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居正的一生,正像《四库全书提要》中所说,可以称是毁誉不一,一直没有确定的评价。就大体说来,他生前和身后的二百多年里,以前都是毁谤多于赞誉;直到近几十年来,他的功业开始日渐脍炙人口;到了现在,张居正的丰功伟业,已经有口皆碑,以前的流言蜚语,早就随着时代变迁而扫除净尽了。回溯张居正的一生,他少年时期的幼聪早达,为人美称,以及从政时期的勤奋学习广泛结交,驰名翰林院,当然类似赞誉了,但最终无关大局。等到他回家隐居,与世隔绝,就家庭的抱怨,师友的怜悯,自然会在所难免,而对社会来说,当初并没有毁谤赞誉可言。因为张居正在事业孕育和挫折的两个时期,学业固然没有彰显,功业也没有建立,声名还没有树立;他既然没有成为社会的中心人物,社会对他自然也无所谓毁谤赞誉了。等到他东山再起,又入仕途,再接受明穆宗特殊知遇之恩,经过徐阶密疏的推荐,他功业完成的时期就在这里开始了;于是他的政治生命就由此而飞黄腾达,而他所受到的诽谤怨恨也就随之而继续增长加高。从此他的事业就越前进越兴盛,他所受到的攻击也越演变而越严厉了。当张居正首次进入内阁,因为他“最后进内阁,却单单做出丞相的情状,傲慢地接见九卿,并不引进任何人,也不听取任何意见。间或说句话就很中肯,人们因此最害怕他,把他看得比其他丞相重”。(《 明史·张居正传》语)于是因害怕而诋毁他的人有了。张居正在内阁,以综合考核名实赏罚严明为其政治主张,而“遇事坚持”,(《行实》)于是和同僚李春芳、赵贞士、陈以勤、殷士儋等多有不合,众人的议论逐渐兴起。于是因为忌恨而诋毁他的人有了。等到高拱因得罪冯保而离职,怀疑张居正暗地里主使,于是对张居正积满怨恨,即使在病床上弥留之际,还仍然重复地喋喋不休地骂。于是因为怀疑而诋毁他的人有了。到张居正既已执掌国政,致力于扭转儒家学者因循宽纵的举措,力求以综合考核名实为己任;于是喜好谈论为政宽大的儒生,推尚自我申明的官僚下属,都深深地感到不方便。而余懋学、傅应祯、严用和、刘天衢、徐贞明、李祯、乔岩、刘台这些人,于是群起而对张居正大肆攻击,这边倒下了那边继续,历经长久不衰。于是借口尊崇儒学以诋毁张居正的人又有了。等到夺情起复的议论起来,而吴中行、赵用贤、艾穆、沈思孝邹元标等,再借助名教的传统观念,有的人则认为夺情是“错误的行为”,(吴中行语)有的竟然骂张居正为“禽彘”。(邹元标语)于是借口名教以诽谤张居正的人又有了。此后,以御史赵应元借口有病请求退休的小事,王用汲竟然借此以攻击张居正,鼓励神宗要独自专权,不应该把政事委托给众人所依附的首辅,于是借口专权独断以诋毁张居正的人又有了。试着考察张居正招致诽谤的原因,张居正严格实行法治,综合考核名实,赏罚严明,在张居正看作施政要领挽救国家紧急事务的,不少人借此但以因循玩忽职守积弊已深的社会来搪塞,怎么会不格格不入群起而攻击他呢?因此严格惩治盗贼,盗贼怨恨,严厉惩治豪强而豪强怨恨,告诫学生,学生怨恨,裁汰冗员而冗员怨恨,谴责言官而言官怨恨,督促下属而下属怨恨,纠察内阁同僚而内阁同僚怨恨,控制宦官而宦官怨恨,抑制外戚而外戚怨恨,更有在上教导君主而君主也怨恨。至此而全国朝野上下,几乎没有一个不怨恨张居正的人,张居正却以一身而成为众矢之的。在下位的人,怨恨在心,诽谤固然随之而生;在上位的人,怨恨施加,祸患将会因此而起。于是张居正死后不到两年,小人宦官张诚,却以张居正家拥有很多金钱的缘故怂恿神宗,神宗也因为心里艳羡张居正家有很多金钱而予以没收。于是张居正就以盖世的大功,而蒙受削去官职褫夺谥号的冤屈,几乎遭到身后戮尸的祸患。唉!施加的怨恨和诽谤,当然有这样不能预测的。我们清楚地知道张居正招致祸患的原因,怎么能没有道高一尺魔深一丈的感叹呢!

