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严有翼撰

一、金错刀

张平子《四愁诗》云:“美人赠我金错刀,何以报之英琼瑶。”〔钱昭度诗云:“荷挥万朵玉如意,蝉弄一声金错刀。”〕①金错刀,王莽所铸钱名。莽〔居摄,〕②变汉制,〔以周钱有子母相权,于是〕③更造大钱,径寸二分,重十二铢,文曰大钱〔直〕④五十。又造契刀,其环如大钱,身形如刀,长二寸,文曰契刀〔直〕⑤五百。〔又造〕⑥错刀以黄金错,其文曰一刀值五千。与五铢钱,凡四品,并行。⑦杜子美《对雪》诗:“金错囊徒罄,银壶酒易赊。”韩退之《潭州泊船》⑧:“闻道松醪贱,何须恡错刀。”皆谓是也。或注《四愁诗》引《续汉书》:“佩刀,诸侯王以⑨金错环。”恐与王莽所铸错刀又别。(《说郛》本、《萤雪轩》本、《百家诗话钞》本、《丛话》后一、《历代》二十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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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丛话》有“钱昭度”至此数语。又《百家诗话钞》本无“张平子”至此数语。

②《历代》无“居摄”二字。

③《历代》无此数字。

④《历代》有“直”字。

⑤《历代》有“直”字。

⑥《历代》有“又造”二字。

⑦《百家诗话钞》本、《历代》引至此。

⑧《丛话》“船”下有“诗”字。

⑨《丛话》“以”下有“黄”字。

二、豪 句

吟诗喜作豪句,须不畔于理方善。如东坡《观崔白骤雨①图》云:“扶桑大茧如瓮盎,天女织绡②云汉上。往来不遣凤衔梭,谁能鼓臂投三丈?”此语豪而甚工。石敏若〔《橘林》文中〕③《咏雪》,有“燕南雪花大于掌,冰柱悬檐一千丈”之语,豪则豪矣,然安得尔高屋〔耶?④虽豪觉畔理。或云:《咏雪》非敏若诗,见鲍钦止《夷白堂小集》。〕⑤〔李太白《北风行》云:“燕山雪花大如席。”《秋浦歌》云:“白发三千丈。”其句可谓豪矣,奈无此理何!如秦少游《秋日绝句》云:“连卷雌蜺拄⑥西楼,逐雨追晴意未休;安得万妆相向舞,酒酣聊把作缠头。”此语亦豪而工矣。〕⑦(《说郛》本、《丛话》后十六、《总龟》后九、《诗林》四、《玉屑》三)

案:胡仔曰:“东坡集载此诗,是题《赵令晏崔白大图》,幅径三丈,故云:‘往来不遣凤衔梭,谁能鼓臂投三丈。’可谓善造语能形容者也。《画品》中止有李营邱《骤雨图》,从无崔白者,兼东坡此诗又云:‘人间刀尺不敢裁,丹青付与濠梁崔。风蒲半折寒雁起,竹间的皪横江梅’,乃是崔白《冬景图》。《艺苑》以为《骤雨图》,误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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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案《玉屑》、《诗林》“骤雨”作“冬景”,盖据《丛话》胡仔所言而改正者。

②《丛话》“绡”作“绢”。

③《丛话》无“《橘林》文中”四字。

④《诗林》有“耶”字。

⑤此据《丛话》补。

⑥《诗林》“拄”作“拴”。

⑦案《丛话》此为胡仔语。

三、燕 幕

〔《左氏传》云:〕①“吴公子札聘于上国,宿于戚,闻孙林父击钟曰:‘夫子之在此,犹燕之巢于幕上。’”夫幕,非燕巢之所,言其至危也。〔故潘岳《西征赋》云:“危素卵之累壳,甚玄燕之巢幕。”丘希范《与陈伯之书》云:“将军鱼游沸鼎②之中,燕巢飞幕之上,不亦惑乎?”盖用此意。〕③后人因此言燕事,多使巢幕,似乎无谓。④谢宣远《九日从宋公集戏马台诗》:“巢幕无留燕,遵渚有来鸿。”杜子美《对雨书怀》诗:“震雷飜⑤幕燕,骤雨落河鱼。”⑥(《说郛》本、《丛话》后一、《百家诗话钞》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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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丛话》有“《左氏传》云”四字。

②《丛话》“鼎”作“釜”。

③《百家诗话钞》本无“故潘岳”至此数语。

④《百家诗话钞》引至此。

⑤《丛话》“飜”作“翔”。

杭世骏《订伪类编》一《燕巢幕》条所引同,但多后面几句:“丁仙芝《余杭醉歌》:‘晓幕红襟燕,春城白项乌。’”此数语它本所无,不知杭氏所据。

四、以宰为命

王俭少年以宰为命,尝有诗云:“稷契康虞夏,伊吕翼商周。”又字其子曰元成,取仍世作相之义。至其孙训亦作诗云:“旦奭康世巧,萧曹佐甿俗。”大率追俭之意而为之,后官亦至侍中。(《说郛》本)

五、最善下字

予与〔乡人〕①翁行可同舟沂汴,因谈及诗,行可云:“王介甫最善下字,如‘荒涖野②鸡催月晓,空场老雉挟春骄’,下得挟字最好,如《孟子》挟长挟贵之挟。”予谓介甫又有“紫苋凌风怯,苍③苔挟雨骄”,陈无己有“寒气挟霜侵败絮,宾鸿将子度微明”,其用挟字,正与王介甫前一联同。④〔末言陵墓遭发,金玉出于人间矣。〕⑤(《说郛》本、《丛话》后二十五、《玉屑》十七、《历代》五十七、《宋纪》十五、《柳亭诗话》三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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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丛话》、《玉屑》有“乡人”二字。

②《丛话》、《宋纪》、《柳亭诗话》“野”作“暗”。

③《临川全集》“苍”作“青”。

④《历代》作“其用挟字不同”。

⑤《宋纪》有此二语。

六、河 豚

〔(河豚,《新附本草》云:“味甘温,无毒。”《日华子》云:“有毒。”)①予按《倦游杂录》云:〕②“河豚鱼有大毒,肝与卵,人食之必死。〔(暮春柳花飞,此鱼大肥。江、淮人以为时珍,更相赠遗。脔其肉杂蒌蒿荻芽,)③瀹而为羹,或不甚熟,亦能害人,岁有被毒而死者。”然南人嗜之不已,故圣俞诗(“春洲生荻芽,春岸飞杨花。河豚当此时,贵不数鱼虾”。而其后又)④云:“炮煎苟⑤失所,转⑥喉为莫邪。”⑦则其毒可知。”⑧<本草以为无毒,盖误矣。(及观张文潜《明道杂志》,则又云:“河豚,水族之奇味,世传以为有毒,能杀人。余守丹阳及宣城,见土人户食之,其烹煮亦无法,但用蒌蒿、荻芽、菘菜三物,而未尝见死者。若以为土人习之,故不伤。苏子瞻,蜀人,守扬州,晁无咎,济南人,作倅,每日食之,了无所觉。南人云:‘鱼无颊无鳞,与目能开阖及作声者,有大毒。’河豚备此四者,故人畏之。而此鱼自有二种,色淡黑有文点谓之斑子,云能毒人,土人亦不甚捕也。子瞻在资善堂,尝与人谈河豚之美者,云:‘也直那一死。’其美可知)⑨或云:子不可食,〕⑩其⑾大才一粟,浸之经宿,如弹丸。人有中其毒者,以水调炒槐花末,及龙脑,皆可解。”⑿〔予尝见渔者,说所以取之之由,曰:“河豚盛气易怒,每伏水底,必设网于上,故以物就而触之,彼将奋怒而上,遂为所获。”〕⒀吴人珍之,目其腹腴为西施乳。予尝戏作绝句云:“蒌蒿短短荻芽肥,正是河豚欲上时。甘美远胜西子乳,吴王当日未曾知。”⒁虽然,甚美必甚恶。河豚,味之美也,吴人嗜之以丧其躯;西施,色之美也,吴王嗜之以亡其国。兹可以为来者之戒。>⒂(《说郛》本、《丛话》后二十四、《总龟》后四十九、《历代》三十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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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诗林》无“河豚”至此数语。

②《说郛》本及《历代》无“河豚”至此数语,据《丛话》补。

③《诗林》、《说郛》本无“暮春柳花飞”至此数语,据《丛话》补。

④《诗林》、《说郛》本无“春洲生荻芽”至此数语,据《丛话》补。

⑤《诗林》“苟”作“久”。

⑥《诗林》“转”作“入”。

⑦案:此《送饶州坐客食河豚鱼诗》。

⑧《诗林》、《说郛》本引至此。

⑨《总龟》无“及观张文潜”至“其美可知”数语。

⑩《历代》无“暮春柳花飞”至此数语。

⑾《历代代》“其”下有“子”字。

⑿案:所引与文潜原文颇多删节。

⒀《历代》无“予尝见渔者”至此数语。

⒁《诗林》四另一节,引此作洪驹父《咏河豚西施乳诗》。

⒂自“本草以为无毒”起至此数语,均据《丛话》补。

七、草 词

张子野过和靖隐居,有诗一联云:“湖山隐后家①空在,烟雨词亡草自青。”注云:“先生常著《春草曲》,有‘满地和烟雨’之语②,今亡其全篇。”余按杨元素《本事曲》,有《点绛唇》一阕,乃和靖《草词》云:“金谷年年,乱生春色谁为主?余花落处,满地和烟雨。又〔是〕③离歌,一阕长亭暮。王孙去,萋萋无数,南北东西路。”此词甚工,子野乃不见其全篇,何也?(《说郛》本、《丛话》后二十一、《诗林》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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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宋纪》“家”作“房”。

②《宋纪》十二引至此。

③《丛话》、《诗林》“又”下有“是”字。

八、夺胎换骨

〔前辈云①:“诗有夺胎换骨之说”,信有之也〕。②杜陵《谒元元庙》,其一联云:“五圣联龙衮,〔千官列雁行。”盖纪吴道子庙中所画者。徽宗尝制《哲庙挽诗》,用此意作一联云:“北极联龙衮,〕③秋④风折雁行”,亦以雁行对龙衮。然语⑤中的,其亲切过于本诗,兹不谓之夺胎可乎?不然,则徒用前人之语,殊不足贵。〔且如沈佺期云:“小池残暑退,高树早凉归”,非不佳也,然正用恽柳“太液微波起,长杨高树秋”之句耳。〕⑥苏子〔美〕⑦云:“峡束沧渊⑧深贮月,岩排红树巧妆秋”,非不佳也,然正用杜陵“峡束沧江起,岩排石树圆”之句耳。语虽工,而无别也。⑨(《说郛》本、《丛话》后十九、《总龟》后一、《玉屑》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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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丛话》“云”作“论”。

②《玉屑》无以上数语。

③“千官列雁行”至此数语,据《丛话》、《玉屑》补。《总龟》亦缺此数语。

④《丛话》“秋”作“西”。

⑤《丛话》“语”下有“意”字。

⑥《玉屑》无“且如沈佺期云”至此数语。

⑦《丛话》“子”下有“美”字。

⑧《丛话》“渊”作“洲”。

⑨《丛话》、《玉屑》“也”作“意”。

九、登山临水送将归

宋玉九辩》云:“悲哉!秋之为气也:萧瑟兮,草木摇落而变衰;憀栗兮,若在远行,登山临水兮送将归。”〔潘安仁《秋兴赋》引此语而曰:“送归怀慕徒之恋兮,远行有羁旅之愤;临川感流以叹逝兮,登山怀远而悼近;彼四感①之疚心兮,遭一途而②难忍。”安仁以登山、临水、远行、送归为四感。③予顷年较进士于上饶,有同官张扶云:“曾见人言:若在远、行、登山、临水、送、将、归是七件事。谓远也,行也,登山也,临水也,送也,将也,归也。〕④前辈诗中,惟王介甫有一联云:‘一水护田将绿绕,两山排闼送青来。’〔下得〕⑤将、送二字与《楚辞》合。”予尝考《诗》之《燕燕篇》曰:“之子于归,远于将之;之子于归,远送于野”一篇,诗中亦用此送、将、归三字;然则《楚辞》之言,亦有所本也。安仁谓之四感⑥,盖略而言之。⑦(《丛话》后一、《诗林》三、《历代》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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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文选》及《历代》“感”作“戚”。

