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州北三十五里梨园镇,有西门豹祠堂。《史记》载,西门豹尝为邺令,叙河伯娶妇事甚详。豹发民引漳河水,凿十二渠,引河水灌民田。当时民治渠,老少皆烦苦之。豹曰:“民可与乐成,不可与虑始。今父老子弟虽患苦我,然百岁后,期令父老子弟思我言。”其后民果得其利,家以富足。至汉时,邺之长吏以十二渠桥相比近,径绝驰道,欲合三渠为一桥。邺民父老皆不从,曰:“此西门君所为,不可更也。”长吏终不能易。故西门豹祠至今祭祀不绝。

  怀、相二州境上有朝歌城。《传》曰:“里名胜母,曾子不入;邑号朝歌,墨子回车。”此地也。

  北京、真定府西至获鹿县七十里,又九十里至井陉县,县东近十里井陉口,有淮阴侯庙。韩信尝置背水阵于井陉口。按《信传》:信遣人间探陈余不用广武君策,乃敢进兵,走至井陉口三十里止舍。此其地也。韩魏公题诗云:“破赵降燕汉业成,兔亡良犬曰图烹。家僮上变安知实,史笔加诬贵有名。功盖一时诚不泯,恨埋千古欲谁明。荒祠尚枕陉间道,涧水空传哽咽声。”

  真定府南三十里,道旁有赵王庙。破屋数间,仅庇风雨。读其碑,非赵王歇,乃成安君陈余庙。《韩信传》云:“斩成安君于泜水上。”今泜水在其北,伐赵由井陉路入。仆尝过井陉县,今天威军是也。李左事所谓“车不得方轨,骑不得成列”,真控扼之地。使陈余纳广武君言,信安能越井陉破赵哉?岂历数归汉,人谋不能支耶?

  涿州西南二十里,有蜀先主庙,以关羽、张飞配。乡老言祖父相传,先主故居也。庙左右大木环绕。云:“先主为儿童时,尝戏于木下。”所说与《蜀志》所载略相合。

  李邕以文章气节闻天下,字画尤工。李峤、张廷荐邕文高气直。尝为北海太守,天下名为北海。李林甫素所不喜,遣罗希奭杀之。杜甫作《八哀诗》云:“忆昔李公存,词源有根柢。”又云:“干谒走其门,碑碣照四裔。”今邕碑见于世者尚多。燕山府良乡县有邕所书《云麾将军李公神道碑》,笔势豪放,尤可爱重。金人不学书,不知碑之存亡,可惜也。

  唐李贺《金铜仙人辞汉歌》造语奇特,首云“茂陵刘郎秋风客”,指汉武帝言也。今长安西有茂陵,古冢巍然,乃汉武帝陵墓。又云“魏官牵车指千里”,此言魏武帝遣人迁金铜仙人于邺也。又云“官将汉月出宫门,忆君清泪如铅水”,此语尤警拔。非拨去笔墨畦径,安能及此。世传金铜仙人被迁,目有泪下。事虽不经,亦可骇矣。今邺城荒废,居民才数十家,昔时宫殿化为荆棘,所见者千仞之西山耳。所谓金铜仙人安在哉?

  古云“马出冀北”,故韩退之《送温造序》云:“伯乐一过冀北之野,马群遂空。”今河北冀州不产良马,此所谓冀北者,疑今秦州是也。按《隗嚣传》,汉光武遣吴汉、耿弇攻嚣,嚣将妻子奔西城(今秦州上邽县)。及嚣将陈元等决围死战,汉军退。陈元遂入城,迎嚣归冀。今秦州接连熙河州及清唐羌界,乃自古产良马之地。宋朝以茶易马,于秦州置提举茶马司,凡中国战马,皆自此路得之,岂其地耶?仆虽尝以职事到秦州,然未详。所以君子于不知盖阙之,以俟博古者考焉。

