翠寒堂以日本国松木为之,不施丹雘,白如象齿,环以古松”。澄碧殿位置近宫池,“淳熙二年孝宗曲宴宰执……至一小亭中,前有大池,潴水平岸,其下为石渠贯亭,以函启闸,奔流入渠,其声如雷,上曰:‘朕于饮食、衣服、宫室务从简俭,至所喜者唯此水尔……’”内苑大略如此实皆高宗所建饰,孝宗以后少有增置。

慈宁殿亦曰慈宁宫,为高宗因太后有归期而建,“上谓辅臣曰:行宫地步窄隘,今营建太后宫,抵是依山因地势修筑……”其址当在皇城前部西面山地一带。后易名慈福、慈寿,仍为各朝太后所居之殿也,宁宗开禧二年焚。

南宋内苑御园之经营,借江南湖山之美。继艮岳风格之后,着意林石幽韵,多独创之雅致,加以临安花卉妍丽,松竹自然。若梅花、白莲、芙蓉、芍药、翠竹、古松,皆御苑之主体点缀,建筑成分反成衬托。所谓堂与亭者最多,皆为赏玩花木,就近营建,如为古梅题匾曰“冷香”,石曰“芙蓉”,又为蟠松作清华宫,荼蘼作清研亭,皆此之类也。高宗究心艺事,内禅后尤多闲情逸致,所营德寿宫苑内万岁桥,“桥长六丈,并用吴磷进到玉石甃成,莹澈可爱。桥中心作四面亭,用新罗白木建造,极为雅洁。大池十余亩,皆种千叶白莲”。

德寿宫“在望仙桥东,高宗倦勤,即秦桧旧地筑新宫……内禅后遂移仗居焉。都人称为‘北大内’。凿大池,续竹笕数里,引湖水注之。其上垒石为山,象飞来峰,有堂名‘冷泉’,楼名‘聚远’。又分四地为四时游览之所”。其中布置精雅,花木泉流,多有匾额亭榭之名,尤为新颖。至孝宗禅位亦居之,改名重华宫。

外御园有玉津、聚景(东园)、富景(西园)、集芳、屏山诸园,玉津园为帝王较射之所,在嘉会门南四里洋泮桥侧,清时在杭州龙华寺后,犹得见。淳熙八年、十年驾幸玉津园,韩彦直等扈从题名,俱正书摩崖。聚景园之南门在清波门外,北门在涌金门外,西湖之东岸也。亭宇皆孝宗御匾,尝请两宫临幸,后光宗、宁宗亦皆奉太后同幸。乾淳《起居注》云:“淳熙六年……幸此园,太上太后至会芳殿降辇,上及皇后至翠光降辇,并坐瑶津西轩入御筵。……遂至锦壁赏大花。牡丹约千余丛,又至清辉少歇,由翠光登御舟入湖……泊花光亭,仍至会芳少歇还内。”其布置略可窥见。富景以芙蓉临池秀发,高孝两朝尝登龙舟卧看,建筑不详。集芳在葛岭,前临湖山,园归太后,藻饰甚丽,诸匾皆高宗御题。屏山园在钱湖门外,正对南屏,又名翠芳。理宗“开庆初,内司展建东至希夷堂,直抵雷峰山下……水环五花亭外”。“内有八面亭”,其建筑显为纤细亭榭之属。

其他如庆乐园,光宗曾以赐韩侂胄,后复归御有。内多古桂,亦有“十样亭榭,工巧无二。射圃、走马廊、流杯池、山洞,堂宇宏丽,野店村庄,装点时景”,谢太后府园歇凉亭之布置,则尤着重滨湖亭馆之建筑。“有眉寿堂、百花堂、一碧万顷堂、湖山清观,皆宏丽特甚。……第宅百余间,后为元帅夏若水所居。……元夕放灯,上下辉映”。高宗所赐杨存中之水月园,其中之水月堂“俯瞰平湖,前列万柳”,亦为近水堂榭,西湖园苑之特征也。

南宋宫中殿宇无宏大之作,禁御则皆亭榭窈窕,曲径通幽,为优游忘世,高雅情绪之所托。其配属实创园亭设计之另一意识。北宋洛阳诸园本已渐有江南气息,倾向雅素,避脱侈丽之作,着重自然之美。宫苑中延福开其端,艮岳继其后,因无天然湖山之便,蔡京用朱冲父子,以人工兴筑,致成花石之扰,反病奢狂。高宗定都临安,以园苑论,实得山川之助,继艮岳之态,造成庭园建筑之佳例。吴中则自政和以后,进奉花石,开始叠假山之风,为之者愈多。其著者如光宗时之俞澂所作石山,秀拔有奇趣。