②《历代》“而”作“其”。

③《历代》“感”作“戚”。

④《诗林》无“潘安仁”至此数语。

⑤《历代》有“下得”二字。

⑥《历代》“感”作“戚”。又此句下有“何也”二字。

⑦《历代》“之”下有“耳”字。

一○、乌程酒

张景阳《七命》云:“乃有荆南乌程,豫北竹叶。”说者以荆南为荆州耳。然乌程县今在湖州,与荆州相去甚远。南五十步有箬溪,夹溪悉生箭箬。南岸曰上箬,北岸曰下箬,居人取下箬水酿酒,醇美,俗称箬下酒。刘梦得诗云:“骆驼桥畔蘋风起①,鹦鹉杯中箬下春”②,即此也。荆溪在县南六十里,以其水出荆山,因名之。张元之《山墟名》云:“昔汉荆王贾登此山,因以为名。”故所谓“荆南乌程”,即荆溪之南耳。若以为荆州,则乌程去荆州三千余里,封壤大不相接矣。(《丛话》后一)

案:胡仔曰:“余以《湖州图经》考之,乌程县以古有乌氏、程氏居此,能酿酒,因此名焉。其荆溪则在长兴县西南六十里,此溪出荆山。张协《七命》云:‘酒则荆南乌程’,荆南则此荆溪之南也。《艺苑雌黄》引‘长兴县南五十步箬溪水,酿酒醇美,称箬下酒’,以为乌程酒,反以梦得诗为证,皆误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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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全唐诗》十三“起”作“急”。

②案:此《洛中送韩七中丞之吴兴诗》。

一一、谢宣城诗“澄江考”

张文潜《明道杂志》云:“古人作诗赋,事不必皆实,如谢宣城诗‘澄江静如练’。宣城去江仅百里,州治左右无江,但有两溪耳。或当时谓溪为江,亦未可知也。此犹班固谓八川分流。”予按谢元珲《晓登三山还望京邑作诗》有“澄江静如练”之语,三山在江宁县北十二里,滨江地名,则此诗非在宣城州治所作也,安得以“八川分流”为比。按“八川分流”出司马相如《上林赋》,亦非固之言。(《丛话》后一)

一二、县令用彭泽五柳事

士人言县令事,多用彭泽五柳,虽白乐天《六帖》亦然。以余考之,陶渊明,浔阳柴桑人也,宅边有五柳树,因号五柳先生。后为彭泽令,去官百里,则彭泽未尝有五柳也。予初论此,人或不然其说,比观《南部新书》云:“《晋书陶潜本传》云:‘潜少怀高尚,博学善属文,尝作《五柳先生传》以自况:先生不知何许人,不详姓字,宅边有五柳树,因以为号焉。’则非彭泽令时所栽,人多于县令事使五柳,误也。”岂所谓先得我心之所同然者欤?(《丛话》后三)

一三、咏三良

秦缪公以三良殉葬,诗人刺之,则缪公信有罪矣。虽然,臣之事君,犹子之事父也。以陈尊己、魏颗之事观之,则三良亦不容无讥焉。昔之咏三良者,有王仲宣、曹子建、陶渊明、柳子厚。或曰“心亦有所施”,或曰“杀身诚①独难”,或曰“君命安可违”,或曰“死没宁分张”,曾②无一语辨其非是者;惟东坡《和》陶云:“杀身故有道,大节要不亏,君为社稷死,我则同其归。顾命有治乱,臣子得从违,魏颗真孝爱,三良安足希。”审如是〔言〕③,则三良不能无罪。东坡一篇,独冠绝于古今。(《丛话》后三、《竹庄》十、《玉屑》十七)

案:胡仔曰:“余观东坡《秦缪公墓诗》意,全与《三良诗》意相反,盖是少年时议论如此,至其晚年,所见益高,超人意表,此扬雄所以悔少作也。诗云:‘昔公生不诛孟明’,岂有死之日而忍用其良,乃知三子殉公意,亦如齐之二子从田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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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竹庄》“诚”作“成”。

②《东坡诗话》“曾”作“皆”。

③《竹庄》无“言”字。

一四、渊明永初甲子辨

秦少游言:宋初受命,陶潜自以祖先晋世宰辅①,耻复屈身,〔后代,自宋武帝王业渐隆,不复肯仕,〕②投劾而归,躬耕于浔阳之野。其所著书是义熙以前,题晋年号;永初以后,但称甲子而已。鲁直诗亦有“甲子不数义熙前”之句。此说盖出《五臣文选注》。《渊明集》〔第三卷首〕③已尝辨此说为④非是。如少游、鲁直尚惑于五臣之说,其它可知。(《丛话》后三、《诗林》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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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诗林》作“祖侃在晋世为宰辅”。

②《诗林》有“后代”至此数语。

③《诗林》无“第三卷首”四字。

④《诗林》“此说为”三字作“其”。

一五、李白集中赠杜甫

洪驹父诗话》言子美集中赠太白诗最多,而李集初无一篇与杜者。按段成式酉阳杂俎》云:“李集有《尧词①赠杜补阙》者,即老杜也。其诗云:‘我觉秋兴逸,谁言②秋气③悲。山将落日去,水与晴相④宜。……云归碧海少,⑤雁度⑥青天迟。⑦相失各万里,茫然空尔思。’不独《饭颗山》之句也。”⑧予尝考之:太白集中有《沙丘城下寄杜甫》云:“我来竟何事?高卧沙丘城。城边有古树,日夕连秋声。鲁酒不可醉,齐歌空伤⑨情。思君若汶水,浩荡向⑩南征。”又有《鲁郡东石门送杜二甫》云:“醉别复几日,登临遍池台。何言⑾石门路,重有金樽开。秋波落泗水,海色明徂徕。飞篷⑿各自远,且尽手中杯。”洪驹父略不见此,何也?(《丛话》后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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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词”当作“祠”。

②《全唐诗》六“言”作“云”。

③《全唐诗》“气”作“兴”。

④《全唐诗》“相”作“空”。

⑤《全唐诗》“少”作“夕”。

⑥《全唐诗》“度”作“没”。

⑦《全唐诗》“迟”作“时”。

⑧《诗林》引至此。

⑨《全唐诗》六“伤”作“复”。

⑩《全唐诗》“向”作“寄”。

⑾《全唐诗》“言”作“时”。

⑿《全唐诗》“篷”作“蓬”。

一六、杜诗“黄独解”

张文潜《明道杂志》云:读书有义未通而辄改字,最学者大病也。杜诗“黄精无苗”,后人所改也。旧乃“黄独”,读者不知其义,因改为“精”。其实黄独是一物也,本处谓之土芋根,惟一颗,而色黄,故名黄独。饥岁,土人掘以充粮食,故老杜云耳。僧惠洪则曰:“黄独,芋魁之小者,俗人易曰黄精。子美流离,亦未至作道人剑客食黄精也,此语殊谬。”惠洪徒见黄独一名土芋,遂谓芋魁之小者,殊不知与芋魁悬别。观子美诗有“三春湿黄精,一食生毛羽”,“扫除白发黄精在,君看他时冰雪容”之句,安得云“未至作道人剑客食黄精乎”?!东坡云:“诗人空腹待黄精,生事只看长柄械。”则坡读杜诗亦以黄独为黄精矣。(《丛话》后五)

一七、中兴之中有平去两声

凡王室中否而复兴谓之中兴,周宣之诗曰:“任贤使能,周室中兴焉。”中字,陆德明《释文》“张仲切”,徐安道《音辨》只作平声读。然古人用此,或作平声,或作去声,如杜陵云:“今朝汉社稷,新数中兴年。”“万里伤心严谴日,百年垂死中兴时。”李义山云:“言皆在中兴。”①此类皆作去声用。如杜陵云:“神灵汉代中兴主,功业汾阳异姓王。”“侧听中兴主,长吟不世贤。”李义山云:“身闲不睹中兴盛。”此类皆作平声用。(《丛话》后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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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案此《哭刘司户蒉诗》。

一八、度曲之度有两读音

世人言度曲者,多作徒故切,谓歌曲也。张平子《两京赋》云:“度曲未终,云起雪飞。”子美《陪李梓州泛江诗》:“翠眉萦度曲,云鬓俨分行。”皆作徒故切读。考之《前汉元帝纪赞》云:“帝多材艺,善史书,鼓琴,吹洞箫,自度曲被歌声。”应劭《注》:“自隐度作新曲,因持新曲以为歌诗声也。”颜《注》:“度,音大各切。”则与张平子、杜诗所言度曲异矣。而臣瓒《注》则曰:“度曲谓歌终更授其次。”则又误以度曲为歌曲。夫度曲虽有两音,若读《元帝纪》,止可作大各切。《唐书》:“段安节善乐律,能自度曲。”其意正与《元帝纪》相合。(《丛话》后五)

案:王楙野客丛书》九云:“近观《艺苑雌黄》辨此二音,颇与仆意合,然亦不推原宋玉之语,夫岂未之考乎?”

一九、杜甫不工散文

东坡尝言曾子固文章妙天下,而有韵者辄不工。杜子美长于歌诗,而无韵者几不可读。比观《西清诗话》乃不然此说,云:“杜少陵文自古奥,如‘九天之云下垂,四海之水皆立’,‘忽翳日而翻万象,浮却空而留六龙’,万舞凌乱,又似乎春风壮而江海波。其语磊落惊人。或言无韵者不可读,是大不然。”予谓此数语乃出杜陵三赋,谓之无韵可乎?窃意东坡所谓无韵者,盖若《课伐木诗序》之类是也。(《丛话》后五)

案:胡仔曰:“少游尝有此语,《艺苑》以为东坡,误矣。”

二○、杜诗注

《题元武禅师屋壁》云:“何年顾虎头,满壁画沧洲”。《注》:“虎头,僧相也。”又《送许八拾遗归江宁省觐诗序》云:“甫昔客游此县,于许生处乞瓦棺寺《维摩图像》,志诸篇末。”“虎头金粟影,神妙独难忘”。《注》云:“虎头,维摩相也。”考之《南史夷貊传》:“师子国,晋义熙初,始遣使献玉像,高四尺二寸,玉色洁润,形制殊特,殆非人工。”此像历晋、宋在瓦棺寺。先有徵士戴安道手制佛像五躯,及顾长康维摩像画图,世人号之三绝。所谓“虎头”,即长康耳。注家不晓其义,或云僧相,或云维摩相,良可嗤笑。①《杜位宅守岁诗》破题云:“守岁阿戎家”,又有“盍簪喧枥马,列炬散林鸦”之句。潘惇《诗话补阙》云:“旧本作‘守岁阿咸家。’”按:杜位,子美侄也,当以阿咸为是。故东坡有《除夜诗》:“欲唤阿咸来守岁,林鸦枥马斗喧哗。”正用杜诗,则知今本作阿戎者误。②余又考之:子美有《送蜀州栢③二别驾将中丞命赴江陵起居卫尚书太夫人因示从弟行军司马位》云:“与报惠连诗不惜,知吾斑鬓已④如银。”则位恐所谓阿咸也。(《丛话》后六、《历代》三十四)

案:杭世骏《订讹类编》卷三,《守岁阿戎家条》云:“愚案《艺苑》一书,舛错纰缪殊可嗢噱。阿咸事属叔侄,杜既明云:示从弟司马位。诗又用惠连字,则杜位明是子美从弟,何云‘位,恐所谓阿咸也’。而于《守岁诗》反以位为子美侄,以旧本误作阿咸为是,不知何以乖舛至是。东坡《和子由除夜元日省宿致斋诗》,有‘头上银幡笑阿咸’之句,钱牧斋云:‘王思远,小字阿戎,王晏之从弟也。’子美盖出于此,东坡与子由偶误用。查初白云:‘东坡用阿咸指子由诸郎,观末章结处却将新句调儿童之语,未必专指子由。’盖东坡两处用阿咸,其《和子由除夜诗》用阿咸,指子由诸郎。其《除夜诗》‘欲唤阿咸’二句,明有‘林鸦枥马’字,的属用杜而沿旧本之误,宜作阿戎,但用从弟事施之亲弟,亦不恰当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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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历代》无以上数语。

