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国通论

七国兴亡【温公 老泉 何去非 颍滨】

苏秦【陆龟蒙 颍濵】

四公子【潘存实 刘敞

战国策曾子固】

申不害商鞅韩非【颍濵 东坡】

赵括王翦【六一】

曹沫専诸豫让聂政荆轲【颕濵 荆公】

优孟西门豹淳于髠优旃【颍濵】

扁鹊【颍濵】

七国兴亡

温公曰从横之说反复百端然大要合从者六国之利也昔先王建万国亲诸侯使之朝聘以相交飨宴以相乐会盟以相结者无它欲其同心戮力以保国家也向使六国能以信义相亲则秦虽强暴安得而亡之哉夫三晋者齐楚之藩蔽齐楚者三晋之根柢形势相资表里相依故以三晋而攻齐楚者自絶其根柢也以齐楚而攻三晋者自撤其藩蔽也安有撤其藩蔽以媚盗曰盗将爱我而不攻岂不悖哉

老泉曰六国破灭非兵不利战不善弊在赂秦赂秦而力亏破灭之道也或曰六国互丧率赂秦耶曰不赂者以赂者丧葢失强援不能独完故曰弊在赂秦也秦以攻取之外小则获邑大则得城较秦之所得与战胜而得者其实百倍诸侯之所亡与战败而亡者其实亦百倍则秦之所大欲诸侯之所大患固不在战矣思厥先祖父暴霜露斩荆棘以有尺寸之地子孙视之不甚惜举以予人如弃草芥今日割五城明日割十城然后得一夕安寝起视四境而秦兵又至矣然则诸侯之地有限暴秦之欲无厌奉之弥繁侵之愈急故不战而强弱胜负已判至于颠覆理固宜然古人云以地事秦犹抱薪救火薪不尽火不灭此言得之齐人未尝赂秦终继五国迁灭何哉与嬴而不助五国也五国既丧齐亦不免矣燕赵之君始有逺畧能守其土义不赂秦是故燕虽小国而后亡斯用兵之效也至丹以荆卿为计始速祸焉赵尝五战于秦二败而三胜后秦击赵者再李牧连却之洎牧以谗诛邯郸为郡惜其用武而不终也且燕赵处秦革灭殆尽之际可谓智力孤危战败而亡诚不得已向使三国各爱其地齐人勿附于秦刺客不行良将犹在则胜负之数存亡之理当与秦相较或未易量呜呼以赂秦之地封天下之谋臣以事秦之心礼天下之竒才并力西向则吾恐秦人食之不得下咽也悲夫有如此之势而为秦人积威之所刼日削月割以趋于亡为国者无使为积威之所刼哉夫六国与秦皆诸侯其势弱于秦而犹有可以不赂而胜之之势茍以天下之大下而从六国破亡之故事楚魏韩也是又在六国下矣

何去非曰秦得所以并天下之形而天下无至于必可并六国有以拒秦之势而秦遂至于不可拒者岂秦为工于毙六国耶其祸在乎六国之君自战其所可亲而忘其所可雠故也秦之为国一而已矣而闗东之国六焉计秦之地居六国五之一校秦之兵当六国十之一以五一之地十一之兵而常擅其雄强以制天下之命者由其据形便之居俯扼天下之吭而蹈其膺背于足股之下故也使六国之君知夫社稷之实祸在秦而相与致诚缔交戮力以摈秦耶秦诚巧于攻斗则亦何能鞭笞六国使之骈首西向而事秦哉又况得以一二而夷之也葢其不知虑此凡所以早朝而晏罢者皆其自相屠毙之谋此秦所以得收其弊而终为所擒也葢六国之势莫利于为从莫害于为衡从合则安衡成则危必然之势也方其为从于苏秦也秦人不敢窥兵函谷闗者十五年已而为衡于张仪而山东诸侯岁被秦祸日割地以求事秦之欢卒至于地尽而安为墟六国固尝收合从之利矣然而终败于为衡之害者其祸在乎自战其所可亲而忘其所可雠故也所谓战所可亲忘所可雠者秦人稍蚕食六国而并夷之则闗东诸侯皆与国也宜情亲势合以谋抗秦然而齐楚自恃其强有已吞燕赵韩魏之志而缓秦之祸燕赵韩魏自惩其弱有疑恶齐楚之心而胁秦之威是以衡人得而因之散败从约秦以气恐而势喝之故人人震迫争入购秦唯恐其独后之也曾不知齐楚虽强不足以致秦之畏而其所甚忌者独在乎韩魏也韩魏者寔诸侯之西蔽也势能限秦而使之无东秦茍有以越之我得以制其后此秦之所忌也使齐楚燕赵审夫社稷之实祸在秦而知韩魏之为蔽于我委重国而收亲之固守从约并力一志以雠虎狼之秦使其一下兵于六国则六国之师悉合而从之则秦甲不敢轻越函谷而山东安矣或曰韩魏者秦之错壤也秦兵之加韩魏也战于百里之内其加于四国也战于千里之外韩魏之致秦兵近在乎一日之间而其待诸侯之救乃在乎三月之外秦攻韩魏既胜而归休兵则四国之乘徼者尚未及知也今徒执虚契以役韩魏则秦人固将疾攻而方蹷之是使二国速被实祸而齐楚燕赵返居齿寒之忧非至计也噫齐楚燕赵之民裹粮荷戟以应秦敌者无虚岁也然终不能纾秦患于一日四国诚能岁各更其国之一军命一偏将提之以合戍韩魏而佐其势则是六国之师日萃于韩魏之郊仰闗而伺秦秦诚勇者虽曰辱而招之固不轻出而以腹背支敌矣夫苏秦张仪虽其为术生于揣摩辨说之巧人皆贱之然其策画之所出皆足以为诸侯之利害而成败之葢苏秦不获终见信于六国而张仪之志独行于秦此六国之所以见并于秦也嗟乎使闗东之国裂而为六者岂天所以终相秦乎向使闗东之地合而为一以与秦人决机于韩魏之郊则胜负之势葢未可知使齐能因其资而遂并燕赵楚能因其资而遂并韩魏则鼎足之势可成以其为国者六是以秦人得以间其欢而离其交终于一二而夷灭之悲夫