南宋建筑每单位之结构本嗣北宋崇宁格式。绍兴初“平江郡守王承兵火之余,兴葺官署学校,不遗余力,又重刊营造法式,即世所称绍兴本者,故其兴作犹遵奉汴梁遗法”。证之今日江南最大南宋殿宇,苏州玄妙观之三清殿亦可识其大略,“此殿自南宋淳熙六年重建后,迄今七百五十余年,虽迭经修治,然迄无再建之纪录”。

王究心艺事,尤重建筑。平江府治“北垣之齐云楼,循城为屋,轮奂雄特,一时称最。吴人至谓兵火之后,唯王重建此楼,差胜旧制”。此盖与滕王阁、黄鹤楼岳阳楼等同一性质之城上台观也。其下为府治宅堂北之斋园,亭轩柱廊亦皆之经营。绍兴十五年,又绘大成殿两庑,创讲堂,辟斋舍。十六年重作圆妙观两廊,“画灵宝度人经变相。召画史工山林人物楼橹花木各专一技者,分任其事,极其工致”。与梁汝嘉先后直宝文阁,皆监修平江府治及临安行宫最力者,北宋建筑遗法之得以传播江南,尤有功焉。盖当时民间建筑严受限制,“凡庶民家不得施重拱藻井及五色文采为饰,仍不得四铺飞檐。庶人合屋许五架门,一间两厦而已”。微官府不时兴修,建筑艺术及法式最易废弛。董其役者,既以旧法为重,则技术虽有演变,系统究不中断。

宋代陵寝依其分布,可别为三区。“保定诸陵,皆开国后追建者;巩县为太祖、太宗以下诸帝后之陵,及乾德间徙建之宣祖安陵,在宋陵中规模最为宏巨,最后为南渡诸帝之陵,权厝于会稽宝山,称为‘攒宫’,示异日恢复中原,归葬巩洛也。”

北宋陵寝北域悉围以竹篱,谓之“篱寨”。篱寨有内外之别,外篱在前。建有神御殿、斋宫、东西序、神厨、库室、公宇等,位在山陵下,故称“下宫”。“外篱之后为内篱,其范围包括石象生、献殿、陵台,谓之上宫。”上宫为陵之主体,其平面布置系“于南端建有鹊台、次乳台、次象生、次神墙,每面各辟一门,门内更为正方形之陵台,其下即帝后埋骨所也”。

南宋攒宫制度,比之巩县诸陵则大小悬殊,不可同日而语;然除象生、陵台数者外,其上下二宫,犹能具体而微,遵奉旧制。诸帝攒宫,凡所设施,乃参酌时宜,适合南渡后之物力,故废象生神墙及方上陵台,而藏梓宫于上宫献殿之后,为gui头屋覆之。明、清方城明楼之制,或即由此演变,而又另成形制,盖亦迥然与古代陵墓布置不同。此实研究我国陵墓沿革之可注意者。

永思陵者,高宗之陵也。建于孝宗淳熙十四年(公元一一八七年)冬,至翌年春季落成。陵之规模及间架尺寸,与彩画、瓦饰材料,见于周必大《思陵录》者异常详密。“下宫之构成,系以前后殿与殿门回廊为主体,其外周以围墙一重,外复以竹篱绕之。”上宫部分,其外亦有篱门,内有红灰墙,周回六十三丈五尺,叠砌“鹊台”两堵。内为殿门,面阔三间,其内为火窑子,更内为献殿。“殿面阔三间,为上宫之主体,其后附gui头屋三间,设皇堂石藏子,置梓宫于内。殿外绕以砖砌之阶,施勾栏十七间,正面设踏道。”《思陵录》中关于结构尺寸甚详,尤以大木方面,柱高与开间面阔之比例等,对于宋代结构式样研究极有裨助,故洵足宝异也。

(1) 梁思成曾说《中国建筑史》是“一部集体劳动的果实”,初稿第六章宋·辽·金部分为林徽因执笔。

(2) 商丘县,1997年撤销,大部分划入睢阳区,部分划入梁园区。

(3) 热河为旧省名。材西县现归内蒙古自治区赤峰市管辖。

(4) 朝阳市现归辽宁省管辖;平泉县现归河北省承德市管辖;赤峰市现归内蒙古自治区管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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