②《历代》引至此。

③《丛话》明抄本“栢”作“桓”。

④《杜诗详注》十八,“已”作“总”。

二一、杜诗指回鹘为花门

〔杜陵诗多言“花门”,《喜闻官军临贼诗》“花门腾绝漠,柘羯度临洮”。又云:“花门小箭好,此物弃沙场。”又《即事诗》“闻道花门破,和亲事却非”。又《遣愤诗》“闻道花门将,论功未尽归”。又有〕①留花门〔一篇云:〕②“花门既须留,原埜转萧瑟。”〔指回鹘为花门,注家不言其义。予以〕③《唐地理志》〔考之,〕④甘州山⑤丹县北,渡张掖河西北行,出合黎山峡口,傍河东壖,屈曲东北行千里,有宁寇军,军东北有居延海;又〔西〕⑥北三百里有花门山堡;又东北千里至回鹘牙帐,故谓回鹘为花门也。(《丛话》后六、《历代》四十二)

案:此节可与吴曾能改斋漫录》六《花门条》参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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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历代》无“杜陵诗”至此数语。

②《历代》“一篇云”三字作“诗”。

③《历代》无“指回鹘为花门”至此数语。

④《历代》无“考之”二字。

⑤《历代》“山”作“删”,《唐书地理志》亦作“删”。

⑥《历代》“西”作“东”;《唐书地理志》无“西”字。

二二、荔 枝

庾信谓魏使尉瑾曰:“昔在邺食葡萄殊美。”陈昭曰:“作何状?”徐君房曰:“有类软枣。”信曰:“君殊不善体物,何不言似生荔枝?”①荔枝之味,果中之至珍,盖有不可名言者。故蔡君谟云:“剥之凝如水精,食之消如绛雪,其味之至,不可得而状也。”魏文帝方之蒲萄,世讥其谬;庾信亦复有此语。彼《广志》谓“子如石榴”,其谬愈甚。唐人形于赋咏者颇多,然亦未始遇夫真荔枝。故张曲江作《荔枝赋》,是南海郡荔枝耳。白乐天作《荔枝图序》,是巴峡间荔枝耳。杜子美诗所谓“红颗酸甜只自知”者,是泸戎荔枝耳。(《丛话》后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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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案:《云麓漫钞》五亦引此。

二三、杜诗治疟之妄

《汉旧仪》:“颛顼有三子,死而为疫鬼:一居江水为疟鬼,一居若水为罔两蜮鬼,一居人宫室区隅为小鬼,善惊小儿。”故韩退之有《遣①疟鬼诗》“屑屑水帝魂,谢谢无余辉。如何不肖子,尚奋疟鬼威”?又云:“咨汝之胄出,门户何巍巍!祖轩而父顼,未沫于前徽。”而其后又有“湛湛江水清,归居安汝妃”之语,盖本于《汉旧仪》也。世传杜诗能除疟,此未必然。盖其辞意典雅,读之者脱然不觉沉疴之去体也。而好事者乃曰:“郑广文妻病疟,子美令取予‘落月满屋梁,犹疑照颜色’一联诵之,不已;又令取‘虬髯似太宗,色映塞外青’一联诵之,不已;又令取‘子璋髑髅血模糊,手提掷还崔大夫’一联诵之,则无不愈矣。”此殊可笑!借使疟鬼诚知杜诗之佳,亦贤鬼也;岂复屑屑求食于呕吐之间为哉?观子美有“三年犹疟疾,一鬼不销亡。隔日搜脂髓,增寒抱雪霜。徒然潜隙地,有腼屡鲜妆”。则是疾也,杜陵正自不免。(《丛话》后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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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遣”,《丛话》宋本、徐钞本作“缱”。

二四、杜诗金盌出处

《诸将》内一联云:“昨日玉鱼蒙地葬,早时金盌出人间。”注说金盌取孔氏《志怪》卢充事。樗叟《杜诗拾遗》亦用此说。以予考之,非也。《南史沈烱传》云:“烱尝独行,经汉武通天台,为表奏之,陈己思乡之意云:‘甲帐珠帘,一朝零落;茂陵玉盌,遂出人间。’”杜盖用此语也。陈无己诗“初闻桥山送弓剑,宁知玉盌人间见”!(《丛话》后七)

案:胡仔曰:“二说当以卢充幽婚事为是。盖有金盌之赠。若沈烱事乃是玉盌。又引无己诗为证,尤无谓也。”

二五、织女牵牛

荆楚岁时记》曰:“七月七日,世谓织女牵牛聚会之日。”晋傅元《拟天问》云:“七月七日,织女牵牛会天河。”此则其事。杜公瞻《注》云:“此出于流俗小说,寻之经史,未有典据。”《诗》云:“睆彼牵牛,不以服箱;跂彼织女,终日七襄。”说者以为二星,有名无实。即古诗所云:“织女无机杼,牵牛不负轭。”岂复能为夫妇,岁一聚会乎?!《史记天官书》云:“牵牛为牺牲。其北河鼓。河鼓大星,上将;左右,左右将。”则是河鼓牵牛,大同小异。《尔雅》云:“河鼓谓之牵牛。”李巡《注》云:“河鼓、牵牛,皆二十八宿名。”郭璞《注》云:“今荆楚人呼牛星为担鼓。”此则河鼓之据。《夏小正》言:“七月初昏,织女正东向;十月,织女正北向。”此皆据星也,亦无会合之文。近代有此说耳。曹植《九咏》曰:“乘回风兮浮汉渚,目牵牛兮眺织女。交有际兮会有期,嗟吾子兮来不时。”《注》云:“牵牛为夫,织女为妇,各处河之傍,七月七日得一会同。”《古歌辞》云:“黄姑织女时相见。”黄姑,即河鼓也语讹所致。汉武帝于昆明湖中作二石人,为牵牛织女象,盖欲神异其水,比方河汉。班固《赋》云:“左牵牛兮右织女,似天汉之无涯。”虽不云七月七日聚会,其意以为夫妇之象,天道深远,所不敢言也。又,《岁时记》言《纬书》云:“牵牛娶织女,取天帝二万钱下礼,久不还,被驱在营室。”言虽不经,有足为怪。《齐谐记》亦云:“桂阳成武丁有仙道,常在人间,忽谓其弟曰:‘七月七日,织女当渡河,诸仙悉还宫,吾已被召,与尔别矣。’弟问曰:‘织女何事渡河?’曰:‘暂诣牵牛。’世人至今云:‘织女嫁牵牛焉。’”此类皆不足信。故杜诗云:“牵牛处河西,织女出其东。万古永相望,七夕讵相同。神光竟难候,此事终朦胧。飒然精灵合,何必秋遂逢。”盖亦不信有此事也。世传又有乌鹊填河成桥,与夫乞巧穿针之事,皆无可据。“河鼓”与“牵牛”,《史记》以为二星;《尔雅》以为一星。河字又或作何。(《丛话》后七)

二八、用典歇后

昔人文章中,多以兄弟为友于,以日月为居诸,以黎民为周余;以子姓为诒厥,以新婚为燕尔,类皆不成文理,虽杜子美、韩退之亦有此病,岂非狗俗之过耶!子美云:“山鸟山花吾①友于。”又云:“友于皆挺拔。”退之云:“岂谓诒厥无基址?”又云:“为尔惜居诸。”②《后汉史弼传》云:“陛下隆于友于,不忍恩③绝。”曹植《求通亲亲表》云:“今之否隔,友于同忧。”《晋史赞论》中,此类尤多。〔吴氏《漫录》谓:〕④“洪驹父云:此歇后语也。〔韩杜未能去俗何耶?《南史》刘湛友于素篇,《北史》李谧事兄笃友于之情,故渊明诗‘一欣侍温颜,再喜见友于’。子美盖有所本尔。乃〕⑤顷有人年七十余,置一侍婢年三十。东坡戏之曰:‘侍者方当而立岁,先生已是古稀年。’得无类是⑥乎!”(《丛话》后七、《永乐大典》八百二十二引《考古质疑》,不见今本中)

案:胡仔曰:“友于之语,自陶彭泽已自承袭用之。《诗》云:‘一欣侍温颜,再喜见友于。’然则,少陵盖承之也。且歇后语,苏黄亦有之。苏云:‘伯时有道真吏隐,饮啄不羡山梁雌。’黄云:‘断送一生惟有,破除万事无过。’然黄集此句对偶甚工,后山以为妍,而反嗜之不以为病也。又《遁斋闲览》云:‘东坡在丰城,有老人生子求诗,东坡问:“翁年几何?”曰:“七十。”“翁之妻年几何?”曰:“三十。”戏作八句,警联云:“圣善方当而立岁,乃翁已及古稀年。”’今《艺苑》以为有人年七十余,置侍婢。仍窜易其诗,记事之误有如此!当以《遁斋》为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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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杜诗详注》二十二“吾”作“共”。

②案此《符读书城西诗》。

③《永乐大典》“恩”作“遏”。

④《永乐大典》有“吴氏《漫录》谓”五字。

⑤《永乐大典》有“韩杜未能去俗”至此数语。

⑥《永乐大典》“类是”作“是类”。

二七、反 舌

《月令》:“仲夏之月,反舌无声。”蔡君谟以反舌为虾蠚,段柯古已讥其非矣。殊不知反舌,百舌鸟也,能反易其声,以效百鸟之鸣,故谓之反舌。张籍集中有《徐州试反舌无声诗》,破题云:“夏木多好鸟,偏知反舌名”,则其为百舌明甚。许慎注《淮南子》云:“五月阳气盛于上,微阴起于下,百舌无阴,故无声也。”《朝野佥载》云:“百舌春啭夏止,唯食蚯蚓。正月后,冻开蚓出而来。十月后,蚓藏而往。”盖物之相感也。古今词章中,多取此以况人之巧言者。故老杜诗云:“过时如发口,君侧有谗人。”(《丛话》后八)

二八、千里莼

《世说》载陆机诣王武子,武子前有羊酪,指示陆曰:“卿吴中何以敌此?”陆曰:“千里莼羹,但未下盐豉耳。”莼羹得盐豉尤美。故子美诗云:“豉化莼丝熟”,梅圣俞诗云:“剩持盐豉煮紫莼”,又“紫莼豉煮香味全”,山谷诗云:“盐豉欲催莼菜熟”,盖谓是也。作《晋史》者,取《世说》之语而删去两字,但云“千里莼羹,未下盐豉”,故人多疑之。或言千里、未下皆地名,或言千里言地之广,或言自洛至吴有千里之遥,或言莼羹必盐豉乃得其真味,是皆不然。盖千里,湖名也。千里湖之莼菜,以之为羹,其美可敌羊酪,然未可猝至,故云“但未下盐豉耳”。子美又有《别贺兰铦诗》云:“我恋岷下芋,君思千里莼”,以岷下对千里,则千里为湖名可知。《酉阳杂俎酒食品》亦有千里莼。(《丛话》后八)

二九、遮 莫

遮莫,俚语,犹言尽教也。自唐以来有之,当时有“遮其你古时五帝,何如我今日三郎”之说。然词人亦稍有用之者,杜诗云:“久拚野鹤同双鬓,遮其邻鸡唱①五更。”李太白诗:“遮莫枝根长百尺,不如当代多还往。”“遮莫亲姻②连帝城,不如当身自簪缨。”元微之诗:“从兹罢驰骛,遮莫寸阴斜。”东坡诗:“芒鞋竹杖布行缠,遮莫千山更万山。”洪驹父诗:“围碁争道未得去,遮莫城头日西沉。”皆用此语。(《丛话》后八)

案:王楙《野客丛书》二十四《论俗字入诗条》亦举此,更举权德舆诗“遮莫雪霜撩乱下”为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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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杜诗详注》二十一“唱”作“下”。

②《全唐诗》六“亲姻”作“姻亲”。

三○、君平杖

《夔府咏怀诗》〔有〕①“卜羡君子杖”〔之语。考之〕②《汉史》:“严君平卜筮于成都市,〔以为卜筮虽贱业,而可以惠众人,有邪恶非正之问,则依著龟为言利害,各因其势,道之以善,从吾言已过半矣。裁日阅数人,〕③得百钱,则闭肆下帘〔而授老子。”所言止此而已,即〕④未尝言杖。注家引阮宣子百钱挂〔之〕杖头〔为解,〕⑤与君平〔全〕无〔干〕⑥涉,岂杜陵之误欤?(《丛话》后八、《历代》四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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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历代》无“有”字。