即使这样,俗语有言:是非自有天理,公道自在人心。张居正蒙受不能诉说的冤屈,遇到飞来的横祸,在今天固然已经被天下知晓;就在当时,阴谋落井下石的当然不缺乏人,主持公道的也大有人在。当抄没张居正家的圣旨已下,刑部右侍郎邱橓奉命偕同宦官张诚到张居正的原籍查抄。邱橓等“籍没张居正家恐怕不符合规定,于是把他的儿子们都拘押起来,用尽极刑拷打折磨”。(周圣楷所撰《张居正传》)大学士许国曾写信给邱橓说:

旨意明确无罪及他人等等,希望推求罪责只处罚本人而不伤及妻儿的道义,以成就圣明的君主爱惜生灵的仁慈,并且令后世议论今天轻视人命而看重财货。向上累及皇上的圣德,于中对国家体统有亏,对下失去人心,奉旨办事的人又怎么能推辞他的罪责呢?(见《张文忠公全集》附录一《高以俭太师张文忠公集跋引》)

申时行也说:

圣明的君主爱惜生灵,作为张居正门客的我一定能够深入体察,不让覆盆下面有不被光照的冤屈,邻里有无罪而遭到连累的事情发生。(同上)

侍讲于慎行也给邱橓写书信,大意是说:

张居正耗尽精力竭尽心智,勤劳于国家,冥冥之中却要受到惩罚,结怨于朝野上下。当他执掌朝政时期,全国上下争相颂扬他的功绩而不敢说他的过错:现在已经势衰,全国上下争相搜求他的罪责而不敢说他的功劳:都不是事实。况且张居正一生用法治来治理天下,而间或结以恩惠,这是他的收入有限。他以盖世的功勋自豪,当然不甘心为污浊卑鄙,而以世代相传的功业期望于他的儿子,又不使他们滥于交友,他们的收入又有限了。如果想要全部彻底追究,称职尽责于君上的命令,恐怕整个荆州一带于公于私都会严重受到困扰。又张居正的太夫人在堂上,八十岁的老母亲都受牵累,他的几个儿子都是书生,没经历世事,没收以后,一定会导致落魄流离,可以说是苦楚悲痛。期望在事情消停罪责评定以后,上呈疏奏请求皇上,恳求赐给他们聚居的房屋,用安身之地来抚恤,让活着的人不致于成为栾氏、卻氏的族人,死去的人不致于成为若敖那样的鬼魂,也是皇上施恩的仁慈。(周圣楷所撰《张居正传》)

所有这些都不失为公道的主张,实在是差强人意。但邱橓得到书信,都不听许,仍然多方面罗织罪名。潘季驯以审理案件太急切,上疏请求体恤,又被言官李植弹劾而离开。从此逢迎君王的过错来毁谤张居正的,更是信口雌黄,肆无忌惮,几乎不知道人间还有所谓公道是非了。等到历时已久,张四维等务求以宽松的政治迎合皇上的心意,结交人心,全部和张居正的所作所为相反,以寻求保住俸禄官位,朝廷纲纪因此遭到重大破坏,而张居正一生耗尽精力以惨淡经营的,几乎全部归于乌有。于是人们开始渐渐回想张居正的政绩,而渐渐加以称赞。万历十八年(1590年)蔡时鼎上疏弹劾申时行,有说:

张居正的祸端,在曲从私情危害公正;但其执行法令专任国事,还足能有益于国家。现在改革他为政的优点,而继承他的私情;全部遗弃他维系天下的人心,而巧于私求他欺骗下属的伎俩;只是想着祈求赐福,不顾国家的祸患。像这样的人,怎么可以使他成为天下的宰相呢!(见《明臣奏议》)

