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一章内,准备介绍一些学习写字的范本。换言之就是开一张名目单子。为了开这一张单子,曾经踌躇很久。现在虽然开出,但,这是考虑到迁就各种可能条件而开出的。初学的人们,也许未能全合口味。不过,这里所开的名目,尽量照顾到可能的购买条件。读者就这名目去求,大概不致有太多的困难。

这张单子大体上分作两类:一类是拓本,一类是真迹。时代虽然尽量排得接起来,但也不能密接。有些著名而不易得的就不选进了。尤其是汉碑中有大名,但字画太不清的不选。甲骨有笔写的真迹,春秋时代绢写本也是很古的真迹,诸如此类也不选进去,为的避免涉及考古的范围。不过汉人木简却不能不选进去,为的可以灼见汉隶的笔法。宋以来一直到清季刻帖的风气是很盛行的,其中有许多非常好的帖,但在原则上也一律不选进去,为的帖的系统太多,牵涉麻烦,留待将来进一步再研究。至于学草书的《十七帖》原是很重要的,这里也未选入。

第一类 拓本

拓本就是将刻在金属或石头上的字,用纸蒙上,捶打加墨刷下来的复本,好像影子从实物上脱卸下来的一样,所以又叫“墨本”“拓本”“蜕本”“脱本”。这种拓本有许多是从古代传下来的,往往原物已不存,只存拓本,所以有许多拓本非常名贵。但正因这个缘故,拓本乃是不得已的代用品。它和原来用笔写的真迹是很有距离的。有志写字的人,必须时时在它的实际笔画中,追想原来的形态,拿自己的智慧去细细补充失去的部分。当然是不会补充得全对的,但这观念很重要,这样就免得死拘在拓本的形状之中。

篆书

第一组

大盂鼎、曶鼎、周公彝、夨方彝、夨作丁公。

这一组字体书法,与殷代的甲骨文很相近,是沿着那个源流来的。

第二组

毛公鼎、颂鼎、史颂鼎、善夫克鼎、曾伯簠、不敦盖、颂壶、师寰、师酉、宗周钟。

这一组字体书法,纯乎是宗周成熟的风格。

第三组

散氏盘、楚公钟

这一组和第二组相比,是当时荆楚一带的别派。这种书法宽博而豪放,有发扬飞舞的气息。

第四组

虢季子白盘、秦公、石鼓文。

这一组的书法体势已经开启了秦始皇帝国时代书法的先河。

以上这四组统名为“大篆”。

第五组

李斯泰山刻石、琅玡台刻石、峄山碑、秦诏版、秦瓦量。

这一组是秦帝国时代的书法。这和以前比较,特有一种简单明快而匀称的作风。

第六组

魏正始三体石经、峿台铭、拪先茔记、三坟记、般若台、谦卦、缙云县城隍庙记、怡亭铭、滑台新驿记。

《石鼓文》拓片

《虢季子白盘》铭文拓片

这一组是唐朝的篆书。唐篆和第五组的秦篆统名为小篆。凡说唐篆,几乎是李阳冰篆书的别名。而李氏的字迹却未见有流传下来的。一些拓本又多是重书翻刻的。只有般若台、怡亭铭、新驿记及唐故相国崔公墓志盖等少数是原刻,传拓又少。所以在写字的意义上说,它的作用在今日看来已很轻微。但写字的人却不能不知道这一派的篆书,因为在以往它是曾占过极大势力的。这些拓本只能给我们一些字形的组织巧妙。拓本在坊间可以买到。

隶书

第一组

乙瑛碑、史晨碑、孔宙碑、西岳华山庙碑、韩仁铭、曹全碑、朝侯小子残碑。

这一组是汉隶中最普通平正的书法。在当时官文书的体格是这样的。这颇近似于后代的所谓“台阁体”。一般人写汉碑是走这一路的。

第二组

礼器碑、阳嘉残石阴、景君碑。

这一组是汉隶中表现书家风格的。比第一组所列的,体势活泼变化得多。

东汉《乙瑛碑》

第三组

张迁碑、衡方碑、子游残石、贤良方正残石、西狭颂、石门颂、封龙山颂。

东汉 《张迁碑》

这一组,因其笔势是汉隶中的摩崖书,用笔有方有圆(虽然其中有的碑石并非摩崖,例如张迁及衡方)。方笔和圆笔并无多少根本的不同。所以写字时也不必死拘定在方圆的形式上,以致自己束缚了笔路。