②《历代》无“之语考之“四字。

③《历代》无“以为卜筮虽贱业”至此数语,仅有一“日”字。

④《历代》无“而授老子”至此数语。

⑤《历代》无“之”“为解”三字。

⑥《历代》无“全”“干”二字。

三一、杜诗臧否哥舒翰

〔《开府诗》〕①以子美之忠厚,疑若无愧于论交。其《投赠哥舒翰》云:“开府当朝杰,论兵迈古风。先声②百胜在,略地两隅空。”其美之可谓至矣。及《潼关吏诗》〔则曰:〕③“哀哉桃李戟,百万化为鱼。请嘱防关将,慎④勿学哥舒。”何其先后之相戾若是哉!概之以纯全之道,亦未能无疵也。(《丛话》后八、《玉屑》十四、《永乐大典》八百二十二引《考古质疑》,不见今传诸本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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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永乐大典》有“《开府诗》”三字。

②《玉屑》、《永乐大典》“声”作“锋”。

③《永乐大典》无“则曰”二字。

④《玉屑》“慎”作“谨”。

三二、桤 木

东坡《次王介甫韵诗》“斫竹穿花破绿苔,小诗端为觅桤栽”。又《送戴蒙赴玉局观诗》“芋魁径尺谁能尽?桤木三年已足烧”。又《木山诗》“二顷良田不难买,三年桤木可行槱”。①桤字,人少有识者,遍寻字书,亦皆无之。蜀中多此木,询之蜀人,则相传以为丘宜②切。按介甫绝句所谓木有桤者,与移字同押,则知“丘宜切”为是也。按杜陵有《凭何十步府邕觅桤木栽诗》:“饱闻桤木三年大,与致溪边十亩阴。”〔注:“蜀人以桤为薪,三年可烧。”又《堂成诗》“桤林碍日吟风叶,笼竹和烟滴露梢”。注云:“桤木下材,止可充薪而已。惟蜀地最宜种。”〕③〔郑尚明昂作《杜诗释音》云五来切,误矣。〕④(《丛话》后八、《示儿编》二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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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示儿编》无以上数语。

②《示儿编》“宜”作“疑”。

③《示儿编》无“注蜀人”至此数语。

④《示儿编》有“郑尚明”至此数语。

三三、韩退之示侄孙湘诗

退之有《示侄孙湘诗》:“一封朝奏九重天,夕贬潮阳路八千。本为圣明除弊事,①肯②将③衰朽惜残年!云横秦岭家何在?雪拥蓝关马不前。知汝远来应④有意,好收吾骨瘴江边。”余按《酉阳杂俎》言:“韩愈侍郎有疎从子侄,自江淮来,年少狂率,韩责之,拜谢曰:‘某有一艺,恨叔不知。’因指阶前牡丹曰:‘叔要花青黄紫赤,惟命也。’韩大奇之,遂给所须试之。乃〔竖箔掘窠,〕⑤赍紫粉朱红,旦暮治其根,凡七日,〔填坑,白叔曰:‘恨校迟一月。’时冬初也,〕⑥牡丹本紫,及花发,色白红〔历绿,〕⑦每朵有一联诗,字色分明,乃韩出关时诗。一韵曰:‘云横秦岭家何在?雪拥蓝关马不前。’韩大惊异。后辞归江淮,竟不愿仕。”段成式所载如此。及观刘斧《青琐》,亦记此事。云:“湘落魄不覉,公勉之,令学。尝作诗献公,有‘解造逡巡酒,能开顷刻花’之句。公戏之曰:‘汝能夺造化之工,以开花乎?’湘遂聚土覆盆,良久曰:‘花已发矣。’举盆乃碧花数朵,细视之,花叶间有金字,乃诗一联。公未晓诗意。湘曰:‘事久方验。’公后以言佛骨贬潮阳。一日途中遇雪,俄有一人冒雪而来,乃湘也。曰:‘公忆向花上之句乎?’询地名,即蓝关也。公嗟叹久之,命笔续成全篇。”二说不同。〔如《杂俎》之言,则花上一联,乃韩公旧句;如《青琐》之言,则花上一联,本非韩公语,韩特续成之耳。《杂俎》言指阶前牡丹治其根,《青琐》言聚土覆盆种花,二说不知何者为是。窃意段成式当时盖有所受之,刘斧特互窜其说而已。〕⑧东坡尝有《冬日牡丹诗》“使君要见蓝关咏,须倩韩郎为染根”,正用《酉阳杂俎》故事。⑨又按《续仙传》殷七七,字文祥,尝醉歌云:“琴弹碧玉轸,炉炼白丹砂。解造逡巡酒,能开顷刻花。”则此诗亦非韩湘作。《韩子年谱》云:《泷吏诗》“南行逾六旬,始下昌乐泷。”又云:“下此三千里,有州始名潮。”公以正月十四日去国,行逾六旬,三月几望矣,遂以二十五日至潮,则是十许日,行三千里,盖泷水湍急故也。欧阳文忠公云:“《韶州图经》:乐昌县西一百八十里,武溪惊湍激石,流数百里。”按武水源出郴州临武县,其俗谓水湍峻为泷。刘仲章者,前为乐昌令。余初以《韩集》云昌乐泷,疑其谬,乃改从乐昌。仲章云不然,县名乐昌,而泷名昌乐,其旧俗所传如此,《韩集》不误也。(《丛话》后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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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诗林》“事”作“政”。

②《青琐高议》前九“肯”作“敢”。

③《诗林》“肯将”作“岂于”。

④《青琐高议》“应”作“深”。

⑤《诗林》无“竖箔掘窠”四字。

⑥《诗林》无“填坑”至此数语。

⑦《诗林》无“历绿”二字。

⑧《诗林》无“如《杂俎》之言”至此数语。

⑨《诗林》一引至此。

三四、中山毫

《寰宇记》言溧水县中山又名独山,在县东南十里,不与群山连接。古老相传:中山有白兔,世称为笔最精。韩退之《毛颕传》云:“唯居中山者,能继父祖业。”李太白《怀素草书歌》云:“笔锋杀尽中山兔”,得非此乎?比观张文潜《明道杂志》,首载白乐天《紫毫笔诗》云:“宣城石上有老兔,食竹饮泉生紫毫。”余守宣,问笔工:“毫用何处兔?”答云:“皆陈、亳、宿州客所贩;宣自有兔,毫不堪用。盖兔居原田,则毫全,以出入无伤也。宣兔居山中,出入为荆棘树石所伤,毫例短秃。”则白诗所云,非也。白公,宣州发解进士,宜知,偶不问耳。予按《北户录》说兔毛处云:“宣城岁贡青毫六两,紫毫三两。”其后又云:“王羲之叹江东下湿,兔毫不及中山。”由是而言,则宣城亦有兔毫,要之不及北方者劲健可用也。然则《毛颕传》、李太白诗所言“中山”,非溧水之中山,明矣。(《丛话》后十)

三五、屋有四荣

《笔谈》言:“士人文章中多言前荣,屋翼谓之荣,东西注屋则有之,未知前荣安在?”予尝观韩退之《示儿诗》“前荣馔宾亲,冠婚之所于”。果如存中之言,则退之亦误矣。又考王元长《曲水诗序》云:“负朝阳而抗①殿,跨灵沼以②浮荣。”《五臣注》则以荣为屋檐,〔檐〕③一名樀,一名宇,即屋之四垂也;又谓之楣,又谓之耜。《集韵》云:“屋耜之两头起者为荣。”其谓之翼,则言櫩宇之〔翼〕④张如翚斯飞耳。故《礼记》言〔“洗当东荣”,又言〕⑤“升自东荣,降自西北⑥荣”,《上林赋》云:“偓佺之徒,⑦暴于南荣”。则所谓荣者,东西南北皆有之矣。故李华《含元殿赋》又有“风交四荣”之说。由是而言,则沈氏《笔谈》,未为确论。(《丛话》后十、《历代》四十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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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历代》“抗”作“抚”。

②《历代》“以”作“而”。

③《历代》有“檐”字。

④《历代》无“翼”字。

⑤《历代》无“洗当东荣又言”六字。

⑥《历代》“西北”作“北西”。

⑦《历代》“徒“作“伦”。

三六、榕 木

闽、广有木名榕。子厚集有《柳州二月榕叶落尽诗》云:“山城雨过①百花尽,榕叶满庭莺乱啼。”东坡诗云:“疏雨萧萧作晚凉,卧闻榕叶响长廊。”又云:“笑说南荒底处所,②只今榕叶下庭皐”。即此木也。其木大而多阴,可蔽百牛,故字书有宽花广容之说。《集韵》:“榕,初生如葛藟,缘木后,乃成树;枝下著地,又复生根,异于他木。”比观余襄公靖诗“有语嫌双燕,无虞羡大槦”。注云:“横阴数亩,斤斧不加。”正说此木。又用槦字,按《字书》:“樢槦,木中箭笴。”似非此榕,岂襄公之误欤?按韵,榕,又祥容切,即古文松字,与此榕木又不同。(《丛话》后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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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全唐诗》十三“雨过”作“过雨”。

②原注:“一作好”。

三七、茶诗茶歌

玉川子有《谢孟谏议惠茶歌》,范希文亦有《斗茶歌》,此二篇,皆佳作也,殆未可以优劣论。然玉川歌云:“至尊之余合王公,何事便到山人家?”而希文云:“北苑将期献天子,林下雄豪先斗美。”若论先后之序,则玉川之言差胜。虽然,如希文岂不知上下之分者哉!亦各赋一时之事耳。(《丛话》后十一、《诗林》二、《玉屑》十五)

案:胡仔曰:“《艺苑》以卢、范二篇《茶歌》皆佳作,未可优劣论。……余谓玉川之诗,优于希文之歌。玉川自出胸臆,造语稳贴,得诗人句法。希文排比故实,巧欲形容,宛成有韵之文。是果无优劣邪?”

三八、长吉卒年

李义山作贺小传云:“长吉将死时,忽昼见一绯衣人,驾赤虬,持一版,书若太古篆,或霹雳石文者,云:‘当召长吉。’长吉了不能读,歘下榻叩头,言‘阿母老且病,贺不愿去’。绯衣人笑曰:‘帝成白玉楼,立召君为记,天上差乐不苦也。’长吉独泣,边人尽见之。少顷,长吉气绝,常所居窗中,勃勃有烟气,闻行车嘒管之声。太夫人急止人哭,待之如炊五斗黍许时,长吉竟死。”考之《新唐史李贺传》,首末所载,与义山小传略同,惟删去白玉楼事,岂以其言颇涉于怪故与?义山之传,得于长吉姊嫁王氏者,其言必不妄。然牧之序谓贺二十七死,而义山则云:“长吉生二十四年,位不过奉礼太常。”又不同,何邪?(《丛话》后十二)

三九、竞渡与筒棕

南方竞渡,治其舟使轻利,谓之飞凫,又曰水车,又曰水马。相传以为始于越王勾践,盖断发文身之俗,习水而好战,古有其风。而《荆楚岁时记》则曰:“五月五日为屈原投汨罗江,人伤其死,并将舟楫拯之,至今为俗。”然考之《怀沙赋》,则曰:“滔滔孟夏兮,草木莽莽。伤怀永哀兮,汩徂南土。”似非五月五日,岂原以孟夏徂南,至五日方赴渊乎?未可知也。梦得《竞渡曲》云:“沅江五月平堤流,邑人相将浮彩舟,灵均何年歌已矣,哀谣振楫从此起。”梦得盖以此为屈原事。《初学记》说筒棕事,引《续齐谐记》曰:“屈原五月五日投汨罗而死,楚人哀之,每至此日,以竹筒贮米投水祭之。汉建武中长沙欧回白日见一人,自称三闾大夫,谓回曰:‘见祭甚善,常苦蛟龙所窃,可以楝叶塞其上,以彩丝系缚之,二物为蛟龙所畏。’”东坡尝作《皇太后合端午帖子》云:“翠筒初窒楝,①芗黍复缠菰,水殿开冰鉴,琼浆冻玉壶。”注云:“新筒裹练,明皇《端午诗序》也。盖取吴筠《续齐谐记》,今行于世,与明皇所用盖同。徐坚集《初学记》引筠此记,乃作楝叶,岂传写之误邪?”东坡之意,董谓楝当作练也。(《丛话》后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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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丛话》宋本、徐钞本“楝”作“练”,是。