  大名府留宫门街东,有何公德政碑,乃魏博节度使何进滔碑也。柳公权撰并书。公权书画,冠绝当代。文宗尝叹美其书曰:“钟、王无以尚也。”当是时,大臣家碑志非其笔,人以子孙为不孝。此碑字大,而尤为端谨严重。魏人爱之,碑楼极宏壮,故岁久而字不讹缺。按《唐史》,进滔治魏十余年,民安之。后累迁检校司徒,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宣和年间,内侍谭正奉使河朔,遂磨灭此碑。邦人愤恨,可惜也。

  杜牧《罪言》以谓山东之地,王者不得不为王,霸者不得不为霸;猾贼得之,足以致天下不安。其确论乎!所谓山东者,盖指太行山言之,今河北路州军,皆山东之地也。故牧曰:禹画九土曰冀州,程其水土与河南等。其人沉鸷多材力,重许可,能辛苦,敦五种,习兵矢。又产健马,下者曰驰二百里。所以兵常足以当天下。唐自安史之乱,尽失河北地。至穆宗时,两河底定,朝廷悉收三镇。而刘总又以幽冀七州献于朝,且惧部将为乱,乃先籍豪锐不检者送京师,而朱克融在籍中。于时宰相崔植、杜元颖不知兵,谓藩镇且平,不复料天下安危。克融等羁旅寒踬,愿得官自效,曰诉于前,皆抑而不与。及遣张宏靖为卢龙节度使,纵克融等还,俄幽州乱,推克融为留后,纵兵南掠。自是复失河朔,终唐之世不复得河北矣。皇甫湜有言:昔者神尧以一旅取天下,而后世子孙不能以天下取河北。盖痛愤之辞也。

  忠献韩王赵普,保州人,相太祖太宗开基创业,谟谋行事,具载国史。公于真定府居,今真定府大会院,乃其故宅。府城有庙,邦人奉之甚谨。真定府乃常山郡,唐成德军节度使治所。王熔承祖父百年之业,士马强而蓄积厚,为唐世藩臣。熔承袭,年虽少,藉其家世以取重。方唐末,诸镇相敝于战斗,而赵独安乐。王氏无事,饰亭宇,事嬉游,今真定府使廨,雄盛冠于河北一路。府城周围三十里,居民繁庶,佛宫禅刹,掩映于花竹流水之间。世云“塞北江南”。府治后有潭园,围九里,古木参天,台沼相望。蔡京知府曰,拆王武俊德政碑楼于园为广厦,今熙春阁是也。熔乃武俊之孙。

  东岳庙在兖州奉符县,封天齐仁圣帝;西岳在华州华阴县,封金天顺圣帝;南岳在潭州衡山县,封司天昭圣帝,中岳在西京登封县,封中天崇圣帝。唯北岳在大茂山,山大半陷敌境,移庙于中山府曲阳县,县在中山府北七十里,封安天元圣帝。殿前有一亭,沈括《笔谈》载:亭中有李克用题名,云“克用亲领步骑五十万问罪幽陵”,乃出兵讨卢龙节度使刘仁恭时留题也。

  李师中字诚之,少擢进士第,兼资文武,有经济才。仕至天章阁待制,尝为秦凤路经略使,高阳关路安抚使,兼知河间府。治边有威名,邦人畏爱,至今钦颂。元丰年间,王安石变更祖宗法度。会有灾异,神庙诏求直言。师中上书,其大概云:皇天改容,比屋咸庆。当此之际,不言谓何。天生愚臣,盖谓圣世,文武之道识其大者。是时司马光苏轼苏辙方以言王安石新法不便于民被谴。师中因言,愿诏司马光、轼、辙赴阙条问急政。神考批出云:李师中朋邪罔上,愚弄朕躬,摭其奸诬,所宜不赦。遂落职窜逐。后岁余神考感悟,乃令分司南京,郓州居住。其谢表云:“伏念臣抗疏仁朝,皂囊犹在;受知先帝,训诰具存。爱持此心,以事陛下。以忧国为心,故有二三之论;以爱君为志,故无喜愠之私。进微卓尔之能,退守浩然之正。易衰之柳,既已分于先颠;后拔之葵,终不移于所向。伏遇皇帝陛下,还臣旧物,分务别都,便臣家私,许在汶上,有田园衣食之计,更欲何求?虽天地父母之恩,不过如此。”又曰:“臣谨当刻骨铭肌,研精潭思。颂一时之盛事,庶几清庙之声诗;告三代之成功,敢后泰山之父老?”一时士大夫读其文者,莫不嘉叹而怜之。师中汶上人,苏轼尤尊礼之。轼《与交游书》云“李六丈”者,谓诚之也。