第四组

汉君子残石、孔羡碑、受禅表、曹真碑、大晋龙兴碑、荀岳墓志。

此组不限于汉碑,其隶势近方者多。但隶书总以汉碑为主,方是学书者的大路。

楷书

第一组

宋爨龙颜碑、魏郑文公碑、魏郑道昭观海诗、魏郑道昭论经诗、魏弔(吊)比干文。

第二组

梁萧憺碑、魏始平公造像、魏魏灵藏造像、魏孙秋生造像、魏杨大眼造像、魏张猛龙碑、魏马鸣寺碑、魏寇臻墓志、魏安乐王墓志。

第三组

魏泰山石峪金刚经、梁瘗鹤铭、魏郑道昭白驹谷题名。

这一组所列,字形特大。

第四组

魏元演墓志、魏常季繁墓志、魏石婉墓志、魏元倪墓志、魏崔敬邕墓志、魏司马景和妻墓志、魏刁遵墓志、魏李璧墓志、魏张黑女墓志、魏刘根造像、魏曹望熹造像、魏高湛墓志、魏敬使君碑、魏元显隽墓志。

北魏《杨大眼造像记》

北魏《始平公造像记》

这四组所列皆是六朝碑。这是楷书拓本中新出而有多种境界的范本。原来在我们中国古代是禁止伐墓的。这些考究的书法极好的石刻一直埋没土中,未被人发现。在清中叶以上,写字的人都在唐碑的旧拓中寻觅路径。自从清季修筑铁路以来,埋在地下的古碑志大大出土。这才为书家又开了一条名为复古而实则开新的大路。我们可以从这里明白容易地看出书法相传的线索和趋势以及其变化的痕迹来。所以对于六朝碑刻应该加以重视用功。这四组之中,虽然只举一隅,但有的雍容,有的雄伟,有的峻拔,有的端劲,有的密丽。学者可以各就性之所近,从其中大踏步走进去。

第五组

龙藏寺碑、董美人墓志、元公姬夫人墓志、苏孝慈墓志、宁贙碑、文殊般若碑。

这一组是隋碑。隋朝享国日浅,在书法上的成就不大。但唐朝成熟的楷书,都是从这里萌芽茁壮的。此处所列各种已经包含了虞世南欧阳询、褚遂良、颜真卿等唐代大书家的基础了。至少这些都是可以参考玩味的。

唐·虞世南《孔子庙堂碑》

唐·欧阳询《化度寺碑》

第六组

孔子庙堂碑、九成宫醴泉铭、虞恭公碑、皇甫君碑、化度寺碑、道因法师碑、泉男生墓志、伊阙佛龛碑、孟法师碑、房梁公碑、雁塔圣教序、信行禅师碑、卫景武公碑、大唐中兴颂、东方朔画赞、离堆记残石、大字麻姑仙坛记、颜勤礼碑、李玄靖碑、元次山碑、宋广平碑、金刚经、左神策军纪圣德碑、玄秘塔大达法师碑。

行书

温泉铭、晋祠铭、云麾李秀碑、云麾李思训碑、麓山寺碑、道安禅师碑、集王圣教序、集王兴福寺碑、方圆庵记。

唐太宗《温泉铭》

第二类 真迹

关于真迹,自然是要书家亲自所写的方足为凭。但二王真迹,今日所传的皆有可疑。若以学写字而论,又不可废,所以也都选列。此外,《兰亭》另外是一个系统,说起来话又太多,现在另外选列在最后。至于排列的方法,虽然也按时代,但有的是各家合在一起的,有的是没有姓名的,所以只得笼统一些。还有一种,以写字而论,很是重要,但此处未选列进去,就是各样精好的写经。在以前如《转轮王经》,如《灵飞经》,大家都认为是钟绍京写的。及至敦煌经卷大量发现之后,方知都是唐人写本,并不能确定主名。这各种经卷之中,有极多写得非常之好的。尤其是盛唐时期的,更为精华发越。从这里可以直接看到六朝以来的笔法,确乎并无碑与帖的分界。因为种类太多,率性不选了。明以来的书家也有许多值得钦佩的,为了简单也一概不选了。学书的人可以自己随时留意去选择学习。总之对于真迹,学者必须下功夫仔细去探索,这在以前,学书的人是没有这样好机会的。