四○、墨头鱼与书带草

三齐略记》云:“不其城东有鲎山,郑玄删注《诗》、《书》,栖于此,山上有古井,不竭,傍生细草,如薤叶,长尺余,坚轫异常,土人谓之康成书带。”故梦得诗“墨池半在颓垣下,书带犹生蔓草中”。东坡诗“庭下已生书带草,使君疑是郑康成”。汪彦章诗“门外满生书带草,林间知是德星堂”。何文缬《送王正臣序》云:“烟波晕墨头鱼,风庭绿书带草。”皆用此事。墨头鱼,予尝问人,有泉州南安县佛迹长老遒龚者,蜀人也,尝谓予言:“嘉州乌牛山在水中心,昔郭景纯注《尔雅》于此,有台在焉。景纯每以研之余水,沥于台下,遂生墨头鱼,至今有之。后人作佛刹于其上。”(《丛话》后十二)

四一、王谢故事

梦得诗:“朱雀桥边野草花,乌衣巷口夕阳斜。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①朱雀桥、乌衣巷,皆金陵故事。②《舆地志》云:“晋时王导自立乌衣宅。宋时诸谢,曰乌衣之聚,皆此巷也。”王氏谢氏,乃江左衣冠之盛者,故杜诗云:“王谢风流远。”又云:“从来王谢郎。③”比观刘斧《摭遗》载《乌衣传》,④乃以王、谢为一人姓名。其言既怪诞,遂托名钱希白,终篇又取梦得诗实其事。希白不应如此谬,是直刘斧之妄言耳。大抵小说所载,事多不足信,而《青琐摭遗》,诞妄尤多。(《丛话》后十二、《草堂诗话》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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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案:此《乌衣巷诗》。

②《诗林》一引至此,《舆地志》云云作另一节。

③《草堂诗话》有“是也”二字。

④《草堂诗话》无“载《乌衣传》”四字,直录原文。

四二、虾蟇陵

《琵琶行》云:“家在虾蟇陵下住。”予按《国史补》云:“旧说董仲舒墓门下,人至皆下马,故谓之下马陵,语讹为虾蟇陵。”故东坡诗云:“只鸡敢忘乔公语,下马聊寻董相坟”,又《谢徐朝奉启》云:“过而下马,空瞻董相之陵”,盖用此事。郭氏《佩觽》亦尝论此云:“长安董仲舒墓名曰下马陵,今转语为虾蟇陵。事出《黄①京纪》。白氏《琵琶行》,盖徇俗之过也。”予谓世俗讹谬极多。古乐府有《相府莲》者,其后讹而为《想夫怜》;药名有“补骨脂”者,其后讹而为“破故纸”,亦岂下马陵之类欤?(《丛话》后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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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黄”,宋本《丛话》作“两”。

四三、月中斫桂

义山诗:“莫羡仙家有上真,仙家暂谪亦千春。月中桂树高多少?试问西河斫树①人。”②按《酉阳杂俎》云:“旧传月中有桂树,〔有蟾蜍,故异书言月桂〕③高五百丈,下有一人常斫之,树创随合。人姓吴名刚,西河人,学仙有过,谪令伐树。”〔故宋子京《嘲月诗》亦云:“吴生斫钝西河斧,无奈婆娑又满轮。”〕④《缃素杂记》尝论吴生斫桂事,引李贺《箜篌引》云:“吴质不眠倚桂树。”⑤李贺谓之吴质。段成式谓之吴刚,未详其义。⑥窃意《箜篌引》所谓吴质,非吴刚也,恐别是一事,魏有吴季重亦名质。(《丛话》后十四、《玉屑》十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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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诗林》“树”作“桂”。

②案:此同《学彭道士参寥诗》。《诗林》作《月桂诗》。

③《诗林》无“有蟾蜍”至此数语。

④《诗林》无“故宋子京”至此数语。

⑤案《长吉集》有二《箜篌引》,此《李凭箜篌引》中句。

⑥《诗林》二引至此。

四四、一抔土

《前汉张释之传》云:“假如愚民取长陵一抔土,而①陛下何以加其法乎?”颜《注》云:“抔音步侯切,②谓以手掬之也。其字从手。不忍言毁撤,故止云取土耳。今学者读为杯勺之杯,非也。杯,非应盛土之物也。”郭氏《佩觽》〔论杯、抔二字〕③云:“杯,奔来切,杯勺也。④抔,步侯切,手掬也,亦古文裒字。”骆宾王为《徐敬业檄武后》云:“一抔之土未干,六尺之孤安在?”正用《汉史》语。〔比见僧惠洪集中有诗云:“人生如逆旅,岁月苦逼催。安知贤与愚,同作土一抔。”其说盖误矣。李义山诗:“耳闻明主提⑤三尺,眼见愚民盗一抔。千古腐儒骑瘦马,灞陵斜日重回头。”如此押韵,乃知前辈造语之工,而用字之不谬也。惠洪尝作《冷斋夜话》,云:“诗至李义山为文章一厄。”但未识其出处耳。〕⑥或谓《广韵》、《集韵》上平声,并出一抔字,铺放⑦切,手掬也。意与步侯切者颇同。惠洪虽诞妄,必不读抔为杯勺之杯,但其诗泛使土一抔,不正用《汉书》长陵事,故作铺放切读耳,未知其果然否?(《丛话》后十四)

案:胡仔曰:“此绝句乃唐彦谦《过长陵诗》。严有翼误以为李义山,仍引《冷斋夜话》,云‘李义山为文章一厄’语为证,此不细考之过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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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诗林》无“而”字。

②《诗林》“切”作“反”。

③《诗林》无“论杯、抔二字”五字。

④《诗林》无“杯勺也”数字。

⑤《诗林》作唐彦谦诗,“提”作“诗”。

⑥《诗林》无“比见僧惠洪集中”至此数语。

⑦《诗林》“放”作“枚”。

四五、金鸡宜赦

李华《含元殿赋》云:“揭金鸡于太清,炫晨阳于正色。”李庾《西都赋》云:“建金鸡于仗内,耸修竿而揭起。”王建《宫辞》云:“楼前立仗看宣赦,万岁声长再拜①齐。日照紫②盘高百尺,飞仙争上取金鸡。”李太白诗云:“全鸡忽放赦,大辟得宽赊。”③又云:“我愁远谪夜郎去,何日金鸡放赦回。”④肆赦树金鸡,不知起于何代。《唐百官志》云:“赦日立金鸡于仗南,有鸡黄金饰首,衔绛幡,承以彩盘,维以绛绳,五坊小儿得鸡者,官以钱赎,或取绛幡而已。”《事物纪原》载此,谓金鸡起于有唐。按杨文公《谈苑》云:“杜镐言《关东风俗传》云:宋孝王问司天膺之,后魏北齐树金鸡事,膺之曰:海中星占云,天鸡星动为有赦,盖王者以天鸡为度。《隋书刑法志》云,北齐赦日,武库设金鸡,及鼓于阙门右,挝鼓千声,宣赦,建金鸡。或云起于西凉吕光,究其旨盖西方主兑,兑为泽,鸡者巽之神,巽为号令,合是二物,制其形,揭为长竿,使众人睹之也。”⑤据《谈苑》所云,皆十六国时事,而《纪原》以为起于唐,亦误矣。又按《秦京杂记》云:“大赦设金鸡,口衔胜,宣政衙鼓楼上鸡唱六人,至日,同以索上鸡竿,争口中胜,争得者月给俸三石,谓之鸡粟。”其言与《百官志》亦自不同。(《丛话》后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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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全唐诗》“再拜”作“拜舞”。

②《全唐诗》“紫”作“彩”。

③案此《秦女休行》。

④案此《流夜郎赠辛判官诗》。

⑤案:此语亦见孔平仲孔氏谈苑》五。

四六、杜荀鹤诗

荀鹤,杜牧之之微子也。牧之会昌末,自齐安移守秋浦时,妾有娠,出嫁长林卿士杜筠,生荀鹤,有能诗名,自号九华山人。大顺初,擢第,寻授翰林学士,主客员外郎,知制诰。顾云序其集,为《唐风集》焉。〔荀鹤与张曙同年进士。常以言相嘲谑。曙之他文亦不多见,《康余录》载其《击瓯赋》一篇,其警句云:“董双成青琐鸾惊,啄开珠网;穆天子细缰马骇,踏碎琼田。”似此之类,恐非荀鹤所可拟。〕①《唐风集》中诗极低下,如“要知②前路事,不及③在家时”,④“不觉裹头成大汉,初看⑤竹马作儿童”⑥之句,前辈方之〔为〕⑦《太公家教》。⑧惟《春宫怨》一联云:“风暖鸟声碎,日高花影重”,为一篇警策。而欧阳永叔《归田录》,乃云周朴之句,不知何以云然。(《丛话》后十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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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诗林》无“荀鹤与张曙”至此数语。

②《全唐诗》二十六“要知”作“好看”。

③《全唐诗》“及”作“比”。

④案:此《送舍弟诗》。

⑤《全唐诗》二十六“初看”作“昨来”。

⑥《全唐诗》“儿童”作“童儿”。案此《友人赠舍弟依韵戏和诗》。

⑦《诗林》有“为”字。

⑧《诗林》二引至此。

四七、夕阳春

薛能诗:“山屐经过满径踪,隔溪①遥见夕阳春。”②人多不知夕阳春为何等语。予考之《淮南子》曰:“日经于泉③隅,④是谓高春;顿于连石,是谓下春。”注:“尚未冥,上蒙先春曰高春;将欲冥,下蒙⑤悉春曰下春。”《南史陈本纪》云:“求衣昧旦,反⑥食高春。”柳子厚诗云:“空斋不语坐高春。”⑦(《丛话》后十六、《诗林》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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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西溪诗话》下“溪”作“江”。

②案:此《游嘉州后溪诗》;《诗林》作绝句。

③《诗林》“泉”作“东”。

④《西溪诗话》作“日至于虞渊”。

⑤《西溪诗话》“蒙”作“民”。

⑥《诗林》“反”作“夕”。

⑦案:此《柳州寄丈人周韶州诗》。

四八、青琐高议之谬

丽情集》载严宇牧豫章,陈陶隐西山,操行清洁,宇欲挠之,遣小妓莲花往侍焉。陶殊不为意,乃献诗求去,云:“莲花为号玉为腮,珍重尚书遣妾来。处士不生巫峡梦,虚劳神女下阳台。”而刘斧《青琐》乃移其事于陈图南,其诗但易数字而已。唐人集中既载此诗,岂陈图南复蹈袭而为之乎?必无是理,乃刘斧之妄也。又《名贤诗话》载顾况在洛乘闲游苑中,坐流水上,得大桐叶,有诗曰:“一入深宫里,年年不见春。聊题一片叶,寄与有情人。”况明日于上游,亦题诗于叶,泛之波中,曰:“花落深宫莺亦悲,上阳宫女断肠时。帝城不禁东流水,叶上题诗寄阿谁?”后十余日,有客寻春苑中,又于叶上得诗,以示况,诗曰:“一叶题诗出禁城,谁人酬和独含情?自嗟不及波间叶,荡漾乘春取次行。”①又卢渥舍人应举京师,偶临御沟,见一红叶,上有一绝云:“流水何太急,深宫尽日闲。殷懃谢红叶,好去到人间。”卢得之,藏于巾箧。及宣宗有旨出宫人,许其从人,卢独获其退宫者,睹红叶吁怨,问之,曰:“当时偶题,不谓君得之也。”《青琐》乃互窜二事,合为一传,曰《流红记》,仍托他人姓名。呜呼,孰谓小说而可尽信乎?(《丛话》后十六)

案:《青琐高议》前集八谓:“唐僖宗赐陈抟宫女三人,抟奏谢诗云:“雪为肌体玉为腮,深谢君王送到来。处士不生巫峡梦,虚劳云雨下阳台。”此《青琐》误记之一。又《流红记》亦见《青琐高议》前集卷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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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案:此事参阅《古今诗话》。

四九、罗隐泪诗出处

《江东集》中有《泪诗》云:“自从鲁国潜然后,不是奸人即妇人。”未详其所出。①及观《孔丛子》言,子高游赵,平原君客有邹文、李节者,与子高相友善,临别,文、节流涕交颐。子高徒抗手而已。其徒疑之。子高曰:“始吾谓二子丈夫,乃今知其妇人也。”曰:“二子之泣非邪?”曰:“二子良人也,有不忍之心,其于敢断,必不足矣。”曰:“凡泣者一无取乎?”子高曰:“有二焉:大奸之人,以泣自信;妇人懦夫,以泣著爱。”观此始解其说。(《丛话》后十八、《全五代诗》六十七、王校《王五代》二、《郑五代》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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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全唐诗》二十四、《五代诗话》作“尝疑其出”。