这仍然是寓褒于贬,不敢直接颂扬张居正的功绩,但是已经足够为张居正发泄胸中不快。到万历四十年(1586年),其子张嗣修搜集遗著,以此刊行发布于世,然后张居正的功业才渐渐被人重视。如沈鲤在为张居正遗集作序中所说,就已经颂扬到了极点,大大地申明公正的言论。沈鲤说:

太岳张公集若干卷,就是张居正做宰相时的功业。当时皇上(指神宗)年幼登基,全天下大政,逐个委任张居正。张居正也感念皇上的恩遇,一直以身担重任,想要一切修明祖宗法典,而综合考核名实,赏罚严明,不避怨嫌,毁谤赞誉利益损害不予关心。朝廷内外因此凛然严明,没有不守法的官吏,而朝廷也没有革除了不实行的法令。十多年间,海内清平,少数民族臣服,不能说这不是张居正的功劳啊。只是人的常情害怕约束而喜欢因循,一旦将他们绳之以法,会被认为是苛刻。而张居正施法更加坚定,奋争更加努力,因此就与社会相抵触。但再有一两件非同寻常的事情,有很多人不容易识破的,他的行为没有不像是刚愎,像是少有宽容,像是专权,像是纯任霸术,像是与金革变礼最终不完全吻合。皇上一时虽然宽容,实际上已经不能不怀疑。这时张居正已经去世,谏言的人更加以欺骗为说辞,皇上的眷顾宠爱已经改变,而张居正的祸患就解不开了。到现在看场的人还是有很多不满的话。但看他先以公法后以情理,以国家大事为先,以身家性命为后,任劳任怨,以助成万历十年太平,我国明代宰相般的功业,确实不容易多见了。(见《张文忠公全集》附录一沈鲤《张太岳集序》)

沈鲤是张居正所选拔的士子,他作序时官至大学士礼部尚书,而他所有的言论都是这样质朴真实,并且也不会因为老师的情谊而对张居正有所隐瞒徇私,实在是难能可贵。同时张居正还有一个学生吕坤在张居正的遗集书后面,对张居正的功业和精神,尤其有精细周到的批判,大略说:

先生……丰功伟绩天下昭著,至今不可磨灭,那么用一句话来概括他说就是担当。……现在皇上以十岁登上帝位,……在这个时候,慈圣太后李氏、仁圣太后陈氏有一起被称为太后的尊贵,众宦官掌握着国家大权,外戚攀附而欺凌,而且正值汉那吉侵入,两广发起怀远之军,国内颇多颓废的政策,承当这样艰巨的重任,难道不困难吗?先生顾念先帝临终遗命的重大,蒙受圣明君主的知遇,以天下重担挑在两肩,以四海欢欣悲戚会为一体,不能推诿,坚定地承担着。但接受天下的功劳容易;肩负天下的怨愤艰难。先生以一身系国家安危,爱憎褒贬等同浮云。恐怕君主德行有亏要求有御前讲席,所以皇帝的明鉴有图说,每天的讲席有定规。以明察局势是放纵还是畏惧而施行治乱,所以交给君主,严格的约束他。建立考核体制以监督巡抚和巡按,减省驿递的破费来体恤穷困的百姓,限制进取以重视学校,核实地亩以杜绝分歧和欺瞒,规定检举揭发以阻绝行私请托,合并催收租税以禁止强征拖欠的赋税,注重诛杀贬谪以告诫贪婪凶残的人,申明宗藩的条例,裁减冗滥的官员,考察侵吞牟利的粮饷,清理自私占有的田地,严格执行死刑的处罚,使九州的人小心谨慎同心协力,轻慢放肆的官吏凛然奉法,肆无忌惮议论的士子停止歪理邪说而尊王,事情可以安守常规的,不改弦更张来开启后来的争端;时势应当变通的,不因循守旧来酿成尾大不掉的势力。国家如泰山般稳固,疆域如金瓯般完好,内忧外患都不产生,北面没有敌国的侵扰,南面没有不受节制的枭雄,五种兵器腐朽不锋利,四方百姓安居健康。这种功劳,是谁建立的呢?张先生愿意担任之心,胜任之手,果断实现敢于担任的实效。如果张先生躲避艰难的危险,考虑自身,依靠一个人的特别恩宠和关怀,联结四方百姓的欢心,国家刑赏完全足以供他使用,这谁会高兴呢?即使不是这样,过着十分悠闲自得的生活,沿袭积弊,固守陋规,全国上下习以为常而安居其中,那谁会产生怨恨?那就是张先生不作为了。噫,伊尹自以一身肩受天下的重任,难道超过他吗?(见《张文忠公全集》附录一吕坤书《太岳先生文集后》)