颍滨曰尝读六国世家窃怪天下之诸侯以五倍之地十倍之众发愤西向以攻山西千里之秦而未免于灭亡常为之深思逺虑以为必有可以自安之计盖未尝不咎其当时之士虑患之踈而见利之浅且不知天下之势也夫秦之所与诸侯争天下者不在齐楚燕赵也而在韩魏之郊诸侯之所与秦争天下者不在齐楚燕赵也而在韩魏之野秦之有韩魏譬如人之有腹心之疾也韩魏塞秦之冲而蔽山东之诸侯故天下之所重者莫如韩魏也昔者范睢用于秦而收韩商鞅用于秦而収魏昭王未得韩魏之心而出兵以攻齐之纲寿范睢以为忧然则秦之所忌者可以见矣秦之用兵于燕赵秦之危事也越韩过魏而攻人之国都燕赵拒之于前而韩魏乘之于后此危道也而秦之攻燕赵未尝有韩魏之忧则韩魏之附秦故也夫韩魏诸侯之障而使秦人得出入于其间此岂知天下之势耶委区区之韩魏以当强虎狼之秦彼安得不折而入于秦哉韩魏折而入于秦然后秦人得通其兵于东诸侯而使天下徧受其祸夫韩魏不能独当秦而天下之诸侯藉之以蔽其西故莫如厚韩亲魏以摈秦秦人不敢逾韩魏以窥齐楚燕赵之国而齐楚燕赵之国因得以自完于其间矣以四无事之国佐当冦之韩魏使韩魏无东顾之忧而为天下出身以当秦兵以二国委秦而四国休息于内以阴助其急若此可以应夫无穷彼秦者将何为哉不知出此而乃贪疆场尺寸之利背盟败约以自相屠灭秦兵未出而天下诸侯已自困矣至使秦人得伺其隙以取其国可不悲哉

又曰用兵有权权之所在其国乃胜是故国无小大兵无强弱有小国弱兵而见畏于天下者权在焉耳千钧之牛制于三尺之童弭耳而下之曽不如狙猿之奋掷于山林此其故何也权在人也我欲则战不欲则守战则天下莫能支守则天下莫能窥昔者秦尝用此矣开闗出兵以攻诸侯则诸侯莫不愿割地而求和诸侯割地而求和于秦秦人未尝急于割地之利若不得已而后应故诸侯尝欲和而秦尝欲战如此则权固在秦矣且秦非能强于天下之诸侯秦惟能自必而诸侯不能是以天下百变而归于秦诸侯之利固在从也朝闻陈轸之说而合为从暮闻张仪之计而散为横秦则不然横人之欲为横从人之欲为从皆使其自择而审处之诸侯相顾而终莫能自必则权之在秦不亦宜乎