五○、后土夫人传

〔唐人作《后土夫人传》,(予始读之,恶其渎慢而且诬也。比观《陈无己诗话》云:〕①“宋玉为《高唐赋》,载巫山神女遇楚襄王,盖有所讽也。而文士多效之,又为传记以实之,而天地百神举无免者。予谓欲界诸天当有配偶,有无偶者,则无欲者也。唐人记后土事)②,以讥武后耳。”〔予谓武后何足讥也,而托之后土,亦大亵矣。后之妄人,又复填入乐章,而无知者遂以为诚是也。故小说载高骈事云:〕③骈末年惑于神仙之说,吕用之、张守一、诸葛殷等皆言能役使鬼神,变化黄白,骈酷信之,委以政事。用之等援引朋党,恣为不法,尝云:后土夫人灵佑遣使就其借兵马并李筌所撰《太白阴经》。骈遽下两县,率百姓以苇席千领,画作甲马之状,遣用之于庙庭烧之;又以五彩笺写《太白阴经》十道,④置于神座之侧,又于夫人帐中塑一绿衣年少,谓之韦郎。故罗隐诗有“韦郎年少今何在?端坐思量《太白经》”⑤之语。今勅令中亦常禁止淫媟之祠,然蕃釐观中所谓韦生者犹在,故伊川先生力欲去之,岂非恶其渎神邪?(《丛话》后十八、王校《王五代》二、《郑五代》五、《全五代诗》六十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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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郑五代》无以上数语。

②王校《王五代》、《全五代诗》无“予始读之”至“唐人记后土事”数语。

③王校《王五代诗话》、《全五代诗》无“予谓武后”至“高骈事云”数语。

④《五代诗话》“道”作“通”。

⑤王校《王五代诗话》引至此。

五一、反用故事法

文人用故事有直用其事者,有反其意而用之者。〔王〕①〔元之《谪守黄冈谢表》云:“宣室鬼神之问,岂望生还;茂陵封禅之书,惟期死后。”②此一联每为人所称道,然皆直用贾谊、相如之事耳〕。③李义山诗:“可怜夜半虚前席,不问苍生问鬼神。”④虽说贾谊,然反其意而用之矣。林和靖诗:“茂陵他日求遗藁,犹喜曾无封禅书。”虽说相如,亦反其意而用之矣。直用其事,人皆能之;反其意而用之者,非识学素高,⑤超越寻常拘挛之见,不规规然蹈袭前人陈迹者,何以臻此。〔马子才有句云:“可怜一觉登天梦,不梦商岩梦邓郎”,用此意也。〕⑥(《丛话》后十九、《仕学规范》三十六、《诗学指南》本《名贤诗旨》、《历代》五十二、《诗林》二、《玉屑》七)

案:胡仔曰:“《艺苑》以元之直用贾谊、相如事,不若李义山、林和靖反用之。然元之是谢表,须直用其事,以明臣子之心。非若作诗可以反意用,此语殊非通论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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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诗林》、《名贤诗旨》有“王”字。

②《诗林》“后”作“报”。

③《玉屑》、《历代》无此数语。

④案:此《贾生诗》。

⑤《历代》“识学素高”作“事业高人”。

⑥《诗林》有“马子才有句云”至此数语。

五二、江 为

《缃素杂纪》载《江南野录》云:江为者,宋世淹之后,先祖仕于建阳,因家焉……。①余观《南史江淹传》:淹济阳考城人,宋少帝时,黜为建安吴兴令,终于梁天监中左卫将军……。又《吴均传》云:济阳江洪工属文,为建阳令,坐事死。竟陵王子良开西邸,招文学,洪时为太学生,以善辞藻游焉……。淹与洪俱系宋②考城,又俱仕齐、梁间,淹为建安吴兴令而后他迁,洪为建阳令而死于建阳,疑为之系出于洪,非出于淹。为工于诗,如“天形围泽国,秋色露人家”③之句,极脍炙人口。少游江南,有诗云:“吟登萧寺旃檀阁,醉倚王家玳瑁筵。”④后主见之曰:“此人大是富贵家。”而刘夜坐夏江城并就传句法,后以谗死。今建阳县之西七里,有靖安寺,即为之故居,留题者甚众。惟陈师道洙一篇最佳,云:“处士亡来几百年,旧居牢落变祗园。诗名长伴江山秀,冤气上迷⑤星斗昏。台榭几人留雅句,渔樵何处问曾孙?当时泉石生涯地,日暮云寒⑥古寺门。”(《丛话》后十八、《郑五代》三、《全闽诗话》一、王校《王五代》四)

案:胡仔曰:《南唐书》云:“江为,其先宋人,避乱建阳,遂为建阳人。为有《题白鹿寺诗》云:‘吟登萧寺旃檀阁,醉倚王家玳瑁筵。’元宗南迁驻于寺,见其诗称善久之。为由是傲肆,自谓俯拾青紫,乃诣金陵求举,屡黜于有司,为怏怏不能自己,欲束书亡越,会同举谋者上变,按得其状伏罪。”余以二书考之,《艺苑》谓后主见为诗有“富贵”之语,及为后以谗死,其言悉非,是当以《南唐书》为正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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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此原书删节《江南野录》之文,下同。

②《五代诗话》、《全闽诗话》“系家”作“出”。

③案:此《送客诗》。

④案:此《题白鹿寺诗》。

⑤《五代诗话》、《全闽诗话》“迷”作“靡”。

⑥《五代诗话》、《全闽诗话》“云寒”作“寒云”。

五三、林和靖诗

和靖诗:“惟应数刻凄凉梦,时曲颜肱兴未厌。”按《论语》云:“饭疏食饮水,曲肱而枕之,乐亦在其中矣”,孔子自谓也。至如“颜子簟食瓢饮,在陋巷,人不堪其忧,回也不改其乐,贤哉回也”,不改其乐,即无曲肱之说。又按《南史》刘之遴尝堕车折臂,周舍戏之曰:“虽复并坐可横,正恐陋巷无枕。”则此谬亦已久矣。(《丛话》后二十一)

五四、欧阳修词山色有无中

〔欧阳永叔〕①《送刘贡父守维扬作长短句》云:“平山栏槛倚晴空,山色有无中。”平山堂望江左诸山甚近。或以谓永叔短视,故云“山色有无中”。东坡笑之,因赋《快哉亭》道其事云:“长记平山堂上,欹枕江南烟雨,杳杳没孤鸿,认取②醉翁语,山色有无中。”盖山色有无〔中〕,③非烟雨不能然也。(《丛话》后二十三、《玉屑》二十)

案:吴曾《能改斋漫录》七谓:王维诗已尝云:“江流天地外,山色有无中。”以为东坡偶忘,亦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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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据《玉屑》补。

②《玉屑》“取”作“得”。

③《玉屑》无“中”字。

五五、罗隐牡丹诗

罗隐《牡丹诗》云:“自从①韩令功成后,辜负秾华过一春。”②余考之唐元和中韩弘罢宣武节制,始至长安私第,有花命斸去,曰:“吾岂效儿女辈耶?”当时为牡丹包羞之不暇,故隐有“辜负秾华”之语。(《丛话》后二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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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全唐诗》二十四“自从”作“可怜”。

②《全唐诗》“一春”作“此身”。

五六、不道盐出处

《南史》:“张融作《海赋》成,示顾凯之,凯之曰:‘此赋实超元虚,但恨不道盐耳。’融因命笔益之,云:‘漉沙成白,熬波出素,积雪中春,飞霜暑路。’”东坡《雪诗》押盐字一联:“渔蓑句好真堪画,柳絮才高不道盐。”学者徒知柳絮撒盐用谢安故事,殊不知“不道盐”三字亦有来处也。(《丛话》后二十三)

五七、诗文有所本

予顷与荆南同官江朝宗论文,江云:“前辈为文皆有所本,如介甫《虎图诗》,语极遒徤,其间有‘神闲意定始一扫’之句,为此只是平常语无出处。后读《庄子》,宋元君画图,有一史后至,儃儃然不趋,受揖下立,因之舍,解衣盘礴嬴,君曰:‘是真画者也。’郭象注:‘内足者神闲而意定。’乃知介甫实用此语也。”又言:“杜陵有《有十五阁会诗》:‘病身虚俊味,何幸饫儿童。’俊味亦有来处。《本草》葫注中云:‘此物煮为羹臛极俊美,除风破冷,足为馔中之俊。’”又言:“韩退之《叉鱼诗》‘骈首类同条’,骈首虽是常语,然考之《周易》‘贯鱼以宫人宠’,王弼《注》:‘贯鱼,谓五阴骈头相次似贯鱼也。’退之盖取此。”又:“杜诗《赠李校书》‘众中每一见,使我潜动魄。’按《文选》江淹《杂体诗序》云:‘蛾眉讵同貌而俱动于魄,芳草宁共气而皆悦于魂。’则动魄之说,杜有亦本也。”(《丛话》后二十五)

五八、蹉对法

僧惠洪《冷斋夜话》载介甫诗云:“春残叶密花枝少,睡起茶多酒盏疏。”“多”字当作“亲”,世俗传写之误。洪之意盖欲以少对密,以疏对亲。予作荆南教官,与江朝宗汇者同僚,偶论及此。江云:“惠洪多妄诞,殊不晓古人诗格。此一联以‘密’字对‘疏’字,以‘多’字对‘少’字,正交股用之,所谓蹉对法也。”(《俗语》后二十五、《玉屑》二)

五九、卢 橘

古人文章中多言卢橘。李白诗:“卢橘为秦树,蒲桃出汉宫。”宋之问诗:“芙蓉秦地沼,卢橘汉家园。”①又云:“冬花扫卢橘,夏果摘杨梅。”戴叔伦诗:“卢橘花开枫叶衰。”而蔡君谟《荔枝谱》亦云:“道里辽绝,曾不得班于卢橘江橙之右。”皆不显言卢橘为何物。《东坡集》中言真觉院有洛花,花时不暇往,四月十八日与刘景文同往赏枇杷,作诗,有“魏花非老伴,卢橘是乡人”之句。盖指卢橘为枇杷也。故僧惠洪《冷斋夜话》载此意,而筠溪《甘露集》中有《尝卢橘》一绝云:“皮似稗柿松而剥,核如龙眼味甘鲜。满盘的皪如金弹,丛子分尝忆去年。”此正谓枇杷。然山谷以谓夔、湘间有一种色黑而夏熟者,疑其为卢橘,则与东坡之意相戾。予尝考之,《伊尹书》曰:“果之美者,箕山之东,青凫之所,有卢橘其②夏熟。”《吴录》曰:“朱光禄为建安,庭有橘,冬覆其树,春夏色变青黑,味绝美,《上林赋》曰:‘卢橘夏熟。’近是也。”《魏书③花木志》曰:“蜀土有给客橙似橘而非,若柚而香,冬夏实相继,通岁食之,亦名卢橘。”则卢橘似非枇杷。故《上林赋》既言卢橘夏熟,又言枇杷橪柿,不应如此重复。不知东坡何所据而言。《复斋漫录》云:“唐庚子西《李氏山园记》云:‘枇杷、卢橘一也。’而《上林赋》曰:‘卢橘夏熟,黄柑橙榛,枇杷橪柿,亭奈厚朴。’则一物为二物矣。”然予观张勃《吴兴录》云:“建安郡中有橘,冬月于树上覆裹之,至明年春夏色变青黑,味尤绝美。《上林赋》云:‘卢橘夏熟。’卢,黑也,盖近是乎?”张勃之说既如此,则相如之赋殆未可以为失也。(《丛话》后二十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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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案:此《芙蓉园应制诗》。

②“其”,宋本《丛话》作“焉”。

③“书”,宋本《丛话》作“王”。

六○、柳公权诗

东坡《端午帖子皇帝阁》云:“微凉生殿阁,习习满皇都。试问吾民愠,南风为解无?”原其意盖欲圣君推南风之德以及于黎庶也。唐文宗与柳公权联句,东坡以为公权有美而无箴,因续四句。其作《端午帖子》,用此意也。然洪驹父谓公权已含箴规之意,虽不必续可也。故吕氏《家塾广记》云:“说者谓公权有讽谏之意,以文宗乐广厦之凉,而不知路有暵死也。”此语良是。观公权尝以笔谏,盖造次不忘纳君于善者,岂于此而无箴邪?又陈辅之以“殿桷生余凉”,此两字有功于修辞。予谓辅之此语无甚意义。今世所传,多只用公权旧语。故东坡诗“微凉生殿阁,习习满皇都”。又云:“卧闻疏滴梧桐雨,独咏微凉殿阁风。”不闻有“殿桷余凉”之说。(《丛话》后二十六)