从此以后,私家撰史者对于张居正的评价渐入正轨。只是害怕君主专制的淫威,在神宗一朝,始终没有人敢为张居正诉说他难以昭雪的冤屈。直到熹宗天启年间,才由邹元标为张居正上奏并获得批准恢复原官以及赐予安葬和祭祀。到此,张居正有功无罪,才重新获得明朝廷的认可,然而距离张居正去世的时间,已经过去了四十年,此时明王朝也岌岌可危了。(按:邹元标在张居正生前,曾对张居正肆意地攻击,大骂他为“狗彘”——见本编第十章——而且邹元标因此而被朝廷杖责并放逐;居然在张居正死后乃以直报怨,为他洗刷冤屈,得以沉冤得雪,他也是一位有心人啊。)崇祯末年,国事愈发败坏,难以收拾,国人于是更加回忆张居正的功劳,尚书李日宣等人在崇祯十三年(1640年)上疏请求,当中说:“原首辅张居正受穆宗皇帝遗诏辅政,侍奉皇祖(指神宗)有十年之久,肩负国家重担,任劳任怨,改革整顿,助成万历初年之治。当时中外太平,海内富盛,纲纪法度,无不昌明,他有功于国家社稷,时间一长就有定论了,人们更加思念他。”熹宗批准他的奏请,这时距离张居正去世已有五十八年了,明朝危在旦夕,到此才开始追颂张居正的功德,不也太晚了!有一位诗人曾这样感慨“恩怨终结的时候才能作出公正的结论,边疆危急的时刻才能知道人才的难得”。(王启茂《谒张文忠公祠诗》,见《张文忠公全集》附录二)明朝崩溃以后,世事变迁,张居正身后的诽谤原本可随时代流逝而消逝,但是反对者却又写出史稿“而怀有私情的人为他的报复平息而高兴,追求名声的人制定或援用苛细严峻的法律条文”(见《张文忠公全集》附录二沈鲤《张文忠公论》),以导致是非不明,功过仍然没有办法判定。其中正如《明史》,正如《明史纪事本末》,正如可以借鉴的明显前例,对张居正大多都不能秉承董狐秉笔直书的做法,雪洗千古的奇冤;而谷应泰的《明史记事本末》尤其又纵容个人的偏见,做出揭露用心的言论;都不足以充当可信史书的眼目。《明史》虽然经过张居正的孙子张同奎在清朝康熙时《上六部禀帖》,请求改正。而得到将“荒谬构架诬陷的言论”删除,(见《张文忠公全集》附录二张同奎《上六部禀帖文后附记》)但在张居正的功绩,终究还是论说不详细,而且颇多不满,这在《明史·张居正传》,几乎俯拾即是,必须和同时代的几人的传赞相互参考,才能稍微看出梗概。从这以后虽然有林潞、袁枚等人略微申明张居正的论述,(林潞有《江陵救时之相论》一文,本编第十三章曾节引一段;袁枚《答洪稚存书》曾论及吴中行劾其座主张居正之不当;两文均见《张文忠公全集》附录二)但仅是片段论述,不值得转移看法。于是张居正死后沉没在《四库全书提要》中所说的“毁誉不一,一直没有确定的评价”,几乎经历二百年这么久。一直到道光年间,陶澍为他重刊全集,其序文有说:

明朝到嘉靖、隆庆时期,上下官员只知贪图安逸、吃喝玩乐,不关心国家大事,气象萎靡不振,江陵张文忠公出来而为之振奋,……他的精神气魄确实能挽救时局,而学识又足以发扬,确实是自古以来的奇才,不只是有明一代是很少遇到的。只是他的精明才干达到极点,接近于苛刻,不避劳累与怨恨,怀疑他专权独断;被不好的声名蒙蔽,于是导致抄没其家殃及子孙,这也是很悲哀的啊!在不被信任的时候,即使圣贤也难以承当,居高位的官员就算如同周公一般,依旧不免于被人诽谤,最终付出代价罢了,历经数百年,还有人执着仁智不能说尽,以议论他的后人。世上如果没有孔子孟子,哪里有真正的是非?何况张居正不是周公,而想要把天下的重任,以伊尹的责任自居,难道不是太难了吗?(《张文忠公全集》附录二陶澍《重刻张太岳先生全集序》)

到此才能以公允的批评,矫正天下人的认知,可以说是张居正死后第一个知己。而同时陈銮也为张居正申辩,说:

世人议论张居正的人,一般都说是夺情起复,结交冯保而排挤新郑(高拱)。现在试着以公平而不偏感情地告知;夺情一节,确实是君子所不能接受的;然而中期以来,宰辅习惯成了旧事,君主年幼初立,人心疑惧不安,受恩深重,在处理的时候,人们难以言说。至于说张居正不想离开,暗示部院把他留下,这篇文章捏造的说法,不足凭信。(按此下是讨论张居正勾结冯保是出于随机应变的考虑,已经出现在本编第八章引文部分,不再赘述)唉!孔子死后,天下没有确定的评价,《春秋》散佚,天下就没有可信的史书。张居正管理边防……,考察官吏政绩,在千里之外,洞若观火,英明的策略如李赞皇(李德裕);处于两宫后主慈圣皇太后李氏、仁圣皇太后陈氏和年幼的君主之间,心思缜密力量强大,不激进不随顺,办事干练而有成效就像吕文靖(吕夷简)。然而李赞皇被朋党(对李宗闵、牛僧孺等)所排斥,吕文靖也对范(仲淹)、富(弼)诸位君子不满。慷慨肩负重任太难了,而大臣谋求治国的心不容易表白(见同上又序)。

王闿运之《江陵书院记》,又称:

从前听曾文正公(曾国藩)说:“张居正和唐朝太尉李文饶(德裕字)都以恢宏瑰奇背负世俗的诽谤,而李文饶赶在国家强大之后,张居正正值朝政坏到极点,他的功勋更伟大”(见同上)。

又有官主事的监利人王柏心,除了将张居正遗著里进呈朝廷之外,并且写有《悯忠赋》以怀念以往。赋中警句如:“由夫子执掌朝政啊,实是身份崇高而地位危急。难道不知道亢龙有悔啊,只是担心国家为此覆没。振作朝廷颓败的纲纪啊,不惜违逆众人的心愿。遭遇危机而陷入深阱啊,只有朋党激进!”“功业隐藏而罪责彰显啊,福禄已经盈满而灾祸到来。早晨如伊尹辅佐而晚上就成了浑敦四凶之一啊,怨愤的人又以谗佞来构陷。”“功勋轻于细微尘埃啊,罪责堆积如邱山。心怀忠信而排斥污垢啊,固然自古就已经如此。”(见同上)反而被时人所传诵。王柏心又给御史朱琦写信,称张居正的功业,朱琦回信说:

张居正,是愚忠的人。大概是明显知道有害于身而去做的人了;明知道有害于身而有利于国家,又背负着天下后世的诽谤,而勇于作为的人。啊,这真是愚忠的人啊!(见同上《朱琦答王子寿比部书》)

朱琦的这几句话,正和明朝的忠介公海瑞评张居正为“善于谋划国家,拙于谋求自身”(见周圣楷所撰《<张居正传>后毛寿登附议》)不谋而合。张居正地下有知,也应该引为知己了。从此世人对张居正的看法就不再被史书所局限,可以从张居正身后留下的著作中寻找;而张居正死后沉积两百年的冤情,也渐渐得以洗刷。降到近代,名流如梁任公、李岳瑞等,折中西方的学说,对我国历史人物重新估定他们的价值,对张居正更是加倍赞扬,许他为明代唯一的大政治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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