又曰苏秦欲连诸侯以拒秦此一时良筭也公孙衍一说齐魏而苏秦之约不能期年以壊众志之不一其势固难成哉然天方相秦人谋虽善将有不能支者彼韩魏赵楚与秦壤地相接虽欲勉强抗秦而干戈日至势不可矣如燕齐负海前有四国之限燕弱不足言如齐之强使与四国合从推其有余以补不足时出而拯其急虽秦之暴亦安能遂灭诸侯乎然威宣方以其力攻伐诸侯不亲愍王取宋破燕求逞其欲不暇及逺而王建偷安自守侥幸秦之见容与五国相随而亡岂非天哉然吾观六国之亡其君无一人可以守国者楚考烈王死李园专国负刍与王犹争立仅能自定而秦兵至赵王迁信谗以诛李牧魏景愍王用秦间以废信陵韩王安制于韩圯燕丹私怨始皇欲以刺客毙秦虽使秦冦不作其势亦不能乆安矣而况秦乘其敝乎

苏秦

陆龟蒙设寒泉子对秦惠王曰寒泉子【秦处士】见秦惠王曰客有自赵来以约从连横事说太王者为谁惠王曰东周人苏秦也寒泉子曰书十上王弗聴有之乎曰然其道如何王耶霸耶曰黜其霸以隮王乎曰然则何上书之烦而用之踈乎惠王曰酰鸡不能混雷霆婴儿不能抗乌获者响与力悬絶故也苏子诚辨矣安能以三寸舌谋山东诸侯使西面朝秦者乎寡人非不知不破一领甲不折一只矢之为利也顾犹捕风耳诸侯不可一非一朝也齐桓晋文之霸也始若胶附终若氷泮岂止连鸡不能俱上于栖而已哉寡人塞耳义弗闻也寒泉子曰不然夫齐荆三晋之人病于兵乆矣方城之金十九为兵一为鏄铫董泽之蒲十九为干一为箕桊父子兄弟之血前后溅野草齐魂为燕氛赵骨化魏土其凄痛之声入金石出弦匏闻之者悄戚酸屑泣不自禁一旦有人谓曰朝与秦连衡暮得帖帖安卧秦亦厌战虽鼓牙颊未能吞诸侯秦休而强吾亦勇而奋矣设有辩口安能反复乎大王不用秦诏一武士断其颈无令车轮辗闗下土使东诸侯闻其言从散衡败东向以背秦大王出则夺气入则包羞及其殆也披土地以奉雠国独不念秦仲之业艰难乎春秋祀事何面目见宗庙惠王卒弗用寒泉子耕于鄙赵即封苏季子为武安君六国果奉教秦闭闗十五年

颍濵曰秦强而诸侯弱逰谈之士为横者易为功为从者难为力然而从成则诸侯利而秦病横成则秦帝而虏诸侯要之二者皆出于权谲而从为愈欤苏秦本说秦为衡不合而激于燕赵甘心于其所难为之期年歃血于洹水之上可不谓能乎然口血未干犀首一出而齐赵背盟从约皆破葢诸侯异心譬如连鸡不能俱栖势固然矣而太史公以为约书入秦秦人为之闭函谷者十五年此说客之浮语而太史公信之过矣

四公子

潘存实四公子赞曰四君当齐楚赵魏之盛门客三千人闻者孰不慕之有未逹则孰不曰一朝富且贵必然呜呼自四君没千载之间岂无贵于四君者岂无富于四君者而然者其谁既富贵则曰彼四子徒沽名耳三千之人何为哉悲夫人之贵也为身四君之贵也为人富贵皆知可及也而富贵之心与贫贱之心不相负者愚则未见其及也赞曰四人为身万二千人为耳目四人为梁万二千人为榱桷有危可平有死可生岂彼威慿寔惟义争嗟乎人之家或财不自与心不自是妻不睦夫父不慈子而况乎万二千士懿哉恨目不覩此

刘敞曰孟尝平原信陵皆称贤君善养士士至三千人然孟尝以谗废唯冯生从车一乘入秦使孟尝复重于齐平原背千里约赵与楚约从非毛遂几不定信陵最贤矣得侯嬴乃能成功士亦安在多哉然不多养士亦失此三人此三人者非特百十之雄也乃在三千之一也以彼之折节慕义贫贱无所遗平生得其用者三千之一耳而况乎不善养士士无所归者乎其不困辱幸矣何功名之望哉