六一、东坡诗用事之误

《前汉龚遂传》有令民种一百本薤,五十本葱之说。坡《和段逢诗》云:“细思种薤五十本,大胜取禾三百廛。”则误以一百本为五十本矣。陈孔章①《为袁绍檄豫州》又②言曹操之罪云:“特置发邱中郎,摸金校尉,所过隳突,无骸不露。”《游圣女山诗》云:“纵令司马能镵石,奈有中郎解摸金。”则误以校尉为中郎矣。卢氏《杂说》:“郑余庆召亲朋,呼左右曰:‘处分厨家,烂蒸去毛,莫抝折项。’诸人以谓蒸鹅鸭,良久就食,每人前粟米饭一盂,烂蒸葫芦一枚。”《赠陈季常诗》曰:“不见卢怀慎,蒸壶似蒸鸭。”则又以郑余庆为卢怀慎。《雪诗》押檐字一联云:“败屦尚存东郭指,飞花又舞谪仙檐。”东郭指,正用雪事,出《史记滑稽传》。谪仙檐,盖取李太白诗所谓“飞花送酒舞前檐”③者,即无雪事矣。《赠王子直诗》云:“水底笙歌蛙两部,山中奴隶橘千头。”谁不爱其语之工。然《南史》:“孔德彰门庭之内,草莱不翦,中有蛙鸣。或问之曰:‘欲为陈蕃乎?’曰:‘我以此当两部鼓吹,何必效蕃。’”即无笙歌之说。《次韵滕元发寄诗》云:“坐看青邱吞泽芥,自惭黄潦荐溪蘋。”按《子虚赋》云:“秋田乎青邱,彷徨乎海外,吞云梦者八九于其胸中,曾不蒂芥。”蒂芥,刺鲠也,非草芥之芥。《西湖诗》亦有“青邱已吞云梦芥”之说,皆非也。(《丛话》后二十七)

案:严氏评坡之语,洪迈《容斋四笔》颇不以为然,可参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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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章”,宋本、徐钞本《丛话》作“璋”,是。

②“又”,宋本、徐钞本《丛话》作“文”。

③案:此《题东溪公幽居诗》。

六二、王右军换鹅故事

老杜《房公池鹅诗》:“凤凰池上应回首,为报笼随王右军。”山谷《题刘将军画鹅诗》:“还似山阴书罢,举群驱向王家。”而前辈诗又有“鹅费羲之墨”,“书罢笼鹅去”,“数纸尚可博白鹅”,“山阴不见换鹅经”,“白鹅曾换右军书”,皆不斥言所书者何经。《西清诗话》载李白诗:“山阴道士如相访,①为②写《黄庭》换白鹅③。”考之《晋史》,逸少所写,乃《道德经》,非《黄庭》也。太白盖误用此事。比观梅圣俞《谢宋元宪赠鹅诗》:“昔居凤池上,曾食凤池萍。乞与江湖去,从教养素翎。不同王逸少,辛苦写《黄庭》。”圣俞此语,岂亦承太白之误欤?又观《白氏六帖》所载,亦言《黄庭经》。则古人误用此事,非独太白为然也。(《丛话》后二十七)

案:胡仔曰:“吕居仁《寄朱希真诗》云:‘主人鹅可换,更为写《黄庭》。’亦沿袭误用也。余谓太白又有诗云:‘扫素写《道经》,笔精妙入神。书罢笼鹅去,何曾别主人。’则又谓《道德经》矣。”又案:吴曾《能改斋漫录》卷三,袁文《瓮牗闲评》卷五,亦举李白“扫素写《道经》”之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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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闻见后录》十七及《全唐诗》六“访”作“见”。

②《闻见后录》、《全唐诗》“为”作“应”。

③案:此《送贺宾客归越诗》。

六三、语词倒用

古人诗押字,或有语颠倒而于理无害①者,如韩退之以参差为差参,以玲珑为珑玲是也。比观王逢原有《孔融诗》云:“虚云座上客常满,许下惟闻笑②习脂。”黄鲁直有《和荆公〔西太一宫〕》③六言诗云:“啜羹不如放麑,乐羊终愧巴西。”按《后汉史》有脂习而无习脂,有秦西巴而无巴西,岂二公之误邪?(《丛话》后二十七、《诗林》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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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历代》“于理无害”作“无害于理”。

②《诗林》、《历代》“笑”作“哭”。

③《历代》无此“西太一宫”四字。

六四、榧 子

予与潘伯龙食榧子,乃言诸处榧皆不及玉山者,予方悟东坡诗有“彼美玉山泉,粲为金盘实”之语,恐是上饶玉山县。潘云:“玉山地名,在婺之东阳县,所生榧子香脆过它处。”予考《集韵》榧字注云:“木名,有实出东阳诸郡。”而《本草》榧实注,亦云:“今出东阳诸郡。”(《丛话》后二十七)

案:袁文《瓮牗闲评》卷七:“亦言苏东坡《榧子诗》,赵次翁注云:‘出信州玉山县。’然信州初不出榧子。此玉山乃在婺州,婺州榧子冠于江、浙。”

六五、朝 云

朝云者,东坡侍妾也,尝令就秦少游乞词,少游作《南歌子》赠之云:“霭霭迷春态,溶溶媚晓光。不应容易下巫阳,只恐翰林前世是襄王。暂为清歌住,①还因暮雨忙,瞥然归②去断人肠,〔断人肠〕,③空使兰台公子赋高唐。”④何其婉媚也!《复斋漫录》云:“《洛阳伽蓝记》言河间王有婢名曰朝云,善吹篪。诸羌叛,王令朝云假为老妪吹篪,羌人无不流涕,后降。语曰:“快马健儿,不如老妪吹篪。’”然则名婢曰朝云,不始于东坡也。(《丛话》后二十九、《总龟》后三十五)

案:袁文云:“此词乃朝云死后作,《艺苑雌黄》云云,恐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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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瓮牗闲评》五“住”作“驻”。

②《瓮牗闲评》“归”作“飞”。

③《总龟》、《瓮牗闲评》均无下“断人肠”三字。案此为《南歌子》词,不应有此三字。

④《总龟》引至此。

六六、琼 花

维扬后土祠有琼花,洁白而香,天下惟此一株,故好事者创亭于其侧,曰无双。韩魏公诗:“维扬一株花,四海无同类”,盖谓是也。比观《晏元献集》有《翰林盛谏议借示扬州后土祠玉蕊花诗序》云:“此花因王禹偁更名琼花。”案李善《文选注》:“琼,赤玉也。”盖王之误。故《晏集》有《拒霜花诗》:“江城嘉号木芙蓉,金蕊琼萼绽蓼风。”又《红梅花诗》:“巧缀琱琼绽色丝,三千宫面宿胭脂。”又《红蓼诗》:“绛英琼粒傲霜前,冷落池台亦自妍。”又《泛濠至祁氏园诗》:“素花皎霜雪,红艳比瑶琼。”皆《注》云:“琼,赤玉也。”其意盖欲辨证世俗之谬。案许慎《说文》亦以琼为赤玉。然琼花之名,至今不改,岂其相承之久欤?又王彦辅《麈史》云:“《说文》以琼为赤玉,比见人咏白物多用琼。”退之《雪诗云》:“若非燖鹄鹭,定①是屑琼瑰。”②又有“今朝踏作琼瑶迹,为有诗从凤沼来”③等句,将别有所稽邪?岂用之不审也?(《丛话》后三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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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全唐诗》十二“定”作“真”。

②案:此《咏雪赠张藉诗》。

③案:此《酬王二十舍人雪中见客诗》。

六七、种竹诗

种竹者多用辰日。山谷所谓“根须辰日斸,笋看上番成”是也。又用腊月,杜陵所谓“东林竹影薄,腊月更须栽”是也。非此时移之,多不活。惟五月十三日,古人谓之竹醉日,栽竹多茂盛。按《笋谱》云:“民间说竹有生日,即五月十三日也。移竹宜用此日。或阴雨土虚,则鞭行,明年笋茎交出。”故晏元献诗云:“苒苒渭滨族,萧萧尘外姿。如能乐封殖,何必醉中移。”宋景文诗云:“除地墙阴植翠筠,纤茎润叶与时新。赖逢醉日终无损,正似得全于酒人。”黄元明诗云:“夏栽醉竹余千个,春糞辰瓜满百区。”(《丛话》后三十一)

六八、夔 藩

〔山谷〕①《宿观音院诗》云:“相戒莫浪出,月黑虎夔藩。”予不解此语,夔字不知作何训。尝读老杜《课伐木诗序》云:“维条伊枚,……②委积庭内。我有藩篱,是阙是补。……则旅次〔于〕③小安。山有虎,知禁,……夔人屋壁,列树白菊,镘为墙,实以竹,示式〔遏〕,为〔与〕④虎近。”此序所谓夔人,正谓夔府之人耳,不知山谷用此意否?(《丛话》后集三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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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当有“山谷”二字。

②此原引删节处,下同。

③“于”字疑误。

④杜原序有“遏”字、“与”字。

六九、鞦韆作千秋

《荆楚岁时记》:“春节悬长绳于高木,士女袨服坐立其上,推引之,名鞦韆。楚俗谓之拖钩,《涅盘经》谓之胸索。”《古今艺术图》曰:“鞦韆,北方山戎之戏,以习轻趫者。或云:‘齐威公北伐山戎,此戏始传中国。’然考之《字书》,则曰:‘鞦韆,绳戏也。’今其字从革,实未尝用革。”按王延寿作《千秋赋》,正言此戏,则古人谓之千秋。或谓出自汉宫祝寿词也。后人妄易其字为秋千,而语复颠倒耳。山谷诗“未到清明先禁火,还依桑下系千秋”,又云:“穿花蹴蹈千秋索,挑菜嬉游二月晴”,皆用千秋字,盖得其实也。(《丛话》后三十二)

七○、借书一鸱

李济翁《资暇集》云:“假借书籍云,借一痴借①二痴,索三痴,还四痴。”又《玉府新书》:“杜元凯遗其子书曰:书勿借人。古谚借书一嗤,还书二嗤。后人更生其辞至于三四,因讹为痴焉。”《缃素杂记》载此二事,云痴之与嗤,其义略同。或曰:“佣书者之误。”予谓此二字皆非。按《广韵》云:“瓻,丑饥切,酒器,大者一石,小者五斗。”古之借书盛酒瓶,则借书一瓻,当用此字。或又用鸱字者,鸱夷亦盛酒器也。所谓鸱夷滑稽,腹大如壶,尽日盛酒,人复借沽,盖此物也。山谷诗云:“愿公借我藏书目,时送一鸱开鏁鱼。”②“莫惜借行千里远,他日还君又一鸱。”③然则借书一鸱,用鸱字为胜。(《丛话》后三十二)

案:此则与王楙《野客丛书》卷十一,所载多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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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案:《野客丛书》十一引此“借”作“与”。考《资略集》下《借书》条,此字作“借”,惟上“借”字音子亦反,下“借”字音子夜反。

②案:此《闻致政胡朝诸多藏书以诗借书目诗》。

③案:此《从丘十四借韩文诗》“莫惜借行千里,他日还君一鸱”为六言句。《春渚纪闻》五引作“明日还公书一痴”。

七一、秦少游词有来历

程公辟守会稽,少游客焉,馆之蓬莱阁。一日席上有所悦,自尔眷眷不能忘情,因赋长短句,所谓“多少蓬莱旧事空,回首烟霭纷纷”也。其词极为东坡所称道,取其首句,呼之为山抹微云君。中间有“寒鸦万点,流水绕孤村”之句,人皆以为少游自造此语,殊不知亦有所本。予在临安,见平江梅知录云:隋炀帝诗云,“寒鸦千万点,流水遗孤村”。少游用此语也。予又尝读李义山《效徐陵体赠更衣》云:“轻寒衣省夜,金斗熨沉香。”乃知少游词“玉笼金斗,时熨沉香”,与夫“睡起熨沉香,玉腕不胜金斗”,其语亦有来历处。乃知名人必无杜撰语。(《丛话》后三十三)