唐《灵飞经》

东晋·王羲之《快雪时晴帖》

东晋·王羲之《奉橘帖》

《汉晋书影》《流沙坠简》《晋人尺牍》《晋人度尚书曹娥诔辞》《汉晋西陲木简汇编》、陆机《平复帖》、王羲之《奉橘帖》、王羲之《快雪时晴帖》、王羲之《丧乱帖》、王羲之《二谢帖》、王羲之《频有哀祸帖》、《唐摹王右军家书集》(即《万岁通天帖》)、王献之《中秋帖》、王珣《伯远帖》、《隋人出师颂》、《法书大观》、褚遂良《倪宽赞》、褚遂良《大字阴符经》、张旭《草书古诗四帖》、欧阳询《梦奠帖》、陆柬之《文赋》、《唐人月仪帖》、颜真卿《自书告身》、颜真卿《祭侄稿》、孙过庭书谱》、僧怀素《自叙》、僧怀素《论书帖》、僧怀素《小草千字文》、杨凝式《卢鸿草堂十志图跋》、宋徽宗赵佶《草书千字文》、宋高宗赵构《草书洛神赋》、李建中《土母帖》、苏轼《洞庭春色、中山松醪赋合册》、苏轼《前赤壁赋》、苏轼《桤木诗》、苏轼《书林和靖诗后》、苏轼《寒食诗》、黄庭坚《寒食诗跋》、黄庭坚《松风阁诗》、黄庭坚《华严疏》、黄庭坚《王长者墓志》、黄庭坚《动静帖》《黄庭坚诗稿》、米芾《蜀素帖》、米芾《苕溪诗》《米芾诗牍》《米芾尺牍》《米芾二帖册》《米芾法书三种》、蔡襄《自书诗札》、蔡襄《自书诗卷》、薛绍彭《杂书卷》、《宋四家真迹》《宋四家墨宝》《赵孟頫七札》、赵孟頫《尺牍诗翰》、赵孟頫《仇公墓碑铭》、赵孟頫《玄妙观三门记》、赵孟頫《淮云院记》、赵孟頫《松江宝云寺记》、赵孟頫《胆巴国师碑》、赵孟頫《灵隐禅师塔铭》、元赵孟頫《福神观记》、赵孟頫《妙严寺记》、元康里巎(náo)《草书述笔法》、元鲜于枢《书杜诗》。

北宋·蔡襄《自书诗卷》

(子昂为唐宋以后大家。徐君石雪云:“学赵书者多模仿《北京道教碑》。不知此碑非子昂所写。因为元朝敕令子昂写斯碑时,子昂已卧病不能握笔,乃令其徒吴全节代笔。未几子昂死。吴全节书不逮子昂远甚也。”特将徐君论定揭出作学赵书的参考。)

附《兰亭序》(吴炳本、柯九思本、独孤本、孙承泽本、虞世南临本、褚遂良临本、冯承素双钩本)

文说到我们现在学书法的机会比古人好。这是因为受现代印刷术进步之赐。珂罗版和各种精细的网目版与胶版及摄影石印,配合上各种相应的纸张,使得古代碑刻真迹容易大量复制。又因为故宫的开放,使得历代藏于皇室的珍品,可以被复制出来公之人民。溥仪的逃亡,曾经有计划地盗出大批书画珍品,其中有一部分散出,有许多竟已遗失了。此外还有许多著名的真迹为公私各家所珍藏。例如传世有名的唐虞世南《汝南公主墓志铭》真迹,在上海周君家(现在上海博物馆)。唐僧怀素《苦笋帖》真迹、宋张即之大字楷书《书杜诗卷》真迹、宋徽宗楷书赐童贯的《千字文》真迹、宋高宗真草《千字文》真迹、元赵孟頫楷书《光福寺重建塔记》真迹,皆在上海博物馆。唐杜牧书《张好好诗》真迹、宋蔡襄《自书诗册》、宋黄庭坚大草《诸上座》真迹、宋赵孟坚《自书诗卷》真迹,皆在北京张伯驹先生家(已捐于故宫博物院)。《五元人书真迹》(即《三希堂帖》所根据的原本)在上海文物管理委员会。这些都是笔者所曾经目见,其中大多数为人民的财产了,这在以前是终身无法一见的。以笔者见闻的疏陋,说来真是挂一漏万,其散在收藏家手中的一定还是很多很多。即以笔者上述的而言,虽然其中的《汝南公主墓志铭》问题很多,《张好好诗》不算书家的当行(但董其昌十分称赞),但都是值得参考的无上珍品。这两样外间已有影印本,其余多皆未印。现在文物属于人民的时代,优良的条件是已有了的,印行的事不会太晚。所以我说我们现在学书法的机会比古人好得多,问题只在我们是否努力。赵孟頫说:“古人得名迹数行,终身习之便可名世。”那么,我们真不应该辜负这样好的学习时代了。

宋徽宗《楷书千字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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