  李师中文章外,诗什尤高。嘉祐间,唐介子方以言切直忤仁庙被责,诚之以诗送行云:“孤忠自许众不与,独立敢言人所难。去国一身轻似叶,高名千古重于山。并游英俊颜何厚,未死奸谀骨已寒。天为吾皇宗社计,肯教夫子不生还。”此诗士大夫莫不传诵。在高阳关有诗云:“鉴中双鬓已蹉跎,无计重挥却曰戈。已是园林春欲暮,那堪风雨夜来多。诗成白也知无敌,花落虞兮可奈何。”〔下缺〕

  贾昌朝除武胜军节度使,判大名府。妖人王则谋举大名及河南北,使其党投檄于大名。昌朝疑其为奸,考问具服。则以事急,遂据贝州反。昌朝遣兵进讨,而朝廷已发兵讨贼平之。移昌朝山南东道,加检校太师。阳偕言:“贼发昌朝所部,至遣大臣乃能平,有罪。不合赏。”朝廷不从偕言。嘉祐元年,以枢密使召,罢侍中,而以同中书门下平章事为枢密使。三年,谏官御史言昌朝别为客位以待宦官,乃出知许州,改左仆射、观文殿大学土,判尚书都省。薨年六十八岁,谥曰“文元”。

  赵师旦单州人,顷知康州。依智高叛,既破曹州列城,长吏望风弃城遁,惟师旦聚兵三百人,与贼血战。康州无城壁,贼入城,师旦坐厅事,智高麾兵而入,欲胁师旦降,师旦骂贼,被害。贼平,朝廷恩数甚厚。

  后唐庄宗之末,赵德钧镇幽州,于盐沟置良乡县,又于幽州东五十里筑城,皆戍以兵。及破赫邈等,又于其东置三河县。由是幽蓟之人,始得耕牧,而□饷可通。至晋石敬瑭即位,割幽州、涿、蓟、檀、顺、瀛、莫、蔚、朔、云、应、新、妫、儒、武、寰一十六州,以入于契丹。至本朝太宗皇帝时,易州又陷于契丹。环地千余里,沦于绝漠,不复为王民,可胜叹哉!

  北京隆兴寺佛殿,两楹檐下有魏宫弹棋局,魏文帝时款识存焉。王钦臣赋诗云:“邺城台尉付尘埃,玉局依然独未灰。妙手一弹那复得,宝奁当曰为谁开。飘零久已抛红子,埋没惟斯近紫苔。此艺不传真可惜,摩挲聊记再看来。”此局因沈积中为朔漕,进入禁中,不复见矣。弹棋一艺,今亦不传于世。钦臣字仲至,仕至吏部侍郎,博学善属文,尤工于诗。

  卫州共城县北门外三里,群山耸秀,壁立千仞,山下众泉涌出于地。泉底皆碎石,清澈可鉴须发,浸灌十余里,汇为御河。元祐年间,黄河行河北东路,自大名府东流入水静军,由沧州至独流寨入海。故御河之水入北京城。由恩州流塘泊,以通漕运。绍圣以来,大河行河北西路,御河水灌大河,漕运遂不通。自中原陷没,堤防圮坏,大河自滑州入曹州广济军、济州,注梁山泊,至南清河趋入海,今南河故地变为桑田。诗云“高岸为谷,深谷为陵”,可叹也。

  祁州城坚池深,与安肃、广信军犬牙相制,以捍北戎。北城之巅有清风楼。元丰年间,先公为本州司理,是时河北大儒李洪巨川有诗题清风楼。先公属和云:“祁阳要郡冠边州,池垒深高北控幽。欹岸绿杨浮水面,衔山红曰照檐头。立功慷慨思投笔,鬻己卑污耻饭牛。独使燕然铭汉德,百年忠愤遣人愁。”时韩子华绛帅中山路,见诗喜之,遂剡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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