七二、三素云

《修真入道袐言》曰:“以立春日清晨北望,有紫绿白云者,为三元君三素飞云。三元君以是日乘八舆上诣①天帝子,候见,当再拜自陈,某已②乞得给侍轮毂三过。见元君之辇者,白日升天。”《岁时广纪》载此事,云:臣锴③按举场,尝试《立春日望三素云诗》,取此事。故苏子容作《皇太妃阁春帖子》云:“万年枝上看春色,三素云中望玉宸。”许冲元④作《皇帝阁春帖子》云:“三素云飞依⑤北极,九农星正⑥见南方。”(《丛话》后三十五、《总龟》后五十、《全闽诗话》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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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全闽诗话》“诣”作“诸”。

②《全闽诗话》“已”作“乙”。

③《全闽诗话》“锴”作“昔”。

④《总龟》“许冲元”作“许仲尤”。

⑤《总龟》“依”作“归”。

⑥《总龟》“正”作“粲”。

七三、卢绛梦白衣妇人赠诗成谶

《谈苑》载金陵之陷,有卢绛者,收散卒由宣、歙长驱入福建,以图兴复李氏。至歙州,州将龚仪先已降王师,闭门不给薪水,绛击破杀仪,将至建州,败于松溪,麾下散亡,朝廷以节镇招之,遂自归。时仪兄子颍上言求复季父之仇,召颍与绛面质曲直,颍举手版击绛,遂按诛绛。初,绛举事,梦一白衣妇人酌酒劝之,歌《菩萨蛮词》以送之。歌毕,谓绛曰:“他日当相见崓子陂。”绛私记之。及是伏法于京之西崓子陂之地。《南唐近事》及《本事曲》所载皆同。惟《江南埜录》独异,谓白衣妇人为玉真,姓耿氏,以崓子陂为孟家陂。无《菩萨蛮词》,而有诗一首,云:“清风良月夜深时,箕帚卢郎尚恨迟。他日孟家陂上约,再来相见是佳期。”二说不同,未知孰是。(《丛话》后三十八)

七四、柳三变

〔柳三变字景庄,一名永,字耆卿,喜作小词,然薄于操行。当时有荐其才者,上曰:“得非填词柳三变乎?”曰:“然”。上曰:“且去填词。”由是不得志,日与獧子纵游娼馆酒楼间,无复检约,自称云:“奉圣旨填词柳三变。”①呜呼!小有才而无德以将之,亦士君子之所宜戒也。〕②柳之乐章,人多称之,然大概非羁旅穷愁之词,则闺门淫媟之语。若以欧阳永叔、晏叔原、苏子瞻、黄鲁直、张子野、秦少游辈较之,万万相辽。彼其所以传名者,直以言多近俗,俗子易悦故也。皇祐中,老人星现,永应制撰词,意望厚恩。无何始用渐字终篇,有“太液波翻”之语,其间“宸游凤辇何处”,与仁③庙挽词闇合,遂致忤旨,士大夫惜之。④余谓柳作此词,借使不忤旨,亦无佳处。如“嫩菊黄深,拒霜红浅”,竹篱茅舍间何处无此景物。方之李谪仙、夏英公等应制辞,殆不啻天冠地履也。世传永尝作《轮台子蚤行词》,颇自以为得意。其后张子野见之,云:“既言‘匆匆策马登途,满目淡烟衰草’,则已辨色矣,而后又言‘楚天阔望中未晓’,何也?柳何语意颠倒如是!”(《丛话》后三十九、《总龟》后三十二、《全闽诗话》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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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宋纪》十三引至此。

②《全闽诗话》无“柳三变”至此数语。

③《全闽诗话》“仁”作“真”。

④案《渑水燕谈录》八亦记此事。

七五、阏 氏

石季伦《王明君词》云:“延我于①穹庐,加我阏氏名。”阏氏,单于妻也。上,乌前;下,章移切。《前汉匈奴传》曰:“冒顿后有爱阏氏,生少子。”颜《注》:“阏氏,匈奴皇后号。”刘贡父云:“匈奴单于号其妻为阏氏耳。颜便以皇后解之,大俚俗也。”《西河旧事》云:“失我祁连岭,使我六畜不蕃息。失我焉支山,使我妇女无颜色。”盖北方有焉支山,山多作红蓝,北人采其花染绯,取其英鲜者作胭脂,妇人妆时用作颊②色,殊鲜明可爱。匈奴名妻阏氏,言可爱如胭脂也。钱昭度作《王昭君诗》云:“阏氏才闻易妾名,归期长似候③河清。”则误读氏字为姓氏之氏矣。(《丛话》后四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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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总龟》“于”作“以”。

②《总龟》“时用作颊”作“颊作此颜”。

③《总龟》“候”作“俟”。

七六、雪诗蛙诗

《雪诗》押“檐”字一联云:“败履尚存东郭指,飞花又舞谪仙檐。”“东郭指”,正用雪事,出《史记滑稽传》。“谪仙檐”,盖取李太白诗所谓“飞花送酒舞前筵”者,即无雪事矣。《赠王子直诗》云:“水底笙歌蛙两部,山中奴隶橘千头。”虽爱其语之工,然《南史》:“孔德璋门庭之内,草菜不剪,中有蛙鸣。或问之曰:‘欲为陈蕃乎?’曰:‘我以此当两部鼓吹,何必效陈蕃?’”即无笙歌之说。(《玉屑》十一)

案:此与前61条多同,疑《玉屑》误。

七七、退之游华山辨

李肇《国史补》云:“韩愈游华山,穷极幽险,心悸目眩,不能下,发狂号哭,投书与家人别,华阴令百计取之,方能下。”谢无逸作《读李肇国史补》一篇,谓“肇之言不合于理,其发狂恸哭之事尤不足信。虽妇人童子,且欲爱其身,不忍快一时之欲以伤其生,而谓退之贤者为之乎?岂肇传之误邪?何其信退之之不笃也”。余谓无逸此语,谓之爱退之可已,谓之熟退之之文则末也。登华之事,退之尝载之于其诗矣,则发狂恸哭不可谓之无,肇之书此,盖实录也。岂无逸未尝见退之之诗乎?(《诗林》一)

七八、重用韵

古人用韵,如《文选古诗》、杜子美、韩退之,重复押韵者甚多。《文选古诗》押二捉字,曹子建《美女篇》押二难字,谢灵运《述祖德诗》押二人字,《南图诗》押二同字,《初去郡诗》押二生字,沈休文《钟山应教诗》押二足字,任彦升《哭范仆射诗》,押三情字、两生字,陆士衡《赴洛诗》押二心字,《猛虎行》押二阴字,《拟古诗》押二音字,《豫章行》押二阴字,阮嗣宗《咏怀诗》押二归字,王正长《杂诗》押二心字,张景阳《杂诗》押二生字,江淹《杂体诗》押二门字,王仲宣《从军诗》押二人字,杜子美、韩退之,盖亦效古人之作。子美《饮中八仙歌》押二船字、二眼字、二天字、三前字,《园人送瓜诗》押二草字,《上后园山脚》押二梁字,《北征》押二日字,《夔州咏怀》押二旋字,《赠李秘书》押二虚字,《赠李邕》押二厉字,《赠汝阳王》押二陵字,《喜岑薛迁官》押二萍字。退之《赠张籍诗》,押二更字、二狂字、二鸣字、二光字,《岳阳楼别窦司直》押二向字,《李花》押二花字,《只鸟》押二州字、二头字、二秋字、二休字,《和卢郎中送盘谷子》押二行。……①(《草堂诗话》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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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以下原缺。

七九、宁 馨

《晋书》宁馨儿,宁字相传多作去声,如唐人诗云:“家无阿堵物,门有宁馨儿”是也。而刘梦得诗“为问中华学道者,几人雄猛得宁馨”?则又作平声。(《示儿编》二十三)

八○、瞑色赴春愁

王介甫尝读杜诗云:“无人觉往来”,下得“觉”字大好。“瞑色赴春愁”,下得“赴”字大好。若下“起”字,此即小儿言语。足见吟诗要一字两字工也。(《仕学规范》三十六、《鉴衡》一)

八一、鸊鷉餂

案:《瓮牗闲评》云:“秦少游《赠鲜于子骏诗》云:‘击强雕鹗徤,治剧鸊鷉餂。’《艺苑雌黄》病其句中不见余刃之意,遽云:‘鸊鷉餂不可。’彼盖不知少游用杜子美之诗耳。子美诗云:‘餂锋莹鸊鷉。’所谓鸊鷉餂者,盖此尔,非少游之误也。”是《艺苑雌黄》有论少游诗事。

八二、玉川月蚀诗

案:《容斋续笔》十四称:“卢仝《月蚀诗》,《唐史》以谓讥切元和逆党。考韩文公效仝所作云:元和庚寅岁十一月。是年为元和五年,去宪宗遇害时尚十载。仝云:‘岁星主福德,官爵奉董秦。’说者谓董秦即李忠臣,尝为将相而臣朱泚至于亡身,故仝鄙之。东坡以为当秦之镇淮西日,代宗避吐蕃之难,出狩,追诸道兵,莫有至者,秦方在鞠场,趣命治行,诸将请择日,秦曰:‘父母有急难,而欲择日乎?’即倍道以进。虽末节不终,似非无功而食禄者。近世有严有翼者,著《艺苑雌黄》,谓坡之言非也。秦守节不终,受泚伪官,为贼居守,何功之足云?诗讥刺当时,故言及此。坡乃谓非无功而食禄,谬矣。”是此亦《艺苑雌黄》中语,洪氏并正其失,云:“予案是时,秦之死二十七年矣,何为而追刺之?使仝欲讥逆党,则应首及禄山与泚矣。窃意元和之世,吐突承璀用事,仝以为嬖幸擅位,故用董贤、秦宫辈喻之,本无预李忠臣事也。”

八三、诋 坡

案:《容斋四笔》十六称:“严有翼所著《艺苑雌黄》该洽有识,盖近世博雅之士也。然其立说颇务讥诋东坡公。予尝因论玉川子《月蚀诗》,诮其轻发矣。又有八端,皆近于蚍蜉撼大木,招后人攻击。如《正误篇》中,摭其用五十本葱为‘种薤五十本’,发丘中郎将为‘校尉解摸金’,扁鹊见长桑君,使饮上池之水,为‘仓公饮上池’。郑余废烝胡芦为卢怀谨云,如此甚多。坡诗所谓抉云汉,分天章,万斛泉源,不择地而出,若用葱为薤,用校尉为中郎,用扁鹊为仓公,用余庆为怀谨,不失为名语,于理何害?公岂一一如学究书生,案图素骏,规行矩步者哉?《四凶篇》中,谓坡称太史公多见先秦古书,四族之诛,皆非殊死,为无所考据。《卢橘篇》中谓坡《咏枇杷》云:‘卢橘是乡人’为何所据而言。《昌阳篇》中,昌蒲赞,以为信陶隐居之言,以为昌阳,不曾详读《本草》,妄为此说。《苦荼篇》中,谓‘周诗记苦荼’为误用《尔雅》。《如皋篇》中,谓‘不向如皋闲射雉’与《左传》杜《注》不合,其误与‘江揔暂往如皋路’之句同。《荔枝篇》中,谓《四月食荔枝诗》,爱其体物之工,而坡未尝到闽中,不识真荔枝,是特火山耳。此数者或是或非,固未为深失。然皆不必尔也。最后一篇,遂名曰《辨坡》,谓《雪诗》云:‘飞花又舞谪仙檐’,李太白本言送酒,即无雪事。‘水底笙歌蛙两部’,无笙歌字。殊不知坡借花咏雪,以鼓吹为笙歌,正是妙处。‘坐看青丘吞泽芥’,‘青丘已吞云梦芥’,用芥字和韵,及以泽芥对溪蘋,可谓工新。乃以为出处,曾不蒂芥,非草芥之芥。知白守黑名曰谷,正是《老子》所言,又以为《老子》只云:‘为天下谷,非名曰谷也。’如此论文章,其意见亦浅矣。”据是,知《艺苑雌黄》中又有《四凶》、《昌阳》、《苦荼》、《如皋》、《荔枝》等篇,及诋坡用扁鹊为仓公诸事。

八四、进退格

案:《滹南诗话》卷三云:“李师中《送唐介诗》,杂压寒删二韵,《冷斋夜话》谓其落韵,而《湘素杂记》云:此用郑谷等进退格,《艺苑雌黄》则疑而两存之。”是《艺苑雌黄》论重用韵外兼论进退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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