战国策

曾子固序曰刘向叙此书言周之先明教化修法度所以大治及其后诈谋用而仁义之路塞所以大乱其说既美矣率以谓此书战国之谋士度时君之所能行不得不然则可谓惑于流俗而不笃于自信者也夫孔孟之时去周之初已数百岁其旧法已亡其旧俗已熄乆矣二子乃独明先王之道以谓不可改者岂将强天下之主以后世之所不可为哉亦将因其所遇之时所遭之变而为当世之法使不失乎先王之意而已也二帝三王之治其变固殊其法固异而其为国家天下之意本末先后未尝不同也二子之道如是而已葢法者所以适变也不必尽同道者所以立本也不可不一此理之不易者也故二子者守此岂好为异论哉能勿茍而已矣可谓不惑于流俗而笃于自信者也战国之游士则不然不知道之可信而乐于说之易合其设心注意偷为一切之计而已故论诈之便而讳其败言战之善而蔽其患其相率而为之者莫不有利焉而不胜其害也有得焉而不胜其失也卒至苏秦商鞅孙膑呉起李斯之徒以亡其身而诸侯及秦用之者亦灭其国其为世之大祸明矣而俗犹莫之寤也惟先王之道因时适变为法不同而考之无疵用之无敝故古之圣贤未有以此而易彼也或曰邪说之害正也宜放而絶之则此书之不冺其可乎对曰君子之禁邪说也固将明其说于天下彼当世之人皆知其说之不可从然后以禁则齐使后世之人皆知其说之不可为然后以戒则明岂必灭其籍哉放而絶之莫善于是故孟子之书有为神农之言者有为墨子之言者皆着而非之至于此书之作则上继春秋下至楚汉之起二百四十五年之间载其行事固不得而废也

申不害商鞅韩非

颍濵曰商鞅以法治秦而申不害以术治韩宪令着于官府刑罚必于民心赏存乎慎罚加乎奸所谓法也因任而授官循名而责实操生杀之柄课羣臣之能所谓术也法者臣之所师而术者君之所执也及韩非之学并取申商而兼用法术法之所止虽有圣智不用也术之所操虽有父子不信也使人君据法术之自然而无所复为此申韩所谓老子之道而实非也彼申商各行其说耳然则韩秦之治行于一时而其害见于乆逺使非不幸获用于世其害将有不可胜言者矣太史公悲韩非知说之难而卒以说死故载其说难于篇然古之君子循理而言言之利害不存乎心故言出而必合要之无愧于中矣岂复立法而求其必售耶今非先立法而后说人既已不知说矣而况非之所以说秦求祸之道乎太史公以李陵之事不合于汉武终身废辱是以深悲之欤

东坡曰圣人之所为恶夫异端尽力而排之者非异端之能乱天下而天下之乱所由出也昔周之衰有老耼庄周列御冦之徒更为虚无淡泊之言而治其猖狂浮游之说纷纭颠倒而卒归于无有由其道者荡然莫得其当是以忘乎富贵之乐而齐乎死生之分此不得志于天下髙世逺举之人所以放心而无忧虽非圣人之道而其用意固亦无恶于天下自老耼之死百有余年有商鞅韩非著书言治天下无若刑名之贤及秦用之终于胜广之乱教化不足而法有余秦以不祀而天下被其毒后世之学者知申韩之罪而不知老耼庄周之使然何者仁义之道起于夫妇父子兄弟相爱之间而礼法刑政之原出于君臣上下相忌之际相爱则有所不忍相忌则有所不敢夫不敢与不忍之心合而后圣人之道得存乎其中今老耼庄周论君臣父子之间泛泛乎若萍浮于江湖而适相值也夫是以父不足爱而君不足忌不忌其君不爱其父则仁不足以懐义不足以劝礼乐不足以化此四者皆不足用而欲置天下于无有夫无有岂诚足以治天下哉商鞅韩非求为其说而不得得其所以轻天下而齐万物之术是以敢为残忍而无疑今夫不忍杀人而不足以为仁而仁亦不足以治民则是杀人不足以为不仁而不仁亦不足以乱天下如此则举天下唯吾之所为刀锯斧钺何施而不可昔者夫子未尝一日易其言虽天下之小物亦莫不有所畏今其视天下眇然若不足为者此其所以轻杀人欤太史迁曰申子卑卑泥于名实韩子引绳墨切事情明是非其极惨核少恩皆原于道徳之意愚读而思之事固有不相谋而相感者庄老之后其祸为申韩由三代之衰至于今凡所以乱圣人之道者其弊固已多矣而愚未知其所终奈何其不为之所也

赵括王翦

六一曰呜呼用人之难难矣未若聴言之难也夫人之言非一端也巧辩纵横而可喜忠言质朴而多讷此非聴言之难在聴者之明闇也谀言顺意而易悦直言逆耳而触怒此非聴言之难在聴者之贤愚也是皆未足为难也若聴其言则可用然用之有辄败人之事者聴其言若不可用然非如其言不能以成功者此然后为聴言之难也请试举其一二战国时赵将有赵括者善言兵自谓天下莫能当其父奢赵之名将老于用兵者也每与括言亦不能屈然奢终不以括为能也叹曰赵若以括为将必败赵事其后奢死赵遂以括为将其母自见赵王亦言括不可用赵王不聴使括将而攻秦括为秦军射死赵兵大败降秦者四十万人坑于长平葢当时未有如括善言兵亦未有如括大败者也此聴其言可用用之辄败人事者赵括是也秦始皇欲伐荆问其将李信用兵几何信方年少而勇对曰不过二十万足矣始皇大喜又以问老将王翦翦曰非六十万不可始皇不悦曰将军老矣何其怯也因以信为可用即与兵二十万使伐荆王翦遂谢病退老于频阳已而信大为荆人所败亡七都尉而还始皇大惭自驾如频阳谢翦因强起之翦曰必欲用臣非六十万不可于是卒与六十万而往遂以灭荆夫初聴其言若不可用然非如其言不能以成功者王翦是也且聴计于人者宜如何聴其言若可用用之宜矣辄败事聴其言若不可用舍之宜矣然必如其说则成功此所以为难也予又以谓秦赵二主非徒失于聴言亦由乐用新进忽弃老成此其所以败也大抵新进之士喜勇鋭老成之人多持重此所以人主之好立功名者聴勇鋭之语则易合闻持重之言则难入也若赵括者则又有说焉予略考史记所书是时赵方遣亷颇攻秦颇赵名将也秦人畏颇而知括虚言易与也因行反间于赵曰秦人所畏者赵括也若赵以为将则秦惧矣赵王不悟反间也遂用括为将以代颇蔺相如力谏以为不可赵王不聴遂至于败由是言之括虚谈无实而不可用其父知之其母亦知之赵之诸臣蔺相如等亦知之外至敌国亦知之独其主不悟尔夫用人之失天下之人皆知其不可而独其主不知者莫大之患也前世之祸乱败亡由此者不可胜数也

曹沫专诸豫让聂政荆轲

颍濵曰周衰礼义不明而小人奋身以犯上相夸以为贤孔子疾之齐豹以卫司冦杀卫侯之兄絷蔡公孙翻以大夫弑其君申春秋皆以盗书而不名所谓求名而不得者也太史公传刺客五人皆豹翻之类耳而其称之不容口失春秋之意矣独豫让为旧君报赵襄子有古复雠之义如荆轲刺秦始皇虽始皇以强暴失天下心闻者快之要以盗贼乘人主不意法不可长也至曹沫之事予以左氏考之鲁庄公十年沫始以谋干庄公公用之败齐于长勺自是鲁未尝败十三年而会齐侯于柯安得所谓三战三败沫以匕首刼齐桓求侵地者哉始公羊髙采异议载沫事于春秋其后战国游士多称沫以为口实而实非也庄公之御齐沫问所以战以小惠小信不足恃惟忠为可以一战沫葢知义者也而肯以其身为刺客之用乎春秋宋楚盟于城下齐鲁盟于夹谷皆以要盟不书书平及会而已使沫信以匕首刼桓公得非要盟乎而春秋书公会齐侯盟于柯是以知其非要盟也是以削去曹沫而録其四人然亦非所谓贤也荆公曰曹沫将而亡人之城又刼天下盟主管仲因勿倍以市信一时可也予独怪智伯国士豫让岂顾不用其策耶让诚国士也曾不能逆策三晋救智伯之亡一死区区尚足校哉其亦不欺其意者也聂政售于严仲子荆轲豢于燕太子丹此两人者污隐困约之时自贵其身不妄愿知亦曰有待焉彼挟道徳以待世者何如哉

优孟西门豹淳于髠优旃

颍濵曰太史公得滑稽三人禇先生一人皆以优笑有益于事故并録之然西门豹古循吏非滑稽者也特以止河伯娶妇事发于俳故巧而捷是以载之滑稽而实非也【太史公以齐威王事先楚庄今既正之然优孟语称齐赵韩魏葢战国记事者粉泽之过耳】

扁鹊

颕濵曰予于赵世家削简子之梦黜扁鹊之说以为为国不可以语怪及扁鹊列传则具载其说曰世或有是不足怪也葢孔子作春秋非人事不知而左氏所记鬼神变怪世所共传者録之无疑世有逹者当辩此耳【扁鹊见赵简子齐威王而中有虢公之事虢之事在春秋之初而赵简子在春秋之末威王复次其后或疑其说之妄然战国之际薛亡乆矣而孟尝君称薛公安知是时无虢公者哉】

历代名贤确论卷三十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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